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鄰居與刺客

是夜,邬琅一直沒睡下。打量外頭的月光,估摸着明月已經睡熟,便悄然起身。

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大箱子,取出裏面的盔甲和刀盾後用事先準備的布巾包好,再收拾進一些值錢的金銀首飾和兩三套換洗衣物。行李差不多就打包好了。

将包袱往肩上一背,邬琅悄悄打開了窗戶。圓月下忽有一抹黑影閃過,疾如閃電。再瞧去,卻無半分異色。邬琅眨眨眼,并沒有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刺骨的冷風呼嘯而來,邬琅打個寒顫。搓搓手掌,從窗欄上翻跳出去。小心不踩到雪發出聲響,沿着雪化後濕滑的石板小心翼翼往院門靠近。

眼見着離院門只剩下十尺的距離,邬琅甚至想直接輕功起飛了,身後一個吱呀推門聲響起,明月迷迷糊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主子……這麽晚了,您在這裏做什麽?”

邬琅心裏咯噔一聲……将那聲嘆息憋回去,趕緊把自己後背隐藏到陰影裏去,以防明月看到行李包袱。

“沒事,夜裏睡不着,出來散散步。”

“哦,您睡不着就數數呗,散什麽步啊,萬一受着風寒了,受苦的還是您自己。”

“…………”

“您還是趕緊回屋吧,夜裏冷。”

“知道了,啰嗦。”

“我看着您回去,不然您肯定還繼續在外頭晃蕩。”

“…………”

遮遮掩掩挪回屋,邬琅立馬把包袱塞回床底,盯着地面定定呆坐一會兒,他狠狠抹了把臉,脫掉沾滿寒氣的衣物,往被窩裏一躺,抱着被子一夜無眠。

第二日,兩人相處一如平常,就好似主子沒有腦子抽筋半夜在雪地散步,而侍從半夜出恭也沒遇着這抽風的主子。早飯一過,邬琅将将在院裏舞了兩套劍法。清雅院那邊已然有人前來禀報,環疏院已經收拾妥當,主子随時可以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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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琅訝然,衡蓮君說最多兩日,現在可是24小時都沒過去。

一旁的明月則是驚呆了。只是在清雅院來人面前裝得一板一眼,回複的話也得體有禮,挑不出毛病。意思意思給了點賞,便讓那人回去了。

門一關,明月就蹦了起來。

“主子!我們要換去環疏院了?我們要去環疏院了!”

“主子,這是不是意味着您又得王爺恩寵了!”

“主子,主子,我就知道,我們絕對不可能一輩子窩在竹心小院的。”

“可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主子……嗚嗚嗚嗚嗚。”

說着說着,明月就哭了起來。邬琅吓一跳,趕忙安慰。轉移話題讓明月快去收拾行李,才讓明月抹了淚。

邬琅心下感嘆,難道真的是時也,命也?

搬家的事進行得很快很順利,事實上,通過這次搬家,邬琅徹底了解了燕琅這個家夥的家當究竟有多少,真是窮的叮當響。

也了解了明月的力氣有多大。如果掰手腕,可能十個邬琅都不是明月的對手……

環疏院很大,比邬琅在王府平面圖上看到的對比面積要來得震撼得多。環疏院有多大?大概在屋舍建築外建一個标準足球場後,還能再挖一個游泳池。

邬琅一進來,先是贊嘆一聲,随後又想着,他們兩主仆根本沒有那麽多家當填滿環疏院。這院落越大,反倒是稱得他們越寒碜。

“明月,去,叫人把竹心小院的那些竹子移栽過來,再問下人要些苗,把這塊地種滿了。”邬琅随手指了塊空地,明月點頭應下。

不多時,素禾院便派人送了大批竹子過來。移栽的時候,邬琅又吩咐下人們,在竹林中央空出些許空地來,添置石桌和石椅,待到來年夏日,也好有地方避避暑氣。下人們點頭稱是。

環疏院來了新主子,是大動靜。邬琅才搬來環疏院第二日,便有人來探門。

第一個上門的是流螢美人,她已經入府三年,是個老人了。邬琅從明月處得知,這流螢美人乃富商之女,從小嬌生慣養,相當刁蠻。她來時,邬琅正在環疏院裏種竹子。穿一身普通素棉衣,頭發松松垮垮地挽在肩頭,滿頭大汗。拎一沾滿泥土的鋤頭,鞋面和衣角皆是狼狽不堪。

遠遠見一滿頭珠翠,一身錦緞宮裝繡滿大朵牡丹的秀麗女子。身後跟着一名同樣穿戴鮮豔的侍女。

流螢美人一見邬琅這模樣,先是一愣,而後便露出一陣嫌惡神色。張口就來,烏郎公子,你好歹也是個主子,怎麽能幹這些下人奴才們幹的活。

邬琅起先還覺得自己這番打扮見客失了禮,再聽流螢的話,立馬就沒了好好招待的心思。

只是他也不好臭着臉趕人,只好匆匆換了衣服出來,請流螢美人到內屋坐下。

而流螢美人,自打進了院子,臉上那鄙夷的神色就沒落下過,就連身邊的侍女都沒規矩得很。明月至少知道給流螢美人行禮,她的侍女卻是膝蓋也沒彎過一下,神态還傲慢得不行。比起清雅院的人,可不是被落了十萬八千裏?

明月給流螢美人上茶,那站在流螢美人身後的侍女臉一冷,推開明月奉上的茶水,說,我家小主只喝南山毛尖,泡茶的水也必須是每日清晨的露水。

邬琅沉默,心裏簡直要狂暴,你當你是皇室公主啊,給你奉茶已經很不錯,居然還挑三揀四,這是來做客的态度?

明月說:“實在抱歉,流螢小主,沒有南山毛尖。”

流螢侍女輕蔑一笑:“小主早知你們不可能備上此等上好茶葉,所以走時就吩咐我随身攜帶了。”說着拿出一小包茶包遞給明月,又取出一精致水壺:“這水是我今晨剛接的露水,必須用此水泡制南山毛尖,清楚了嗎?”

明月愣了兩秒,點頭。

邬琅坐在主位上,微不可見地抽了抽嘴角。

半晌,明月再次端出茶盞遞上。流螢美人揭開蓋子瞧了眼茶水色澤,勉為其難地輕抿一口便放下了。

“燕琅公子,即然你能搬進環疏院,那就證明你也是王爺心裏惦念着的。我呢,怎麽說也是你的前輩,有幾句話就不得不提醒你。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樣,像你方才做的那些事是萬萬不可再親自動手的。再則,今後王爺肯定是要來你這環疏院的。難道你就是用這樣的茶水,這樣的大廳來招待王爺?我曉得你舊家皆亡故,幫襯不到你什麽。有什麽問題,也可差人到我院子詢問一二。我若知曉,也會指點你一番。”

“可清楚了?”

“姐姐說的是,我定牢記在心。”

流螢滿意地點頭,又小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邬琅帶着明月一路把流螢美人送出環疏院大門。回了房間,邬琅臉上還挂着假笑,明月的怒氣卻已經率先爆發了出來。

“主子!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來做客的,她根本就是來羞辱您!”

“氣死我了,什麽南山毛尖,她還真把自己當根蒜了!有個有錢的爹了不起啊,還不是一樣不得王爺喜歡?入府三年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她還以為自己特別牛氣是不是!”

“主子,這口氣咱們絕對不能忍,不然她以為您好欺負。”

邬琅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喝了幾口熱茶,冷眼看明月因為怒火幾近扭曲的面孔。嘆了口氣。

“明月,慎言。她再怎麽倨傲,也是王爺的美人,府裏的主子,你哪來的資格胡言亂語發脾氣。以前竹心小院,無人關注我們,我聽了也就聽了。現在我們風頭上來了,誰沒看着?你要是再這麽無視規矩,哪天被抓住小辮子捅到衡蓮君那,我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你。”

明月面上一僵,低下了頭。

“可是,主子,她……”

“明月,你說這流螢可是故意針對我?”

明月想了下,說:“聽說,她對其他美人公子的态度也是這般,所以很不招人待見。”

“那不就是了,忍一時才能風平浪靜。當初我就是因為忍不了,落到這幅田地,明月你跟着我這麽久,也沒有學乖?你莫要因為我們搬進了這環疏院就恣意妄為了,現下,可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們的一舉一動。”

“是,小的知道錯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前來拜訪。得了流螢美人的教訓,邬琅終于提前換好正式着裝,一臉淡然地端坐于主位上。

來人是畢珂、桑原兩位公子。畢珂明眸善睐,桑原柔美憂郁。在這內府裏,也算是少有關系特別好的公子了。

畢珂和桑原從來到走,所有話幾乎都是畢珂在說,桑原和邬琅問候過後便一直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偶爾畢珂聊到他,詢問他,也只不過是點頭,或是片言只語地回應着。對比着畢珂的能言善道,實在顯明。

有着流螢的先例,邬琅倒也不覺得桑原有多失禮了。反正都是些你來我往的客套話,說和不說都一樣。

送走畢珂,桑原。邬琅松松筋骨,只覺得坐了半天不動,腰酸腿疼。便吩咐明月說,但凡有人要見我,都随便編個理由打發了。明月說,主子,現下明明就是個結交公子們的好機會啊。

“啰嗦什麽,照辦就是。”

明月不情不願地說:“是。”

看着明月走遠的背影,邬琅搖了搖頭,換了舊衣去外院。

環疏院裏只有他和明月兩人,雖然素禾院派過來幾個幫忙的侍從,人手還是拙荊見肘。現下,天色不早,素禾院來的侍從也回了本來的院子去,計劃種植竹林的空地上便滿是一捆捆橫躺在地的松竹。

挽了挽袖子,邬琅開始忙活這些竹子。一直到天暗的看不太清路時,他才擦擦汗,停下來。

若要真計較起來,這活計也不是特別繁瑣。移栽過來的竹子都已是成年竹,高大,枝葉繁盛,這院子裏雖然只寥寥種了百株,意境卻是已經出來了。邬琅伸手握住身旁一根細竹,用力搖了搖,只聽得嘩啦啦啦一片濃密的聲響後,帶着翠色的竹葉便紛紛揚揚從頭頂落下。

擡頭見着無邊落木蕭蕭下,剛想文藝一把,突然一抹刀光從天而降,直直朝他襲來。邬琅大驚,下意識翻身後跳,将将擦着那犀利刀鋒躲過一劫。

擡眼一看,一個一身黑衣,臉蒙面罩的人揮長刀襲來。邬琅情急之下,外衣一脫,兜頭朝那人罩下。

許是因為被遮住視線,那黑衣人頓了一秒,雖然只是一秒,但也足夠邬琅随便從地上撿一根長竹。

布料撕裂的聲音在耳邊炸開,電光火石之間,翠色長竹已經和那把長刀短兵相接。長刀砍進竹棍棍身,邬琅飛起一腳直踹黑衣人肚子。那人腰一弓,瞬時抽刀橫掃。邬琅猛地向後仰,腳下使勁,後翻而起,腳尖瞬時踢向黑衣人手腕。黑衣人錯身避開,邬琅穩穩站定後,箭步直沖黑衣人面門。

幾個呼吸之間,兩人已經交手數招。不管是黑衣人還是邬琅,速度都很快,刀光棍影,肉眼已經要看不清。

剛剛移栽而來,根基還不穩的竹枝在兩人毫無節制,馬力全開的撕鬥裏一根根倒下。

邬琅卻是越打越興奮,越打越渾身有勁。這個莫名出現,對他大打出手的黑衣人刺客,邬琅已然不關心他的來處和目的。他現在想的都是,忍了這麽久,終于能痛痛快快打上一架了!

來得好,便借你來練刀!

竹葉紛揚落下,又被無形之中的劍氣刀勢所震飛。二人打得難舍難分,這竹林裏的竹子也快要支撐不住了。

說時遲那時快,邬琅長竹迎面擋下黑衣人長刀當頭一劈,瞬間斷成了兩截,黑衣人刀鋒一轉劃向邬琅胸口。邬琅急後撤,一片衣角被削飛。

邬琅暗嘆好險!這黑衣人當真是要他的命!

電光火石,邬琅決斷已下。

怒血驚濤,雲湧傷急,血怒開!

一剎那,邬琅雙眼眼瞳血光乍起。他左手奮力擲出一根斷竹,竹枝快速奔向黑衣人。

揮刀斬馬血浸沙,舉旌笙角破千殺!

斬刀!

兩人相距十幾尺,邬琅瞬間出現在黑衣人面前。黑衣人眼睛微睜,顯然也相當驚訝邬琅的突然出現。只是邬琅出現得太快,他已經反應不過來了,更何況,他有一瞬間發現自己根本不能移動,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削尖了的短竹插進自己腹中。

“唔……”黑衣人悶哼一聲,忍痛擡手一掌擊在邬琅肩頭。邬琅猛地倒退幾步,臉色發白。而插進黑衣人體內的竹枝也跟着抽了出來。

忽然砰得一聲,一團迷霧在邬琅面前炸開。邬琅立馬掩住口鼻,向後退。等那煙霧徹底消散後,哪裏還有黑衣人的影子。只剩下橫七豎八歪倒在地的竹子告訴邬琅,方才并不是一場幻覺。

邬琅拎着斷竹,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喉嚨忽的一陣腥甜湧上,噴出一口血來。肩膀好似骨碎一般的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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