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花小花
以前華禮也聽說過,據說那種人販子會跟老客戶老地方的人多做交易,而且一個村子的人們還會互相打掩護,原先他不信,現在他信了。
能看得出來,沈季的母親對于買媳婦的事情其實有點心虛和難以啓齒,所以一切都是小心翼翼,能瞞便瞞的。但是沈季是鎮子裏出了名的傻子,老沈家除了沈季再沒別的男人也是白河鎮公開了解的事情。
村鎮就是這一點跟城市有巨大的差別,每家每戶的一些小動向你想瞞都瞞不住。
所以哪怕沈母什麽都沒說,但他們家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個子姑娘,還是個穿着時髦的裙子和帶跟涼鞋的,從城裏來的漂亮姑娘,恐怕不說,其他人也心知肚明是怎麽一回事。
華禮坐在床邊低着頭,一言不發。餘光瞪着沈母,看她一邊努力往小桌上擺着比平時要豐盛些的菜,一邊微笑着将碗筷遞到自己手裏,好像昨夜的逃跑事件并不曾發生,而自己則真的是她那城裏來的漂亮兒媳婦。
沈季家裏的燈本就一直不甚明亮的,現在天色又将将暗下來,沈母只顧自己一個人忙活,也不說一句話。華禮實在受不了這個家裏沉悶的氣氛,只能撂下筷子走出了屋子。
看着華禮的背影,沈母只是站在原地,對着早就空了的門口呆了一會,才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繼續做事了。
從小生活在城市裏的華禮并沒有來過村鎮,對這裏的結構也不甚了解。華禮從沈季家裏出來走不出十分鐘就能看到一條一條的壟溝,長長的延伸出去。雖然華禮不懂,但是看沈季家現在的這副狀況,用腳趾想一想都知道不是什麽好的位置。
但是傻的沈季不知道也不去想這些,心裏想着不要給母親添麻煩,白天只顧着去幫着鎮裏的人幹些農活,然後拿着些一看就壓根被狠狠克扣了的微薄工資,還只顧着咧嘴開心的笑,實際上他只認張數卻壓根不認面值。
鎮子裏很多大樹,華禮挑了一棵目測最茂盛的,攏了攏裙擺坐在了那裏,他身上還穿着來時的那身長裙。華禮有點想笑,原本想好了是最後一次的,這下還非得一直演下去不可了。
這就好像很多犯罪者、毒瘾者,總是想着這是最後一次,幹完這次就收手了。偏偏意外總是源自人們心中的“最後一次”。只要多做一次就會擔負着風險,所有人都懂這個道理,但是僥幸心裏是所有人都有的。
這樣想一想,有時候覺得人生還真是挺諷刺的。
樹蔭下,華禮呼吸着逐漸拔起遍地高樓的城市裏鮮有的新鮮空氣,一面看着不遠處拿着一疊一元錢紙幣朝別人笑得燦爛的沈季,心裏自嘲,想什麽犯罪者,自己不也算是嗎?
腳邊是一些華禮沒見過的小野花,生的健康又頑強,倒也不比一些溫室奇葩遜色多少。華禮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長長的裙擺,将兩條長腿交疊在一起,一晃一晃的,望着不知盡頭的壟地。
“你怎麽來啦......” 在華禮出神的時間裏,不知什麽時候沈季發現了華禮并且湊到了他身邊去,小心的觀察着他,“是來找我的嗎?”
“嗯,是。” 華禮敷衍的應付着,看了看沈季手上細小的傷口和那一沓皺皺巴巴的一元錢,又不動聲色的移開眼神,小聲嘟哝,“哪天被人賣了都得替人數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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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季沒聽清華禮的自言自語,但還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咬着嘴唇垂下頭去看自己的手,白白淨淨的手腕子和手背,延伸下去本該一樣纖細漂亮的手指,此刻卻是微微紅腫着布滿泥土和灰塵,指尖也都是些不知名植物割傷的細小傷口。
看過了自己的手,沈季原本想要将這一雙不中看的手藏到身後去,唯恐讓自己還沒過門的漂亮妻子瞧見了,她要是嫌棄了,就該不要自己了。
他幹活的時候聽見鎮裏的王大叔和李大伯聊天了,他聽見他們說,自己這位漂亮的妻子是城裏來的姑娘,是吃過見過,正兒八經讀過書的。于是自然的,沈季今日再見到華禮,也不由得心中多了幾分小心和尊敬。
沈季小時候家裏就不算是富裕的那一類,再加上年紀很小的時候就遭遇了那樣的事情成了這副癡癡傻傻的模樣,所以其實算是沒怎麽正經讀過書的,小時只有全家唯一高材生的外婆教他識些簡單的字,後來外婆早早去世,沈季就再也沒有了文化來源。因而從小沈季心中就對正經上過學的人多了一分的敬重和向往。
“我聽大伯說,你上過學的是麽?” 沈季腼腆的咬着下唇,輕聲問,“那你也認字嗎?”
華禮不知這小傻子腦子裏在想什麽,只能點點頭。看他這副害羞的樣子,恐怕還是認真的把自己當作他的新媳婦呢。
“那你能教我寫點字嗎?”
“寫什麽啊......” 華禮沒有靈魂的應付着他,随口答。
沈季抿抿嘴唇,“你的名字怎麽寫呀?”
原本華禮并沒有在看沈季,但是聽了這句,華禮轉過頭去看了看沈季,笑了出來。看來他也不是全然的傻,竟然還知道迂回的問自己名字。不過也确實,華禮滿打滿算也算是在沈季家住了兩天了,從別人和沈母的口中知道了沈季的名字,但是他們還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手拿來。”
這會兒華禮也不嫌沈季手上的灰土了,替他把左手上已經幹掉的泥土拍掉,就這麽托着他的手開始寫自己名字裏的“華”字。華禮長期使用電腦,長時間的握鼠标的姿勢讓他的右手手指和手腕骨處都有一些薄繭。
帶着薄繭的指尖在沈季敏感的掌心內一筆一劃的寫着字,華禮的聲音在貼着很近的地方傳出,弄得沈季有些癢癢的,只不過他自知自己太笨了,總是呆呆傻傻的,所以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生理上癢,還是心理上的癢。
“喝唔啊——華,華禮。” 華禮耐心的慢慢寫完自己的名字,像是一個幼教老師一樣,還企圖手把手教沈季叫自己的名字。
“華......” 沈季看着華禮的口型開合,學着他的模樣開口念着。但實際方才華禮寫字時他一直在走神,完全不知道“華禮”到底是哪兩個字。
“沒事,我再給你寫一遍吧。” 華禮看着他張大嘴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想笑。
“不用不用,我記住啦,” 沈季笑起來,原本天生就是笑眼,笑起來更是比別人又多了一分程度似的讓人看着心情愉悅,“小花小花,你是小花!”
小花小花!白河鎮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