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私生(下)
節目組給人員配備的手機裏只能撥打內部人員的號碼,手機裏沒設定的就撥不出去,別人也打不進來。
鹿青崖不算是沒有安全意識的人,平時也不會孤身一人到這種僻靜的地方。
不過自從來到杏縣,鹿青崖心裏就煩躁得很。顧青窈勸她出來散散心,她才決定自己來溫泉這邊安靜一下。
她只用浴巾從腋下繞過,将身子裹了起來。柔軟的溫熱浸潤了發絲和肌膚,心中的低沉似乎也随之輕松不少。想用毛巾擦擦頭發的時候,她瞥見霧氣中那道人影。
自然地理加上人工布景,這裏差不多是三面環山,不太可能是有閑人路過。她一下子警惕起來,想到自己身上只穿了浴巾,沒有貿然起身,仍浸在水裏悄悄觀察。
本來以為也許是自己花了眼,但這一次,她确定自己肯定是看見了人。就在三面環山唯一的出口方向,有個人從那裏溜了進來。
看上去是個男人,但組裏的男人并不多見。而且何思邈和蕭衡的身影她都認得,這個卻很陌生。
是什麽人?她只覺得頭皮發麻。
節目組給人員配備的手機裏只能撥打內部人員的號碼,手機裏沒設定的就撥不出去,別人也打不進來。
躲在溫泉池子的假石後面,輕顫着手給岳煙發了條消息。
岳煙大概是還在看手機,很快就回複道:
【別怕,別和他正面接觸,我這就來】
鹿青崖摁滅了手機屏幕,小鹿似的雙眸水淋淋的,小心地往岸上望過去。
一片濃重的水霧,将視線遮掩得朦朦胧胧。方才是看見了一道人影,現在是看什麽都像人影,連樹木的枝杈搖擺看上去也那樣可怖,像是要把她撕碎的利爪。
別慌,煙煙很快就會來的……鹿青崖在心中強自鎮定地勸自己,因為恐懼,面朝着剛才看見人影的方向,緩緩向後退去。
一步,兩步……
第五步的時候,腳底踩到了一塊溜滑的東西,差點摔倒。
她心底一顫。
那好像是一只人的腳。有人站在她身後。
凝滞的空氣中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急促而粗重,像是掉入陷阱垂死掙紮的小鹿。死死咬住下唇,她壯着膽子回頭看了一眼……
“小鹿神,我終于找到你啦……”
身後那個公雞頭的男青年呲牙笑道,露出一嘴黃澄澄的大牙。
“救命……煙煙!”
她下意識地就往岸上逃去,可是水裏的阻力那麽大,根本就邁不開步子。她力氣又小,公雞頭三兩步就追上了她,掙紮間抓住了她的浴巾。
“小鹿神,你別喊!”他死死攥着不肯松手,将笑臉往她臉邊上貼去,“我是你的真愛粉,你每場發布會我都親自去追的!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啊?”
鹿青崖一時掙脫不開,心頭突突亂跳,只好暫且強笑着應付道:
“先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現在不是我的工作時間,如果你想談談的話,可以和我的助理先預約一下……”
“小鹿神你好無情啊,我這麽喜歡你,居然還得預約才能和你說話?”
公雞滿臉委屈的樣子,一把摟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往自己這邊扳:
“我就說一句話,小鹿神,因為你我到現在都沒結婚,我看我身邊那幫娘們兒沒一個比得上你的!你跟我走吧?房我都開好了!”
油膩膩的手臂放在肩膀上,鹿青崖只覺得自己惡心得快要嘔了出來,連半分笑容也擠不出來了,拼命地掙脫他的擁抱:
“先生你冷靜一下,有什麽話以後再說……”
這話顯然刺激到了公雞頭,他手上的力度更重幾分,扯着嗓子喊道:
“鹿青崖,我昨天晚上夢到你了!我夢到你趴在我的床上,跟我說你想要!我知道我們肯定是心有靈犀,我肯定讓你舒舒服服的,你放心……”
濕透了的浴巾本來就沉,他又抓着不放,原本打結的地方逐漸松動了。她急着掙紮上岸,竟然被扯松了浴巾,只能用手拽住浴巾把自己胡亂一裹。
公雞頭就堵在出口的方向上,她絕望地四處張望,耳邊忽然又聽到那個聲音:
“反正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給了我又不丢人。”
她渾身一激靈,慌不擇路地就往前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身在何處,赤着腳在石子路狂奔,被草葉的邊緣劃傷了腳底也不知道疼。
“鹿神你別害羞啊,我知道像我這麽癡情的人,你對我也是有好感的!快出來,讓我好好抱抱你!”
鹿青崖極力辨別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往相反的方向跑去。險些走投無路的時候,迷霧中摸到一扇門,也分不清是哪裏就躲了進去。
進去之後才反應過來,這裏是更衣室。沒等她緩口氣,就聽見門外的腳步聲緩緩逼近。那個公雞頭似乎鎖定了這扇門,正步步朝這邊靠過來:
“鹿神,我看到你了哦。”
更衣室的空間相當逼仄,算是退無可退的境地。
她強壓住肩頭的顫抖,逼自己冷靜下來,抓過之前放在更衣室裏的腰帶當做門闩,将門從裏面拴了起來。
她動作還算快,堪堪系緊了結,門已經開始劇烈悶響。公雞頭猛烈地撞着門,巨響在狹窄的空間裏回蕩,震耳欲聾。
鹿青崖無助地向後退,沒幾步後背就抵住了牆。
“鹿神,反正你也沒地方去了,給我開門吧!”
公雞頭還在滿臉橫肉地笑着。鹿青崖卻什麽都沒聽見,只聽見自己的手機在響。
“我到溫泉這裏了,你在哪兒?我看不到你!”
手機裏傳來岳煙焦急的聲音。鹿青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對着手機顫聲回答:
“我、我在更衣室裏……門外有人,你小心自己的安全……”
“你別擔心我了,先保護好自己!”岳煙跑進溫泉場,示意身後的蕭衡,“東南角的那個更衣室是吧?我馬上就到,你等我!”
然而話音未落,就聽見電話裏驚叫一聲。
“鹿青崖!”
岳煙頭腦中一片空白,怎麽喊都沒人回應。
上輩子作為一個肥宅,她回家爬個三樓的樓梯都累得氣喘籲籲。此時卻像是被摧了命,蕭衡一個大男人都跑不過她,被她拽着手腕往更衣室的方向一路狂奔。
霧氣彌漫,雖然老遠就聽見了嘈雜,可奔到更衣室門口時,才看清門外的那個男人。
公雞頭撞不開門,已經放棄了這條路,轉而蹲下身軀。
更衣室的門離地面有一定距離,公雞頭就從這裏把手伸進去,去抓鹿青崖光滑的腳腕。
“我□□媽個老癟犢子!”
話音未落,不給公雞頭反應的機會,岳煙已經擡起腳猛地往他手脖子上一踩,登時就激起一聲雞叫。
“她是你能碰的嗎?你他媽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岳煙一腳踹開他的手,随手不知道抓住了什麽就往他身上砸。
公雞頭被她抽得呲牙咧嘴,門牙都快從鼻子眼裏噴出來了,抱着頭滿地打滾地求饒。
蕭衡沒見過她這個樣子,怔了幾秒才拉住了她:
“煙煙別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這種人間油物難道還留着炒菜嗎?炒菜我都嫌他的油臭!”
岳煙鐵打的後槽牙都快咬碎了,臉紅筋脹地不肯罷休,被蕭衡一說才醒過神來:
“那個……煙煙,你打死他我沒意見,但是你拿的是我的腰帶……”
她怔了怔,看看手裏的腰帶,又看看狼狽地提着褲腰的蕭衡。
“算你走運!”
岳煙咬牙切齒地罵道,把褲腰帶還給蕭衡。
她一個眼神,蕭衡就上前扭住了公雞頭的胳膊,疼得他臉上的五官都擠在一起。
不理會身後那個殺豬似的慘叫,岳煙直奔更衣室,敲了敲門輕聲問道:
“鹿青崖,是我,你可以給我開下門嗎?”
遲了幾秒鐘,裏面的人怯怯地反問:
“是煙煙?”
聲線顫抖如風中蟬翼,聽得岳煙心尖兒也在輕顫。
“是我,是我,我來晚了,”岳煙趕緊回答道,“你怎麽樣,受傷沒有?”
“沒、沒有……你先別開門,我沒穿衣服……”
“啊?”
岳煙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鹿青崖當時正在泡溫泉呢。她忙讓蕭衡把那個公雞頭押出去,這才回頭低聲告訴鹿青崖:
“好了,那個敗類不在這裏了。”
裏頭微微傳來一陣窸窣,不多時,鹿青崖解開了鎖門的腰帶。
門一開,沒等岳煙看清,就察覺一團濕軟撞入自己的懷抱:
“煙煙,我……”
害怕兩個字還在口中,鹿青崖就哽咽住了,再也發不出聲音。
看着她這個樣子,岳煙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睡個屁的覺啊,要是陪着她來不就沒這些事了?
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下來,剛才一直忙着應付眼前的困境,此時鹿青崖才後知後覺地産生了哭的沖動。
她意識到,那個時候自己沒被吓瘋,完全是因為知道岳煙肯定會來。
察覺到她想将腦袋靠在自己懷裏,卻還在小心翼翼地試探,岳煙一把将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上,又脫下外衣,将人緊緊裹住。
“會把你的衣服弄濕的。”
鹿青崖不好意思地說道,剛才猶豫着沒敢靠就是顧忌這個。此時的她是一頭出水的受驚小鹿,清澈的眸中滿是溫柔的驚恐,最能引發人的保護欲。
何止是衣服啊,我褲衩都濕了,就是你不知道罷了,岳煙呆呆地望着她想道。
“沒事,你沒事就好了,”岳煙用毛巾擦拭着她的長發,盡量放輕語氣問道,“我現在要去看看那個臭吊子,你和我一起去嗎?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就先送你回去。”
已經吓成這樣了,還叫她去見那個公雞頭或許有點殘忍,但她也有處置那東西的權利啊……岳煙本以為會得到一個拒絕的回答,沒想到鹿青崖悄然握了握她的手,小聲道:
“有你在的話,我可以。”
岳煙感覺到,心田最柔軟處似乎有朵小花悄悄開放。捏了捏鹿青崖的手,她柔聲回答道:
“放心,我一定陪着你。”
公雞頭已經被蕭衡制服住,一臉不服地在那兒等候發落。他剛才一下子挨了暴揍,沒反應過來,只顧得上求饒了。現在岳煙停了手,他擡眼睛一看,又覺得自己得了理:
“诶,你不是那個岳煙嗎?大明星還打人,我要去網上挂你……操!”
像是故意要挑戰他的威脅似的,确保自己擋在了他和鹿青崖之間後,岳煙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實力進行物理打臉。
“這位先生,你想挂我?好啊,盡管去挂,”岳煙的兇狠忽然內化成眼中的陰鸷,惡狠狠地笑道,“今天這個地方,沒有監控,也沒有其他的見證人。你知不知道,沒有證據地空口挂一個明星會有什麽後果?”
根本沒打算讓他說話,岳煙繼續冷笑着說:
“首先我的粉絲就會沖上來撕了你。其次呢,你涉嫌诽謗我,明非會找人控告你,用合理合法的手段把你送進監獄。”
“你們明星這一套我可不怕,有、有種你就試試!”
公雞頭兀自嘴硬地喊道,其實已經萎成一灘爛泥了。
被岳煙用皮帶抽過的臉青一道紅一道的,黏稠的鼻血哇哇直冒。
岳煙用身子護着鹿青崖,轉頭對他嗤笑一聲:
“沒關系啊,我也沒打算用這套流程款待你。今天要是不讓警察把你铐走,那可真是太便宜你了。”
“你……”公雞頭忽然笑了,“之前可是你自己說的,這裏沒有監控,你沒證據!”
“是沒有監控。不過人贓俱獲,還有證人作證,也不需要什麽監控了。”
說罷,只見岳煙和鹿青崖咬耳說了幾句,鹿青崖就将小指上的戒指摘下來,放在她的掌心。
岳煙把戒指在公雞頭手裏滾了一圈,然後塞進他的上衣口袋,厲聲罵道:
“你個敗類!搶劫鹿青崖的財物就夠惡劣了,居然還想要對她做出那種事!兩個罪名疊在一起,你的犯罪性質極其惡劣你知道嗎?”
緩了口氣又接着罵:
“這個戒指是限定款,價值三百多萬,這段搶劫罪裏的數額特別巨大,再加上性質惡劣,你都摸着死刑的邊了!”
“我們趕到的時候,你正在行兇,我們都親眼看見了,”蕭衡适時地加了把火,“到時候我和岳煙會出庭作證。在外界看來,岳煙和鹿老師可是對家,是不會合起夥來栽贓一個素人的。”
沒有監控,那可不就是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嘛!
這算什麽?釣魚執法加疊buff?岳煙這套連招快把鹿青崖看懵了。看着公雞頭吓到尿褲的樣子,鹿青崖沒忍住,躲在岳煙身後噗嗤一笑。
岳煙一聲令下,蕭衡就要拖着公雞頭去報警。他吓得屁滾尿流,連爹媽老天爺都喊出來了,最後忽然想起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尖聲叫道:
“我告訴你們是誰讓我來的,你們饒了我!”
居然是有人指使的?!岳煙驀然錯愕,假意讓蕭衡先別拖他走,心說等他說完再送他去警察局。
公雞頭氣喘籲籲地癱在地上,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才在岳煙的催促下說道:
“是鎮子北邊那戶的朱翠金嬸子告訴我的。她知道我饞鹿青崖,就收了我一筆錢,說鹿青崖就在這兒。我在這蹲了幾天,真的碰到了……我都告訴你了,你們可得放了我!”
懶得理他的央告,岳煙煩躁地踢了一腳,回頭與鹿青崖合計道:
“朱翠金……你認識這人嗎?”
這麽土的名字,怎麽也不像是會與國際影後有瓜葛啊。岳煙琢磨着,半晌,聽見鹿青崖嗓音喑啞地回答道:
“認識。”
岳煙忍不住好奇:“她是誰啊?”
“是……我娘。”
鹿青崖低垂着眼眸回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在水課上把這章寫出來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