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四章(1)
如同我所預料的那般,辭職報告很快便被批準。我實在不想再去電視臺見到于遠以及慕容雅,便拜托趙潔幫我将辦公桌裏的東西快遞到我家。
世事難料,最初的敵人竟成了最後的朋友。
所以緣分就是個奇怪的玩意。
趙潔在電話裏也仍舊在八卦:“寧真,你怎麽突然就辭職了?有人傳說你和前夫複婚,所以又回去當全職太太了?是不是這樣?”
我失笑。
當全職太太可是個技術活啊,要能煎煮一手好菜,要能制造一室整潔,要上贍養公婆下撫育子女,要保持身材與容貌,要時刻與時俱進免得與社會脫節與丈夫話題變少。
十八般武藝樣樣皆要精通,給我兩輩子的本事我也當不下來。
更何況,我連別人喝過的茶杯也不想再拿,更何況是別人碰過的男人。
趙潔收起了八卦心,語重心長地道:“寧真,我說話就是直,你聽了也別生氣。你再過幾年也三十了吧,女人過了三十這個坎就不算是年輕了,也沒什麽資本傲氣了。我知道你看重感情,所以才會和你前夫離婚。但現在經過兩年時間,你見識了這個社會的本質,也應該學會現實一些。你不可能一輩子單身,總要找個伴。你受過情傷,再找估計付出的感情也不會太深,而且再找的對象經濟條件什麽的很有可能抵不上你的前夫。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考慮和你前夫複婚算了。而且你一放手,苦的是自己,你前夫倒是左擁右抱好不逍遙。要我說,自己的東西,就算是不喜歡了,那也得捏在手裏,絕對不能便宜了別人。”
我并沒有生氣,我知道趙潔說這番話從私心裏也是為了我好。
近來,複婚這個話題在我耳邊出現的頻率也挺高。
董承業每隔一兩個月會來看次小猴子,而最近一次來我家裏時,他忽然軟下姿态,說的話倒也是暧&昧不明。當時我滿腦子想着于遠的事,也沒在意。後來我陸續接到幾個親戚朋友的電話,說董承業近來對他們承諾說想要與我複合。
我們離婚後沒多久,董承業便調離了D市,但每逢周末他仍舊會開車返回D市去與圈圈約會以及與他的“好兄弟”們遛狗打鳥。
至少在我看來,他和圈圈感情應該挺穩固,不知為什麽忽然又生出與我複合的念頭。
董承業堂姐也挺希望我們複合,告訴我董承業前兩天才親口對她聊起過,說從沒想過與圈圈長久,只是一時寂寞,并且也從沒想過與我離婚,當初也是因為我鬧得厲害所以他一氣之下便同意了。他覺得事情過去這麽久了,我也冷靜透了,氣也消了,應該可以慢慢與我修複關系,共同商讨複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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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冷靜地向堂姐道出了董承業仍舊在與圈圈交往的事實。
堂姐是個實在人,道:“寧真,我最想看見的,便是你們能複婚。但同時我也不想騙你,你們離婚後,董承業确實也沒有和那個女孩斷過往來。昨天,我不小心看見他和那女孩在網上聊天,在談論換車的事。我也曾經勸過他,說如果你誠心想要與寧真複合,那麽就與那女孩不再聯系,他嘴上答應着,可私下也依然沒斷。寧真,他得到通知,再隔段時間便會調來C市總公司,這樣你們就能在一處了。你再給他次機會吧,考察下,要是他真的和那女孩沒了聯系,你們就考慮下複婚吧。”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不是因為堂姐的話,而是因為換車的事。
我坐月子時董承業就和圈圈在商量換車的事,結果這都過去兩年了,這車沒換,他們之間的話題也沒換過。
我知道,堂姐最疼的就是小猴子,而她最想看見的,也就是小猴子能夠擁有個完整家庭。
我平時很尊敬堂姐,但這一次,卻不能聽她的。
我思考良久,終于還是給董承業打去了電話。他似乎是在KTV裏,背景聲很嘈雜。因為我平時幾乎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所以他聲音裏有點柔&軟的詫異。
我也不想拐彎抹角,直接問道:“聽說你告訴別人,說要與我複合。”
他倒也不否認:“确實說過,我覺得這段時間大家都冷靜了很多,應該忘記過去的事情,向前看。”
我反問:“那你為什麽還要和那個女孩繼續來往呢?”
董承業怔住,估計也想不到我遠在C市,居然還能知道這些事。
可是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在堂姐告訴我之前,我便知曉了這件事。總有人會拿這些事放在你面前說,用試探的目光看着你,看你是否會飲泣,是否會憤怒,是否會臉頰抽&動。他們不會考慮你是否會傷心難過,只會滿足自己的窺私欲。
董承業吞吞吐吐道:“其實……你也知道,我現在挺現實的……你也不在……那我就……男人總需要女人……但我從沒想過和她長久……”
我打斷他的話:“你沒想和她長久這件事,她知道嗎?”
董承業聲音越來越弱:“可能……知道吧。”
那就是不知道的意思。
也對,他總不能直接在圈圈面前說出“我和你只是玩玩,我以後絕對不會娶你”這句話來。
但我想,圈圈也并沒有抱着與他長久的念頭。他們兩人現在也是異地,兩人當初都是有過劈腿史不甘寂寞的人,估計就是周末在一處,平時也都各自玩各自的。他們是同類人,沒想過責任,只想要享受當下。
說實話,我心裏也覺得挺好笑的。董承業當初抛妻棄子與圈圈在一處,若是能開花結果臨到老了至少還能得個真愛的牌匾,可如今這樣妻不妻妾不妾的又算什麽呢?
婚姻是場迷霧,離婚之後,我反倒将董承業看得更加明白了。
他內心裏最想要的,是個在家能當賢妻良母照顧他衣食住行在外又活潑鮮明能陪他共同玩耍的女人。如今他每周回D市,住在他婆婆爺爺家,吃穿住行全是婆婆照顧,所以也只需要要求自己的女伴能夠陪他玩耍,這一點,圈圈完全能滿足。
然而再等幾年呢?董承業的婆婆爺爺不能永遠照顧他,待那時圈圈無法滿足他全部的需要,他只能另尋賢妻良母來照料自己的生活。
那時的董承業心中到底是意難平,終究不能安穩于家庭,又将重複上演另一場悲劇。
我問:“你既然沒有和她斷過,為什麽會覺得我會同意複合呢?”
他喏喏嗫嗫,扯東扯西好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只暗暗嘆氣——這麽多年了,董承業始終沒有了解過我。
我在感情上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如果我願意将就,當初我們也不會走到離婚這步了。
我同時不喜歡感情上的拖泥帶水,便直接道:“我們離婚兩年,也都習慣了生活中沒有彼此的日子。我覺得你那句話說得很對,我們應該往前看,忘記過去,尋找各自的幸福。”
其實我清楚,董承業這次忽然來找我複合,也不過是因為他工作即将調動到C市。如果與我複合,那麽他在C市便有現成的房子,也有人照顧他起居,倒是個不錯的打算。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能看得這樣通透,我想自己對董承業的感情也算是早已煙消雲散。
“是嗎?我說這些,其實也只是為了孩子着想,不想讓她有個不完整的家,但既然你這麽說了,那就算了。好了,我挂電話了。”聽見我的拒絕,董承業的口氣也瞬間高冷了,就像是小孩子索要東西不得後幹脆将那東西摔在地上。
我想,如果他真的是如自己口中所說的愛孩子疼孩子一切都為了孩子着想,當初又怎麽會做出破壞家庭的事?
兩年前的董承業很愛孩子,有點理想主義的可愛傻氣,心軟也容易被感動。然而不過短短兩年,周圍朋友都說他像是變了個人,變得叛逆而且現實。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看着一個人逐漸變得陌生。
我想自己不會忘記曾經的董承業,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是我最美好的青春歲月。如今我只會告訴自己,我愛的那個董承業,已經消失了。留下的董承業,只是小猴子的父親。
趙潔說,自己的東西,就算是不喜歡了,那也得捏在手裏,絕對不能便宜了別人。
我二表姐聽了這句話,反駁道:“寧真,你要記得,吃剩的面,涼了就別再吃了,後來人喜歡吃涼的,你就讓她吃,吃壞了肚子或者吃得開心都是她的事,反正你自己心裏清楚,你不愛吃涼的面。你愛的人無論是何種原因離開你,都已經變成前任,那就讓別人喜歡他好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尋找你熱騰騰的小籠包。”
我不會忘記曾經的董承業,也不會忘記曾經的于遠,他們雖然最後給了我傷害,但過程中也給了我快樂。
我記得半夜火車上董承業為我掖的被角,也記得璀璨煙花下于遠給我的擁抱。
那些都是很好的,也是值得銘刻于心的。
但是已經過去的感情,就如同涼的面,不需要再執着。
我暗暗告訴自己,寧真,不要怕餓肚子,放棄涼的面,尋找熱騰騰的小籠包吧。
年輕時受了情傷簡直是滅天滅地的打擊,起碼要在床上躺上個把月。但長大之後,受了情傷只會埋藏于心,夜深人靜時才會挖出傷疤來看看。
因為長大後才會知道,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所以失戀之後,大醉一場,隔天仍舊要爬起來上班。
有小猴子和自己要養,我沒有資格沉溺于情傷。從電視臺辭職後,我準備托朋友尋找民辦教育機構上班,但這時,胡曉卻找上了我。
面對胡曉,我其實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她清楚我與于遠的關系,知道我曾經不光彩的身份。
胡曉似乎也明白我的尴尬,所以開頭便和我将事情講明:“寧真,那件事我得向你說聲道歉。當時我知曉了你和于遠的關系,但卻礙着和于遠多年的友情沒有向你挑明。”
沒有對自己進行辯護,也沒有回避這人,胡曉算是個磊落的人。
我當然也不會責怪她,畢竟感情是兩人之間的事,她一個外人管起來似乎也多有不便,稍不留意可能與于遠之間連朋友也做不得了。
胡曉道:“不管你和于遠之間關系如何,我都希望不要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
我舉雙手贊成,畢竟出社會做事,必須要公私分明,千萬不能帶着感情做事。
既然話都講清楚了,接下來溝通起來便輕松多了。胡曉說,他們出版社最近要出一套兒童繪本,但之前尋找的禦&用插畫師跳槽了,所以希望我能接稿。
雖然時間比較緊,但看了看稿酬還挺豐厚,我決定接下。
之後,我暫停尋找工作,開始在家畫稿。每天早上,我将小猴子送到父母那,接着便在家專心閉關畫稿,晚上再将小猴子接回。每天高強度的工作量外加巨&大的壓力之下,我頭發開始大把大把掉落,完全是拿命在拼搏。那段時間幾乎是睜眼便開始畫,直畫到睡覺,昏天黑地的,胸口像是壓着一塊巨石。有幾次入睡前竟默默祈禱自己明天不要醒了,直接上天堂算了。
但即使再忙,時間再緊,也咬着小槽牙告誡自己千萬不能潦草完事。這次的畫稿算是次機會,而機會就如同真愛一般,如果沒有把握&住,便再不會有下一次。
工作和人生一樣,都不能胡亂糊弄。
那段時間我不知是如何熬過來的,當交稿後整個人完全是虛脫狀态,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接下來好幾天看見畫稿便頭疼惡心。
也許在感情中,付出不一定有回報。但在事業上,付出絕對能得到回報。
出版社對我的畫稿挺滿意,繼續找我約繪本畫稿。
我考慮了幾天,最終決定放棄找工作,暫時先在家中畫稿做自由職業。
一來畫插畫也是我的興趣,二來工作時間也算是自由可以有相對多的時間與小猴子相處。
我私心裏總是覺得愧對小猴子,因為她缺少父愛,所以便想盡量多陪伴她。
其實我是最最渴望穩定的人,所以之前的人生軌跡也是按部就班——考取教師的鐵飯碗,在自己規定的時間內嫁人生子。
兩年前給我七顆腦袋召喚神龍我也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做上自由職業。
然而一場婚姻打亂了我的人生軌道。
這兩年多來,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我也将人生看開看淡了。有時候真的不必太執着,就當自己是位演員,在人生中擔任重要角色,開心就盡情笑,難過就盡情哭,哭哭笑笑之後把小日子繼續過。
二十六歲前,我過的是安穩固定一眼能望到頭的生活。二十六歲後,我開始過着多變颠簸充滿未知的生活。
我一個人就活了兩種人生,怎麽算,怎麽掙。
我開始在家裏接稿畫稿,閑暇時就帶小猴子出去玩。小猴子兩歲多了,會走路會說話,有時候忽然冒出的句子能讓人忍俊不禁。
小猴子的嬰兒肥始終沒褪過,照舊是圓圓滾滾的小團子。而且她非常喜歡吃東西,每次吃飯時都是左右手同時作業,效率極高。我二表姐看得目瞪口呆,問道:“這個世界上,有她不吃的食物嗎?”
我仔細想了想,還真沒有。
我二表姐繼續道:“寧真啊,你養這個孩子估計當別人養兩個孩子,胃口實在是太好了。”
話音未落,小猴子踉踉跄跄走來,将二表姐手中的餅幹搶走塞自己嘴巴裏。
二表姐只能膜拜。
我始終不曾埋怨過上帝薄待我,因為他賜給了我小猴子這樣一顆明珠。在我最悲傷絕望時,是她這個小肉團令我堅持下去。
身邊有不少人勸說我趕緊趁着年輕找個男人成立新的家庭,把小猴子放父母那養。
但是,這是我永遠不可能做出的事。
小猴子不是一件物品,不是我送給父母的玩具,她是個人,是我的珍寶,在她成人之前,我将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照顧她,愛護她,教育她。
聽見我的說法,有人勸道:“現在社會,未婚女人比離婚女人好找對象,離婚女人比離婚帶孩女人好找對象,離婚帶孩女人比離婚親自帶孩女人好找對象。那些男人一聽你要帶着孩子和他住一起,心裏肯定疙瘩,畢竟不是自己的骨肉啊,也不會真心對待孩子。說不定你以後都找不到合适對象了,難道你真願意為為了孩子犧牲?”
我想,這怎麽能算是犧牲呢?我生下小猴子就必須對她負責,養育她教育她陪伴她是我的責任,是我應盡的義務。
而且,小猴子給我的快樂是無與倫比的。
怎麽也稱不上是“犧牲”。
再說,現在的我已經學會随遇而安,凡事随緣,不會強求。我不會對愛情失望,但如果今後沒有遇見合适的人從而孤獨終老,我也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