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章(11)

這時吉時已到,婚禮儀式正式開始。

婚宴大廳門開啓,蘇羽穿着露肩婚紗順着紅色地毯緩步走入。蘇羽以及顧容易的皮膚都遺傳自他們母親,白&皙清澈。此刻的蘇羽穿着潔白婚紗,整個人有種聖潔的光。

在主持人的引導下,婚禮儀式穩步有序地進行着:領導證婚,感恩儀式,交換戒指,倒香槟美酒,喝交杯酒……

看着看着,我想起了我和董承業婚禮上主持人說在開場前說的一段話:他們是兩只飛鳥,由緣分牽引,從各自的城市飛到一起,相遇相戀。

我忽然覺得困惑。

我和董承業本是陌生人,因為愛情與婚姻成為最親密的戀人,又因為愛情與婚姻的消逝成為仇人,而如今随着時光洗刷又轉為陌生人。

繞了一大圈,我們回到原點。

我只覺徒勞和艱辛,對愛情與婚姻也産生了懷疑。

愛情存在的意義是為了産生多巴胺令人愉悅令生命璀璨,雖然美妙,但它有着期限,不可能永遠保持。

那麽婚姻存在的意義是為了什麽——名正言順撫育後代,給女人安全感,給男人社會歸屬感。

可是對女人而言,如今的中國式婚姻并不能保證什麽:男人離婚成本低,法律對婚外情的懲罰強度小。

在中國式婚姻裏,女性永遠是弱勢一方,安全感仍舊需要自己給予。

那麽愛情和婚姻究竟能帶給我們什麽呢?

這麽一深&入,我有點羞愧——怎麽能在別人的婚禮上想這些掃興的問題呢?

正羞愧着呢,顧容易忽然将我拉起,幾乎是拖到玻璃T臺上。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婚禮已經進行到了新娘丢捧花的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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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誰接到捧花,誰就是下一個即将結婚的人。

“我都結過了,幹嘛要湊這個熱鬧?”我趕緊着想要下去。

然而顧容易卻将我牢牢拉住,他的聲音在歡快的音樂聲裏顯得沉穩清澈:“結了也能再結。”

“胡鬧!”我有點惱了,暗自掐他的手。

顧容易望着我,那雙眼裏有着清雅而安靜的光:“寧真,抛開你無聊的自卑行嗎?”

他的聲音很輕,然而力量卻重,我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包裹着棉花的大錘擊中,不疼,卻有種震撼感。

顧容易的眼睛很毒,他看出了連我自己也忽視的內心。

在內心最隐秘處,我确實有自卑的情感。

那種自卑源自于婚姻失敗的打擊,源自于戀愛失敗的挫折,源自于社會對男女雙重标準文化的浸淫。

我常常以失婚婦人自嘲,而自嘲的底下,也隐藏着自卑。

意識到這點,我一時忘記掙紮,只平靜站在原地。

此時,臺上發出一陣歡樂的呼聲,随即一團白色直直朝着我們飛來。顧容易不愧是拿手術刀的人,很精準地接住了。

那是新娘的捧花,白色的玫瑰浪漫高雅,花語是純潔的愛情。

顧容易嘴角蔓過無聲笑意,将捧花放入我手裏,我愣愣地接住,呆呆地聽着周圍人的鼓掌聲。

那種喜悅的氣氛足以融化寒冰,在這一刻,之前在我心裏的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

愛情是短暫的,婚姻也是缺少保障的,但男男女女仍舊奮不顧身墜入愛情跳入婚姻,只因為愛情和婚姻能給人帶來無法比拟的幸福感。

因為愛情與婚姻,人生才有無數的精彩。

中午婚宴完後,留下的人全去二樓麻将廳打麻将。蘇羽估計是悶在家裏久了,精力十足,硬拉着我打成麻,說他們三缺一,就差我一人了。

“三缺一”比“嫁給我”還要難拒絕。

我坐上麻将桌,顧容易也端了小凳子挨我旁邊坐下,開始我以為顧容易不會打,但接下來他出聲指導我,讓我連贏好幾場。

“你為什麽不坐上來自己打?”我問。

顧容易用一種淡淡的鄙視眼神望了眼場中麻将,道:“太多細菌了。”

場上正在玩牌的四人包括我在內全都有瞬間的僵硬。

這顧容易果然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啊。

我打麻将屬于技術不好運氣好的人,而顧容易是屬于技術好運氣不好的人,而如今我們兩人通力合作,居然大殺四方,贏得荷包滿滿。

我對面是蘇羽的一個朋友,當即調笑道:“蘇羽啊,你和況達夫妻同心應該其利斷金才是,怎麽也輸了?”

蘇羽望着我和顧容易,眨巴眨巴眼睛道:“他們倆也是同着心的啊,而且戀人間的激情比夫妻間的激情多多了,怎麽能不贏?”

這話裏的意味太明顯了。

我原本以為蘇羽和況達應該很清楚顧容易今天找我來就是當臨演,沒想到就連這兩人也開始亂點鴛鴦譜起來。

我用胳膊肘捅捅顧容易,想讓他說句話澄清下,可這人卻清清嗓子,嘴角含笑道:“別搞小動作,大家都看着呢。”

說完,在場幾人全都用“哎呀不要在我們面前秀恩愛啦”的眼神望着我倆笑。

我覺得自己今天簡直被顧容易給坑死了,下次做飯一定要在他喜歡的菜裏多放點鹽鹹死他。

晚飯之後,大家各自回家,我自然是與顧容易同路。

夜幕降臨,街上燈火輝煌,顧容易将車開到中途,忽然道:“我們去看電影吧?最近好像有新上映的美國大片。”

孤男寡女看電影?也未免太惹人閑話了。

我拒絕之後,顧容易又道:“要不去逛逛街?或者你想做什麽,我陪你。”

我忽然醒悟,顧容易說的什麽看電影逛街,不應該是情侶才做的事嗎?再結合今天他的所作所為所言,我心中有些忐忑——這顧容易不會是太過入戲無法自拔了吧。

我覺得有些話還是早說為好。

斟酌了下語言,我道:“算了,被別人看見會誤會的。”

“你是說,他們會誤會我們是情侶。”顧容易轉動方向盤,白&皙手指與黑色方向盤形成鮮明對比,他停頓片刻,重新開口時聲音又靜了幾分:“被誤會和我是情侶,對你而言是種困擾嗎?”

此時,車在斑馬線紅綠燈前停下,黝黑夜色中,行人匆匆在車前快速走過。

就像是人生。

每個人的生命裏,都有無數人經過,你永遠不知道,哪些人是短暫停留,哪些人是長久駐留。

我望着前方,淡淡道:“我只是覺得,這種誤會對我們雙方以及各自的伴侶而言都是種困擾。”

話音落後,我看見顧容易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有瞬間的用力,骨節處白得透了明。

接下來,我們沒再說話,各自沉默。

我想自己和顧容易真的回不到過去那種心境透明的相處時光了。

我們就這樣一路無言地到家,停車,上電梯。

身邊的顧容易像是枚沉默的随時能引爆的炸彈,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尴尬,只盯着電梯液晶顯示屏希望能快速到達。終于,電梯到達我所在的樓層,我暗暗松口氣,道聲再見正準備步出電梯,手卻被拉住。

我吃驚地望着顧容易,電梯的燈光很亮,将他的臉照得輪廓分明。

顧容易望着我,眼裏似乎蘊着一潭幽幽深水,他開口,聲音低低的:“寧真,我們在一起吧,以結婚為前提……我是認真地。”

他的手握着我的手腕,我的脈搏在他掌心中跳動。

我絲毫不懷疑顧容易的話,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我明白他對感情向來都認真。

此刻,他白&皙清俊的面龐繃得緊緊的,有種讓女人心動的緊張。

我确實是動心了。

但我仍舊拒絕了:“謝謝你,但我們不合适。”

顧容易眼裏的失望是那樣沉重,重得我也喘不過氣來。

“晚了,回去早點休息吧。”我掙脫開他的手,打開電梯門,幾乎是逃了出去。

顧容易是個好人,是個好男人,還是個能讓我動心的好男人。我相信我們在一起,可以度過很快樂的時光。

但我們不适合。

和他在一起,我們要對抗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我結過婚,有孩子,他卻是未婚。也許現在他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但當以後我們發生争吵時,他會不會在某一刻覺得委屈?這會不會成為我們感情之間的裂縫?

還有,我有了小猴子後,從沒想過生命中還會有第二個孩子。但就算是再疼小猴子,顧容易心裏肯定也想要擁有自己的親生骨肉。那麽到時候如果我與顧容易有了孩子,小猴子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是的,如果和顧容易在一起,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解決,我們的感情之路并不會輕松。

我不年輕了,更多的是想要一份平穩順遂的感情。雙方門當戶對,條件相當,相處起來也輕松。

我想要的只是普通菠蘿,價格不貴,也有水果的清甜與營養。但顧容易卻是只手撕菠蘿,味道更好,但價格不菲。

我終究是自私的,在感情上不想也不敢再付出過多的代價了。

我就這麽拒絕了顧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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