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山洞裏那個奄奄一息的家夥,才不像是什麽水鬼呢。世界上會有那麽虛弱的鬼嗎?”在去湖邊的路上,曲天說出了不解。
“我想那大概是水裏的什麽生物吧,離開了水,當然會虛弱了。問題是它為什麽要離開水,跑到山洞裏去呢?”冬陽說道。
“誰知道呢?快走吧。”曲天說着牽起了冬陽的手,微笑地望着戀人。
冬陽回頭,“吳峰,你也快走啊,想什麽呢?”
“八成是被山洞裏的水鬼吓懵了。”前面的孫皓回頭調侃道。
吳峰在最後慢吞吞地走着,依舊默默不語。
冬陽示意曲天停下,等他走近,與他并肩而行,“你想什麽呢?”
吳峰看了冬陽一眼,“我在想那個水鬼的眼神,看起來很慘,很絕望,有點奇怪。”
“我都沒敢去看它的眼睛……”冬陽說。
“啊啊啊,好美啊!”前面傳來白夢的大呼小叫。
這座湖的确很美,不算太大,完美地映着湛藍的天,平靜無波。
四周環翠,飛鳥低掠,人間仙境一般。
幾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山谷中的湖泊,不禁醉心于眼前的景致,在湖邊坐下,鋪上餐布,準備野餐一頓。
孫皓喝起了從山下帶來的啤酒,喝着喝着居然開始脫衣服。
“我要去游個泳,你們誰敢和我一起去?”
白夢驚叫起來,“你神經病啊,村長都說了有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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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皓有點生氣了,“你能不能別總說我神經病?今天第幾次了?對,我就是有病!”
曲天和冬陽笑着看他倆吵嘴,“孫皓,你還是小心點好!”
“老曲,你要不要來?大好的機會,不然夏天就結束了!”
曲天連連搖頭,“整個湖都讓給你啦,我不敢去。”
“峰子,你呢?唉,你這種膽量肯定不會來的,爺我自己下去喽!”
吳峰笑了笑。如果他也能像孫皓一樣灑脫果決,行止由心,想什麽說什麽……他落寞地看了眼靠在曲天身邊的冬陽。
孫皓穿着內褲下了水,走到一定深度,暢快地游了起來,陽光下激起水花陣陣。
“他不會有事吧?”冬陽對曲天說。
“這小子高中時得過市級游泳比賽的冠軍,沒準連水鬼都追不上他!”
白夢氣呼呼地啃着香腸,“他就是有病,看吧,等會兒就得葬身魚腹。”
“他可是你男朋友啊白夢!”冬陽笑着說。
孫皓半天沒露頭了。
一直注意着孫皓動靜的吳峰站了起來,喊道:“孫皓!”
孫皓從水裏鑽出來,頭上挂滿閃亮的水珠,“哈哈,吓到了吧!水底可漂亮啦,石頭是彩色的,還有小魚呢!”
孫皓反複潛水了幾次,越游越遠,随後又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漣漪四散,湖面平靜下來。
和普通人的憋氣時間比起來,這段平靜似乎太久了些……
白夢咀嚼香腸的動作慢了下來,含糊地喊了一聲:“孫皓!”
冬陽和曲天也跟着喊了起來,聲聲呼喚像是叫魂一般。
剛被嘲笑膽小的吳峰卻麻利地脫了衣服下水,一次次潛入清澈的湖水中,搜尋孫皓的蹤影。
“我帶着人在湖上轉了好幾圈,會水的都下去了,還是沒找到那個小夥子。已經報警了,天亮前會到。”村長望了望外面,“你們還沒吃晚飯呢吧?”
白夢呆呆地看着地面,“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該咒他的,他真的葬身魚腹了嗚嗚嗚……”
冬陽安慰道:“這不是還沒找到呢嗎?”
晚飯在極其沉重的氣氛中過去了。
村長家有兩間空房,白夢自己住一間,三個男生住一間。
每個房間只有一張床,三個男生擠得很艱難。
“我怎麽找也找不到他,水很清,但還是找不到。”吳峰哽咽着說。他暗暗惱火,自己在這個時候想的竟然是,如果是冬陽睡在中間就好了。
“……你已經盡力了。”冬陽幽幽嘆息。
睡在中間的曲天吸了吸鼻子,“我……我沒敢下去。如果當時我也去找,也許能救上來。”
他們都清楚,孫皓九成九是回不來了,他将與那座秀麗的湖泊永遠相伴。
一陣若有似無的哭聲傳來,是隔壁的白夢。幽咽的哭聲持續了半個小時,最後大概是哭累了,沒了動靜。
睡在中間的曲天發出輕微的鼾聲,吳峰翻了個身,聽見冬陽輕輕說了一聲:“峰子,你睡了嗎?”
吳峰立即回答:“還沒。”
“陪我去趟廁所,我不太敢去。”
路過村長的房間時,他們從門縫中看見了燈光,村長也還沒睡。
凄清的月光細碎地灑在院子裏,冬陽迅速上完了廁所,跑回吳峰身邊。二人正要進屋,忽聽“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了——此地民風甚佳,家家夜不閉戶。
借着月光,他們看見臉色慘白的孫皓赤條條地爬了進來,形如鬼魅,頭發滴着水。
冬陽尖叫一聲,抓住了吳峰的胳膊。睡着的曲天和白夢聞聲跑了出來,後面跟着村長。
孫皓擡起雙眼,目光有些呆滞。
确認過他是人不是鬼後,白夢抱着他哇哇大哭起來,“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哎呦小夥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村長取來一條浴巾披在他身上,“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孫皓緊緊抓着身上的浴巾,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動了動身子說:“我看見水鬼了!不,是人魚!不對,還是水鬼……”
他最後一次潛得很深。
因為水過于清澈,陽光甚至能照到湖底,下面有五彩斑斓的石頭,他很想去拿幾個。在沒有器材的情況下潛水是極其危險的,但湖裏沒有浪,他又對自己極有自信,便不管不顧了。
終于潛到了湖底,強忍着胸腔的壓迫感,他拿了幾塊石頭,準備上浮時,卻與一張慘白的臉打了個照面。
幾乎近在眼前,觸手可及。
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深不見底,極其駭人。
大驚之下,僅有的一口氣一下子洩了出去。他環首四顧,發現身邊不知什麽時候聚集了數十個水鬼,白花花的一片,向他圍攏過來。
它們脖子上的小孔一張一合,顯然借此呼吸,身後不是與山洞裏那個水鬼相同的雙腿,而是一條慘白的碩大魚尾,在水裏優雅地飄着。
他的腦袋停止了思考。
當一雙滑溜溜冷冰冰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時,他嗆進了第一口水……很快,就人事不省了。
他醒來時,正躺在下水的岸邊,天已經黑了。找不到衣服,他就這麽連滾帶爬地摸了回來。
聽完他驚魂未定的描述,村長沉默了片刻,深深嘆了口氣。
“既然這個小夥子遭遇了這種事,我就實話告訴你們吧。那個湖裏的水鬼,本來是我們這的村民。大概二十年前,我們村很多人都得了一種怪病,皮膚漸漸變白,身上長出鱗片和鳍,腿也逐漸消失變成了魚尾,離開水就活不了,後代也是如此。我們都認為,這大概是一種報應——我們常年捕魚,都快把湖裏的魚捕光了。
五人怔怔地聽着,彼此交換着驚駭的目光。
“我不知該如何安置他們,只能讓這些村民生活在湖裏。他們大多智力退化,見有人下水,就鑽出來吓唬人,不過并無惡意。你們在山洞裏見到的那個,大概是他們後代之一,意外地有了雙腿,就不想繼續呆在水裏,跑了出來,結果因為缺水死在了那裏。唉……”
村長端來熱飯熱菜,随後就回房休息了。孫皓狼吞虎咽地吃着,像是餓了八輩子。白夢這一天又驚又喜,疲憊不堪,陪了一會兒,也回去睡覺了。
“你慢點,沒人跟你搶。”
孫皓一邊吃,一邊環顧四周,又向窗外看了幾眼,“你們看我的後背,上面有什麽?”
其餘三個男生面面相觑,“什麽意思?”
“哎呀,那些水鬼,在我後背上劃了什麽東西,疼死我了。”
三人連忙把浴巾扯下來,趴在孫皓的後背上看。
只見孫皓的後背一片紅腫,布滿大大小小的血道子,像是挨了鞭刑似的。
“不要……信……他們快走……”曲天緩緩念出來,“什麽意思?”
吳峰表情凝重地思索着,“想必,這個‘他們’指的就是村長和其他村民了。”
冬陽面露驚訝之色,“村長不是說,那些水鬼心智不健全嗎?”
吳峰搖了搖頭,“我要是心智不健全,就在孫皓後背上劃一條魚,一個鬼臉,何必煞費苦心地寫字?”
之後,他望向窗外,盯着山谷四周的山林,“山洞裏那個人魚的眼神,一直讓我難以釋懷。它一定是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才會走上這條死亡之路的。”
孫皓瞠目結舌半晌,突然想到了什麽,“我們只知道一條回去的路,這會不會是它們的圈套,要把我們引到山洞裏去?”
曲天說:“可山洞裏又沒有水,不利于它們戰鬥啊。”
四人互看了一會兒,吳峰下定決心,“應該走,現在就走。也許這只是個玩笑罷了,但是寧可信其有。我一直都有不好的預感……你們不覺得,那個村長對咱們過于熱情了嗎?”
四人将睡夢中的白夢叫醒,說明原委,随後悄聲收拾了背包,趁着夜色向那個山洞走去。
吳峰偷了村長家的一個塑料水桶,裝滿了水,提着上路了。
“你提着水幹嘛?”冬陽問。
“山洞裏沒有空氣流通,又潮濕,我猜那個水鬼還沒有死,這桶水或許可以救它的命。”
冬陽深深看了吳峰一眼,吳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