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上線的第二十三天

接到報警電話的時候,目暮警官正在和同事閑聊。

“……那出戲為什麽只演一場呢?門票完全搶不到啊。”高木警官嘆息一聲。

他在預售的時候掐着秒表守在電腦前搶票,然而網速實在是帶不動,把鼠标舞成陀螺也奈何不了一動不動的屏幕。

高木警官:嗚嗚,我的夢破碎了,2g網不配。

“喂,是毛利老弟啊,有事嗎……你說什麽!我馬上就過去。”笑呵呵接電話的目暮警官從座位上站起,他咔擦挂斷電話,用一種令人心疼的熟練對高木警官招招手:“東京歌劇院有命案發生,毛利老弟剛好在場,我們趕緊過去。”

“又來?”高木警官習慣性地感嘆,“這是第幾次在命案現場見到毛利先生了?”

誰知道呢,要是有一天沒在命案現場看到這位帶娃的老熟人才是不正常。

“東京歌劇院?”跑到警車邊高木警官才反應過來,這個時間點在歌劇院演出的戲劇不正是津島老師的《無名者之死》嗎?!

他喜歡這篇小說,回味着看了好多遍,每次看到最後烏鴉公爵被吊死在王座上摘去面具的那一幕都戰栗不已。

有人在他搶不到票只能蹲在論壇裏狂恰檸檬的演出現場搞事!怎會如此?

能單槍匹馬在萬人中殺出一條血路的神級搶票手速是給你用來做這種事的嗎?這個人玷污了老師神聖的藝術!

等等,馬薩卡,這、這難道是一場行為藝術?

“目暮警官,被害者的死法……是被繩索吊死嗎?”高木警官帶着一種隐秘的、仿佛見證小說變成現實的奇妙心态問。

高木警官:難道是津島老師的過激黑粉鬧事?為了引起老師的注意力而犯下此等惡行,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沒錯,被害者的屍體被當作戲劇主人公的替身道具挂在舞臺中央。如果不是演員謝幕的時候屍體臉上的面具正巧掉下來,我們還不知道有人被害。”

人聲鼎沸的劇院,衆目睽睽之下的謝幕禮,搖搖晃晃吊在穹頂之下的屍身……詭谲的氛圍與荒誕的戲劇性結合在一起,最終定格在人們心中的竟是“藝術”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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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荒謬的大膽之舉,策劃這出戲的人目空一切。

目暮警官沒看過津島修治的作品,也不知道高木警官的臉色為什麽越來越微妙:“因為全體觀衆都在統一時間進場,劇院安保又十分嚴格,大致可以排除觀衆作案的可能性。”

他邊說邊松了一口氣,發出卑微打工人的聲音:“否則我們要搜查上千名群衆,光是錄口供就夠要人命。”

“也就是說,兇手應該是劇院的工作人員和戲劇演員中某一位嗎?”高木警官問。

不得了,津島老師的黑粉居然打入了自己人內部,他會不會趁機非禮老師?高木警官憂心忡忡。

“不,還有一個人。”警車停在東京歌劇院門口,目暮警官出示證件大步進場,“他是第一嫌疑人。”

“第一嫌疑人?”高木警官小跑着跟在目暮警官身後進門,不解地問:“是誰?”

說話間,兩人穿過長長的走廊,踏入歌劇院正廳。

還未進場就聽見人聲,高木警官加快腳步。他一眼看見十來個人聚集在舞臺邊緣,或抱臂瑟瑟發抖,或聚團争相吵鬧,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恐慌,互相推卸責任。

唯獨有一位年輕英俊的青年閑适地坐在觀衆席上,正悠悠閑閑地擺弄自己的手機。

見警察到來,他擡頭笑了一下,鳶色的瞳孔掩沒在黑暗中,溫柔又淡漠。

“津島修治。”目暮警官戴上白手套,嚴肅地回答高木警官的問題,“他就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

目暮警官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在高木警官耳邊炸響,震得他手腳發麻,大腦短暫空白一瞬。

誰?津島修治?怎麽可能,那可是津島老師啊!老師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高木警官愣在原地,他看着目暮警官帶人去檢查屍體,猶豫片刻,掏出自己的警官證走向坐在觀衆席中央的青年。

工作人員唉聲嘆氣地跟在目暮警官身後打聽情況,演員們神神叨叨地聚攏在一起指着屍體,飾演烏鴉公爵的中老年男子劫後餘生般的摸着自己的喉嚨,仿佛在想象那根麻繩勒在脖頸上的絕望。

所有人都在吵鬧,唯有太宰治身邊一片清淨。

“你好,我是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一課的高木涉,現在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高木警官公事公辦地說,他偷偷看了看太宰治,似乎不太相信對方就是那位出道即傳奇的津島老師。

看起來好年輕。臉上綁着繃帶?是受傷了嗎?

他還是無法相信看起來如此柔弱的津島老師是兇手,這之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老師的眼睛都瞎了一只啊!你們怎麽可以随便欺負殘障人士?

高木警官忍不住腦補了一通過激黑粉上演行為藝術,津島老師義正言辭呵斥真兇,反被惱羞成怒的黑粉一刀劃破相只能裹上繃帶的悲壯故事。

高木警官:嗚嗚,老師只是個孩子啊,怎麽可以這樣對他?兇手你沒有心!

太宰治将視線從手機上移開,在高木警官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零零自動從手機上消失,扣在耳朵裏的藍牙耳機也一鍵消聲。

他知道零零還在,她無處不在。只要他勾一勾手指,零零就會探頭探腦地從屏幕中冒出頭,興高采烈地和太宰治玩耍。

雖然看上去很孤獨,但他并不是一個人,被迫綁定在一起的麻煩鬼天天在耳邊嘀嘀咕咕,難得清靜還有點不習慣。

“我是太宰,太宰治。”太宰治将手機握在掌心,指尖輕輕敲了敲屏幕,對高木警官眨了眨眼睛:“警官,叫我太宰就好,大庭廣衆之下被叫筆名很難為情。”

“好、好的。”雖然對方是嫌疑人,但高木警官真的非常喜歡《無名者之死》這篇小說,面對崇拜的老師無傷大雅的小小請求,他沒有理由不答應。

實不相瞞,高木警官還偷偷摸摸地注冊了津島修治個人論壇的賬號,每天潛水簽到,在黑粉掐架貼中流連忘返。

太宰治知道這件事。

自零零在論壇用精分小號發他的女裝P圖之後太宰治就養成了時不時登錄論壇看一眼的習慣,時刻注意自己的風評有沒有被智障AI迫害到突破下限。

高木警官身份特殊,所有在論壇潛水的特殊人員都被零零特別關注過,每日浏覽有專門的表格記錄。

比如高木警官最喜歡黑粉爆料貼,他甚至還保存了太宰治的高糊旗袍照,也不曉得這麽糊的一團馬賽克有什麽好看。

再比如江戶川柯南同學,身為著名推理小說家工藤優作的兒子,每一個競争誰才是日本最佳推理作家投票的貼子中都有他的身影。

有一說一,兒子投爹很正常,你在工藤優作的粉絲論壇裏做這事沒人說你,大家只有誇你的份。但是你為什麽要在津島修治個人論壇搞事?你是不是KY?

零零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但她作為一個太宰治毒唯,又是自帶無數精分小號的超絕網絡小天才,倔強如她拒絕咽下這口氣,誓要讓這個沒經歷過社會毒打的娃知曉人心的險惡。

一在論壇開麥就必然被人成群結隊嘲諷的柯南:???

很好,小論壇,你引起了本偵探的注意。

每次來都收到如此“熱情”的迎接,這裏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有趣,他超喜歡這裏的。

見高木警官果然放輕了聲音,太宰治簡單解釋一句:“這裏除了那位名叫江戶川柯南的小朋友,只有我的編輯知道我的身份。”

“我今天是以贊助商的名義來看演出,沒想到出了這件事。”太宰治從容地笑笑,“戲劇開場十分鐘後我才來到觀衆席,正巧坐在柯南身邊。”

“您是今天才來到劇院的嗎,之前從未到現場看過?”高木警官捧着小本本提問,“可是網上都在傳您親自指導演員演出,一直住在劇院裏。”

“輿論而已。”太宰治聳聳肩,“你可以向演員求證,他們沒見過我。劇院應該也有攝像頭可以證明我說的話。”

捕風捉影,真假摻雜。

太宰治最擅長在請報上做文章,再加上在網絡世界無往不利的零零,他們的假消息能引得烏丸蓮耶赴宴,自然也能騙過對劇院內部知之甚少的警察。

一旁的工作人員遞來導入監控錄像的電腦。

太宰治比觀衆晚入場,檢票口寥寥幾人。他一路檢票、和工作人員打招呼、走進劇院,每秒都出現在鏡頭下,行走路徑離後臺存放道具的位置十萬八千裏遠。

柯南跟在旁邊看監控錄像,太宰治百無聊賴地坐在座位上,好奇開口問:“柯南君在玩偵探游戲嗎?看起來好專業的樣子,真厲害呢。”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你嘲諷得那麽明顯是當我聽不出來嗎?柯南在心裏狠狠腹诽。

他回頭和太宰治對視,窩在座椅上的青年笑眯眯地招招手,做口型給他看:加油哦,大偵探。

氣!這家夥怎麽這麽有恃無恐的?柯南盯着監控錄像陷入沉思。

太宰治與別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沒有因為柯南小孩子的外表而輕視他,也沒有因為警方的到來産生任何稱得上惶恐的情緒。

至始至終,太宰治都懶洋洋地坐在那裏,不動聲色,篤定而确信。

不過……這個人是手機成瘾症患者嗎?從見到他起到現在,一直在手裏盤他的掌機。

柯南看着太宰治摩梭掌機的指尖,蒼白的指腹一下下劃過屏幕,心不在焉地把玩。

“咿呀,差點讓她混進來。”消聲許久的零零再度上線,她的聲音貼在太宰治的耳邊響起,激得他耳後皮膚輕顫。

太宰治擡手地摸了摸耳垂,零零渾然不知地繼續說:“貝爾摩德是吧?好了不起的易容術。”

觀衆們早早回了家,零零正在論壇主持秩序安撫那些化身土撥鼠全程啊啊啊的粉絲,但她的自動檢測系統一直在線,貝爾摩德标紅的小點在劇院外繞了又繞,零零怎麽可能讓她進來。

“她看見我了?”太宰治的指尖在屏幕上随意敲了幾下,零零跟着他手指的方向讀出他們之間的特殊暗碼,回答道:“當然沒有,我給她安排的座位看舞臺視角絕佳,看觀衆席全是死角。”

整場戲劇,從演員的走位到觀衆視角都被仔細計算過,該看到的一點不漏,不該看的半分不顯。

三天前,烏丸蓮耶踏入劇院的那一刻起,準備已久的戲劇正式開幕。

以特邀嘉賓被邀請的貝爾摩德、江戶川柯南分別代表黑方與白方的眼睛:前者作為黑衣組織中與烏丸蓮耶最親密的人親眼見證他的死亡,後者要用自己的推理證實太宰治的“清白”。

貝爾摩德是黑暗中倉皇離去的告死鳥,她将把首腦的死訊帶給忠心耿耿的同僚,宣告一個時代的終結。

“監控錄像呢?”太宰治問。他告訴高木警官的當然不是實話,演員們沒見過他是真的,但從未來過劇院是假的。

“早就替換好了。”零零游蕩在整座劇院的監控設備中,快樂地飄來飄去,“貝爾摩德一直徘徊在劇院外面,她是想見烏丸蓮耶最後一面嗎?”

多溫情的說法啊,她大概只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拒絕接受這個殘酷的真相。

執掌組織大半個世紀的首領一招隕落,等待這個樹大招風的跨國犯罪組織的又會是怎樣的冷酷地獄?

貝爾摩德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

藏在層層迷霧背後的黑手将他們握在股掌之中,他們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未能捉住,何其無力。

太宰治慢騰騰地敲着屏幕和零零聊天,他無趣地看着演員和工作人員被一位位帶走分開談話,最後只剩下他一嫌疑人。

“太宰治,筆名津島修治,一個星期之前你向米花出版社提出了将出道作《無名者之死》改編為戲劇的建議,并自費贊助了這場演出。”

目暮警官公事公辦地問,“而在更早之前,你曾因涉嫌買-兇-殺-人謀奪家産被捕後無罪釋放。”

“聽起來,我像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太宰治被逗笑了,他無辜地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警官,我的財産來源全部可以查證。至于今天的案件,很抱歉,我并不認識死者。”

烏丸蓮耶,官方記錄上死亡四十餘年的已死之人。

他死才正常,活着反而有問題。

比起“人被殺就會死”的證明題,這樁謀殺案最蹊跷的點不在于烏丸蓮耶是怎麽死的,而在于他為什麽現在才死。

茍活在時間中的無名者被搬上舞臺死在衆目睽睽之下,人生如戲,那樣多的暗喻明晃晃地擺在字裏行間,怎能讓人不深究?

越深究,淤泥之下的真相越是可怖。

目暮警官當了那麽多年的警察,風雨欲來的氣息宛如黑雲壓城,壓在他心頭沉甸甸的。

眼前的青年在這樁案件中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他們手頭的證據稀薄到填不滿一張薄紙,連質問都蒼白無力。

他難道能直白地問:你筆下的烏鴉公爵是不是在內涵烏丸蓮耶?你究竟知道些什麽?這些事究竟是不是你在搗鬼?

目暮警官非但不能問,他還要在公安派人過來之前保守死者的身份秘密,避免打草驚蛇。

他不問,不代表太宰治會放過老實人。

難得搞了件大事,他的目的只完成了一半,怎麽能将它輕飄飄地揭過去。

不是為了別的,這裏還有一位求知若渴的小偵探呢,合格的大人有義務滿足小孩子的好奇心。

見目暮警官不說話,太宰治歪了歪頭,惡意滿滿地問:“我也很好奇,警官,他是誰啊?”

作者有話要說:宰:人不能被殺死第二次,所以這不算是殺人案,我是清白的!(超大聲)

零零:欲言又止.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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