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聊齋(8)

這事不同尋常。

林寧在從蘇員外家告辭離開後,就開始着手調查那知府公子身為活人, 竟能拘走芳娘魂魄一事, 便先在市井中打聽了下這個秦公子。

先前蘇員外提及這知府大人家公子時, 說他行為輕浮放蕩,只因他爹是知府, 所以其他人只能對他忍讓,而等林寧稍加打聽後,就發現蘇員外這麽說, 都已經是修飾再修飾過的了。那秦公子何止是輕浮放蕩, 他根本就是個色中餓鬼, 家中妻妾成群,這秦公子卻還不滿足, 還常常流連于青樓畫舫, 更甚者仗着他父親的權勢, 強搶民女入府, 直到兩年前險些惹惱了京中權貴,他這才有所收斂。

林寧縱觀芳娘被擄一事, 卻認為這秦公子恐怕是狗改不了吃屎, 猜想在游園中擄走芳娘魂魄這等喪盡天良的事, 秦公子并不是第一次做。于是便朝着這個方向打聽去, 果然就探聽到本府在過去兩年中, 一共有六名年輕女子突然得了急症去世。除了其中一位當真是因為得了急病去世的,另外五名年輕女子卻是無緣無故的昏厥,起初是氣息微弱, 待後來請大夫來都不見效,過了數日便徹底沒了氣息的那種。

和芳娘的情況相差無幾。

更有這五名女子均相貌姣好,其中一位還已為人婦。

以及其中三名女子的家人回憶起來,都說在自家姑娘得了急症前,都曾見着趾高氣昂的秦公子。

這種種跡象擺出來,都無不說明她們的死和秦公子脫不開幹系。

以及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秦公子會使那樣陰損的手段,又是跟着誰學的呢?教給他的那人,從前是不是也用這樣的陰狠手段害過其他人?

抱着這樣的疑惑,林寧就去了秦府附近盯梢。

不多時,秦公子就帶着一衆仆從打馬回府,神色中還有幾分慌張。

林寧隐匿了氣息,跟着他進了秦府。

秦公子火急火燎的進了府,瞧見管家就問:“真人呢?我有要緊事要和他說。”

管家回道:“老太爺尋真人有要事相商,還吩咐了小人不叫他人叨擾。”

“祖父?”秦公子露出懼色,便不再糾纏,只道:“那等真人一得了空,就派人通知我。”

管家諾諾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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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林寧先将這一號人物記在了心中,等她尋着了那五名無辜女子的魂魄再去探尋此人便是,因而繼續跟着秦公子。這秦公子看起來十分煩躁,林寧猜想是因為芳娘的魂魄被勾回來的緣故,而接下來這十分鬧心的秦公子轉道去了書房,并把仆從遠遠打發了。

林寧揚了揚眉,一閃身也跟着進了書房。

秦公子到了書房後,來回轉了好幾圈,咬牙切齒道:“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壞了我的好事,我定要他求死不能!”

轉而又唾罵道:“不過一介商女,本少爺瞧上她是擡舉她,沒想到她敬酒不吃吃罰酒,哼!”接着這秦公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露出了很是猥瑣下流的笑容,從書櫃上翻找出來五個畫卷,擺放到書桌上一一将它們打開。

林寧欺身去看,赫然瞧見了五張美人圖。五個美人或嬌豔,或清潤,或豐盈,或妩媚,或纖弱,各有千秋,哪怕林寧并不全知曉那得急症而去世的五名女子的長相,但此情此景下,林寧敢保證這五幅畫上的女子便是她們。更有這五幅畫還不僅僅只是普通的美人圖,上面還帶有淡淡的靈力波動,這從美人圖被打開後,其中的美人能動能走,并在秦公子看過來時露出驚慌加憎惡的神色,也能很明顯看出來這幾幅畫不同尋常。

林寧有理由懷疑美人并非是畫上去的,而是被封印進去的。

秦公子沒覺察到林寧的存在,對畫中美人排斥他的姿态也習以為常,還口氣惡劣道:“等哪日小爺叫真人把你們聚到一起,叫小爺好共美才是妙極。至于今日?”他用色迷迷的目光從這一幅畫“舔”到另外一幅畫,畫中的美人紛紛露出悲憤欲絕的神色,可這似乎更刺激了秦公子,呼吸都變得粗促了起來。

林寧着實被惡心到了,顯出身形來将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制住。

秦公子:“!!!”

秦公子只剩下一雙眼珠子能動,等他瞧見憑空出現的林寧後,第一個反應不是覺得驚慌失措,反而是露出了被嚴重冒犯的惱怒。林寧毫不懷疑如果這厮能說話,他十有八九會說:“大膽刁民!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又或是提及另外一個大靠山,就是他口中的那個真人。

林寧暗自冷哼一聲,做出這樣拘他人魂魄導致他人死亡,且這麽做只是為了滿足一己色欲之事的真人,算是哪門子真人!

林寧這般想着,十分嫌惡的看了一眼秦公子,接着就将目光轉到那五幅美人圖上,見她們又是惶恐又是隐隐露出喜色,便溫和道:“幾位居士稍安勿躁,貧道先看看可否解了這封印?”

只是等到真正動手時,林寧還有幾分猶豫。

到底她從前跟着回道人時,除了學得純陽劍法外,回道人也不是沒有教過她道法,可即使回道人嗜酒如命,有時候還特別任性,但無論是在民間還是他本質上,他都是一個志在斬妖除魔,還民間清明的好仙,因而教給林寧的道法也都是正統道法,像是這種拘魂術這種傷天害理的,又或是造畜那等下三濫的法術,自然是不會在教學範圍內的。不過林寧卻是有所涉獵的,像先前她就知道有造畜那麽一種巫術,只是她并非專業的,若是貿然動手解除封印,說不定會誤傷到她們五人的魂魄。

林寧心想:‘難道還要再麻煩陸判?’

又或是直接找到罪魁禍首?

林寧想了想暫時選擇了後者,正好她也要去看看那真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等林寧将五幅美人圖好生收了起來,別有深意的瞧了一眼無法動彈的秦公子一眼,做了幾個手印方才出了書房後,她竟然意外瞧見了拖着鎖鏈的牛頭和馬面,他們身後還另外跟着幾名陰差。

先前在黑山腳下時,林寧和他們有過一面之緣,如今瞧這情況他們是來鎖魂的?只是瞧着不太像,因為林寧瞧着他們更像是在求鎖魂無門,就在那兒徘徊張望來着。

牛頭和馬面這時也瞧見了林寧,他們驚喜不已,走過來朝着林寧施了一禮:“拾光道君。”

林寧還禮。

牛頭接着松了口氣道:“不瞞道君,我們此間到人間來是為了鎖秦祖壽,也就是此間知府的父親去陰司,在生死簿上他的陽壽在兩天前就已盡了。只是我們來鎖他的魂魄,卻有一個道人阻撓我們辦差,我等一直無法近身,也就無法回去交差。正好陸判大人今日回來說,在此間遇着了道君,我們便想着可否請道君幫忙。”

馬面跟着道:“道君正在此地,難道亦是為了秦祖壽而來?”

林寧搖了搖頭,旋即又點了點頭,将拘魂一案的來龍去脈言簡意赅的說了,還将那五幅畫拿了出來,“不知你們可有法子解除?”

牛頭和馬面仔細看過後,都面露難色,不過馬面沉着道:“可将施法者拘到閻羅殿拷問。”

林寧道:“看來我們得去會一會那道人了。”看情況阻擾牛頭和馬面辦差的道人,和這施展了這鎖魂術的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也就是那個真人。

牛頭和馬面聞言立刻道:“善!”

·

秦祖壽是秦知府的父親,如今已有近七十的高壽,從前的時候也曾做過高官,如今退下來後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再加上還有個做知府的兒子,這位老太爺可以說是在此間呼風喚雨,權勢滔天。再看這秦知府也不是什麽清官,看他在民間的風評,還有他縱容他兒子做盡壞事就可見一斑,也就是說他們秦府十分富裕,整座府邸富麗堂皇,有着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如此一來,秦老太爺又怎麽舍得去死呢?

只是人的壽命是有數的,秦老太爺卻不認命,想方設法的想要延年益壽。這普通的辦法自然是沒有療效的,那自然就只有劍走偏鋒了,而秦老太爺有權有勢又有錢,便能網羅來這樣的能人異士。

清虛真人便是其中最得秦老太爺器重,同時也是手段最為厲害的一位。

清虛真人是兩年前投到秦府門下的,平時沒少替秦府上下做見不得人的事,像是就是他教會了秦公子如何鎖他看上女子的魂,并将那些女子的魂鎖進了畫中,任憑秦公子奸淫擺布。又像是如今秦老太爺陽壽已盡,他就想法設法替秦老太爺延壽,這其中最有用的辦法便是移壽,也就是說找到和秦老太爺生辰八字相合的人,再由清虛散人将那人的壽數轉移一部分給秦老太爺,或是十年或是更多。

秦老太爺把玩着一個翡翠杯道:“都說長命百歲,長命百歲,老夫也不多求,只想求個百歲。”

清虛真人拈着胡須道:“貧道這次尋到的此人還有三十年壽數,不若先将這三十年轉移給您,待接下來貧道再去尋一個和您生辰八字相合的。”

秦老太爺笑呵呵道:“勞煩真人了。”

清虛真人很是雲淡風輕道:“無妨。”

他們就這樣說家常般的說完,清虛真人就要開壇做法,秦老太爺饒有興趣的在旁邊看着。清虛真人熟門熟路的擺好了香壇,而在他們做法的這間密室外,還扯上了一圈由貼着符箓和挂着鈴铛的紅繩,這是用來阻擾陰差的,只要有這一圈紅繩,陰差就怎麽都跨越不過來,也就沒辦法鎖走秦老太爺的魂魄。

突然鈴铛響了起來。

清虛真人立刻皺起眉。

秦老太爺:“真人?”

清虛真人松開緊皺的眉頭,信心十足道:“陰差又來了,不過您大可放心,這次他們也不會進來的。”

清虛真人話音剛落,就有陰風吹來,同時還伴随着陰差們拖動鎖鏈的聲音,很顯然陰差們這次進來了。

清虛真人:“…………”

清虛真人倒也不懼,他立刻将他的桃木劍拿在手上,并且将鑲在桃木劍上的銅錢陣啓動。這數枚銅錢可是他花了數年時間才湊齊的,再經過他的煉制,效果十分拔群,便是判官來了,清虛真人都能用它加持的桃木劍打退。這時有清晰的腳步聲傳來,清虛真人不禁擡頭去看,等看清楚來人全貌,他頓時憤懑起來:“是你!”

林寧只略微揚眉:“我為什麽一點都不意外呢。”

原來這清虛真人不是別人,正是幾日前林寧在茶館外隔空交鋒過的那個偷梨的道士,而清虛真人當時會那麽做,主要是那賣梨的老農生辰八字和秦老太爺相合,更有那老農還有二十年壽命,和他另外再找的另一個壽數加起來,也足以讓秦老太爺滿意了。更有清虛真人他是想通過‘偷’梨的方式,叫那老農血本無歸,進而逼着走投無路的老農選擇自殺,這麽一來沒人會懷疑到他身上來,因果就不能算到他身上來,這可是清虛散人尋到的既可以做有傷陰德的事,也不會報應到他身上的手段之一。

換句話說,就是這清虛真人既做了婊子也立了牌坊。

咳。

話說回來,當時叫林寧給打斷了,而清虛真人拿不準林寧是什麽身份,就忍痛放棄了那老農,轉而找上了另一個人,因而才耽擱了幾天,過了秦老太爺的陽壽立盡之日。

而對林寧來說,她并不知道清虛真人還有過這種打算,她之所以這麽感慨,全都是經驗之談,只是聽到清虛真人耳中卻是變了味。

清虛真人冷笑道:“果然是你在和貧道作對!陰差便是你領進來的吧?”

林寧不免多說了句:“我對事不對人。”

清虛真人再冷笑三聲,不再多言語,直接挑起桃木劍攻向林寧:“豎子看劍!”他是承認林寧在幻術上略勝他一籌,可就桃木劍來說,相信沒有哪個道士的能比得上他的這柄。

林寧拔出了龍吟劍,清越的龍吟聲在狹窄的密室中回蕩,經久不散。

清虛真人:“…………”

清虛真人手中的桃木劍已經刺出,是如何都收不回來的,他只有硬剛林寧,而林寧的龍吟劍早就饑渴難耐了,甫一出鞘就迫不及待的發揮一波了,于是用銅錢陣加持的桃木劍就和龍吟劍狹路相逢了。

“咔嚓。”

“咔嚓。”

這兩聲都是清虛真人的桃木劍發出來的,先是斷成了兩截,接着是還被清虛真人握在手上的那半截,出現了如同蛛網般的裂痕。

林寧咂了咂嘴:“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那我真的沒有用力。”

清虛真人:“…………”

清虛真人回過神來,當機立斷棄了那半截殘劍,再接着就要念咒,可惜他咒語只念到一半,林寧的龍吟劍就殺到,直接将他刺了個透心涼,不過當林寧把龍吟劍抽回來時,龍吟劍上并沒有任何血跡,清虛真人亦沒有流血,可清虛真人卻如喪考妣:“不!!”

原來林寧這一劍刺下去,直接毀了清虛真人的靈臺,讓他成為了一個普通人。緊接着在旁觀戰的牛頭和馬面,就配合默契的上前,結陣将清虛真人的魂魄鎖住,又因為清虛真人的陽壽未盡,地府不會輕易拿他的魂魄,不過這次是要拘他去地府問話,因為只需要三魂七魄中的命魂和命魄便可——命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報應,也可指使在世肉身之善惡,而七魄中的命魄也叫中樞魄,和命魂的關系最為密切。

等牛頭和馬面将清虛真人的一魂一魄鎖住後,便朝着林寧施禮:“多謝道君。道君是跟着我等去地府,等到時候問清楚如何解除封印?還是等我等問出來後,再來告訴道君?”

林寧想了想那五名女子平白被拘了魂魄,倒是成為了冤魂,也不知道等解除了封印,她們又該何去何從,還是直接去閻羅殿和閻羅王陳情的好,再者她和陸判約定的時間也就在這一兩日內,如今提早去也不差什麽的,當即便說和牛頭與馬面一起去地府。

林寧也沒忘了那秦公子,他可是主謀,同堂審問怎麽少得了他呢。

·

林寧從沒有去過地府。

這是大實話。

如今跟随着牛頭和馬面來到地府,只是在最開始一段路時周圍是昏昏慘慘的,不過對林寧來說并無礙,她看周圍雖然黑暗,但瞧着還是很真切的。等再過一段路就瞧見了一座城池,城池門大開,隔着一段距離也能聽見裏頭的喧鬧聲,林寧想起陸判所說的鬼市将開,想來這喧鬧聲正是從鬼市中發出的吧。

等入了城池,林寧還不及多觀察,再一擡眼時就來到了閻羅殿前。陸判已捧着生死簿在外面等着了,瞧見牛頭和馬面剛要說話,便瞧見了跟在後面的林寧,他恍然大悟道:“我說他們這次怎麽就那麽順利将秦祖壽的魂給鎖來了,原來是遇着了道君。”

早在林寧破了清虛真人的法陣時,牛頭和馬面等着拘清虛真人的一魂一魄,其他的陰差早就迫不及待的朝着只是個普通人的秦老太爺圍住,很是順利的鎖住了他的三魂七魄,那秦老太爺自然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陰差們鎖住他的魂魄,要早牛頭和馬面以及林寧他們早一炷香時間過來,陸判捧着生死簿自然知道秦老太爺陽壽早兩日就盡了,陰差去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這次瞧見秦老太爺的魂魄被拘過來,便即刻安排了秦老太爺入了閻羅殿,此間已審問完畢。

又等陸判聽聞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後,語氣玩味道:“那秦祖壽已被判入畜生道。”

林寧不禁看他,認為陸判話裏有話。

陸判笑道:“道君有所不知,他在轉世前并沒有喝迷魂湯。”

林寧也愣住了。

這迷魂湯還有個名字叫孟婆湯,喝了它後會忘卻前塵記憶,進而赤條條的轉世。這秦老太爺沒有喝迷魂湯就投胎轉世,也就是說他會帶着他為人的記憶去做畜生,這可不就值得玩味嗎。

陸判微微冷笑道:“他在人間勾心鬥角慣了,竟将這份‘聰明’帶進了地府,不可謂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原來那秦老太爺被陰差押來了閻羅殿,他也不知是使了什麽法子,竟然擺脫了陰差,大概是想逃走,可迷迷糊糊間已來到了閻羅殿,見着了閻羅王。閻羅王只知他是死魂,并不知道他的身份,陸判倒是認出了他,可這件事不太好明說,便沒有先言語,冷眼瞧着秦老太爺近前來。

說來秦老太爺長得很是面善,乍一看就像是那種會買糖葫蘆給孫子的慈祥祖父,并不像是做過大奸大惡的模樣。閻王也是這麽覺得的,便很和氣的招待起了他,慣常的給秦老太爺倒了一杯迷魂湯。

只是秦老太爺暗地裏一觀察,發現閻王杯子裏的茶清澈見底,而他杯子中的酒很是渾濁,想起清虛真人和他說過的話,就料定這就是迷魂湯了。秦老太爺心想着他這一世不說學富五車,可當年也曾高中二甲頭名的傳胪,若是不喝這迷魂湯,待到他轉世後豈不是生而知之?到那時候榮華富貴,豈不是也能手到擒來了嗎?這麽一來比自己續命豈不是更好?到底他還能重新年輕。

秦老太爺有了這個念頭後,就想着該怎麽逃掉這一碗迷魂湯。

正好閻王轉身去問陸判拿上秦老太爺的生前記錄,秦老太爺便當機立斷端起茶杯,用袖子擋住假裝飲茶,實際上卻是将茶水順着桌角倒掉了,爾後假裝自己喝盡了那杯迷魂湯。

只是千算萬算,秦老太爺沒算到他下一世不會轉生為人。也是秦老太爺只顧着自己享盡榮華富貴,全然忘記了他為官時魚肉百姓,賣官鬻爵,貪污受賄不說,還曾誤判過無辜之人,等老了之後還想着奪取他人壽命,為自己續命,這等大奸大惡之人,下輩子相投人道?怎麽可能!

而閻王也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看完卷冊後立刻大怒,不僅命令陰差将秦老太爺鞭笞百下,又判秦老太爺入畜生道:“你不是魚肉百姓,叫百姓為你做牛做馬嗎?那你便投身為馬罷!”

秦老太爺:“!!!”

他整個人都是懵逼的,可再想求饒已經來不及了,被他再三戲弄的陰差們已經嚴陣以待了,他們可不敢落個玩忽職守的罪名,因而嚴嚴實實的擒住秦老太爺,狠狠将他的魂魄鞭得遍體開花,接着就壓着他去了投了畜生道。

林寧聽完後,眉心一動道:“他既是帶着記憶投生,那他肯定受不了做馬,受到人驅使,你說他會不會主動尋死?”

陸判一想還真有可能,“大王判他為馬十五年,他若是提前死了,那仍是要投身為畜生的,誰知道下次會是什麽,反正總是要湊足時限的。”

林寧道:“原來如此。”她惡趣味的想了下,若是秦老太爺下次投身為狗,那他是不是拗不了狗吃屎的本能?

咳。

林寧發散完思維後,就想起了正事,便将清虛散人和秦公子做惡一事和陸判說了。陸判聽後沉吟道:“此事我也能幫着道君辦成,不過大王亦想見一見道君,不若我替道君引薦,待那時便是道君再回陽間清算這二人罪行,都是在大王那兒過了明路的。”

林寧知道這是給開後門的意思,只是閻王想見她?為什麽?

許是林寧的目光太明晃晃了,陸判便左顧右盼了下,又打發了牛頭和馬面先去審問清虛道人的一魂一魄,這才悄咪咪的和林寧說:“實不相瞞,數日前真君來地府和大王小敘,言談間提及了他得到了一種妙絕的佳釀,并将它誇得天上都少有,待将大王的酒蟲勾上來後,真君卻說那酒是徒兒孝敬來的,已被他喝完了。”

林寧:“…………”

陸判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說道:“大王難免惦念,只不知道君這兒可還有?”

林寧這時候也回過味來了,她說陸判先前怎麽那麽熱情邀請她來地府逛鬼市呢,原來是憂上司之憂啊。不過讓林寧覺得萬分想扶額的,還是她師父這炫耀到地府的行為,還是那樣的炫耀法,閻王怎麽沒捶他一頓呢?

陸判:“道君?”

林寧:“……還有的。”

陸判立刻撫掌道:“大善!”

林寧:“…………”

·

拜那一壇猴兒酒所賜,清虛真人和秦公子不僅很快被審訊完,閻王在看過他們的生平後,大怒下判了他們死刑。清虛真人的其他二魂六魄也被勾來,他還不能直接轉世,而是得押往地獄受罰百年,而清虛真人以為他的小聰明能夠蒙混過關,可惜在輪回鏡前照一照,他的所作所為都無所遁形。

至于秦公子?

不僅是他陽壽被抹除,就來他那位教子不嚴的知府父親,在接下來的福運就會到頭,即将被告發,接着就會丢去官位,而秦公子亦會照着人間律法,因謀害無辜女子的罪名被斬首。

這還沒有完,秦公子在活着時謀害良家女子,導致她們成為冤魂,而這五名被他折磨到生出怨恨氣的女子怨氣難消,這筆孽業只能等到來生由秦公子償還了。于是等秦公子接下來最起碼會有五次轉世,來償還他生前犯下的孽業,以消除被他謀害女子們的怨氣。像是他投胎成女子,嫁給某人為妻,而被他謀害過的女子則會成為婆婆,日日夜夜磋磨這個兒媳;再像是他投胎成小妾,一名女子成為正妻,正妻擺布小妾也是天經地義的;又或是他投胎成某人妻,而一名女子成為丈夫,動辄打罵都可……凡此種種的,直到兩方再不相欠,秦公子才可以正常投胎。

林寧只希望秦公子別忘了喝迷魂湯,不過轉念想想,秦公子像他祖父一樣不喝迷魂湯,才是最妙的啊,正好更深刻的懲罰他這一世犯下的罪業。可惜秦公子一案人間還得走一趟程序,等他下到地府來也得到半個月後,那時候林寧已經不再了,也就看不到秦公子是否也會自作聰明了,想想還有點遺憾呢。

接下來林寧回了人間處理了下後續,等到中元節前一日時,就按照和陸判約定的時間再來到了地府。雖說陸判那般熱情邀請她,更多的還是為了憂閻王之所憂,但不管怎麽說,他對林寧頗有好感,也幫過了林寧一回,日後打交道的時候還大有,更有林寧對鬼市實在好奇,于是兩人就默契的揭過了猴兒酒那一茬,轉而說回到将連續開三日的鬼市上。

陸判作為地主,盡職盡責的和林寧介紹起鬼市來:“鬼市第一日,來往的都是地府的鬼;第二日和第三日将會對妖怪開放,不過這都需要嚴格把關的,以及第三日也會稍微允許凡人出入——總有那麽些有能耐的凡人,在生前就對地府感興趣。以往每次鬼市開放都會有凡人或僞裝成妖怪,或是離魂潛進來,後來大王便想着堵不如疏,便幹脆對潛入的凡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結果卻叫凡人心中忐忑,近年來來往鬼市的凡人便不如從前那般多了。”

林寧若有所思。

陸判又不疾不徐道:“鬼市中可使用冥幣,也可以以物易物,端看道君想買什麽,而賣方又想要什麽了。”

林寧點了點頭:“多謝。待下次大人來人間,我請大人喝酒。”

陸判眼前一亮:“猴兒酒嗎?”他還是很好奇的,畢竟不僅呂真君誇了又誇,就連他們大王也連連說好來着。

林寧嘴角抽了抽:“這個我盡量吧。”她得回頭再鬼市上瞧一瞧有沒有侯禺或鹿鳴能用得上的物件,這樣她才好厚着臉皮上門求猴兒酒啊,唉。

·

因為開鬼市,地府專門準備了場地,也安排了很多陰差巡邏。等陸判領着林寧過來時,鬼市中已經擺了很多攤子,甚至還有搭建起來的店鋪,鬼來鬼往的十分熱鬧,而林寧為了入鄉随俗,就換下一直穿着的道士袍,而是換上了一件深青色滾團花的長衣,原本背在身後的龍吟劍也改成挂在腰間,乍一看很像是個俠客。

陸判還很大方的送給了林寧不少冥幣,這玩意他有很多,主要是凡間其他人有求他時,也多是送上財帛之物,經年積累冥幣都不知道積攢下多少。當然,論起冥幣多少來,陸判還是比不過閻王和其他殿的大王的,因為他們會收到陽間之人的供奉,而他們又不缺財帛之物,因此每到中元節或是其他繁忙時節,他們大王都會賞賜下冥幣作為他們的加班費,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林寧謝過了陸判,在有陰差來找他彙報工作時,便說她自己可以,不用再勞煩他了。陸判想了想便同意了,不過還是另外派遣了個陰差來給林寧指路,林寧沒有推辭,等陸判走了後,林寧就勞煩那陰差領她去賣書的地方。

陰差想了想道:“有家書肆,開了數百年了,各色書籍應有盡有。”

林寧:“那就勞煩你了。”

陰差沒想到林寧這麽客氣,一時還有幾分拘謹,在領林寧過去時,還暗自猜測她是個什麽身份,畢竟能叫判官大人親自領過來的,卻又面生的很,難道是陽間剛下來的皇親國戚?只是這樣的身份在陽間有用,在地府卻不大管用的,那或許是陸判的親戚?陰差小哥兒猜來猜去沒猜個準,那家開了數百年的老字號書肆卻是到了。

書肆着實不小,林寧甫一進去時便聞到了一種似墨非墨的味道,和陽間的書香味不同,不過并不難聞就是了。書肆中只有一個鬼,他身穿着寬袖長衣,腳下踩着木屐,披頭散發的很有幾分不羁的味道。瞧見林寧進來,也就只是懶洋洋的瞄了一眼,只是下一刻等他瞥見林寧腰帶上挂着的草籠子後,就眼前一亮,态度随之一變,很是熱切的迎了上來,“郎君想買什麽書?我這兒什麽書都有,便是能帶回陽間的書也有不少。”

林寧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我想先看看。”

老板跟看不見似的,繼續熱情滿滿道:“我看郎君你文氣斐然,那你定然敬仰李白,杜甫,辛棄疾這些個詩詞界的翹楚了?我這兒有一本他們觀地府後寫的詩詞合集,不知郎君你感不感興趣?”

林寧眼睛微微動了動。

老板繼續循循善誘道:“不瞞郎君,我還曾雇過王羲之和他家小郎君王獻之來為我謄寫書稿。”

林寧不禁道:“那你厲害了。”

老板不是很謙虛道:“那是那是。”他等着林寧驚聲尖叫着要買買買,結果林寧問他:“那有沒有和地府或魂術相關的書籍?”

老板:“……有,怎麽沒有!徐霞客嘔心瀝血二十年寫出來的《地府游記》!”

林寧幾乎是立刻說:“你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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