第9章 公主抱(修)

昨天夜裏迎來了淮西市夏末第一波猛烈降溫,于是今天一大早,李教官就收割了好幾張病條,其中大部分病條都是家長拜托章紫媛轉交給他的。

李教官一邊借此為素材教訓崽子們這就是偷懶不運動免疫力低下造成的惡果,一邊無奈地翻着手上被晨風吹得翻飛的病條。

隊伍剛熱完身,要進入走方隊的環節時,章紫媛遠遠便拽着一個人往隊伍這邊急急走來。

被她拽着的那人正是譚靚妮,她搡着章紫媛拽自己的手,嘴上說着“老師您慢點,慢點,我有腳,我能走!”。

轉眼便到了24班的隊伍跟前。

李教官一看這陣仗,心裏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順着氣問:“章老師,這是怎麽回事?”

晨風微涼的早上,章紫媛愣是出了滿頭的汗,她緩了口氣,在譚靚妮微躬的背上拍了下:“能耐了!和父母串通一氣騙老師!向教官道個歉,當着大家的面做個檢讨,誠懇點,快,別耽誤了大家走方隊!”

譚靚妮能屈能伸地朝李教官鞠了個躬,看模樣還誠懇得挺到位,說:“教官對不起,我不該開虛假病條逃軍訓,我錯了。”

李教官雙手往腰上一搭,扭着脖子看跑道去了。

這位平時罵起人來毒到不行的教官看來真是被氣到了。

譚靚妮癟癟嘴,面對群衆,哼了哼嗓子。

“今天清晨一起床,我見氣溫驟降,心想一定有同學因此感冒着涼,于是心生一計,便夥同我的母親去醫院找相熟的醫生開了張病條,并讓我的母親來校一趟,将病條親自轉交給章老師。本以為此事天衣無縫,卻不料,我早上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快遞師傅通知我在網上新買的東西到了,無奈的是,東西被錯寄到學校去了,我懷着僥幸的心理……”

她聲情并茂的檢讨做到一半,被章紫媛牙疼地打住。

“幹什麽幹什麽?朗誦課文呢?!

“做檢讨,要嚴肅!是讓你逗樂子的嗎?給我正經點!說重點!”

……

眼見隊伍裏笑聲起伏一片,何缈卻有些笑不出來,她胃不太舒服,早上的時候就有點兒不對勁,因此還特別老實地喝了碗養胃粥才出的門,想着八成是昨天吃冰糯米糍冷着胃了,一陣子就能過去。中途灼痛感斷斷續續,此刻倒是徹底續上了,完全不給她時間憋藏不斷外露的痛楚。

她只手摁着胃,掌心用力地摁着,試圖以以毒攻毒的方式自我纾解。這種做法稍顯成效,肩膀突然被人一拍,何缈扭頭,看見了陳斜。

“還挺樂的。”他說。

“什麽?”她剛才光操心自己那糟心胃了,被他這一輕觸,周遭的一切仿佛才從虛落為了實。

“哦。是挺樂的。”她看着隊伍前面正在抖機靈的譚靚妮,明白過來,又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他作為隊伍中的邊陲人員,離自己有一段距離。

陳斜示意她看隊伍,果然,此刻的隊伍松散得很,大家串場的串場,耳語的耳語,笑鬧個不停,隊伍前方的章紫媛和李教官在對譚靚妮進行雙重夾擊式教育,暫時沒顧上管這群新生蛋子。

胃裏翻攪的痛楚被何缈藏掖得不錯,但臉色卻出賣了她。

陳斜盯着她,眉眼露出一絲困惑:“臉怎麽這麽白,不舒服?”

何缈尚且能撐,随口揀了個理由敷衍:“拉肚子。”

“着涼了?”

何缈含糊着應了聲“嗯”:“有點兒吧。”

李教官并沒有容忍隊伍散亂太久,很快就把教育人的重任都承讓給了章紫媛,他首先就逮着人群裏最打眼的陳斜,把他轟回了原位。

然而這人倒退着往回撤的同時,眼神卻膠着在何缈臉上,李教官感覺自己眼睛要瞎。

“有些人,年紀輕輕毛還沒長齊,一門心思不知道野去了哪裏!”

他這話是盯着陳斜說的,帶着點警告的意味,孰知對方半點其中的信號都沒接收到,人群中倒是冒出來一句:“教官,您指的是哪兒的毛啊?”

嘻哈聲霎時成片地響起,李教官差點犯心梗。

不多時,站在隊伍前方的譚靚妮在章紫媛的深刻教育下完成了一次言簡意赅的檢讨,章紫媛回辦公室去了,李教官重新獨掌大權。

他帶着大家夥剛繞着操場走了一遍方隊,隊伍裏突然有人舉手喊報告。

聲音挺熟悉,是個女生。

何缈。

我嘞個去!

怎麽又是你?!

李教官一看到這張臉就牙疼,總覺得沒好事,他硬邦邦道:“說!”

何缈躬着背,雙手摁着腰,聲音極低,似是忍耐到了極限:“老師,我胃不舒服,能不能請個假?”

她打着商量的語氣,李教官卻狐疑地判斷着,畢竟他今早剛上了回學生的當,同一天摔兩回的事他絕不允許在自己身上發生,他問:“你沒跟着不學好吧?”

李教官話音剛落,“啪”的一聲,何缈直接一屁股摔地上了。但她屁股沒觸地多久,因為陳斜幾乎是同一時間沖到她身邊,一個公主抱把她抱了起來。

他抱着何缈沖向李教官:“教官,你看她的臉色,像騙人麽?”

何缈唇色煞白,鬓角滲滿冷汗,因為疼痛難耐,眼神都是渙散的。

隊伍當即解散,李教官一邊打電話給章紫媛,一邊跟着陳斜他們往學校外走。24班的騷動引起了隔壁23班的注意,陶聽言第一個沖出了隊伍,跟着他們一起在校外攔了輛車,車子直抵市醫院。

診斷結果是急性胃炎。

何建邦和林素梅也都趕來了。

病房外,李教官和章紫媛說着“實在是抱歉我們疏忽了”,何建邦和林素梅說着“你們做得夠好了這孩子老毛病了”。

病房內,陳斜雙手插兜倚牆站着,陶聽言坐在床邊守着注射完鎮痛劑睡着了在輸液的何缈。

她苦着一張臉自責道:“怪我,不該給她吃那麽多糯米糍的。”

陳斜就倚在靠門的那堵牆邊,因此外邊的說話聲一字不差地落進了他耳朵裏,他問陶聽言:“她才十六,這就成老毛病了?”

陶聽言走到離陳斜最近的那張空床上坐下:“小小的爸爸媽媽在她小時候工作太忙,顧不上家,她經常饑一餐飽一頓的,很小就落下了胃病。”

陳斜難得多問別人家閑事:“她爸媽這麽心大?不是還有奶奶?”

陶聽言說:“林奶奶那時候要在鄉下照顧身體不好的老伴,騰不出多少時間。小小也就放假會去鄉下待一陣子,她爺爺老家情結重得很,年紀大了又倔,死活不來城裏住,小小左右也就沒人照顧了。”

陳斜點了點頭,低頭看着腳尖,沒再多問。

陶聽言拍拍肩:“今天的事,謝謝你哈,小小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幫助過她,今後你就是我的朋友!”

“不必。”

“嗯?”

“我不缺朋友。”

“……”

陶聽言也不在意,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剛才的公主抱真帥!”

陳斜不以為意地轉身:“你照顧她吧,我走了。”

“你去哪兒?”

往前走着的人朝後擺了擺手:“回學校。”

陳斜并沒有回學校,而是在醫院挂了個骨科,他的左胳膊在剛才抱起何缈的瞬間就二次脫臼了,醫生叨叨他的時候,他沒有認真在聽,只是很納悶地想:怕是老天也覺得他和好人好事沾不上邊,不然他這胳膊何以承受這麽多。

因為此次的公主抱義舉,陳斜的胳膊直接從單純性脫位變成了複雜性脫位,醫生不僅給他開了內服外敷的藥,還給他上了石膏,綁了繃帶,吊上了三角巾。

中途,醫生給他做基本複位的時候,很困惑:“你是吃了止痛藥上我這兒來的還是打了局部麻醉過來的?這幾個月因為胳膊脫臼在我這兒做複位的病人中你是第一個沒嗷嗷的。”

陳斜回了他一句:“醫生,您話有點多。”

醫生:“……”

當天晚上,陳斜回到家果然收到了來自陳民鋒的“親切”問候,陳斜一句“正步走的時候甩胳膊過猛”就把他給打發了。

陳民鋒站在他卧室門外吼:“信了你的鬼話!”

孫子嘴門緊得很,撬不出半個字,他只好給章紫媛去了個電話,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望着自家孫子的表情瞬間充滿了無尚的關懷和疼愛。

問候他的除了有自家爺爺,還有不少班上的同學,以及孫斯堯等一幹狐朋狗友,當然還有當事人本人。

何缈是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才醒的,畢竟前一天晚上因為肚子不舒服她就沒睡好覺,這回一道給補足了。

她是非常內疚的,怎麽說陳斜那只左胳膊的災難史有一大半都是由她一手撰寫的。

她醒後應付完林素梅和何建邦的各種叮囑,就給陳斜發了一堆微信。

“你胳膊是不是又脫臼了?我聽到聲音了。”

她沒等陳斜回,陸陸續續地發着。

“對不起啊,害你兩回了。

“記得看醫生,如果不想真變殘廢的話。

“醫囑也要聽。

“話說你後面幾天是不是也請假不軍訓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是要好好歇歇。

“那就之後見。

“謝謝你哦,同桌~”

放下手機後,何缈迷迷糊糊地睡了個回籠覺,醒來也沒收到陳斜的回複,索性拿出之前表姐借給她的高中課本自學起來,不知不覺中就學到了日上三竿,林素梅送來午飯。她一邊喝着粥一邊聽着手機裏下載的英語聽力,聽到中途,手機倏然一響,英語聽力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她打開微信,果然是陳斜的回複,也是一連好幾條,句句對應着她發過去的消息。

“你這休克休得還挺高級,聽覺功能都不帶下線的。

“比我家老爺子還啰裏吧嗦。

“嗯,請假了。

“不用客氣,畢竟人生我也就做這麽幾次好事了。”

最後一句何缈沒太懂,于是問:“什麽意思啊?”

陳斜回:“這種做一次遭一次報應的事,我幹嗎要樂衷,缺心眼麽我?”

何缈一開始有點兒愣,反應過來後,捧着手機笑個不停。

一旁的林素梅問:“看到什麽開心事了,笑得這麽歡?”

何缈略略收了點笑,随便扯道:“我看到一條新聞上說,有一個人做一次好事遭一次報應。”

“什麽報應?”

“胳膊脫臼。”

“……”

林素梅沒get到其中的笑點,幹巴巴地接了一句:“那這個人運氣不太好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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