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天一大早, 霍青行去了書齋,阮妤在阮父阮母的陪同下去了阮家祠堂,他們一家人此去, 一來是為了給阮妤上族譜,二來自然是為了金香樓的事。

……

阮家早些年在青山鎮算得上是大族。

可歲月翩跹,如今離家的離家,搬走的搬走,還留在青山鎮的也沒多少人了。

到那的時候,阮家二房還有幾個生面孔的族人都已經到了, 坐在最上頭的是阮家這一任的族長。

阮家上一任族長是阮妤的祖父,按理這一任該交到阮父手中, 可阮父一心操持他的書齋,連金香樓都顧不上,更別提族中的事了……因此如今阮家的族長是阮父的堂叔,按輩分,阮妤要稱他一聲叔公。

“大哥大嫂。”

“大伯父大伯母。”

阮父阮母一進去,屋子裏的人就向他們問了好。

阮父點點頭,先朝上座的男人躬身問了安, 然後又讓阮母帶着阮妤見過阮家族人。

阮妤上輩子雖然也見過他們,但到底沒怎麽相處過,別說感情了,就連對應的稱呼都喊不出來, 這會被她娘領着見人, 一張張臉看過去, 笑容甜甜的都喊了一遍。

她身邊一個三十多歲,中短身材,穿着花色短襖的婦人是她的三堂嬸。

這會她三堂嬸笑着握住她的手, 嘴上不住誇道:“早就聽說你回來了,一直想着登門看看,如今可算是瞧見了。”又轉頭和阮母說,“大嫂可真有福氣,阿妤懂事又厲害,我聽說昨天在金香樓把屠師傅那群人都收服了,還弄出一個蟹,蟹煲是吧?哎呦,我這做嬸嬸的真是聽着臉上都有光啊。”

她一邊說着話,一邊朝阮陳氏那邊不動聲色地掠了一眼,果然瞧見一張咬牙切齒的臉。

心中不禁冷笑出聲。

她跟阮陳氏一向不對付,沒想到這阮陳氏前幾日居然趁着她不在家的時候上門撺掇她家那口子逼着大房過繼阮卓白,要不是她發現及時,估計她家那口子還真被哄騙成了!想想她就來氣,就阮陳氏那比針眼還小的心眼,就算真讓她家卓白得到金香樓的繼承權,以後也沒他們的好處!

還平白得罪了大房。

她自己就是當娘的,又不是沒孩子,被人逼着過繼,心裏能爽快到哪裏去?

何況他們原本就是旁支,本來也沾不上金香樓的邊,是阮父覺得他們不容易,這才每年從金香樓的盈利中提出一部分給他們,她自己沒讀過什麽書,但也知道做人不能忘本。

所以這幾日她拘着她家那口子不讓出門,自己也每天待在家裏,就想着要是阮陳氏再上門,她就直接拿掃帚趕人!

她沒這麽長的手,管不到這事,也懶得管,原本是想着由大房、二房自己決斷,他們不管也不問,沒想到突然跳出來一個阮家的閨女,說是早些年抱錯了,現在抱錯的那個已經回去了,城裏的那個也回來了,更沒想到她大哥大嫂居然把金香樓交給了她。

她家跟阮家二房相隔不遠。

前天阮陳氏回來的時候可沒少說大房的壞話,陰陽怪氣的,就差明着說大房不厚道了,不過今天……她看着阮陳氏陰沉的臉,笑得更加爽快了,“阿妤啊,那蟹煲什麽時候上啊,昨天聽他們說的我就饞得直流口水。”

阮妤自然也瞧見了阮陳氏的臉,沒去管,仍溫聲笑道:“得過幾日,不過嬸嬸若喜歡,倒也不用去金香樓,回頭來家裏,我做給您吃就好。”

“這感情好呀!”三堂嬸眼睛發亮,原本是想借人氣氣阮陳氏,這會倒是對阮妤真有了幾分喜歡,笑道,“我有個閨女和你差不多年紀,回頭我帶她一起來,你們姐妹好好聊聊。”

阮妤自然應好。

她們這裏笑着寒暄,阮陳氏那邊的臉就十分不好看了,自打前天起,她心裏這口氣就沒下去過,大兒子不理她,小兒子成天吵着要這個要那個,阮宏遠就更不用說了,家裏就算天塌了都跟他沒關系!她本來還想着要是阮妤沒能收服金香樓的那群人,她就今天在祠堂鬧一場,就算祖宗規矩又怎麽樣,可不能讓大房一家人說了算!

等真的利益挂鈎了,她就不信那群人不倒戈。

誰想到阮妤居然真這麽有本事,不僅把人都收服了,還弄出個蟹煲,聽說昨天金香樓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都快趕上以前小半年的盈利了!

她心裏又氣又酸,卻也沒辦法再反對了。

“差不多了,跟你爹進去吧。”阮母掂量着時間,和阮妤說了一句。

阮妤點點頭,又和幾個嬸嬸作別就跟着阮父等人往裏頭的祠堂走,她剛進去,阮陳氏看着被一群婦人簇擁着說笑的阮母,酸溜溜道:“阿妤今年也十六了,大嫂還是注意點,那酒樓進進出出什麽人都有,這女人啊,最重要的還是成親嫁人。”

要放到以前,阮母肯定是不會搭理阮陳氏的,如今——

她眼眸微眯,抿着唇轉頭朝阮陳氏看去。

阮陳氏被人看得臉色一僵,好一會才幹笑道:“嫂嫂這樣看着我做什麽?”

“沒什麽。”

阮母看着她,語氣淡淡,“我女兒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跟她爹都沒說什麽,倒也用不着旁人操這等子閑心。”她不是耳聾眼瞎,也不是沒聽到阮陳氏在外頭散播的話,以前不說不做是舍不得阮父為難,也是不願讓兩家人面上難堪,不過如今……阮陳氏要再胡亂說道牽扯到阿妤,她可不會随便縱着了!

這還是阮母第一次這樣冷着臉說話。

阮陳氏臉色蒼白,其餘婦人顯然也有些驚訝,心裏倒也明白裏頭那位要上族譜的少女在阮家大房心中的地位了。

……

阮妤上完族譜出來。

她爹被叔公留下說話,她剛想去找她娘,就看到了站在外頭的阮卓白。

阮卓白一身白衣站在蔥蔥郁郁的桐樹下,這會沒什麽日頭,他整個人被樹蔭照得有些陰郁,不過在發覺阮妤出來的時候,他就笑着擡起臉,露出那副溫文有禮的模樣,“三妹。”

阮妤想起昨天在陰暗巷子裏,雙目噴火踹牆的男人,輕輕唔了一聲。

裝得還挺有模有樣的。

倒是和阮雲舒那朵小白蓮如出一轍。

以前剛發現阮雲舒真面目的時候,阮妤會生氣會憤怒還會跑去質問她,如今……她笑盈盈地看着阮卓白,一臉乖巧的模樣,“二哥。”

演戲這玩意。

她只是不屑,不是不會,真要裝模作樣起來,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阮卓白點點頭,從樹蔭中走出來,柔聲問,“三妹過會是要去金香樓嗎?”

阮妤笑道:“是啊,昨天和屠師傅說好了。”

“屠師傅一向嚴苛,不過三妹既然已經收服他了,想必日後也不會有人再為難你。”阮卓白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直挂着溫和的笑容,“我也聽說昨天金香樓的盛舉了,三妹真厲害,可惜我昨日有事無福瞧見。”

感慨一番後又頗為奇怪道:“不過三妹從前是知府千金,怎麽還會做菜?難不成是知府家待你不好嗎?”

他微微蹙眉,露出一副兄長關懷的模樣。

阮妤卻知道他這是起了疑心來打探她了,她也不懼,一副唉聲嘆氣的模樣,“二哥不知道我們女兒家的不容易,我們啊又得管家記賬,又得學各種技藝,別說做菜了,什麽琴棋書畫,針線繡活,哪樣不得學,我又是個要強的,不肯落後于人,自然每樣都要學個拔尖。”

“二哥也差不多年紀要娶妻了,日後嫂嫂進門,你可得多體恤些!”她好似真把阮卓白當成自己的哥哥,“不然我這做妹妹的可是要同你生氣的!”

她一副少女嬌憨的模樣,卻讓阮卓白無話可說。

正好阮父說完話出來,瞧見他們兄妹站在那,笑着走過來,“在聊什麽?”

“爹!”

阮妤轉頭,看着阮父睜眼說瞎話,“在說二哥的婚事呢。”

“哦?”阮父有些驚訝,又看了一眼阮卓白,笑着捋起胡須,“說起來卓白也是到年紀娶妻生子了。”他說話的時候,瞧見阮宏遠拎着鳥籠過來,不比面對晚輩時的溫和,看着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弟弟,他立刻豎起眉,冷聲道:“阮宏遠,你每天除了你那幾只鳥,還能做點正事嗎?你兒子都到年紀該娶妻了,你這個做爹的能不能像點樣子!”

莫名其妙被阮父罵了一通的阮宏遠一臉呆怔。

阮父看着他這副模樣更是搖頭嘆氣,“罷了,回頭我讓你伯母幫你看着些。”

阮卓白臉色也有些僵硬,勉強笑道:“大伯,我還不想娶妻。”

可阮父只當他年少皮薄,大手一揮手,發了話,“好了,我會讓你大伯母好好幫你相看的。”他說完就側頭和阮妤說,“走吧,你娘還在等着我們。”

阮妤自然應好,走得時候還彎着眼睛和兩人打招呼,“二叔,二哥再見。”

阮宏遠愣愣應聲,目送父女倆走後才湊到阮卓白身邊,小聲問,“卓白,你想娶媳婦了?”話音剛落就被人狠狠一瞪,他被吓得倒退了一步,瞧見阮卓白拂袖離開的身影,他摸了摸鼻子,小聲哼道:“想女人沖我撒什麽火。”然後又事不關己拎着他的鳥籠哼着歌走了。

……

從祠堂離開後。

阮父去書齋,阮妤也準備去金香樓了,她娘不放心,叫來馬車還問她“要不要和她一道去”,阮妤也不知怎得,突然想起阮靖馳最初去上學,徐氏不放心要陪着人去的情形,她自己是沒這個體驗的,她最開始上學的時候,徐氏根本不管她,後來徐氏有這個意思了,她也早就習慣獨自一人做那些事了。

不同于阮靖馳從小被徐氏悉心照料着長大,樣樣都由徐氏操持。

祖母雖然疼愛她,但祖母年紀大,夜裏覺輕,身邊是不能有人打擾的,所以阮妤從記事起就是自己一個人睡,她那會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得父母喜歡,就特別怕麻煩人,生怕會被人趕走,每天丫鬟婆子進門伺候的時候,她就已經穿好衣服穿好鞋子坐在床上等她們了。

濃密的長睫輕輕扇動了一下,阮妤笑着眨了下眼,看着目露擔憂的婦人,無奈笑道:“阿娘,我是去做事,再說有屠爺爺看着呢,不會有事的。”

“那你別太忙,有事交給他們去做,早點回來。”阮母沒辦法,只好囑咐道。

阮妤自是應了,又和她娘說了幾句,這才動身,半個時辰後,馬車在金香樓門前停下,不比昨日荒涼,今天還沒到飯點,金香樓已經有客人了,有幾個是昨日來過的,認得她,見她進來就笑着和她打招呼,“阮老板來了。”又問她,“今天有蟹煲嗎?昨天就吃了點,我今天特地早早過來,想着回頭給我家人也帶一份,讓他們嘗嘗鮮。”

阮妤笑着和人問了好,喊來昨天給她和霍青行送茶的那位名叫阿福的小二,“今天有蟹嗎?”

阿福十分機靈,忙答道:“有!屠師傅特地讓人買了不少。”

阮妤點點頭,和問話的男人說,“既然有,回頭我讓人做幾份,不過這蟹煲得熱的時候才好吃,回頭還是帶家人過來吃比較好。”

男人濃眉大眼,長得十分魁梧,這會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這不是我家夫人不信我說的,我就想着先帶回去讓她嘗嘗看。”他說着又嘆了口氣,“她現在剛有身子,胃口差得很,吃什麽都吐,人都瘦了一圈,我最近每天出門,就是來看看有什麽好吃的給她帶一些。”

阮妤見他長得一臉兇相,說起妻子的時候卻眉眼含笑,連語氣都柔和了不少,心裏也不禁有些軟,笑着說了一句“恭喜”又和人說,“貴夫人懷孕的話還是別吃蟹了,這東西比較寒,回頭我給你做一道酸湯魚,你帶回去讓夫人嘗嘗看?”

“好啊,要是我家夫人肯吃,阮老板就是我們家的活菩薩,以後我日日叫人來光顧!”

阮妤笑笑,未說別的,讓阿福好好招待就去了後廚。

後廚人不少,除了屠榮、鄭松,張平之外,還有三四個年紀不等的廚師,看到她進來,除了屠榮和張平,紛紛喊她,“東家。”

昨天阮妤那一手讓金香樓賺了不少,也讓他們徹底心服口服。

尤其是鄭松,他昨天被阮妤親自教導做橘子茶,也不怕她了,這會笑着和她說話,“東家可來了,今天都有好幾撥人來問咱們的蟹煲了。”

阮妤笑着點點頭,“我剛瞧見了。”

她說着從一旁扯來一塊幹淨的布,一邊圍在腰上,一邊和鄭松說,“幫我去洗一盆蟹。”本來是想找屠師傅先說酒樓的事,但如今有人點菜,自然還是客人比較重要。

屠榮見她要做菜,吩咐其餘人,“你們都出去。”

除了還在洗大閘蟹的鄭松,其餘人都沒有異議往外走,就連張平也沒反對,阮妤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倒也明白是個什麽情況了,現在的廚師分不少流派,除去對磕過頭敬過茶的徒弟,其餘人那邊那邊都是藏着私的,生怕旁人偷了自己的家學去。

就跟她們成親嫁人一樣,有時候陪嫁幾個菜譜單子都跟寶貝似的藏在壓箱底。

金香樓這邊的廚師也是各有分工,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拿手的菜,客人點單的時候,他們也都會按照擅長的做。

昨天她和張平雖說是當衆比賽,但控制的量和火候都是有講究的,而且對金香樓的人而言,蟹煲這道菜就是她的獨創,她若不開口,就算有人瞧見了會做也不敢做。

不過對阮妤而言,卻沒那麽多講究。

她和老頭也沒拜師也沒敬茶,老頭照樣傾囊相授,而且阮妤一直覺得就算是一樣的菜,不同的廚師做出來也是不一樣的,要不然前世為什麽他們會被一席家常菜吸引?再說金香樓是她家的酒樓,誰做不都一樣?她自己雖說管着酒樓,但不可能什麽菜都自己做,要真這樣,她還不累死?

她看着衆人出去,忙喊住人,“不用出去。”

衆人止步看向她,目露疑惑,走在最後的屠榮皺着眉看着她。

阮妤看着他們笑道:“我今天過來就是教你們做菜,要不然店裏人一多,全都由我來做,我哪裏忙得過來?”

屠榮想了想,倒也是這個理。

他沉吟一瞬,最後還是轉頭沖那些人說,“想留下的過去給東家磕頭敬茶。”

這就是要讓他們認阮妤做師父了,廚師這一行看似流派多,人也散,但歸根究底,無論什麽行業都講究一個誠信,認了師父,若是回頭做出欺師的事情,那可不止是逐出師門那麽簡單!

鄭松剛洗完大閘蟹回來,一聽這話,眼睛一亮,可想到屠榮,不禁又打起鼓,“師父,那我……”

屠榮看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把目光放在其餘人身上,見他們面露躊躇,尤其是張平更是擰着眉,他輕哼一聲,“不想學就出去。”

他自己說完率先走過去倒茶,頭發花白的老人走起路來四平八穩,倒完茶就朝阮妤走,鄭松一驚,師父居然也要學?那他……?

屠榮路過鄭松邊上的時候還繃着臉,冷哼道:“還不去倒茶!”

鄭松聞言,頓時喜上眉梢,忙把手裏的籮筐一放,仔仔細細擦幹淨手,然後也跟屠榮一樣倒了一盞茶朝阮妤走去。

其餘人見他們師徒都倒了茶,心裏的那些猶豫也都散了。

就像有些人看到一些大家的墨寶移不動步子,他們看到新鮮的菜式自然也想學,生怕耽擱了學不到,紛紛跑過去倒茶,最後留下的張平咬着牙,目光微閃,似乎還在猶豫。

阮妤被他們這個陣仗吓了一跳。

看着眼前這群除了鄭松之外普遍要比她大一輪,還有這位能當她爺爺的屠師傅,要他們給她磕頭,她哪裏受得起?而且她也不興這套。

不等屠榮等人下跪,她連忙阻攔,“不用!”

屠榮端着茶,皺眉看她,其餘人也都看着她,目露不解。

阮妤躲過這一拜,松了口氣,說,“我不講究這個,你們想學就留下,不用給我磕頭敬茶。”見屠榮皺眉,她又放溫語調,“你們都是金香樓的老人了,這些年金香樓盈利少,你們都沒走,我心中感激你們,又豈會不信你們?”

這話剛落,屋中的氣氛就好似變了。

屠榮原本緊蹙的眉也松開一些,他看了一眼阮妤,見她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樣子,又看了一眼身邊,鄭松等人都目露動容,就連落在後頭的張平臉上也挂着錯愕,慢慢地,他的眼中也帶了一些複雜的情緒,最後一步步走了過來。

短暫的沉默後,屠榮收回目光,再度看向阮妤的時候,眼中也泛起一些無人察覺的柔意,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刻板。

“既然東家都這樣說了,你們就過來學吧,東家信你們才這樣照顧你們,但要是讓我知道誰吃裏扒外,學會東西就往外頭傳……”他冷哼一聲,沒說完,但也表達了他的态度。

屠榮在金香樓聲譽高自然不僅僅是因為他年歲大,待得時間長,還有一個原因——他是如今阮家禦八寶的唯一傳人。

禦八寶帶了一個禦字,自然是皇家的東西。

這是當年阮家先祖得聖祖爺恩賜傳下來的,也是金香樓的招牌菜,旁人對他自然是又敬又慕。

……

阮妤把步驟教完,自己先做了一遍,讓鄭松把這道菜給剛才那位大漢送過去,而後又親自監督他們做蟹煲。不管是恃才傲物的張平還是一向嚴肅刻板的屠榮,這會都做得十分認真……阮妤讓他們上菜前都先自己嘗一遍,覺得可以了再上。

等店裏到了飯點,忙碌起來,阮妤就沒再做這道菜,而是估量着時間又給先前那位大漢做了一道酸湯魚。

她做這道菜的時候也沒藏私,和給她打下手的鄭松說,“先把黑魚切片,等鍋熱了之後倒油,再把姜片蒜瓣這些配料扔下去,差不多了就放魚片下去,倒溫水,放酸菜,有酸蘿蔔的話就再放點酸蘿蔔。”

阮妤早在昨天就發現鄭松這孩子挺聰明的,一直不出師的原因,大概還是因為屠師傅太嚴肅了,所以她在教他的時候特別耐心,若是發覺他擰着眉便會主動問他哪裏不清楚,這樣做了一遍,讓他上手的時候居然一點差錯都沒有,等兩鍋魚湯做出來,她笑着讓人先用陶鍋打包了一份給外頭那位大漢送出去。

鄭松小心翼翼給人送出去。

等他回來後,阮妤又朝他招了招手。

“東家,怎麽了?”鄭松今天第一次上手做主菜,興奮的不行,這會眼睛都閃着光,聽阮妤壓低聲音吩咐一句卻立刻變了臉,忙蒼白着一張臉,擺手,“不,不行。”

“什麽不行?”屠榮走過來,見他這副做派又皺眉訓斥,“站沒站相!”

鄭松見到他,臉色霎時就變了,剛剛還挺活躍的人,現在連話都不敢說了,小心翼翼站在一旁。

阮妤看着搖頭,轉過頭和屠榮說,“屠爺爺嘗嘗這兩鍋魚湯。”

這是剛才她特地剩下來的。

屠榮點點頭,沒說話,拿起筷子嘗了下。

“屠爺爺覺得哪一鍋好吃?”阮妤笑着問。

她說話的時候,鄭松偷偷擡起頭看着屠榮,兩側的手緊握成拳,嘴唇緊抿,一臉緊張,屠榮沒察覺到他的異樣,放下筷子,看着阮妤,言簡意赅,“都不錯。”

阮妤笑着看了一眼身邊的鄭松,見他似不敢置信,眼睛都紅了一圈,便繼續轉過頭,指着那兩鍋魚湯和屠榮笑說,“這一鍋是我做的,這一鍋是鄭松做的,剛剛我讓鄭松打包了他這一鍋。”

屠榮本來還以為都是阮妤做的,聽到這話不由怔了下,看了一眼鄭松,見他眼圈微紅,不由又皺起眉,想說什麽,卻聽阮妤說,“這會不忙,屠爺爺和我上去一趟?”

這就是要說酒樓的事了,屠榮自然不會反對。

兩人剛要出去,阿福匆匆跑了進來,看着阮妤說,“東家,剛剛鄭松拿出去的魚湯被人瞧見了,其他客人也要。”

阮妤點點頭,看了眼鄭松,溫聲問他,“我有事,你掌廚,可以嗎?”

鄭松一怔,呆呆地看着阮妤,而後又把目光看向屠榮,似乎在征詢他的意見。

屠榮不喜歡他這小心翼翼的樣子,擰着眉,斥道:“看我做什麽?你會做就做。”見他還是一臉呆傻的樣子,又沉聲,“會不會做!”

他聲音洪亮,吓得鄭松立刻站直了身子,結巴道:“會,會做。”

屠榮喝道:“大點聲!”

鄭松到底還年輕,此時也被激出了血性,咬牙吼道:“會!”

阮妤笑看着他們師徒,大約覺得挺有意思,站在一旁沒插話。

倒是鄭松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剛剛居然吼了自己的師父了,忙要說話,卻見屠榮已經轉頭往外走,伴随着沉重踏實的腳步聲,是屠榮一貫的冷聲,“把臉擦幹淨,多大的人了還哭,丢人。”

阮妤笑着拍了拍鄭松的肩膀,也跟了過去。

他們走後。

鄭松呆站了好一會,而後抹了一把臉,忙去做菜了。

不遠處,張平的徒弟看着阮妤離開的方向,小聲說,“東家真好啊。”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不藏私的東家呢。

張平抿着唇沒說話,目光卻也放在阮妤離開的身影上,好一會,他才收回目光,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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