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等主人回來接我
我掀起師父的連衣帽,便看見了他的真實容顏,他果然和我夢裏長得一模一樣,如冠玉的面,如晨星的眼,他長得是如此的俊朗。
可他卻緊緊地抓住連衣帽,略顯慌張道:“你做什麽?”
我笑:“師父,你長得真俊。”我說得只是實話。
他的手微微一顫,那連衣帽便落到了他的肩上,風吹起了他的發絲,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撫着我的臉。我發現他的指尖冰涼,仿佛我早已和他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了。
從剛才的一幕來看,我已經明白了師父曾經是白洛斌的臣子,但他們好像又超越了臣子與君主的那種關系。
“師父,你為什麽要用帽子遮住自己的眼睛,你看,這天,這月,這星星,是不是都很美?”我看着師父一副愁顏,便想說些話使他開心。
師父卻只是淡淡道:“江山再美,都不及你眼中的一滴朱砂淚。”師父将手從我的眼角滑過,手上便是一滴血淚,血可能是君侯受傷時不小心沾在臉上的,而淚卻是我為君侯流的。我這時候才明白我真得真得很喜歡君侯。
我苦笑了一聲,哪知師父卻抱住了我,柔聲道:“寶寶,以後師父再也不會躲在陰暗的一處,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師父,他……怎麽了?我怔怔地立在了原地。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我的沉思。“師父”,是師兄宋淩的聲音。
我馬上推開了師父,“師父,我是你徒弟,你忘了嗎?”
他的手悄然從我身上落下,眼中有一絲落寞,卻問我:“發生了這麽多事,你為何不吹笛喚師父?”
我正想說笛子被師兄拿走了,可我卻一低頭,便發現那根短笛正插在我的腰間,師兄是什麽時候将笛子還給我的?
師父見我不語,便看着師兄,問:“這麽久了,你去哪裏了?”
“師父,您說過不許徒兒插手小師妹的事,徒兒覺得無聊,便下山了一趟。算算時辰,小師妹應該采到了妖界金蓮了,徒兒便回來了。”師兄的目光透過師父卻看着我。我突然感覺師兄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想這定是錯覺吧!
師父略有些不耐地訓斥師兄道:“玩心太重。”
不待師兄回答,一聲巨響便從倒塌的鎖妖塔處傳來,只見梼杌龐大的身軀從水泥石頭上站起來,鼻中都冒着一股怒火,它竟還沒有死,只見它又要向我襲來,一只金色大狗卻也從石塊中站起來,縱身一躍,張開嘴咬住了梼杌的脖子,梼杌一陣吃痛,連連翻滾着自己的身體。
而那只金色大狗正是鎖妖塔的守護神犬青尨。原來我和君侯從鎖妖塔逃出來後,是青尨又跑進了鎖妖塔內和梼杌厮鬥。我對此很不理解,為何青尨在鎖妖塔倒下的時候,還要跑回去。
師父告訴我,因為青尨的職責就是守護鎖妖塔,如今鎖妖塔倒,她定要殺了那個弄倒鎖妖塔的人,即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青尨被梼杌狠狠地撞在了石塊之上,叫地十分凄慘,啊嗚突然又嗚嗚地叫着。梼杌張大了嘴要向青尨襲去,而這時,青尨卻縱身一躍,自己跳進了梼杌的嘴裏。
我想讓師父救青尨,師父卻道:“青尨跳進了梼杌的肚中,貿然出手只會傷了它,要抓住正确的時機才可,只是師父現在還不能确定這梼杌的弱點……”
我急得在地上跺腳,過了會兒,梼杌的掙紮幅度減小,一把熟悉的劍卻飛到了梼杌的身邊,一下便砍掉了梼杌的頭顱。那把劍竟是師兄的七弦劍。那梼杌的頭顱滾落下來,可它的眼睛卻還是怒視着我,我吓了一跳差點跌倒,好在師父及時扶住了我。
血如洪水猛獸一般都梼杌的身上流下,它還來不及呻*吟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它最後動了兩下便閉上了眼睛,不會動彈了。
師父突然意味深長地問師兄:“你怎麽知道梼杌的弱點?”
“師父,徒兒一時心急,便出了招,師父怎麽了?”
空氣中似乎充滿了一陣火藥味兒。後來,我才知道一般的招數都對梼杌沒有用,只有砍掉它的頭,它才會死去,可師父剛發現了梼杌的弱點,而師兄卻已經将梼杌殺了。
這時,青尨将梼杌的肚子開膛破肚,便從梼杌的肚中穿了出來,她的嘴裏還叼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蓮,正是之前被梼杌吃下的妖界金蓮。
她帶着傷從石塊上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來,她靠近我時,我才發現她傷得很重,身上似乎沒有一塊是完整的。她将妖界金蓮交到我手上後,便向啊嗚走去,走得十分緩慢,血不斷地從她身上流下。她走到啊嗚身上,舔了舔啊嗚,啊嗚又舔了舔了青尨身上的傷。這情景,我好似見過。
我記起了有一年,一只金色的長毛大狗叼着一只竹籃,它将竹籃放到我家的門口,便舔了舔了竹籃裏的小獸,小獸一臉幸福地睡在竹籃裏,根本沒有意識馬上要與自己的親人分離了,而那只大狗最終猶猶豫豫地還是走了,而那只小獸其實就是我的啊嗚。
當時,我已經猜出了啊嗚和青尨的真正關系了。如果我猜得沒錯,青尨應該就是啊嗚的生母。
我看青尨受了很重的傷,便想過去給它止血,師父卻攔住了我,對我道:“讓它們去吧!”
我很不解這話的意思,師兄卻道:“青尨已經活不了了。”
我始終不信這話,便求師父:“她還沒死,師父,你就救救她吧!”
“其實她已經死過一次了,所以這次救不了。”師父這麽告訴我。
“你騙我,她如果已經死過一次,為何我可以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她,為何我還可以碰到她?她是有血有肉的啊!”我不信。
師父只是簡單地回答道:“執念太重。”
我曾聽說過,若是人死後,執念太重,便會化成厲鬼,但若是那人心裏沒有怨恨,善念仍存的話,那他吸收天地靈氣後,便會再次擁有原來的形體。但那時的他也不能算做是人,而是介于人與鬼的産物。若他再死了一次,那他就會完全地消失在人世間。
師父撫上我的臉,我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我好像明白了為何師傅的手是如此的冰涼。我當時很想問師父,他是不是也已經死過一次。但最後我并沒有問出口,因為答案已經很清楚地在我心裏了。
我聽說過,當年白洛斌戰死在沙場後,與他一并戰死的,還有他身邊的一個将軍——依塵将軍。
那師父的執念是什麽?青尨的執念又是什麽?
當時,啊嗚向天長鳴了一聲,青尨便離開了啊嗚,向前走去。
我問師父:“青尨受了這麽重的傷,這是要去哪裏?”
師父不語,師兄靜默。
青尨拖着身子向前走去,血染紅了黃土地,每一步都帶着我的沉重心情。我一路尾随着它,最後卻是跟着她到了一個碑林。林子裏墳墓林立,她半蹲在了衆多墳墓前,眼中留下了一道清淚,好似是對着空氣說着:“主人死後,我一直在這裏等着主人回來,現在終于等到了。”她笑了笑,便倒在了墓碑前,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一陣風吹來,吹落了墓碑上的塵土。
墓碑上刻着各代蜀山掌門的名字,在最後一個墓碑前,我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只見那墓碑上刻着蜀山派第一百零八代掌門人淩禦風。這名字,我一直都記得,因為那是我第一任師父的名字。
師父告訴我,那淩禦風曾是蜀山派其中的一任掌門人。
我的第一任師父竟然會是蜀山的掌門人,而那墓碑上刻着的年月竟還是我出生的年月,但我的第一任師父是在兩年前去世的,我對此很不解,便問師父:“蜀山不是幾千年就沒落了嗎,為何這裏會有我第一任師父的名字?”
師父告訴我,“蜀山派雖然沒落,但其實還尚有一絲新鮮血液,它現在建立在了世間上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所以很多人都以為它已經沒落了。”
“那我們還可以找到它嗎?”
師父不語,而是向我指了一個方向,只見那裏被一層白霧缭繞,待白霧被風吹盡,一扇大門後,一座巨大的建築伫立在林間,那建築的最高處,正挂着一個巨大的牌匾,那牌匾上正刻着“蜀山派”三個大字。
因在夜裏,那座宏偉的建築顯得格外地寂靜。原來蜀山派一直還存在着。那是林之深處,修仙之所,世外桃源。白霧再次聚攏,那建築便再也看不見了。
那夜,我們将青尨和蜀山的歷代掌門人埋在了一起。我想青尨定是幸福地走的,也許在她走的時候,她真得看見了自己的主人也不一定。幾千年的等待,她無怨無悔。
夜裏,師父帶我回了他的住處——清躍島。用禦劍飛行,從蜀山到清躍島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因時間太晚,我閉上眼佯裝睡了過去,他便抱着我進了一間陌生的房間,只是這房間的格局應該是有人精心設計的,床頭卻還放了一個可愛的娃娃。
其實那時,我根本就沒有睡着。師父走後,我便走出了房間。
紫竹林,寂靜地只聽得到風吹着竹葉,竹葉與竹葉摩擦發出的沙沙聲,我找了一塊還算幹淨的石頭坐了下來,撿起地上的一根竹簽,我将一塊空地上的竹葉用腳掃開,便用竹簽在地上寫着一個人的名字,寫了一遍又一遍,但我的心裏仍是久久不能平靜。
其實我很早就學會寫字了,更學會了怎麽寫他的名字。君侯……我将他的名字寫在地上,刻在了心上。
不知是太認真寫的緣故,還是怎麽地,我竟沒發現有一人向我走來,等他走到了我的身邊,我才擡頭,看見那張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帥氣的容顏。
“師兄……”我不知道他怎麽會過來,而當時,我卻有一絲的恍惚,我竟然會覺得師兄和君侯很像,但我想一定是我太想君侯了,才将師兄誤認為了他。
我站起身來看着他,馬上用腳将那些字都抹幹淨,我就是怕師兄會向師傅去告我的狀,我害怕師父知道我喜歡君侯的事。
我着急地從師兄的身邊跑過,哪知卻被竹子露在地面的根莖絆到,我一個不穩差點摔在了地上,卻是師兄輕而易舉地拉住了我的手,我才幸運地沒有摔倒。
他沒有看我一眼,淡淡道:“走路小心些。”說完,他便走了。
我久久地站立在原地,卻在他站立的地面上看見了一滴鮮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