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給你寫信
寫信真的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需要親自準備紙筆和信封,選自己精挑細選出的郵票,每一步都親歷親為,細致又盡顯溫柔。
從前那些心意和不經意的話語,被執筆者一筆一筆認真用心的寫在紙張上,一撇一捺間都能叫人看出溫柔和真情。若是距離相隔甚遠的兩個人,這些心意和文字跨越了千山萬水,似乎是能夠超過所有口頭上的花言巧語來的更為珍重。
在華禮眼裏這更像是沈季圍觀自己寫信時的突發奇想,但其實這個念頭并非沈季臨時起意,而是早就有這種想法了。只不過剛一開始的時候可能不是想要收到信,而是華禮給他寫幾個字,或是別的什麽,親手做的東西。
就像之前兩人鬧別扭時,華禮畫的那棵醜兮兮的樹和那朵抽象的小花。
現在沈季還是很後悔當時沒有把那張紙條好好保存下來。那時因為賭氣,心思單純藏不住事的沈季生怕華禮回家時發現自己好生保管着紙條,可能只是他随手寫來的紙條,人一旦陷入某種怪圈就會開始産生無限的聯想,一發而不可收拾。
尤其是這次沈季旁觀了華禮代寫信的樣子。纖長好看的手指輕輕捏着線條流暢的鋼筆,看起來好像很有質感和分量的樣子,筆尖跟紙張接觸的瞬間便能流暢的落下一個好看的字來。沈季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只有好看的手才能寫出好看的字來。
信越寫越多,積累到第二天一并被送出去,郵向全然不同的地方。整個過程,沈季都緊密的瞧着了,卻越看越覺得羨慕嫉妒。他盯着那一排排漂亮的字,鼓起了腮幫子,活像只在口腔中藏滿了瓜子仁的小倉鼠。
連沒見過面的人都能夠收到華禮親手寫的信,每天跟他朝夕相處的自己為什麽不能擁有?
“記得給我寫信吖,”出門前,沈季對着正在往自己口袋裏塞手帕的華禮的頭頂說,“我不會忘記的。”
“知道啦知道啦。”華禮直起身子朝沈季笑了笑,“寫信是要有來有回的,我給你寫一封,那你是不是也得給我寫一封才算公平呀?”
被問住了的沈季眨巴着眼睛看華禮,滿臉滿眼都寫滿了無辜和不解。
“想得出要寫什麽嗎?”華禮擡手撥弄了一下沈季額前的碎發。
并不知道還有這麽一手的沈季可着實被難到了,他站在門口最礙事的地方,兩只手張開像一個立在雪地裏的雪人那樣,愣愣地盯着地面,腦子裏尋思着要寫些什麽來。
這麽多年來沈季并沒有離開過白河鎮,家庭組成成分也足夠簡單,沒有什麽遠在外地的親人需要寫信去聯系。再加上小時候遭遇了那樣的變故,就算是需要寫信的時候恐怕也不會有人難為他去寫。
但實際上,沈季似乎看到過一次母親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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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母親的頭發還很黑,沒有後來那種像是染了雪一樣的顏色。母親就在客廳那張破木桌上,拿着現在華禮用着的這支鋼筆寫着什麽。
沈季很少看見母親寫字,他以為母親不識字。于是好奇的圍着看了又看,奈何小小的沈季也不認得字,上面簡短的幾行字沈季連一個都叫不上來,于是小孩子便媽媽媽媽的叫個不停,妄圖從書寫人的嘴裏得到最直接的答案。
“在寫信。”沈母回答的言簡意赅,對着短短兩三行字,眉頭皺成了川字。
小小的沈季不會看眼色,不懂的只管張口去問,“為什麽要寫信,寫給誰呀?”
“寫給不願回家的人。”
那時候的沈季沒有聽懂,但小孩子的好奇心來的也快走的也快,沒過多一會就會被別的新奇玩意兒吸引了注意力,這項母親只回答了個模糊輪廓的問題就也不了了之了。
現在沈季回憶起來,那個“不願意回家的人”,恐怕就是舅舅吧。
現在輪到沈季要來給自己珍視的人寫信,他當即犯了難,只恨當初沒有冒着惹母親生氣傷心的風險多問上兩句,最好問一問信都要寫什麽內容。
毫無根據,沒有來由。
沈季站在那裏,好像要一直站着直到思考出哪裏才真正是宇宙和生命的盡頭。
“好了你快去幹活,”華禮看着沈季呆呆的樣子特別想笑,于是戳了戳沈季的胳膊提醒他,“着什麽急,我們天天晚上睡一起,省了好多天寄信的時間呢。”
人的大腦和心髒是很誠實的器官。
哪怕這會兒主人忙的不行,努力想要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但大腦卻開始不停播放這會兒他真正在意和惦念的事。
任誰都看得出沈季今天心不在焉,他滿腦子一整天全都是要給華禮寫信的事。
開頭該寫點什麽作為開場呢,寫的太正規會不會顯得有些做作矯情,畢竟兩個人是每天都要見面的,不是那種一年也見不上一面的筆友;但開頭太随意會不會讓華禮覺得自己不在意不上心呢。
兩個人像約好了似的,寫下給對方的信時,都不約而同的繞開了彼此。雖然最終總歸是要送給對方的,但準備的過程似乎就是不希望被看到。此前從沒戀愛過的華禮竟也體會到了當初在學校裏某些同學暗戀某人,然後悄悄寫情書的感覺。
家裏有其他的筆,沈季卻偏偏選擇華禮沒在家時,用他平日裏寫字的筆開始寫信。好像握着這只被華禮握過的筆,那上面的溫度和漂亮的字體也能跨越時間一并傳導進自己身體裏一樣。
落筆前沈季做了很多功課,他問了做活地方的叔叔伯伯們,尤其是給孩子寄過信的人,沈季一個都沒有放過。
當然,沈季沒有坦白說自己要給華禮寫信。
“挑重要的說,說心裏最想說的,提煉一下。”
這麽告訴沈季的原因,是因為鎮子裏代寫時,字數超多需要加錢。
但沒寄過信的沈季并沒有考慮到這些,他在桌前坐了十多分鐘,感覺好像要說的很多,總和一下又好像什麽也說不出來,半晌後,落筆。
幾天後華禮早起整理床鋪時,在自己的枕頭下面翻到了沈季寫給自己的信。
信封裏只有一張疊好的薄薄的紙,展開時華禮才發現,這上面只寫了一行字。的确是沈季的字,有些歪扭又帶着稚嫩的可愛。
“小花,我特別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