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岳煙又不傻,她當然知道,一個被麻醉降智的人是沒辦法接通告的。

除非這個人是裝的。

鹿青崖沒有與她繼續對視,而是很快移開視線,與何思邈禮貌地交談起來。她看見鹿青崖雖然談笑自若,暗中卻悄然握緊了手心,被掌紋的涼汗出賣了心虛。

等鹿青崖偷眼往這邊瞧,岳煙早就不見了蹤影。

“岳小姐,你怎麽了?”

蕭衡本來想多看幾眼何導,見岳煙滿臉陰沉地走到片場另一端,只好也跟了過來。

岳煙煩躁地揉了把頭發,氣得恨不得把自己鼓起來的嬰兒肥戳破,才能讓一肚子有個出口。擡手将碎發別到耳後,袖口又就勢滑落下來,露出一胳膊櫻花似的牙痕。

蕭衡吓了一跳:

“岳小姐,你是屬蛋糕的嗎?”

“我不是,”岳煙沒好氣地還嘴道,“但是有人是屬狗的,特別狗!”

本來也沒什麽,她想咬就任她咬吧。岳煙無法忍受的是,這個女人居然裝傻捉弄自己,虧她還遵守醫生的囑咐,一直哄着這個她以為需要照顧的人。

或許是她的錯覺,始終有一縷灼熱的目光在身上流轉,她走到哪裏就跟到哪裏。直到擡起頭才知道不是錯覺,鹿青崖坐在嘉賓席的休閑區域裏,撐着下巴遙遙地望着她,眼中的光快要溢出來,似乎要哭了。

不管她,她愛看誰看誰,岳煙賭氣地想道。

岳煙不止是氣,更覺得有點失望。她明明那麽信任鹿青崖,別墅區裏的監控錄像沒有拍下證據,而且她覺得鹿青崖人還不錯,就相信了鹿青崖沒有與樸一升搞在一起。

其實到現在想來,這件事的證據相當單薄。如果他們沒在別墅區,而是出去約會呢?如果樸一升和鹿青崖在說謊呢,就像現在這樣?

越想越來氣,氣得她想哭。窩在座椅上縮成一小團,背心的肩帶都掉了下來,也沒心思扶,就這麽當啷着。

昨晚急着去鹿青崖家裏哄人,大半夜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往她家趕。蕭衡帶來了錄制時的服裝,岳煙現在還得在片場裏緊急換衣服。

想到這點就更氣了,眼睛一熱,居然沒出息地冒出一泓水汪汪。她緊緊抿着唇,臉和眼睛都鼓鼓溜溜的,河豚似的抱着服裝,準備去臨時搭起來的更衣點換衣服。

還低垂着腦袋,就聽見蕭衡喚了一聲:

“鹿老師好——”

“別讓她過來!”

岳煙反應相當激烈,下意識地雙手掩住面孔,不讓鹿青崖看見自己的狼狽相。

然而她的話還是說晚了。面孔堪堪埋進臂彎,就察覺到一只溫軟的手放在頭頂,哄小孩似的揉着她腦瓜頂的發旋兒。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氣哭……”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悄悄傳來,伴着甜暖的呼息,軟風似的吹拂在她耳畔。她不肯擡頭,只是搖了搖腦袋使勁喊道:

“我沒哭……嗚!”

她沒忍住,抽噎了一下,抽噎時還打了個小小的哭嗝。

鹿青崖想笑,卻被心底的悔意壓住,怎麽也笑不出來。她真的不過是想逗逗岳煙,沒想到這孩子氣成這樣。那能怎麽辦吶,自己作出來的禍,自己哄呗。

“蕭衡,煙煙是不是要去換衣服?”她柔聲問道,見蕭衡點頭,又俯身對岳煙說道,“職工們都在簡易更衣室裏換衣服,很擁擠的,你到姐姐車上去換好不好?”

“不好!不去!誰要你裝好人!”

岳煙胡亂地推開她,卻被反手握住了手腕。

她的手心泛着白玉般的溫涼,掌紋與岳煙肌膚的紋理貼合在一起,倒是嚴絲合縫的。

想起這只手撫摸自己頭頂時的溫暖,還有為自己揉淤青時的輕柔,岳煙只覺得以後再也體會不到這樣的感受了。以後再沒人關心她的傷,在她被欺負時替她出氣,剛從病中醒來就毅然決然簽下她,只為了給她更好的資源。

岳煙小嘴一扁,終于忍不住流出一顆眼淚。

這就一發不可收拾。飽滿瑩潤的淚珠大顆大顆往下落,她又死活不肯哭出聲,死咬着唇整個人一抽一抽的,連帶着額前的胎毛都随之顫悠。

鹿青崖心下小小的一慌,趕緊又調整好語氣,輕聲哄道:

“別哭啦……就這麽讨厭姐姐,那姐姐走好不好?只要你不哭……姐姐就此消失都可以。”

“不許走!”這句話脫口而出後,岳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又低垂下眼眸,別別扭扭地說道,“還沒哄好就想走啊。”

小女孩什麽時候能學會坦誠一點呢?鹿青崖無奈一笑。見她滿臉淚痕,轉念一想,只是裝傻這件事至于把她氣成這樣麽?

正盤算着,忽然見副導演過來督促道:

“鹿老師,岳老師,導演喊你們就位呢,快要開機了。”

副導演走後,鹿青崖在她頭頂一拍:

“好啦,快換服裝吧。”

岳煙鼓囊着嘴巴:“我去更衣室換。”

“那邊都是人,得排多久的隊呀,”鹿青崖細眉微蹙,鮮潤瑩白的指尖叩在衣領的扣子上,俯身低聲說道,“來,在姐姐這裏換——”

話音未落,岳煙就被眼前的景色晃了眼。

粉琢玉砌的指尖款款解開衣扣,每解一顆,就瀉出幾分雪峰似的肌膚。鹿青崖手腕與手指靈巧配合,岳煙臉色一紅的功夫,就已解開了襯衫,雙襟的縫隙中露出肉色蕾絲的內衣。

岳煙連哭都忘了,滿眼盡是無邊春色,呆呆得像一條撞到了魚缸壁的金魚。

小臉兒鼓鼓的,好呆,好可愛,鹿青崖在心底認真地思忖道。她是文藝片出身,久在風月場中浸淫慣了,以情入骨,以色入境,腰肢一露就是萬種風情。

圓潤的肚臍下面有一枚水滴狀的香槟色臍釘,聖女的眼淚一般婀娜輕晃。

鹿青崖雙手撐起衣服的兩襟,擋住岳煙的身子,就着牆角将她囚在兩臂之間的小空間裏。岳煙無處可逃,雙頰比怒放的桃花更顯嫣紅,惱羞地想說“你這什麽騷操作”,張了張嘴巴,喉嚨卻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她忽然好渴。

岳煙搖了搖頭,想把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袋裏甩出去。剛剛起了點作用,又因為鹿青崖附耳的一句低語功虧一篑:

“換衣服吧,姐姐幫你擋着。”

哼!我在生氣呢,別以為為我犧牲美色我會服軟嗎……岳煙暗中提醒自己,一眼也不多看,大義凜然地脫下自己的衣服,換上蕭衡拿來的服裝。

如此一來,她見過鹿青崖的肌膚,鹿青崖也見過她只穿內衣的樣子。

可惜她們在精神上并沒做到這樣坦誠相見,岳煙傷心地暗嘆道。

換好了衣服,岳煙的臉色仍然沒有好轉,只是默默随着劇組工作人員的引導,去找自己的站位。

這是一檔演員競技類節目,她是參賽選手,鹿青崖這種級別的則是導師。雖然有觀衆投票環節,但導師的手中握有大量票數,也是可以決定選手生死的。

與鹿青崖共同擔任導師的另外兩位演員也都是影帝影後級別,世外高人一般話都不多,除非關系特別好。

比如鹿青崖與右手邊那位顧青窈。

顧青窈是鹿青崖的師妹,比她低兩屆,出道以後也特別崇拜鹿青崖。兩人合作過幾部戲,鹿青崖對這位小妹在演戲和生活上都多有照顧。最後不光将顧青窈培養成了小影後,還幾乎成了她的粉頭子。

成名之後,顧青窈忙碌起來,兩個人倒是好久沒這樣面對面地說話了。

何導那邊吩咐各工作組趕快就位,這幾位大咖級的評委就輕聲閑聊着。顧青窈年紀小,因此尤以她的話最密。

“鹿姐鹿姐,那個小美人就是從祁泠手下救了你的岳煙?”顧青窈将腦袋湊過來,盯着候場的岳煙小聲道,“啧,果然是只油光水滑的小狐貍。”

媒體不知道那場事件中也有岳煙,這是閑聊的時候,鹿青崖向她說起的。

燈光下的岳煙眉眼曼妙,一頭墨染的長發披在肩上,更襯得膚白勝雪。

鹿青崖忍俊不禁。油光水滑的小狐貍?這個比喻倒是新奇,她從來沒想到過。

顧青窈将岳煙上下打量一番,更壓低了聲音:

“怪不得樸一升那種新晉流量也要追她,看着挺有氣質,搶手也是正常的。”

說到這兒,顧青窈又想起那個令人氣憤的話題。

網上曝出樸一升與鹿青崖糾纏不清時,她就一個電話打過來,問鹿青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當時鹿青崖有些沉默,只是啞着嗓子說道:

“是假的,我有證據,不用擔心我。”

然而直到事件熱度都快過去了,也沒等到鹿青崖正面出來澄清。

她确實有證據,只不過這個證據不好拿出來。

那個時候樸一升來找她,其實就是一場權色交易。樸一升給她當狗,她給樸一升資源,并解決掉原配岳煙。

上輩子,鹿青崖被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答應了樸一升的請求。這輩子,她提前備下了錄音設備,将自己與樸一升的對話錄了下來。

當時,鹿青崖随性地軟倒在咖啡館的卡座,端着燙金的白瓷杯笑道:

“如果我不答應,樸先生也會去找其他答應你的人,直到計劃成功,是不是?”

樸一升沒吭聲,算是默認。不久之前,鹿青崖傾心制作的新片上映,他卻暗中花了錢,把#岳煙走紅毯大秀小蠻腰#這樣一條熱搜頂到第一位,壓過了鹿青崖。他以為,這足以讓岳煙成為鹿青崖的眼中釘。

然而鹿青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鹿青崖了。

“罷了,省得樸先生費事,我就答應了吧,”鹿青崖慵懶地抿一口咖啡,“不過醜話可說在前頭,你只能借我的名頭行事。至于真正去害岳煙,我不做,也絕對不會讓你做。”

只是沒想到,岳煙對樸一升情深至此,居然割脈自盡。

鹿青崖以為,若是她不答應下來,樸一升轉而去找了個真正想害岳煙的人,事情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到那個時候,就算是想保護岳煙,只怕也鞭長莫及。

錄音清楚地記下了這段話。但她在公衆眼裏就是個小三,萬一這段錄音是渣男賤女聯手起來演的戲呢?否則如何解釋鹿青崖提前安排錄音,這不就是擺拍麽?

所以,到底在什麽時機拿出證據,她還未想好。

見她面沉似水,顧青窈也就不再繼續,轉而聊些輕松的話題,聽得她不時掩唇輕笑。

岳煙在遠處看着,見她與其他人說說笑笑,更加覺得自己無足輕重。不由得垂下眸子,微紅的鼻尖抽嗒起來。

開始錄制之前,《戲游江山》節目組接到指令,要幫鹿青崖洗白。但這畢竟是綜藝節目,需要爆炸的流量。對于岳煙與鹿青崖這種“原配見小三”的情節,怎麽可能不抓緊機會做些文章。何況原本應該占理的原配是選手,命運反而掌握在小三手裏,這設定更刺激了。

有鏡頭捕捉到岳煙紅着眸子,泫然垂淚的場景。拍下照片後,節目組官微發了條微博,配上文字:仙女落淚。

看似是在誇岳煙的美貌,然而背景卻“無心”地照到輕松說笑的鹿青崖。

原配委屈落淚,小三高高在上,談笑風生。

果然,這條微博一出,評論區立刻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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