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把他的月亮抱了滿懷

面對陸厭青脫口而出的問題,  俞躍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反問:“是啊,我是有個弟弟,你怎麽忽然有興趣?”

陸厭青牽了牽嘴角,  答:“……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他,  我挺好奇的。”

俞躍聳了聳肩,  一派淡然:“說實話,  我和他沒什麽聯系。你記得吧,我說過我這個弟弟是個智障――他和我不是一個母親,他媽媽就瘋瘋癫癫的,導致他在娘胎裏就沒發育好,這裏……”他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有點問題。”

他跳到路邊的花壇上,  動作輕巧極了,  宛如一只敏捷的貓。他張開雙臂平衡身體,小心翼翼地踩着腳下的磚石,月光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長,  像是一塊柔軟的黑布,蓋在已經泛黃的枝葉上。

“青兒,  你知道我為什麽離開家嗎?――因為我家太畸形啦!”

beta少年嬉笑着,  毫不掩飾地揭開了血淋淋的傷疤:“我媽媽――我是說我親生母親――生活不能自理,連自己吃飯都不會;我爸呢,  又在三年前兩腿一蹬就挂掉了;我那個傻子弟弟每天只會添麻煩……我要是再在那個家裏呆下去,  我遲早也要瘋了。

“于是我就逃啦……沒錯,哥哥當了逃兵,  扔下一切就逃了!你可能要說,那對孤兒寡母太可憐啦,  其實我爸死後還留下了一點財産,養活他們肯定夠了,還有其他親戚幫襯呢。我呢,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就是剛上大學的時候,學費生活費掏不出來,那陣子苦了點;現在苦盡甘來,也終于……”

“哥,不要再說了。”陸厭青打斷他的話,走到他面前,仰頭望着站在高高花壇上的他。“對不起,我不該戳你的傷心事。”

他之前從未聽俞躍講過這些,現在聽來,只覺得句句都是陳舊的傷疤,字字都是淋漓的鮮血。

他居然懷疑俞躍和虞騰有什麽血緣關系――他真是傻了,若俞躍真是什麽豪門貴公子,能過得如此拮據,穿一百塊三件的T恤,連張床都舍不得買?現在俞躍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手奮鬥出來的,他居然懷疑哥哥,真的太愚蠢了。

望着弟弟疼惜的眼神,俞躍知道,自己又一次把他騙了過去。他的話半真半假,他拿這套話術騙過太多人,他從不心虛。

但不知為何,這次他居然無法坦然接受陸厭青的憐憫。

他很想說,這沒什麽可傷心的,一切都過去了。

俞躍還想說,他孤身離開家裏,現在的自己很幸福,一點也不後悔。

但最終,他什麽都沒說。

他只是向陸厭青伸出雙臂,露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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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用那種理所當然的傲慢口氣說:“小青子,扶朕下來。”

陸厭青也笑了,他張開了懷抱,虔誠地擁抱住beta少年的身體。

他把他的月亮抱了滿懷。

俞躍雙手撐在他的肩膀上,而陸厭青攬住他的雙腿,把他高高的舉起。他們在月光下轉着圈,像是在跳一首無聲的舞。

形形色色的行人與他們擦肩而過,有人駐足,有人漠不關心。

剛開始俞躍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比弟弟大了好幾歲,卻被他抱着一起瘋。

但轉念一想,瘋就瘋吧。反正在這片茫茫夜色裏,也沒人認識他們。

他沒有家人,他沒有父母,他沒有弟弟。

――他只有陸厭青了。

若說這世界上還有誰可以讓他百分之百的信任,那就是現在這個抱着他在皎皎月光下跳舞的少年了。

他是如此的天真,如此的依賴自己。俞躍發誓,他絕對不會辜負他的好弟弟。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首都大學新生演講賽的決賽日子就這樣來臨了。

決賽時間選在周日晚六點,從周五開始,陸厭青就陸陸續續接到了不少人的祝福。

甚至連淩芝都說要帶着公司同事來給他助威。

陸厭青:“……大可不必,我記得研發組還有bug沒改完。”

淩芝:“改bug這事是玄學,說不定我們去聽一場你的演講,那些bug就自己解決了。”

要真是這樣,那這不是玄學,而是玄幻了。

見陸厭青實在不願意讓他們去助威,更不願意穿着公司文化衫出場,淩芝只能遺憾地把這件事咽了回去。

――于是如此這般,俞躍和他的乖女就這樣與真相失之交臂。

這次進入決賽的一共有五位選手,這是藝術學院十年來第一次有人進入決賽圈。

院領導特別重視,許沫凡摩拳擦掌,在群裏動員全班同學,讓他們一定要準時到場,給陸厭青加油。

在選手備賽後臺,許沫凡拍着他的的肩膀鼓勵他:“師弟,你千萬別有壓力!我聽老俞說,你這段時間每天下班到家後還要再練習半小時的英語,你真是太辛苦了。”

陸厭青搖了搖頭:“不辛苦,有獎金。”

“……”許沫凡想,不愧是俞躍的好弟弟,三句話不離人民幣。

許沫凡問:“對了,老俞呢?我剛才怎麽沒在觀衆席看到他?他不會不來了吧。”

“哥今天有組會,得先安排好實驗室那邊的事情,才能過來。”陸厭青毫不擔心,甚至還想見縫插針的聊聊別的事情,“對了師兄,你上次說咱們藝術學院買了一臺3D打印機。我剛巧有一個3D打印的鑰匙墜,做得特別好,你要不要欣賞一下?”

許沫凡:“……”

……

為了親自到場給弟弟加油,俞躍特地空出了日程表。

本來每周日是雷打不動的組會時間,俞躍和師姐說盡好話,又許諾請她吃飯,終于讓她同意替自己向導師彙報。

鄧朔不知從哪裏得知了這件事,跑來陰陽怪氣:“呦呵,不過一個新生演講比賽,你居然連導師的組會都敢推,這麽大的人了,連孰輕孰重都分不清。”

俞躍瞟他一眼,懶散地說:“對,我這人就是分不清輕重,不像師兄您,您最分得清輕重。您輕到發篇paper影響因子不到1,您重到論文查重兩位數。”

“……俞躍!我鯊了你!!!!!!!”

俞躍沒給鄧朔鯊人的機會,轉身就溜了。

經濟學院的教學樓距離演講比賽舉辦的小禮堂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跑過去來不及了,俞躍打算坐學校的小擺渡車。

他們樓下正好有個站,他趕快跑去站臺等着,一邊等車一邊掏出手機給陸厭青發消息。

魚躍:我和老師請好假了,正在等擺渡車,不會錯過你的比賽的!

消息發出去,沒有得到陸厭青的回音,俞躍估計他現在正在後臺做賽前準備。

(許沫凡:如果欣賞你們的愛情結晶也算做賽前準備的話,那我無話可說)

就在這時,他身旁忽然靠近兩道高壯的人影,俞躍沒有擡頭,還以為哪個同學一起在站臺等車。

他往旁邊避了避,然而那兩道人影卻“得寸進尺”,繼續往他的方向擠。

俞躍忍無可忍,擡頭說:“兄弟們,往邊上讓讓,這麽大的地方非要擠……”

話沒說完,剩下的字句就沒了聲音。

站在他面前的兩個人,身高遠超一米九,兩只胳臂比他的腰還要粗,正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俞躍臉上的表情漸漸淡去了。

這時的他,臉上再沒有平時可見的嬉笑與散漫,原本親和開朗的氣質以極快的速度從他身上褪去。

他變得嚴肅、冷淡,像是從模具裏誕生的漂亮雕塑,冰冷的毫無活人氣息。

他是那樣的矜貴,又是那樣的……遙遠不可觸及。

他沒有問他們是誰,因為他心中早已有答案。

他不願和那兩個高壯的男人多廢話,轉身準備離開。

可是沒想到他們還有後招,兩人一左一右包圍住他,堵住了他的去路。

“讓開。”

“請不要讓我們難做。”一個男人微微低下頭,狀似恭敬地開口,“大少爺,老爺要見你。”

“什麽少爺、老爺的,以為拍電視劇呢?”俞躍冷笑道,“還是大青國沒亡,跑這裏來複辟了?”

他想走,沒人攔得住他。畢竟他從小就請老師教過一些拳腳,就算幾年沒用也沒落下。

那兩個保镖畢竟不敢和他真動手,而且這裏是學校,周末的白天學校裏處處是人,他們擔心動靜鬧的太大,讓其他學生注意到。

俞躍正是抓住他們的這一點心虛,左躲右繞,居然真的繞過了他們的封鎖,把他們甩在了身後。

然而不等他開心太久,一輛車忽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俞躍頓住。

後車座的車窗降下,一道多年未見、卻熟悉無比的身影出現在後排沙發椅上。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

一個alpha。

他并未穿西服,而是一套名貴品牌的休閑服,身旁的座椅上放着高爾夫球帽,看樣子像是在去打高爾夫的路上,随便繞過來看一看他。

車廂裏萦繞着一股煙草味的信息素,這味道俞躍從小聞到大,小時候不懂事,覺得這代表着成熟與風度,甚至暗自祈禱自己能分化成alpha,也繼承男人的信息素味道。

現在嘛……他只覺得想吐的要命,恨不得把“室內不準吸煙”幾個大字貼在男人額頭。

俞躍不說話。

男人倒是開口了。

只聽他冷哼一聲,上下打量着俞躍身上廉價的衣褲,他眼神裏滿是蔑視,仿佛在看一只不聽話四處亂跑的寵物。

“你看你現在穿的是個什麽樣子。家裏的下人都穿得比你像樣。”

俞躍道:“我衣服怎麽了,要褲腿有褲腿,要袖子有袖子。您要是真這麽愛管閑事,不如穿個黃馬甲去十字路口舉小旗兒去,看到那些闖紅燈的就攔下他們,也算發揮餘熱了。”

“虞躍!!”中年男人萬萬沒想到,多年不見俞躍居然變成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他氣急,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現在怎麽變成這麽個混賬樣子!!”

“……”

“還有,見到我了,都不知道叫人嗎?”

俞躍牽起嘴角,嘲諷一笑:“叫人?怎麽叫人?老死不相往來的渣男被叫‘前男友’,那老死不相往來的渣爸應該怎麽稱呼?”

beta少年停頓了兩秒,自問自答吐出兩個字――“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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