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過去的事

“小花小花,你是小花!”

“哇,” 沈季說着像是剛發現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子一樣,雙手反過來捧住華禮的手,“小花你的手好大啊!比我的還大呢!”

雖然看着沒差,但那沈季畢竟是個不比常人的,拿着人家的手看看就算了,還拎起每一根手指去看,來自不同生命體的兩只手和手指彼此磨蹭糾纏。分明已經入秋了,華禮卻莫名的覺得耳根有點熱熱的。

“正常,” 華禮觸電似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那樣子看着倒真有點未過門的小媳婦大姑娘的樣子,“城裏的姑娘吃得好,都手大腳大的。”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一瞬間華禮就後悔了。原本他只是想逗逗沈季,因為鎮裏其他人見了他也這麽解釋,然而他卻忽略了,鎮民可以随口說,自己現在的身份可是沈季未來的妻子。華禮趕緊去看沈季,果不其然的,沈季這會兒已經低垂着頭,只顧着揉搓手裏的那一沓紙幣了。

原本在華禮面前沈季就是有一點自卑的,在他眼裏,華禮漂亮精致,根本跟李大伯劉嬸子家的那些鄉下野丫頭一點都不一樣。

說話也溫溫柔柔,不像劉嬸子每天早上督促她家小孩上學的嗓門那樣洪亮粗犷。但是相處起來華禮又一點都沒有嫌棄自己的意思,這讓沈季很高興。不過方才華禮的話把飄在半空沈季一下子打回了原形。

半空中飄飄忽忽的小氣球被“噗”的一聲戳破了。

是我太過于得意忘形了。沈季一邊搓揉那幾張皺巴巴的紙幣一邊懊惱的想。

感覺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親近感,被華禮一句話就打回了原型,他在心裏暗自後悔,但這又不是什麽值得道歉的事情,說出來反倒奇怪了起來,況且,對方還不是個心智完全健全的人。華禮只能嘆口氣,“幹完活了我們就回去吧,你娘都把飯做好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沈季什麽都不太記得的樣子,聽到回去兩個字,又猛地揚起了臉,擡起頭時臉上已經堆滿了燦爛的笑容。

“好啊,小花我們回家吧!”

華禮略微愣住的一瞬,就已經被沈季拽着手腕拖向了家的方向。

家。

在華禮的人生中,“家”是一個意義很模糊的詞。小時候在課本上看到富商說:“我沒有家。那只是我的房子,不是我的家。”

雖說華禮不是什麽富商,但他從小就覺得,他也沒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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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記事起,華禮就對“母親”的存在沒有什麽印象,他從小寄宿在嬢嬢家裏。父親好像一直都很忙,華禮至今不知道那些年他到底在做些什麽,只隐約記得總能聽得姑父嘀咕些什麽“上個月的錢還沒打過來呢......”,而後就被小嬢嬢給打斷了。

盡管嬢嬢一家都對華禮很好,沒短了吃穿,包括文化教育,但随着他慢慢長大,寄人籬下的感覺像是一顆被人不小心落下的小種子,多年間在華禮心中無人在意的角落裏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于是長大後的華禮把賺錢當作自己人生的頭等大事,高中時同齡的孩子們散學後都聚在一起去游戲廳或是花上幾分一毛的買來小糖果小糕點吃。華禮卻是去借經濟類的書來看。

最初翻開滿滿是字的書只覺得頭疼的互不相識,到後來慢慢能看得懂一些。再後來姑父升了職位,嬢嬢家裏的生活條件也好了起來,也配置了一臺最基礎的電腦。

每月去買上網的時長都是華禮跟着一起去的,平時使用時,華禮也是事先準備好要查的東西,連好了網一次性刷新出來,然後再斷了網去慢慢的看,把餘下的時長給嬢嬢一家子留出來。

其實華禮知道,他母親從來就沒跟父親結過婚,她根本就是後悔生下自己了,華禮小時候都扒在門的另一頭聽到過,只是那時嬢嬢和父親都以為自己睡下了。

這也是現在華禮完全不能理解沈母做法的原因。

“累壞了吧,” 沈母正給沈季擦着手上的傷口,臉上眼神中滿滿的都是心疼,“我給鎮裏你嬸嬸他們做活的報酬也夠了,你以後就別去幹活了。”

“不累的嘿嘿。” 沈季一如既往,朝沈母咧開嘴傻兮兮的笑,只在沈母不小心擦拭到傷口吃痛時才微微皺下眉,但随後就馬上笑着朝對方搖搖頭。

看着這幅場景華禮只覺得心裏悶悶的,像是有一口濁氣堵在胸口吐不出來,卻又找不到原因。

看到華禮低着腦袋,不算太長的頭發都垂落在肩頭和桌邊,好像也在替主人分擔着他的不開心一般。沈季悄悄的歪頭去打量了華禮半晌,突然伸手過去替他将垂落的發絲別到了耳後。

“你別擔心呀,” 沈季聲音輕輕柔柔的,那樣子好像在跟華禮講悄悄話一樣,“阿娘不會讓你去做粗活的。”

他的手小小涼涼的,碰在華禮耳廓上,是潮濕溫熱的白河鎮中唯一的一劑祛暑藥。

雖然沈季在說的和華禮在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但華禮還是笑了下,擡手握着沈季的指尖把他的手拽下來擱到他自己的大腿旁,“大家都不做活,怎麽過日子?”

“別怕別怕,你在家裏就好,粗活我可以去做的!” 沈季急急忙忙的伸出雙手去拽着華禮保證着,那樣子好像生怕自己說晚了,華禮就會頭也不回的丢下他一走了之似的。而後看華禮沒說話,沈季左右晃了晃華禮的手小心問了句,“你不願意嗎?”

沈母也擡起頭,滿臉疲憊的看着華禮。華禮看看沈母又看看沈季,嘴唇死死的抿成一條直線。

到現在為止他依然抱希望可以逃出去,或是找機會去鎮裏的公用電話處報警。

但是他身上值錢的東西已經都不翼而飛,甚至連裝着身份證的錢包都不見了。而且他一醒來就在白河鎮內,哪怕他能成功報警,他都不知道應該怎樣給警察描述這是個什麽地方。

太陽逐漸落下山頭,僅剩的一點點光亮從窗戶外面照進沒能及時點燈的屋內,三個人對坐沉默。外面不遠處坑坑窪窪的路上,一輛破爛的大卡車磕磕絆絆的駛了過去。華禮瞬間被聲響吸引了注意力,朝窗外看過去。

這時沈季仍然死死拽着華禮的手,看他把臉朝窗外轉過去,以為他是非常不情願于是迂回的拒絕了自己,沈季急的忙把身子朝前探過去,想要引回他的注意力,急忙間甚至險些碰倒了自己的碗筷。

沈母伸手穩住桌面,嘆口氣:“別強迫他......”

“我願意啊。”

華禮轉過來笑着看着沈季,沈母很明顯的愣了一下,然而沈季卻立馬沒心沒肺的笑着叫起來,“太好啦,小花不走了!”

看着沈母和沈季全然不同的表情,華禮瞟了沈母一眼,沒再多說什麽,反而是看着沈季,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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