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中午雖然是用餐高峰期,不過這間西餐廳裏面的顧客并不多,餘祎穿着拖鞋,素面朝天,一副才起床的模樣,與餐廳內的氣氛不符,走進時引來好幾人側目。
魏啓元替餘祎拉開餐椅,問她:“想吃什麽?”
餘祎并不客氣,随便點了一份食物,等服務生離開,她也不開口提問,悠哉游哉地等待上餐。
直到用餐過半,魏啓元終于有些沉不住氣,他瞟了一眼餘祎,自嘲似的搖頭笑了笑,說道:“樂小姐年紀輕輕,但實在與旁人不一樣,這種時候還有如此閑情雅致,不急不問,等着我先開口,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處于下風,我身為男士,理應照顧一下女士。”
終于等來魏啓元主動,餘祎笑眯眯地戳了一塊牛排塞進嘴裏,細嚼慢咽,洗耳恭聽:“魏叔叔請說!”
魏啓元胳膊支在餐桌上,交疊于頸前的手指了指餘祎,笑道:“當年樂小姐也喊過我魏叔叔,那時你還是個中學生,轉眼長這麽大了,我都要喊你一聲‘樂小姐’了。”
餘祎挑了挑眉,喝了一口果汁,道:“以前我總是跟我父親一起去跟長輩們聚餐,看來當時魏叔叔也在餐桌上?”
“對,不過次數并不多。”
當年樂平安位高權重,在海州市及其周邊都有根基,身邊朋友衆多,誰都想與樂家人結交,行事能圖便利,魏啓元也是其中之一。
他與樂平安并不算朋友,但可以算是熟人,每年都偶爾聚餐,大家聊起家人兒女,樂平安總會提到自己的女兒。
中國人喜歡謙虛,不會将自己的孩子誇上天,只有樂平安不同,他将女兒說得天上有地下無,有人讓他把孩子帶出來看看,樂平安只搖頭,家中寶貝是不能輕易示人的,衆人哄笑。
後來樂平安卻真将女兒帶出來了,一臉無奈地說這是女兒要求,他已經把孩子寵上天,也不管場合是否合适。
時隔太久,魏啓元已經記不清太多,只記得當年的小女孩兒特別漂亮,頭發染了幾撮紫色,原本以為她是個小太妹,可她待人卻極有禮貌,見人就笑眯眯地喊“叔叔”,還聽人說她成績十分優異。
魏啓元不得不承認,當年小小年紀的餘祎,已經足以讓人留有深刻印象,所以時隔多年,當他在商場見到她第一眼時,就總覺得有些面熟。
“樂書記當年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惋惜,這幾年我也從來沒有聽到過樂小姐的消息,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不管怎樣,我身為長輩,也希望能夠照顧故人之女。”
餘祎“噗嗤”一笑,“每天送花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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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啓元笑道:“只怪樂小姐太優秀,讓我這個‘叔叔’也忍不住動心,連我那個臉上刻着生人勿近的侄子,不也對樂小姐十分愛護?”他故弄玄虛,又加了一句,“可惜阿宗并非良人,他有沒有說過,他與你的父親相識?”
餘祎始終含笑,瞧起來怡然自得,聽見魏啓元的問題,她只是揚了一下眉,繼續切牛排喝果汁,好像吊人胃口的不是魏啓元,而是她。
魏啓元再一次謙讓女士,說道:“阿宗是我魏家血脈,可惜他一直不被人所知,直到去年他才回到魏家,整整三十多年,他的過去我們一無所知,魏家不是平常人家,自然要對他進行調查,而我剛好知道,他與你父親有瓜葛,當年他在裕清市創辦公司,曾經得到你父親朋友的幫助。”
餘祎邊吃邊點頭:“知道了,然後呢?”
魏啓元道:“我知道阿宗的背景有問題,可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查出他的底細,他在國內的經歷幹幹淨淨,從出生到現在,看起來全都十分普通,我不信他這樣簡單,我更相信他像網絡上傳言那樣,從小生活在新加坡,但假如這是事實,他又如何能夠将自己的過去替換掉?我想來想去,只有你父親有這樣本事!”
餘祎像是在聽天方夜譚,驚嘆道:“魏叔叔,沒想到你的想象力這麽豐富!”
“你畢竟年紀輕,許多事情沒有見到過,就以為不可能實現,當然,這些只是我自己的猜測,無憑無據,只是不能怪我這樣去推斷,因為我實在想不通,他是怎樣偷天換日的!”
餘祎想了想,說道:“即使是這樣,又跟我有什麽關系?我現在已經姓餘,我和阿宗在一起,只是因為喜歡,他的過去跟我沒有關系。”
魏啓元笑道:“你覺得阿宗是真心喜歡你?”他笑得意味深長,“阿宗這個人,我只信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他處心積慮回到魏家,當中自然有某些原因,我們這一輩有不少恩怨,只有我父親信他是個乖孫。而你是樂家的女兒,阿宗不可能不清楚,你父親雖然已經離開,可是樂家還在,這門姻親,想必能讓我父親十分開懷!”
餘祎放下刀叉,抱臂靠到椅背上,笑眯眯說:“魏叔叔說得這個故事很連貫,十分好聽,但有幾點你該明白,第一,你說阿宗偷天換日,自知也無憑無據,這樣離奇的事情,人家還以為是在拍電視劇,這一點不成立,你後面的假設就統統無效。”
“第二,我已經姓餘,先不說阿宗是否知道我從前的姓氏,只說現在,我與樂家已經沒有關系,你竟然以為阿宗想要攀親,而你每天送我花,是否也想要攀親?想必魏老先生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你将阿宗說得這樣處心積慮,我沒有看出,只看出魏叔叔你用心良苦。”
餘祎牙尖嘴利,完全不按照魏啓元的牌路出牌,魏啓元頗為無奈,笑道:“我之前已經說了,我身為長輩,希望能夠照顧好故人之女,我真心實意不希望你受傷害,阿宗對你對我魏家都有目的,到頭來受傷害最大的就是你。”
魏啓元此番目的昭然若揭,并不奢望能從餘祎口中聽到魏宗韬的真實底細,他不過是讓餘祎從此以後對魏宗韬心存芥蒂,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難拔出。
買完單,魏啓元送餘祎回去,走在路上問她:“我送你的耳環喜不喜歡?”
“很喜歡,磨成珍珠粉敷了面膜,謝謝魏叔叔。”
魏啓元一愣,突然大笑:“一一,你比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有趣!”
餘祎聽見他對她的稱呼,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上了車,車子徑直往別墅駛去,等快要到達時魏啓元才再次開口:“你是個聰明人,我為我先前對你做出的輕浮行為感到抱歉,我實在不該把你當成一般的小女孩,不過我昨天送你的花,和今天送你的花,是出自我的真心實意,你不用把我當做壞人,反倒你要小心阿宗。”他側睨了一眼餘祎,笑道,“阿宗身上有一處傷,說是我造成的,他很有本事,我事後才發現家中的儲物抽屜被人動過,最後我百口莫辯,假如不是這件事,我也不會對阿宗如此懷疑。”
停下車,別墅就在眼前,魏啓元最後道:“一個人能夠狠下心對自己開槍,以此來嫁禍于人,他就沒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餘祎今天聽了魏啓元的長篇大論,心情沒有變化是假,回去以後莊友柏和阿成全都狐疑地看着她,餘祎沒有空去理會,在卧室裏一直坐到傍晚,腦中思緒紊亂,想起了從前的許多瑣事,雙眼漸漸模糊,她仰頭看了看天花板才好了一些。
魏宗韬今天回來得很早,一回來就進入卧室換衣服,背對着餘祎脫下西裝,沉聲道:“今天跟魏啓元去了哪裏吃飯?”
“不記得是哪家西餐廳了。”
魏宗韬又問:“今天又是什麽原因?”
餘祎并沒有回答,只輕聲問:“你為什麽從來不好奇我的過去?因為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你說總共見過我三次,另外兩次呢?”
魏宗韬轉過身,一言不發地看了她一會兒,慢慢走到她身邊,輕輕擡起她的下巴說:“哭過了?”
“沒有。”餘祎仰頭看他,小聲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父親是樂平安?”
她的聲音很輕,魏宗韬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他沒有吭聲,餘祎心中了然,又問:“你見過我的那兩次,究竟是什麽時候?”
她的眼裏有淚水,晶瑩剔透,就像落在綠葉中的露珠,讓人不忍觸碰,可是一絲極輕的風,就能将露珠輕而易舉地吹落,從此沾染污泥,消失地無影無蹤。
她其實也很脆弱。
魏宗韬吻住她,極盡溫柔,細細碾磨,動作間是滿滿的呵護,他低低道:“第二次,在五年前的葬禮上,你一滴眼淚也沒掉,第三次,在緬甸金邊,我在監控裏看到你洗澡,口渴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