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五章(5)

那瞬間,我的腦袋嗡嗡嗡嗡的,就像是被鐵錘狠狠砸中,整個人渾渾噩噩,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傷心。

我在機場休息椅上坐了很久,椅子冰涼,那種涼意直接滲透入我的體&內,我的牙齒開始上下打顫。

趙潔自殺了。

趙潔自殺了。

趙潔自殺了!

我想起了手機裏趙潔那三通未接來電,時間正是今早十一點二十五分。那很可能是趙潔臨終前打的最後幾通電話,那個時候她肯定是又陷入了絕望中,想要找人傾訴,可是我卻沒有接聽。

如果我接聽了,那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我接聽了,她會告訴我些什麽話?

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人死燈滅,關于趙潔的所有訊息都湮滅了。

待雙&腿恢複力氣後,我拜托胡曉幫我将行李拿回家,随後直接打車去了小丁所說的醫院。

趙潔的屍體仍舊停放在搶救室裏,蓋着白布,靜止不動,再沒有任何生氣。

我想起她冷笑着諷刺我的失婚,我想起她哭泣着講述自己丈夫的出&軌,我想起她在我辭職後不斷幫我出謀劃策尋找工作。

我印象中的趙潔,就是這樣充滿生命力鮮活潑辣的一個人。而現在的她,所有的生命力都流逝了。

她再也不會笑,再也不會哭,再也不會開心,再也不會悲傷。

我想起了在西安回民街與她的最後一次電話,她說:“好,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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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等不下去了,那樣冷清的家,那樣冷漠的丈夫,那樣絕望的生活,她等不下去了。

她選擇了死亡這條路。

要到這時,趙潔的丈夫才匆匆趕來。趙潔的家屬悲痛欲絕,蜂擁而上将他圍住,指責他出&軌害死了趙潔。情緒激動之下,雙方動了手。

待警察趕來将一群人分開時,趙潔丈夫臉上已全是青紫,嘴角滲出血跡,衣服也被搓得皺皺巴巴,看上去狼狽極了。

在鬧劇發生時,我沒有去勸,只是坐在醫院走廊休息椅上。

我仍舊覺得恍惚,記得上次和趙潔在醫院時,她捂住臉痛哭,而我則對着圍觀人群解釋說她老公被車碾成兩半了,全屍都沒找回來。

可諷刺的是,最後死的人卻是趙潔。

正在恍惚時,趙潔丈夫在我身邊坐下。他認出了我,知道我是趙潔以前同事,急急解釋道:“這件事真的和我無關啊,我怎麽知道她會自殺的,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嗎,鬧成這樣我怎麽辦?”

他喘着氣,語速很快。臉上有害怕,有擔憂,有煩躁,還有厭倦。

唯獨沒有悲傷。

就像是亦舒說的——“當一個男人不再愛他的女人,她哭鬧是錯,靜默也是錯,活着呼吸是錯,死了都是錯。”

男人就是這樣鐵石心腸,當他不愛一個女人時,即使她為他付出生命,他也會覺得厭惡。

他似乎忘記了,當初他也曾經對這個女人付出過甜言蜜語,柔情真心。

可是當他不愛了,這個女人在他心中便連陌路人也不如。

我望着他,冷冷地道:“你怎麽不去死啊。”

是啊,為什麽他不去死呢?

為什麽世界上所有出&軌的男人都不去死呢?為什麽反倒死的卻是被他們傷害的女人呢?

我甚至有個陰暗可怕的念頭——為什麽趙潔不先殺了這個負心男人再自殺呢?

說完之後,我站起身來,也沒看他的表情,直接走出了醫院,再不想停留。

這裏的空氣太窒悶了,會讓我想起很多過往的事。

或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趙潔還在期望着自己丈夫能夠為她落下一滴淚。

可是沒有,他給予她的只是責怪以及厭惡。

面對一個已經不愛你的男人,唯一的做法便是放棄。

不是放棄你的生命,而是放棄對他的感情。

走出醫院,月冷星稀,涼風寂寂。胸腔憋悶得快要窒息,我彎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渾身冒着冷汗,竟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那瞬間,我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得知董承業出&軌那一刻,心死如灰,差點從十四樓跳下的場景。

丈夫背叛給女人帶來的傷害,是沉重的,足以滅頂的。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繼續過着千瘡百孔的生活。

剛才我在搶救室門前站着,遠遠望着趙潔的屍體,她臉上蓋着白布,那瞬間我竟覺得白布之下的人竟是自己!

在失婚之後最艱難的那段歲月,在幾乎撐不下去的時候,有好幾次,死亡這個念頭在我腦海裏悄然閃現。但凡我軟弱一點,也會如趙潔這般躺在白布之下。

想到這裏,我不寒而栗,只覺自己是死裏逃生。

夜色逐漸濃厚,清冷空氣吸入肺部,令我徹底清醒過來。

我從死亡邊緣掙紮出來,現在所得的,都是掙來的。既然都是掙來的,那就應該要讓自己更加快樂。

那麽我為什麽不能随心所欲愛自己所愛呢?為什麽要為那些所謂的社會規則為那些無關緊要人的看法而妥協呢?

我的丈夫用世界上最龌龊的方式背叛了我,我咬牙挺過來了。

我帶着年幼的女兒獨自熬過那段拮據歲月,我也挨過來了。

感情上最大的創傷以及經濟上最大的困窘我都一一熬了過來,那麽還有什麽是可以打倒我的?

沒有,什麽都沒有。我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堅強。

那我為什麽還要害怕未來?就因為顧容易有後悔的一丁點可能性,我就要舍棄這段必然能令我愉悅的感情?

我不要,我不想,我不服!

在感情上,我信奉的格言是願賭服輸。

每段感情都是場賭注,有贏便有輸。贏了自然是好的,輸了也要輸得起。

在前兩段感情中,我都輸了。但是沒有關系,輸光籌碼我再掙,掙好了我再賭。

我不怕輸光,我只怕沒有感情。

當我到小區門口時,天已經全黑了。

最深沉的夜色之後,才能有最和熙的晨光。

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來到顧容易家門前。也許是心有靈犀,正當我步出電梯時,便收到了顧容易的短信。

“很少見的,今天的夜空居然有幾顆星,如果你在就能一起欣賞了。晚安。”

我深吸口氣,第一次回複了他的短信:“我願意和你一起欣賞。”

短信發送出去後,整整隔了一分鐘他才回複:“你在哪裏?”

我握着手機,想打出“打開門,你就能看見”,誰知正打到一半,門卻自動打開。

客廳沒有開燈,黑黝黝的,但在這樣的黑暗裏,我卻看見了顧容易的雙眸,流動着異樣的光彩。

下一秒,我便被擁抱住。

我的鼻端萦繞着顧容易身上特有的潔淨味道,那是沐浴露以及消毒水混合的氣息,清淡并不濃烈,卻能令我感受到安全與舒适。

這就是我想要的。

顧容易擁抱着我,我也回擁着他,我們什麽也沒說,只是依靠這個動作傳遞着對彼此的感情。

我知道,他等待了許久。

他知道,我重獲了勇氣。

前路漫漫,這并不是終點,也不是所謂的圓滿。可我們在一起了,這就是圓滿的開端。

經歷了背叛與失婚,我沒有死去,我仍舊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有事業,我有孩子,而如今我還有了愛自己以及自己所愛的男人。

我是何其幸運,我為自己的幸運而驕傲。

我決定,不管有任何困難,我都将和顧容易一同度過。

我實踐了諾言,在露臺上與顧容易一同觀看夜空。

我們躺在藤椅上,手握着手,一起聊着天。

“剛才你回我短信時,猶豫了一分鐘,是在做什麽?”我問。

“發呆。”顧容易據實以告:“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有點不敢相信。”

我腦海中頓時浮現起了他拿着手機,呆呆望了一分鐘的情形,不由得笑了出來。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忽然拒絕我。”輪到顧容易問了。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願讓自己與顧容易母親之間的對話被他知曉,一來不想讓顧容易繼父在他心中形象受損,二來也不願意顧容易因為我而與他母親起争執。

那樣對我們的關系沒有任何好處。

“就像是你說的,我缺少勇氣。”我道出了個籠統的答案。

顧容易沒相信,但也沒在這個問題上追問,而是繼續問了下一個問題:“那麽今天為什麽會忽然答應?”

我望着天際的幾顆星,輕聲對他說出了今天在醫院發生的事。

一個女人因為丈夫的出&軌而消逝在這個世界上。

我安靜地說着,他安靜地聽着,而當我說到當初自己差點從十四樓跳下時,他忽地握緊了我的手。

那是很自然的反應,是憐惜,是緊張,也是憤恨。

我記得,當初董承業知道我想為他尋短見時,表現得很平靜,沒有半點憐惜愧疚。

而如今,這件當事人都覺得不痛不癢的事卻讓顧容易産生了憐惜激動之情。

很諷刺,但卻諷刺得令我感動。

所以活着吧,活着就是好的,活着總會遇見更好的人來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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