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為霍青行這一句, 阮妤回程路上一直在想這事。
這位忠義王姓徐名長咎,是大魏如今僅剩的一位異姓王,按照輩分, 她得稱呼他一聲表伯父……自然,這也是從前的事了。她的祖母出生徐家,這位忠義王便是她祖母的嫡親侄子,雖說徐家在長安,他們在江陵府,不能時常來往, 但阮妤偶爾還是會陪祖母去長安住上一段日子,對這徐家自然不算陌生。
更何況, 若是沒有前世那些事,她原本是該嫁給徐之恒,若是如此的話,她倒是得稱呼這位忠義王一聲公公了。
沒想到哥哥居然是去投軍,還投了忠義王的軍隊。
不過如果是這位忠義王的軍隊,她倒是不擔心,忠義王為人克己, 他的軍隊也是大魏軍隊中紀律最嚴明的一支,哥哥在那至少不會被人肆意欺負。
阮母見她自從上了馬車就沒說過一句話,不由詢問道:“阿妤,在想什麽?”
坐在對面的兩個男人原本在說話, 這會也都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阮妤斂下思緒, 笑着擡起眼, “沒,就是在想酒樓的事。”既然哥哥說了等功成名就再回來告訴爹娘,那她還是先別跟爹娘說了。
只要知道他是安全的就好了。
而且前世他在不知道爹娘出事的情況下也回來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也該回來一趟了。
到那時。
看他怎麽選吧。
阮母并未多想,只是勸道:“你也不要太辛苦,有什麽事交給你屠爺爺他們去做就好。”
阮父也跟着點頭,“對,你屠爺爺在金香樓幾十年了,你有什麽不懂的就問他。”
阮妤自然應好。
餘光瞥見對面的霍青行,他這一路,除去偶爾回答她爹娘的話,一直安安靜靜坐在那,像個隐形人,可這個隐形人委實好看,風拂過他的長發,傍晚的餘晖透過半卷的車簾照在他的身上,讓他原本那雙淡漠的鳳眸也倒映出幾分琉璃光輝。
這張臉,的确吸引人。
即使看了兩輩子,阮妤也這樣認為。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霍青行擡起眼簾朝她看來,見她沒有一點避諱的樣子,輕輕擰了下眉,最後還是自己先側過頭避開了她的注視。
阮妤挑了下眉,也跟着收回了目光,往車窗外的大好秋色看去。
沒一會就到家了,阮父阮母先走下馬車,這會正是飯點,平常在外頭嗑瓜子聊天的人也都回去做飯了,霍青行幫他們把東西送進了家門,要離開的時候,他喊住要進屋的阮妤,“等下。”
“嗯?”阮妤停步,見他手裏提着一個包裝十分精致的禮盒,她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六寶齋的糕點,價格不算便宜,剛剛她看到霍青行進去買了不少,還以為他是要送給什麽重要的故交親朋,如今……她看着男人一步步朝她走來,最後十分恪守規矩地站在離她一步距離的樣子朝她伸出手。
“給我的?”她問男人。
霍青行輕輕嗯了一聲,難得解釋了一句,“昨天菜的謝禮。”
早知道他是什麽脾性的人了,但阮妤還是沒忍住笑出聲,她并未接過,而是抱着手看着他,笑盈盈地問,“一道菜就換一盒六寶齋的糕點,霍青行,你會不會算賬?”
男人也不說話,就斂着眉看着她,薄唇是一貫微抿的樣子,提着禮盒的手也依舊懸在半空,沒有收回。
阮妤看着他,即使眼前的少年比起那個與她相伴多年的男人要年少許多,但兩人身上的氣質卻已經十分相似了,一樣的沉穩,一樣的內斂,一樣的……固執。
想起從前那個勸她吃藥的男人。
阮妤也不知怎的,心裏驀地一軟,聲音也跟着柔和了一些,“我家裏有,你拿回去和如想吃吧。”
她和她爹娘都不貪這口吃的。
霍青行卻還是那副固執模樣,好似她不收,他就不走了,仍保持那個動作,說,“如想的,我已經買了,這是給你們的。”
阮妤看着他,目光無奈。
罷了。
她敗下陣。
既然都買了,收就收吧,何況之後她還得給人送菜,這次不收,恐怕男人也不會收她家的菜了,不過……她看着人,“我收下也行,不過你這禮盒貴得很,一道菜可不夠抵的,回頭我給你家送菜,你可不能拒絕。”
見男人長眉又擰了起來。
她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仍抱着手,看着他,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你要是不同意,這東西,我可不敢收。”
霍青行第一次處理這樣的情況,以前他說不用或是開口拒絕,別人也不會太過堅持,拒絕的次數多了,那些人也就不會再來找他了,可偏偏眼前這個人,她既不畏懼他的淡漠也不理會他的拒絕,随心所欲,想到什麽就做什麽。
即使只跟她相處過幾回。
但他也已經看出她溫和外表下的果斷,他相信,倘若他出口拒絕,那她肯定是不會收他這個糕點的。
阮妤看着緊皺着眉的男人,他現在倒是不知道避諱了,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她,似乎想用這個法子讓她妥協,可阮妤是什麽人,怎麽可能會因為他的沉默就改變想法?不過她也沒為難他非要他說出那個好,畢竟讓這個男人同意本就是比登天還難的事,她松開環抱的手,笑吟吟說,“其實你就算不同意,以後該送我還是會送的,所以你也不用這麽糾結。”
說完見男人原本微蹙的眉宇擰得越發厲害了。
她卻心情很好的接過禮盒,“好了,東西我收了,你回去吧。”
正好阮母收拾完東西在裏頭喊她,“阿妤,外頭風大,快進來。”她笑着應了一聲,擡腳要離開的時候還在叮囑人,“回頭記得給我開門,你要不開,這東西……”她半側着頭,說完,笑眯眯地晃了晃手裏的禮盒,半威脅道:“我直接扔你家院子裏去。”
“怎麽在外面這麽久?”霍青行站在院子裏聽着裏頭傳來阮母的聲音,“咦,你這提的是什麽?六寶齋的?這不是小行買的嗎?”
“是啊,他說不好意思吃咱們家的菜,孝敬你們的。”
“這孩子!”
“那菜才值多少錢,你也是,怎麽就收了?不行,我得給他還回去。”
“好啦,阿娘,人家都送了,您這樣拿回去豈不是讓人家難做,還不如您晚上多燒幾道好菜,我給他們送過去……”後頭的聲音越來越遠,但他還是能聽見她的笑音,“我今天想吃糖醋排骨還有蛋蒸肉,好餓呀。”
霍青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轉身離開。
回到家。
霍如想已經燒好飯在廊下等他了,看到他回來,立刻放下手裏的針線活,笑着站起身,“哥哥回來了。”
“嗯。”霍青行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
“這是什麽?”霍如想有些詫異地接過盒子,瞧見那包裝袋上刻着六寶齋的印章,登時愣住了,她一向喜歡吃這家的糕點,從前爹爹在縣衙的時候每回回家都會給她帶些過來,可惜後來家裏情況不好,她也很久沒有吃到了。
這會看着禮盒,她臉上不禁揚起明媚的笑,但想到這個價格,不由又蹙起柳眉,低聲說,“哥哥怎麽買這麽貴的糕點。”
哥哥賺錢不容易,她舍不得。
霍青行彎腰替她拿起繡簍,邊走邊寬慰道:“沒事,吃吧。”
家裏早些年欠了不少外債,條件是不好,不過如今那些外債,他都已經還清了,這次的話本賣得不錯,後續兩冊還能多提幾倍的價格,還有之前有人約的幾幅畫,合計起來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
“你若喜歡,下回我再給你買。”
霍如想哪裏肯,跟在人身後搖搖頭,想着他瞧不見又說,“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這糕點吃多了怪膩的。”買都買了,而且她也的确喜歡,便又笑道,“正好我今天按着阮姐姐教的法子做了橘子茶,回頭夜裏哥哥看書的時候,正好配橘子茶吃糕點。”
想到今天那杯十分符合他口味的橘子茶,霍青行失神了一瞬才應好。
霍如想跟着人進屋,把手裏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對了哥哥,你今天去金香樓看了嗎,怎麽樣,阮姐姐順利嗎?”
她擔心了一天了,就是怕她不順利。
霍青行想到今天金香樓的熱鬧樣,豈止是順利?只怕這陣子金香樓的議論都不會斷了。
“順利。”他說。
“我就知道阮姐姐一定行的!”霍如想笑着松了口氣,總算有心情去拆第二個盒子,待看到裏頭的粉玉簪子還有同色耳環,又是一驚,她看了看霍青行,又看了看手裏的盒子。
霍青行正在給自己倒茶,剛喝了一口就瞧見了霍如想的目光,“怎麽了?”又看了一眼她手裏的盒子,微微蹙眉,“不喜歡?”
霍如想忙道:“喜歡!”
她握着那只盒子,笑得十分明媚,“我很喜歡。”
就是看着一點都不像是哥哥給她挑的,她哥哥每次給她挑的那些都是既貴又不好看,偏偏她又不好明說,每回說貴讓他以後別再買了,哥哥還以為她是舍不得,回頭照舊,她又怕哥哥傷心,只能整日戴着。
這次……莫不是碰到好店家了?
霍青行見她笑容的确要比從前明媚許多,便知曉阮妤挑得的确更合她的意,“你喜歡就好。”說完又沉吟了一會,看着霍如想說,“你以後要是不喜歡記得和我說。”
“嗯?”
霍如想一怔。
霍青行看着她繼續說,“我不知道哪些你喜歡,哪些你不喜歡,所以以後要是有不喜歡的,你直接和我說。”
霍如想這才反應過來,但她還是有些呆怔,似乎沒想到哥哥居然會和她說這樣的話。她不知道別人家的兄妹是怎麽樣的,但她跟哥哥,雖然她很清楚哥哥愛護她,但也感覺出哥哥與她,不,不只是她,就算是爹娘還活着的時候,哥哥也沒有和他們太過親近。
別人家的小孩會哭會鬧會撒嬌,就像隔壁的庭之哥哥,不高興的時候還會張嘴罵阮先生“老頭”。
可哥哥從來不會這樣。
從她記事起,哥哥就一直是這樣的性子,安靜,獨來獨往,溫和有禮卻又生疏,她小時候都差點以為哥哥不是爹娘生的。
她不清楚是什麽改變了哥哥,但她喜歡現在的哥哥!
“好。”霍如想彎着眼眸,笑着答應,“以後碰到不喜歡的,我會跟哥哥說的。”
霍青行不知道她內心想的那些,見她答應便點了點頭,他出去一天,打算先洗漱再吃飯,“你先吃,我去洗漱下。”
霍如想也不餓,搖搖頭,“我等哥哥一起吃。”反正飯菜都在鍋裏熱着,也不怕冷。
霍青行也沒說別的。
等霍青行去洗漱,霍如想便在堂間收拾東西,約莫過了兩刻鐘,她掂量着哥哥應該快洗好了,剛想去把鍋裏熱着的飯菜端出來就聽見了一陣敲門聲,以及一聲清脆的“霍家妹妹”。
知道是阮妤來了,她立刻小跑出去。
打開門,霍如想臉上挂着笑,剛想喊一聲阮姐姐就瞧見了她髻上的那只簪子,這簪子……她呆了一呆,倏然反應過來,原來哥哥今天不是碰到好掌櫃了,而是和阮姐姐一起去逛街了!
“怎麽了?”阮妤見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不由好笑地問她,“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
“沒,沒有!”霍如想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張口想問,但又覺得太過唐突,只能看着她手裏的菜,微微蹙起眉,“姐姐怎麽又送菜來了?家裏都有的,實在不用。”
阮妤逗她,“你哥哥跟我做了買賣,你不知道?”
“啊?”
霍如想愣了下,“什麽買賣?”
阮妤卻沒說,只是笑盈盈地把手裏的菜放到她手上,還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自己問你哥哥去。”秋日的天黑得格外早,這會才剛過申時,天上的亮光就被黑夜取代了,這裏的人家沒有在門口點燈籠的習慣,好在有幾顆星子照着,還算能瞧得清路,不過晚風吹得人臉皮發冷,阮妤一向怕冷,也記着霍如想體弱,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怕她着涼,“快進去,我也回去了。”
她說完就離開,絲毫不關心霍青行在做什麽。
霍如想端着盤子看着她離開的身影,想着阮妤的話,摸不着頭腦地關上門進了屋。
屋中。
霍青行已經洗漱完了,也已經把飯菜都端出來了。
他換了一身衣裳,依舊是青色外衣,能瞧見裏頭的白色中衣,因為洗過澡,他的發尾有些濕潤,這會就披在身後,聽到聲響,他回頭,燈火照出他的臉。
看到她手裏端着的菜,霍青行目光微頓,卻也沒有多說,淡淡吐出三個字,“吃飯了。”
霍如想輕輕應了一聲好,吃飯的時候到底沒忍住,握着筷子,擡起頭,小聲問,“哥哥,阮姐姐說和你做了買賣,什麽買賣呀?”
霍青行吃飯的動作一頓,卻沒有回答她,只是抿了抿唇,“沒什麽,吃吧。”
要放在以前,霍如想肯定是不敢多問的。
不過現在——
她偷偷看了眼哥哥的臉,覺得哥哥好像也沒有生氣,鼓起勇氣問道:“那哥哥今天是和阮姐姐一起去逛街了嗎?我看到阮姐姐戴的簪子和我的一樣。”
“嗯。”
果然!
霍如想眼神放光,還想再問,就瞧見對面的男人擡起頭,少年模樣清貴,瞳仁漆黑,只是這樣看着她就立刻打消了她再想說話的念頭,她連忙低頭扒飯。
霍青行看着她這副模樣目露無奈。
他一向聰慧,哪裏會猜不到她想問的?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會對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人如此無可奈何,那個人……好像天生就有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霍青行又想起今日她站在長街上,周圍人來人往,而她擡頭朝他盈盈一笑。
他至今還能回想起那個時候心髒跳動發出的砰砰聲,那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
……
夜裏。
阮妤洗漱完坐在窗邊的桌下。
她手裏握着一本賬冊,這是她今天從金香樓拿回來的,上頭标注着這些年金香樓的收支,越看,她的眉就擰得越厲害。她知道金香樓不怎麽盈利,要不然她爹娘也不會坐擁這麽一間酒樓還住在這樣的小地方。
但這也太不盈利了一點了。
今天她趁着店裏不忙的時候看過酒樓的菜單。
譚叔叔在管理這方面的确不錯,所以即使在他走後,酒樓的人也都堅守着自己的崗位,沒有因為突然的忙碌而變得慌亂。不過菜譜這塊就有很大的問題了,金香樓以前因為名聲大,制定的菜單都是針對有身份的貴人……就算後來落魄了,也沒想過自折身價,而是去請其他更優秀的廚師。
張平就是其中一位。
因為在長安待過的經歷,加上張平那一手現在正流行的精致菜系,金香樓也的确又吸引過一些人。可張平做的那些菜都是精而細,價格昂貴還不抗飽,平時偶爾吃一頓嘗嘗鮮還好,要每天吃,誰扛得住?
就算荷包扛得住,嘴巴也扛不住。
阮妤想了下,要是有人每天給她吃禿黃油,她不僅不會覺得好吃,還會覺得膩,倒還不如給她吃個簡單的白粥。
合上賬本。
阮妤閉目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細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着桌面。
現在江陵府比較有名氣的酒樓,一個是珍馐齋,一個是滿味坊,這兩個都非常有标志性。
珍馐齋就針對那些非富即貴有身份的人,和金香樓走得是同一個路子,但人家跟他們不一樣,不是以菜奪名,而是以場地引人,專門開辟出來的園子,亭臺水榭,九曲長廊,每天還有唱戲唱曲的人,都是請的名角,裏頭無論是盆栽樹木還是擺着的字畫古董都十分昂貴,說是吃飯的地方,倒不如說是賞景的地方。珍馐齋每年還會舉辦不同類型的展覽,吸引無數不同的名流人士,因為這個緣故,珍馐齋就算定價再高也有的是人要去,加上那裏還需要預約,若是沒有預約,憑你身份再高都進不去……從前阮妤還是知府小姐的時候,她那個圈子每次要舉辦宴會,大家就會争着去那辦,好似在那辦個宴會格外有面似的。
阮妤也因此曾去過幾回。
至于滿味坊,這個就比較大衆了,價格便宜,主要針對普通百姓,阮妤沒去過,但也聽過它的名字,別說荊州了,就江陵府都有三、四家。
而金香樓夾在兩者之間,走精細,比不過珍馐齋,偏偏又礙着早年留下來的名聲不肯彎下身軀去迎合別人,以至于落到如今這個局面了。
她揉了揉眉心,站起身。
這個點,阮父阮母已經回屋歇息了,她想得頭痛,索性披了件外衣往外頭走,打算吹吹風醒醒神,再想想之後金香樓怎麽弄比較好,她其實沒什麽太大的抱負,甚至在醒來後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既然管了,就得管好,和她爹說出去的豪言壯志,也不是哄人玩的。
不過現在還把眼前這一畝三分地管好吧。
阮妤無奈笑笑,依舊沿着牆邊慢慢走着,沒走幾步就發覺隔壁也有人在走,這個點,霍如想的身體自然是扛不住的,她腳步一頓,輕輕喊了一聲,“霍青行?”
青山鎮的人睡得都比較早。
以前天氣熱,吃完晚飯還會聚集在一起說話聊天,現在天冷了,大多吃完晚飯都是回房歇息。
霍青行也沒想到阮妤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一向有睡前散步的習慣,散步的時候放空自己,什麽都不想,回頭也更容易入睡。察覺到阮妤出來的時候,他正打算走,此時被人喊住,或許是因為她直呼其名太過自然,他是隔了一會才回答,“嗯。”
阮妤原本腦子亂糟糟的,都快炸了,聽到他的聲音倒是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她攏了下身上的衣裳,坐在椅子上,“有事嗎?沒事的話,陪我聊會?”
霍青行知道自己該拒絕。
即使這裏民風淳樸,沒那麽多講究,但被人瞧見一男一女夜下私話也不是什麽好事,而且……他也想離她遠些。可或許是察覺到她今晚的狀态不對,他沉默一瞬,還是開了口,“聊什麽?”
唔。
聊什麽啊?
這倒是把阮妤難住了。
她原本也只是聽到他的聲音才随口一說,也不是非要他陪着,不過……她托着下巴,歪着頭,看着那面牆,“你覺得酒樓是什麽地方?”
這話說出來,阮妤自己先笑了,這算什麽問題。
剛想換個話題,就聽隔壁男人說道:“吃飯的地方。”依舊是那獨特的低沉嗓音。
阮妤覺得他這個回答比她問的還含糊,扯唇輕笑,剛想說人幾句,就聽到隔壁又傳來男人的聲音,“家人享樂,旅人仰慕,好食者貪戀,饑餓者飽腹。”
原本還懶散坐着的人聽着這番話,臉上玩笑的神情一點點收起。
她低聲重複霍青行的話,須臾,原本堆積在腦中的那些雜亂思緒竟仿佛被一雙手一點點安撫下來,她突然站起來,是啊,酒樓不就是個吃飯的地方嗎?只要好吃,讓人貪戀懷念,不就可以了嗎?
與其去想怎麽讓金香樓重振名聲,倒不如去想怎麽做出更多更好吃的菜。
而這正是她擅長之處。
她前世和老人走了這麽多地方,吃過那麽多菜,還得老人的真傳,想要創新,吸引人,簡直輕而易舉!想到自己煩了一晚上的事居然被霍青行三言兩語就說通了,阮妤眼睛放光,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她笑着和人說,“我知道了。”又道了一句,“多謝。”
男人卻沒有一點邀功的跡象,仍淡淡道:“不用。”
夜裏風大,阮妤剛剛想着事倒是沒發覺,這會整個人放松下來便覺得這風有些冷了,她又攏了下衣裳,和人告辭,“好了,我要去睡了,晚安了。”
想到後來男人的身體,她又擰眉勸道:“你也早些睡吧,這麽冷的天,你也不怕冷,回頭得了傷寒又得吃藥。”
她的語氣熟稔,仿佛家常一般,霍青行卻聽得一怔。
“阿妤,你在院子裏做什麽?”是阮母出來了。
阮妤忙應了一聲“這就回去了”,說着又壓低嗓音和霍青行說道:“快進去,知道沒?”而後也不等他回答就自顧自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人:我送禮是希望你不要……
阮姐:嗯?
大人:……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