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裂開

六月的夜,星辰璀璨,晚風習習,空氣中浮動着淡雅清靈的茉莉香。

如若不是上班摸魚被領導撞了個正着,這應該稱得上是個極其惬意的夜晚。

大眼瞪小眼了兩秒,宋清盈回過神來,連忙行禮,“奴婢拜見陛下。”

身前的人遲遲未叫起。

宋清盈如芒刺背,手心都出了汗,眼角餘光無意瞥到一側的福寶,只見那小子一臉淡定,毫不慌張。啧,看來這小屁孩背景挺硬,難道真是皇帝私生子?

“叔父。”見宋清盈屈膝僵着,福寶嗓音糯糯的請求,“你快叫大姐姐起來吧,她的腿都在發抖,要站不穩了”

宋清盈一聽那句“叔父”,內心直呼好家夥,原來不是私生子,而是親侄子。

忽然,她想起原書中霍致峥犧牲在戰場後,太後扶了個小皇帝上位,原書男主傅容景正是小皇帝的太傅,後來一路扶持小皇帝,成了大權在握的首輔。

書裏好像是提了一句,說那小皇帝霍淮,是“武帝”的侄子。

所以眼前這個奶乎乎的小屁孩,就是燕朝未來的小皇帝?!

媽耶,她這是撿了個大寶貝啊!

就在宋清盈暢想着牢牢抱住福寶大腿,從此升職加薪、當上高等宮女,出宮買房子、走上人生巅峰時,一道沉冷的嗓音宛若一桶冰水,直接将她拉回現實,“你笑什麽?”

宋清盈一個激靈,擡眼對上霍致峥銳利的眼神,吓得打了個嗝。

“奴婢、奴婢沒笑。”

“朕聽到你在笑。”嘿嘿兩聲,就像偷到油的老鼠。

宋清盈咽了下口水,睜眼說瞎話,“應該是奴婢見陛下龍威深重,心生畏懼,所以不小心發出了一些奇怪的聲音,還請陛下恕罪。”

說着,她麻溜就要跪下。

福寶一看,連忙去扶她,“大姐姐你別怕,我叔父不是壞人。”

“自然,陛下英明神武,勵精圖治,至聖至明,乃是不可多得的賢明之君……”

宋清盈不遺餘力的吹着彩虹屁,霍致峥卻是聽到什麽笑話般,壓低眉眼,視線落在她散了幾縷碎發的光潔額頭上,“原來你是這般看待朕的?”

“是,奴婢對陛下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宋清盈滿臉誠懇,臺詞張口就來。

霍致峥面無表情的聽着,等她編到詞窮,才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聲。

這一笑,笑得宋清盈背後直冒冷氣。

偏偏男人又沉了語調,問道,“大晚上的你跑到朕的寝宮來,意欲何為?”

宋清盈心底“咯噔”一下,小心翼翼擡起眼,“如果奴婢說是迷路了,陛下信麽?”

“你覺得呢?”霍致峥清冷的斜她一眼。

宋清盈尬住,然後毫不猶豫的出賣了福寶,“是他帶我來的。”

她要是早知道這小屁孩是帶她來這,打死她也不來。

“叔父,是我帶大姐姐來的。”福寶點點頭,乖巧的看向霍致峥,“我有事找叔父。”

霍致峥看着福寶酷似長兄的眉眼,語氣溫和不少,“何事?”

“大姐姐在紫宸宮當差好辛苦,我想要大姐姐去我宮裏,這樣我白天晚上都能見到大姐姐了。叔父,你把大姐姐給我好不好?”

講真,宋清盈聽到這些話還是挺感動的,不過很快,她就感動不起來了。

她明顯感覺那道看向她的冷冽目光越發的尖銳,上下掃視着,仿佛要将她看穿似的。

她用腳指頭都能猜到,這狗男人肯定在懷疑她,是不是她教福寶說了這些話,想攀高枝,或是另有圖謀。

果不其然,靜默片刻,男人冷悠悠道,“她不能給你。”

宋清盈,“……”是吧,她就知道。

被拒絕的福寶很是失落,擡起小胖手抹着淚,“為什麽呀?我喜歡大姐姐,叔父為何不把她給我,叔父小氣!”

看着小孩哭,霍致峥眯起黑眸,“男孩子這麽愛哭像什麽話。”

宋清盈心頭不敢茍同,男孩子也是人吶,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怎麽就不能哭了。當然她也只能在心裏哔哔,說是不敢說的。

霍致峥毫無技巧的哄了兩句,福寶卻愈發委屈,眼睫挂淚的小模樣可憐極了。

宋清盈本想裝死到底,看到小屁孩哭成這樣,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福寶乖,別哭了。”

“大姐姐。”福寶像是找到倚靠般,撲到了她懷中,抽抽搭搭的哭,嘴裏還嚷着,“我不要喜歡叔父了。”

見福寶這般依賴宋清盈,霍致峥眸光深暗,盯着她,表情似笑非笑,“宋清盈,你可真有本事。”

突然被點名的宋清盈:他這是在誇她?咋聽着這麽瘆得慌!

見他依舊盯着她,似是在等着她的反應,宋清盈想了想,謙虛的答了句,“哪裏哪裏,陛下過獎了。”

霍致峥,“……”

亡個國,腦子壞了?

宋清盈輕拍了下福寶的肩膀,哄道,“別哭了,你要想找我玩,來紫宸宮也是一樣的。你叔父不答應,自有他的道理。”

霍致峥斂眉,這還像句人話。

他理了下袍袖,“朕會吩咐下去,以後你不用守夜,值日班便可。”

宋清盈愣了愣,等反應過來,可高興壞了。

總算不用熬夜了!每回熬通宵她都提心吊膽,擔心會禿頭,這下可好了!

“多謝陛下恩典。”

她擡眼看向霍致峥,笑得那叫一個真情實意,兩道霧蒙蒙的美眸月牙兒般彎起,波光潋滟。

她笑起來可真是……

霍致峥黑眸微動,思索片刻,才尋到“不矜持”三個字來描述。

側過臉,他輕咳一聲,“既然不用守夜了,以後福寶來找你玩,你就好好陪着他。”

“啊……”宋清盈嘴唇微張,欲言又止。

“怎麽,你還不樂意?”

“樂意,肯定樂意,能照顧小世子是奴婢的福分。不過……”

“有話就說。”

“奴婢白日站崗,晚上給小世子講故事,那陛下可以給加點月錢麽?畢竟兩份差事……”宋清盈邊讨價還價,邊怯怯的打量着霍致峥的神色。

等話全部說出口,她又有些後悔了,雖說抵制加班人人有責,但惹資本老板生氣了,頂多炒你鱿魚。封建皇帝生氣了,可是要小命的呀。都怪這霍致峥生的一副濃眉大眼的正派長相,搞得她總忘記這人跟自己是有過節的……

霍致峥半晌沒開口,兩廂安靜,空氣仿佛都凝住一般。

這份寂靜實在太磨人,尤其是男人如刀片般來回審視的目光,就像是在斟酌往哪裏下刀子比較方便一樣。

宋清盈熬了幾秒鐘,慫了,“其實不加也……”

“行。”

“哈???”

“兩份差事,兩份月錢,合情合理。”

霍致峥慢條斯理的撫了下手中扳指,凝視着她,淡聲道,“可還有其他要求?一并說來。”

宋清盈立馬又換上狗腿子的笑容,“沒了沒了。陛下放心,拿錢辦事,奴婢一定好好當差,定不辜負陛下期望。”

霍致峥見她這模樣,實在難以想象昔日高高在上的永樂公主,如今竟為了幾兩月銀折斷了腰。若這一切都是演的,那他不得不贊嘆一句演技真好。

收回探究的視線,霍致峥朝福寶招了招手,“過來。”

福寶這會也不哭了,依依不舍從宋清盈懷中離開,走到了霍致峥跟前,“叔父。”

“以後你白日好好讀書,待用過晚膳,便可來叔父宮裏尋她玩,嗯?”

“多謝叔父。”福寶小大人似的,拱手朝他一拜。

霍致峥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又看了眼天色,“時辰不早了,你也該安置了。”

福寶瞪圓了眼睛,“可是我今天還沒聽大姐姐講故事!”

霍致峥眼角餘光瞧見宋清盈腦袋低得更低了,心頭倒生出幾分好奇,之前聽福祿禀報,她成日與福寶講的都是羊與狼的故事,這都講了大半個月了,竟還沒講完?

照他看來,狼與羊的故事六個字足以蔽之:狼來了,羊沒了。

“回屋。”霍致峥一把将福寶拎起來。

就在宋清盈喜滋滋覺得她能回去睡個回籠覺時,霍致峥側眸,不冷不淡的看向她,“你也進來。”

宋清盈呆住,還有她的事?

“還傻站着作甚?月錢不想要了。”

“……”拿工資威脅也太狗了叭!

宋清盈別無選擇,只得硬着頭皮跟了進去。

****

天子寝殿自是富麗堂皇,金碧華美,然而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不是什麽名貴擺設,古玩字畫,而是地上那無數張牛皮縫制成的疆域地圖——

州府郡縣、江河湖泊、丘陵山脈,皆繪制的細致詳盡。其中已屬燕朝的疆域是綠底,而尚未歸屬的土地則是暗淡的灰色。

宋清盈只粗粗掃了一眼,忍不住吐槽,這地圖對強迫症來說也忒不友好了,就像是一大塊完整拼圖,偏偏缺了那麽幾塊,看着就令人崩潰。

思及此處,她鬼使神差的看向身前那高大的男人。

那人結實的臂彎拎孩子跟拎小雞仔一般,走進殿內後,習慣性的看向那塊地圖,旋即,眉心緊緊地擰了起來。

宋清盈:哦豁,強迫症竟在我身邊。

“今晚你就在這睡。”男人的聲音冷不丁傳來。

宋清盈,“……?”孤男寡女不好吧?

等她擡頭,才發現他這話是對福寶說的,心頭松口氣,哦對不起,是她想多了。

“你過來,講故事。”這次倒是對宋清盈說的。

“是。”宋清盈應了聲,緩步走上前。

福寶已經躺進了綿軟的被窩裏,黑黝黝的大眼睛一會兒看看霍致峥,一會兒看看宋清盈,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兒子一樣,“我好歡喜呀,叔父和大姐姐都陪着我,就像從前爹爹和阿娘一樣。”

霍致峥臉色猛然一僵,下颌線條緊繃。

宋清盈則是低下頭,腹诽:小屁孩亂拉什麽CP呢,再說了,一個叔叔一個姐姐,差輩了好吧。

霍致峥低低的訓了福寶一句,讓他別胡說,便站起身,将床邊的位置讓給宋清盈,“講吧。”

宋清盈,“……陛下您不忙政務麽?”搬了張月牙凳坐下,是幾個意思,要旁聽嗎?

“忙完了。”霍致峥慢悠悠擡起眼皮,自顧自倒了杯茶水,“正好聽聽你平日都與他講些什麽。”

這是公開處刑吧?

宋清盈:我裂開了jpg.

一番掙紮後,宋清盈深吸一口氣,一邊講起喜羊羊的故事,一邊羞恥的用腳指頭扣出一座羊村。

或許是床榻太舒服,福寶睡着的速度快了不少。

宋清盈放輕嗓音,覺得差不多可以收工了,一扭頭就見霍致峥大馬金刀的坐着,面無波瀾的朝她這邊看來。

四目相對,宋清盈心頭猛跳。

她忙不疊避開視線,起身規規矩矩行禮,“陛下,小世子睡下了,那奴婢先告退。”

霍致峥看向床上睡得安穩的福寶,再看那彎腰垂首、渾身透露着“別看我”的淺色身影,略一颔首,“回去歇着吧。”

宋清盈聞言,嘴角一彎,他叫她回去歇着欸!意思是不用站崗了,可以直接回去睡了吧!

“陛下也早點歇息,奴婢告退。”她屈膝,轉身離開,腳步裏都透着一種說不出的輕快。

珠簾晃動,看着那道消失在屏風後的嬌小身影,霍致峥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纖濃的睫毛垂下。

他有些看不明白這女人了。

是她這幾年真的改變許多,亦或是當年的事一葉障目,以至于他對她先入為主有了壞印象,其實她并不如傳言中那般驕奢淫逸?

這念頭一冒出,他覺得他大抵是昏了頭,竟會試圖替她辯解一二。

就算她本性不那麽壞,那又與他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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