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上線的第四十天
“噓。”
噤聲。
恐懼如同深海巨獸将人吞沒,深藍色的氣泡是溺水者無望地掙紮。
窗外燈火通明,連接着網線那一頭的同伴無知無覺地等待,一層水似的透明薄膜緊緊貼着貝爾摩德的皮膚,捂住她的口鼻。
她因驚愕和恐懼睜大的眼睛短暫地失去焦距,呼吸暫停。
剎那間,薄膜破碎,聲音和呼吸重新回到她的腦海。
分秒不到的時間,她仿佛死過一次。
原來恐懼的盡頭,真的是死亡。
“貝爾摩德,你那邊是不是信號不太好?”朗姆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剛剛怎麽卡了一下?”難道和他發不出短信是因為欠費一個原理,貝爾摩德沒給WIFI充錢嗎?
“可能是吧。”貝爾摩德側頭看了眼指尖夾着的香煙,煙灰積累了長長的一串,因她無法控制的手抖悉數落在地毯上。
昂貴的真皮地毯被燒出一個個黑灰色的窟窿,露出被掩蓋在底下的木地板。
地板上有一個碗大的疤,像被砍斷的樹痕。
這處安全屋她不怎麽來,清掃的人恐怕也存了幾分偷懶的心思,連地板被蟲蛀出好大一個洞也沒發現。
顯眼的痕跡刻在貝爾摩德的視網膜上,她恍惚間意識到了:烏丸蓮耶死去的黑衣組織正如這塊被蟲蛀的地板,已經逐漸腐爛。只是有人在上面蓋了一層華麗的地毯,将一切陰謀和衰敗藏匿其中。
可笑住在房間裏的人被昂貴的遮擋物迷了眼睛,見到蛀蟲的第一想法不是修繕,而是将地毯再蓋回去。看不見,就當作不存在。
貝爾摩德沒法揭穿太宰治。先不提她将話說出口後琴酒和朗姆能否接收地到——對方顯然對網絡技術了熟于心,方才的卡斷怎麽可能真的是WIFI信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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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口後,又能怎樣呢?
朗姆對太宰治盲信盲從;琴酒提起太宰治時聲音中已染上不顯眼的信服與尊重;組織中絕大多數人都在太宰治手下做過事,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沒有太宰治的組織甚至無法運轉。
他的威信在短短數月內已經悄無聲息地滲透了整個黑衣組織。
貝爾摩德能承受起撕破臉後的代價嗎?
她不能。
無論是在組織內的威信還是追随者,熱衷于單打獨鬥的她都遠遠敵不過對方。
若是太宰治幹脆離開組織投奔警方怎麽辦?
他是津島修治,警方對他熱切無比。他知道組織多少秘密啊,那些秘密足以将黑衣組織摧毀數十遍不止。
他的才能又是何等的恐怖,只稍微想想與太宰治為敵的下場就讓人頭皮發麻。
貝爾摩德賭不起。
琴酒說:“太宰先生,他一念之間,能将組織引領新的時代,也能讓我們永墜煉獄。”
沒錯,琴酒,你是對的。
從《無名者之死》發布開始,組織就被放在了鋼絲繩上,只憑一個人的興趣決定它的未來。
是粉身碎骨,還是繼續搖搖欲墜?
沒有第三個可能性。倘若太宰治對組織抱有一絲善意,他怎麽會在《看風景的人》中輕飄飄地揭露組織一樁又一樁的陰謀?
黑衣組織只是這個年歲不大的少年的玩具罷了,不需要珍惜,不允許反抗,只看他什麽時候玩膩了,再給組織一個結局。
但他也不是正義。
貝爾摩德聽琴酒說過太宰治為黑衣組織做的貢獻。一個正義的人絕不會對黑暗的手段玩弄得如此娴熟,更不可能輕易讓對“罪惡”極其敏感的琴酒臣服。
在東京這個勢力複雜黑白混雜的城市中,太宰治既無興趣讓黑衣組織繁榮昌盛作威作福,亦無興趣鏟惡除奸匡扶正義。
他是世界的記錄者,也是随心所欲的大玩家。
貝爾摩德猜不透太宰治的想法,也看不破他接下來的布局。
她只能安慰自己:既然對方選擇了較為溫和的方式阻礙她,至少現階段不會輕易對組織出手,畢竟他還要用組織作為素材寫作……
【寫作。】
金發的女人嘴唇顫抖:不是吧?太宰治殺了那位先生、篡去首領的位置、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僅僅是為了取材寫作嗎?!
他是哪個品種的文豪啊!這分明是無賴!
無賴派文豪嘛,你這麽說也沒錯。零零隔着屏幕看着只憑本能參與會議實則靈魂出竅的貝爾摩德,驕傲叉腰:正是如此!雖然從進入柯南世界以來他們搞了很多事情,但零零和太宰治都沒有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
他們是來采風的!
取材就是最終的目的啊!篡位只是手段而已,不要本末倒置。
“貝爾摩德姐姐,你近期會回日本嗎?”太宰治一口一個姐姐叫的親熱,看起來很期待的樣子。
貝爾摩德沒有再被表象蒙蔽,她看清了太宰治眼中的漠然和不在意。
【別來礙事,我不需要你。】
“不回,我通告很忙。”美豔的女明星撫了撫金色的長發,露出與平時一般無二的神秘笑容,“有事再聯系。”
說完,她垂眸挂斷視頻,仰頭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過關了。
“貝爾摩德就是這種脾氣,BOSS從前很放縱她。”貝爾摩德任性下線後,朗姆解釋一句,“蟹酒,她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我不會生漂亮大姐姐的氣哦。”太宰治笑眯眯地說,“女孩子是需要哄的,下次見面的時候再來改善她對我的印象好了。”
零零對太宰治扮了個鬼臉,黑土蹲在她腳邊同步做了個撇嘴的小表情:噫,虛僞的人類。
“怎麽了,零醬也要我哄嗎?”結束會議,太宰治俯身看着躺在他掌心上的零零,他故作沉思,“也不是不可以,我們零醬也是可愛的女孩子嘛。”
“真的嗎?”零零的眼睛閃閃發光,“我許願主人能存稿三萬字咕嚕咕嚕……”
太宰治迅速地捂住零零的嘴:“你不是你不想,你想去游樂園。”
零零的眼睛裏寫滿迷惑:她,一個常駐手機的小AI,因為主人過于非酋而無法擁有實體的人工智能,哪裏來的硬件去游樂區嗨皮?
哦!零零懂了,是她幼稚的主人想去坐旋轉木馬,但他不好意思說!
原來如此,身為黑衣組織幕後BOSS的主人自帶裝逼如風的潇灑氣場,與游樂區甜甜蜜蜜的歡聲笑語不是一個畫風,看起來十分違和。
因此他羞恥于自己幼稚的愛好,非要把意願強加在零零身上作為僞裝。
男人,你的名字叫做作。
零零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了太宰治強塞給她的“願望”,滿臉寫着心甘情願。
優秀的AI會滿足主人一切合理和不合理的要求,太宰治還是個未成年呢,想去游樂園懷念童年怎麽了?欺負我們宰宰沒有監護人嗎?
不怕,零零滿心的母愛已經抑制不住了!她一定會用盡渾身解數讓主人感受到媽媽的愛,填補太宰治被森鷗外剝奪的童年時光。
零零:可惡!森鷗外可惡!他居然不帶孩子去游樂區玩,這個鬼父!
太宰治不知道零零複雜的心理活動,他難得興致勃勃地出門。
為了穩固威信,他在黑衣組織上投入的精力不算小,最近一直宅在家裏搞事,連波洛咖啡廳都沒怎麽去。
“零醬,我們今天的目的地是名場面的朝聖地嗎?”太宰治拿着零零牌導航走在街上。
在這裏他不需要常年穿黑色西裝,太宰治換了一身休閑服,寬松的外套上畫着淩亂的酷炫塗鴉。
再配合他本身的年齡,太宰治看起來與街邊逃課出來打街機的少年人別無兩樣,絲毫看不出這個俊秀的少年竟然是東京最讓警方頭疼的黑衣組織的首領。
“沒錯,正是世界簡介中的萬惡之源——工藤新一變成江戶川柯南的游樂區。”零零被太宰治換上一身出門的踏青的衣服,正頂着一頂淺色的草帽研究手裏的迷你園區圖。
即使是手氣非如太宰治這般的非酋,偶爾也可以抽到不成套的單件服裝R卡。
零零穿了一身淺藍色的連衣裙,搭配白色涼鞋和挂在手腕上的紅瑪瑙手鏈,是清清爽爽的可愛小姑娘。
看着如此正常的零零,再對比這一身和東北翠花大棉襖、安塞腰鼓團隊服之間的屬性相差,太宰治覺得他已經看透了零零的卡池。
越土味越強,越文藝越弱,零零用實力證明土味文學的受衆遠遠大于文藝青年。
“?難道會有人不喜歡翠花酸菜面和安塞腰鼓嗎?”零零震驚,“主人,你好沒有品味。”
“不要拖我下水,再怎樣違心我也不會誇你的卡池。”太宰治從店員手中接過一杯冰可樂,咬着吸管含糊地說,“除非它一次十連給我兩張SSR。”
雖然從概率學的思維來看不是沒有可能,但零零看了看太宰治的手:那雙被繃帶裹住一半、裸-露在外的皮膚蒼白得仿佛透明的手。
多白一雙蹄子啊,抽卡的時候怎麽就那麽黑呢?
太宰治帶着零零在園區內掃蕩。
他們先去觀摩了《震驚!男子高中生竟丢下女友在夜間和人私會!》、《有變态啊!——用棍子敲暈偷窺犯的熱心金發市民》、《一小孩清醒後驚恐大叫:我174的身高竟縮水成小學生!》的新聞現場。
“好偏僻哦。”太宰治吐槽,“難怪被人敲悶棍也叫不來保安。”
“琴酒居然在游樂園交易,沒想到他一臉酷蓋的樣子,內心還蠻童趣的嘛。”零零正抱着自己的迷你平板看《名偵探柯南》第一集 ,“他和伏特加還去坐了雲霄飛車耶。”
琴酒的內心一定是個長不大的小少年,否則沒法解釋他做任務就做任務,為什麽會和伏特加跑去坐雲霄飛車?而且全程老老實實沒有搞事,像幼兒園小寶貝排排坐吃果果地乖巧坐車。
這麽富有童真的可愛舉動着實驚到了零零,她撺掇太宰治也去玩玩這輛被成為“夢開始的地方”的雲霄飛車。
“咦,這個位置死過人嗎?我要坐這裏。”太宰治開開心心坐上死者位,他一邊低頭系安全帶一邊對零零說,“今天說不定能順利去死,好開心。”
“噗,你在自言自語什麽啊?”坐在太宰治旁邊的少女被逗笑了,她臉頰微紅地看過來,“我剛剛就注意到你了,戴耳機是在和朋友說話嗎?你一個人來游樂園?”
“一個人來很稀奇嗎?”工作人員來檢查安全帶,太宰治将耳機摘下來團着塞進口袋。
“因為在游樂園大家都是一起玩嘛,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少女指了指前排的男男女女,“我們是一個班的同學。”
“可愛小姐的邀請真是讓人難以拒絕,但我并不是一個人來的哦。”太宰治側頭笑了笑,“要是把她丢下,跑去和別人玩的話,她一定會生氣的。”
“她?是女朋友嗎?”少女難掩失落地問。
“不,是小祖宗。”
太宰治話音剛落,倒計時結束,雲霄飛車咻得一下沖向前方。
“啊啊啊啊”的叫聲在太宰治耳邊響起,他驚奇地看着自己被吹飛的額發,“零醬快看!頭發飛起來了。”
沒人回答,耳機和手機安靜地放在他口袋裏。
“稍微有點無聊了。”在連綿不斷的尖叫聲中,太宰治無趣地倒立着看底下的風景,“零醬也不陪我玩。”
總是一個人,好無聊啊。
雲霄飛車停回軌道,車上的學生們癱在座位上腿腳發軟。太宰治輕輕松松地解開安全帶,沒急着起身,先重新戴上了耳機。
“歡迎回來~”零零輕快地說,“死者專座有什麽格外的不同嗎?有沒有聽到死神來了的BGM?”
“沒有……現在聽到了,零醬,不要仗着你可以到處蹭WIFI就随便配樂。”太宰治聽着耳機裏陰恻恻的BGM,企圖靜音的手蠢蠢欲動。
“那個!”在太宰治準備離開的時候,鄰座的少女叫住他,期翼地問:“可以給我你的聯絡號碼嗎?”
“是突然出現的神秘路人少女!”零零轉了轉視角,看向臉頰紅透的少女,“荷爾蒙和腎上腺素激增、多巴胺分泌、體溫升高——不好,是絕症的前兆!”
零零心懷不忍:“如此年輕的生命怎能就此香消玉損?主人,我們快點叫救護車吧。”
太宰治聽着耳邊零零憂心忡忡的焦急聲音,又看了看身邊懷春的少女。
救命,忍住,他不能笑。
“咳,你可以打這個號碼。”太宰治接過少女的手機,輸入零零熱心查詢的米花中心醫院前臺電話。
“可憐的姑娘,明明上車前還很正常,坐了一趟雲霄飛車之後怎麽突然得了絕症。這趟車果然是被死神詛咒的列車!”等他們走後,零零仍然耿耿于懷:“我還記得主人發燒的時候死活不允許黑土給你截肢的事情呢。雖然第二天主人僥幸病好了,但萬一把腦子燒壞了呢?不可以諱疾忌醫。”
“零醬,我說過的吧?少看營銷號文章。”太宰治再度回想起被智障推文支配的恐懼,“你不是柯學的産物嗎?不要總信一些不靠譜的瞎說文學。”
“啊這,”零零欲言又止,“其實我的源代碼中也有煉金學來着。”
雖說遇事不決量子力學,解釋不通穿越時空,但零零認為自己還是蠻有邏輯的。
誰說黑科技不可以和煉金術共存?她就是她,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主人可以幫我把那只小兔子贏回來嗎?”零零看着獨自一個人在游樂園晃來晃去的太宰治,覺得她的宰有點點孤獨。
“可以是可以,”太宰治停在零零口中的射擊游戲小店門前,那只充當獎品的抱着胡蘿蔔的小兔子被放在一只大熊寶寶頭頂。
“小哥好眼力,這是本店最受歡迎的獎品,很可愛吧?”店主炫耀道。
的确,做工比其他玩偶精致很多,縫在上面的兔毛軟乎乎的,一副看着就很好rua的樣子。
零醬選中它的理由應該不是外觀,太宰治十分了解地想,她絕對是那種只會用數值判別事物好壞的人。
“因為它最貴,”零零小聲說,“性價比高。”
“反正主人絕對會打中十環,要拿就拿最好的那個!”零零期待地踮踮腳,“是這樣吧?”
“嘛,玩具槍可能不太順手。”太宰治調整視鏡,彎腰将槍-支架在桌面,單眼瞄準。
“不過十環,總歸是沒有問題的。”
“砰!”
木靶最中間的紅點應聲而碎,太宰治松開扳機,接過老板豎拇指遞來的小兔子。
“好啦,拿到了。”太宰治抓住小兔子的長耳朵在半空中晃了晃,“零醬也會喜歡一般女孩子喜歡的玩偶嗎?有點意外。”
“欸?我對玩偶倒是沒有特別的喜愛。”零零的聲音突然在玩偶身上響起。
抱着胡蘿蔔的小兔子動了動自己毛茸茸的嘴巴,費力地伸爪子抓住太宰治在她耳朵上作怪的手。
“人類不都喜歡毛絨絨的東西嗎?”零零把太宰治的手貼在她的“臉頰”上,好奇地蹭了蹭,“觸感好微妙。”
“……零醬?”太宰治把兔子玩偶放到自己的臂彎上坐穩,他驚奇地看着毛絨兔子的小嘴叭叭叭地動,“你從手機裏出來了嗎?”
不是說因為他太非了,集不到五張SSR,所以零零不能兌換實體嗎?
“主人好笨,是用【影流之主】分出一部分意識之後借助道具附體啦,我的本體還在手機裏。”小兔子用胡蘿蔔敲了敲太宰治的手背。
“因為我想和主人一起玩嘛,”零零抓着自己垂下的長耳朵,兔兔歪頭看着太宰治,“零零才不會讓主人因為一個人在游樂園玩這種事被別人嘲笑。”
“所以,我來陪你啦。”
作者有話要說:宰:玩具槍不順手,但十環問題不大。
我願稱之為凡爾賽大師(拇指)
零零:琴酒都有人陪!我的主人怎麽可以孤孤單單一個人?
宰宰,要來點兔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