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17

阮晴在醫院住的五天,每一天姜雨都會準時在飯點出現,給女兒帶去最愛吃的飯菜,注視着女兒把飯吃完,又不發一語地默默地離開。

阮晴自然是看出了母親眼中的難過和不舍,還有許多次的欲語又止,但她還是咬緊牙關忍住了拉住母親的從沖動。因為,只要她一出手,母親就絕對會開口求她改變決定留在這裏,讓她試着換一種方式和父親溝通,母親肯定會說什麽“畢竟是父女之間,有什麽問題是無法解決的,只要彼此之間平心靜氣把話說清楚,誤會解除,一切都會好的。”之類的話。

這種話她聽得還少麽?如果有用,她和父親早就不是這副模樣了。

這些臺詞既然她可以猜到,也就肯定也就不會聽從,可是最容易讓她動搖的并不是那些話,而是母親的眼神,有幾個女兒肯能眼睜睜看着母親眼中的懇求而不心軟?

所以,阮晴那幾天一直都不敢直視姜雨的眼睛。

出院之後,阮晴回學校收拾好行李,又在父母都不在家的時間段偷偷回了趟家拿了些東西,買了車票,坐上了去H市的汽車。

那天的天色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似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恍惚間有一種一去不複返的蒼涼感。

到了H市,她暫時住進了姜意然家,本想自己想辦法去找工作,可姜意然死活不幹,必須讓她江家的企業裏上班,她不太願意,姜意然就讓老江出馬,有長輩出面,她只好答應。

在江謙的公司,阮晴就從一個普通的實習生做起,公司裏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因為職位低又是實習生,她要做的事情就很多,但她一點都不覺得疲憊,只覺得很充實。雖然暫時還不能用到自己所學的專業知識,但每一次歷練都是她日漸成熟的寶貴經驗。

工作的同時,她還要抽時間完善自己的畢業論文,事情太多,她也就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了。

她除了在結業典禮之前因為論文和答辯的事情回過幾次學校,将近一年半的時間,她都沒有踏上過L市一步,即使是過年,一家團圓的日子也沒有回去,甚至連母親,她也沒有打過一個電話,只是托姜意然帶了幾句祝福的話回去。

她有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麽,但她知道的是自己不想先低頭,因為她還是覺得大部分的錯不是出在她身上,而且她還不夠強大,即使回去,也不足以讓父親相信她可以一個人很好适應社會,她不會因為失敗和困難而一蹶不振。

沒有只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努力得到的結果,她真的不甘心。

**

出院的那天,何紛紛沒能見阿三一眼,就直接被何寅派來的人接回了家,遲來一步的阿三眼睜睜看着何紛紛被兩個保镖扶上車,又在三輛車的護送之下,從視野裏很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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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就覺得何紛紛那一走就永遠不會回到他身邊了,她要去的,是一個自己永遠都無法企及的地方。

他是一個普通的小職員,晚上在酒吧兼職做酒保,在吧臺調酒,而何紛紛是何家的大小姐,就算平時再怎麽低調不顯眼,她始終被一層淡淡發光的光環籠罩,她和他始終不是一類人,有一天她的光環一定會變得異常的耀眼,那個時候,他只是會被灼傷雙眼,遑論靠近。

其實,何紛紛就是不想阿三冒出這樣的念頭,那樣,他們只會越來越遠,她不想連最後的一點溫度都留不住。

但是,阿三已經這樣思考了,留不住,那就是必然。

何紛紛回家修養了幾天,覺得自己恢複得差不多了她就在家裏不太呆得住了。因為她一直就不太習慣家裏的氛圍,和她一樣冷,冷到讓她發抖,她想要去找去找阿三,出門前卻遇上了突然回家的何寅。

“要到哪裏去?”何寅臉色有些陰沉。

何紛紛低頭,沉默不語。

“去找那個臭小子?你還沒有跟他講清楚?”

何紛紛不住往後退了幾步,還是沒有作聲。

何寅接着說:“告訴你一個對你來說的壞消息,你必須在三個月之內去美國,到你未來的丈夫身邊,你們會在美國訂婚、結婚,然後在那邊生活,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為什麽變了,您從來不對我食言的。”何紛紛擡頭,目光比何寅還要冷,就像一只馬上就要進攻的野獸。

“我必須确保你的安全,你一天呆在國內,我就一天得提心吊膽,那個女人不會死心的,不看到你的屍體她就不會安心,她目前在國外還不敢那麽嚣張,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何寅解釋道。

何寅口中的“那個女人”名叫齊岚,是他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和何紛紛的母親分手之後不久娶的妻子。

齊岚是一個霸道而心狠的人,總認為何紛紛的存在會威脅到他兒子的地位,十多年來從來就沒有斷過要傷害何紛紛的念頭。

何紛紛這一次手腕被割破,幕後的人就是她。

“您也可以拿她兒子開刀啊,您之前不也做過麽。”

何寅一愣,沒想到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可他眼中的慌亂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他立刻點明其中的厲害關系:“她兒子也是我兒子,更是你親弟弟!”

何紛紛回答地很平靜:“那您怎麽不告訴她我是您女兒,法律上也是她女兒,就算和她沒有血緣關系,但看在您的面子上,她也不能拿害我當成是生活的消遣,滿足自己的破壞欲。”

“別跟我說這些,我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別再想那個臭小子,和他在一起只會讓那個女人有更多的機會對你下手。”

何寅不敢拿齊岚怎麽樣,因為她除了對何紛紛心懷不軌,在其他地方可算得上是無可挑剔,事業上能幫他分擔麻煩,生活上能把整個家料理得井井有條——至少面上是這樣,這幾年家族內部基本沒出什麽大的紛争。

“我不敢問您我和她兩者之間誰對您來說比較重要,但在我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之前我不會離開。我只希望您可以遵守您最開始的約定,不要再抹黑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你為什麽跟你媽一樣固執!”何寅暴怒了,太陽穴旁的青筋清晰可見,“他能給你什麽?”

何紛紛頓了一秒,緩緩說:“他能給我您永遠都給不了我的東西,而且,我不是不會走,只是希望您可以遵守原來規定的時間!”

這是何紛紛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聽見何寅提起她的生母,那個在她記憶裏早就模糊不堪的身影,那個她不會原諒的女人。

“我走了,時間到了我自己會回來找您的。”何紛紛微微低了低頭,繞開何寅離開了。

回到自己的家,她居然發現阿三躺在沙發裏睡着了,他雙手抱在胸前,上身微縮,呼吸聲有點重。

何紛紛走到沙發邊,背靠沙發坐下,頭埋得很低,聲音也很小:“易杉,我不想和你分手,可我必須聽從我爸爸的決定,不得不說,在我心裏那杆秤上,他比你重要。我知道,我肯定已經傷害到了你,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還沒有強大到可以處理好一切,我必須在你和我爸之間做出抉擇。我一時的沖動自私,讓事情無法很好收場,這是我沒有想過的情況。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可以主動先對我說分手,那樣我和你就只是朋友的身份,你就不用那麽愛我、那麽擔心我,你會有屬于你自己的小家,那是你夢寐以求的生活。你已經夠不幸了,我已經不想再拖累你,阻斷你向你的幸福藍圖靠近……”

“紛紛。”

阿三其實睡得很淺,何紛紛剛才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到了,可他越聽心裏越不好受,不想再繼續聽她說下去,于是睜開眼叫了她一聲。

“嗯?”

何紛紛一時沒反應過來,聽見自己被叫下意識就回過頭去,嘴唇正好和阿三湊上去的嘴唇對上了。

四瓣唇相接的瞬間,她才發覺出異樣,瞪大眼睛,伸手要去把阿三推開。可剛伸出手,手掌就被截住,被拉進了堅實的胸膛。

“我全都聽到了。”阿三松開口,鼻尖抵着何紛紛的鼻尖,“紛紛,你不要我了麽?你要去哪兒,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

阿三坐直身體,把何紛紛從地上拉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目光黯淡:“你為什麽要那麽聽你爸的話,你不覺得我要可憐多了麽,沒了你,我就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我又要去讨好別人,虛僞的對他們笑,你忍心?”

“……可我不在的時候,你,你不也活的好好的?易杉,沒了我,你不過就只會心痛難過一段時間,等我給你的傷痊愈了,你又是那個整日嬉皮笑臉對誰都不會皺眉頭的易杉,你會喜歡上其他人,你會找一個正常、比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女人當你的妻子,你們會生孩子……那才是你的一直想要的生活不是麽?我說到底,對你來說不過是一段插曲,而且……”

“夠了!”阿三低吼着讓何紛紛住嘴。

還是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他一點都不想聽,他糾結了幾天鄭重做出了決定現在卻一點意義都沒了,他現在就想和她好好繼續過日子,為什麽要分開!

“我爸讓我三個月之內斷掉和你的關系,去美國,和一個到目前為止我根本沒有見過的人訂婚,過幾年再結婚,不回來了。”何紛紛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有勇氣把阿三一直想聽的原因脫口而出,那瞬間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這就是你一直不肯告訴我的原因?”阿三将目光轉移,頭往後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嘴角居然拉出了一絲無奈的笑意,“暖暖都知道要反抗,為什麽你就要認命?”

“因為我這是我欠我爸的,我得還他。”

何紛紛是用欠和還來定義自己和何寅的父女關系,不僅僅是因為她無法使用感情,還因為她當初放棄對整個家族的責任,如果沒有他的首肯,沒有他的保護,沒有他為她斷後,她根本不可能過上現在這樣風平浪靜的生活。

那都是她欠下的,必須要還。

“所以,你只能把我放棄?何紛紛,你是在玩兒我麽,你的心是用石頭來做的麽!”

何紛紛從阿三身上離開,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眼中渾濁一片,聲音也變得格外蒼涼:“對啊,我的心就是石頭做的,你這麽快就忘了啊,那我再提醒你一次好了,易杉,我有輕度反社會人格障礙,我感受不到任何人的任何感情。”

何紛紛把“任何”兩個字說得很重。

……

從那以後,何紛紛和阿三的關系就疏遠了,雖然每天還是會見面,見了面還是會說話,但彼此的目光絕不會直接相交。

何紛紛覺得這樣的狀态很好,只要保持三個月,她就能戒掉因為阿三而養成的一些習慣,重新在身邊畫一個圈把自己圈起來,誰都無法靠近她,她餘下的人生就這樣過下去就好了。

阿三卻覺得異常的痛苦,每見一次何紛紛都是一場煎熬,有話不能說,連眼神都不能交彙,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無力,甚至有時候腦子裏會冒出這樣一個念頭:沒有何紛紛在身邊,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樣的狀态沒能如何紛紛的願保持三個月,因為她再一次受傷了,晚上在酒吧的時候無故被牽連進一場争吵,被一個認錯人的女人先是打了兩耳光,後是被酒瓶砸腦袋,最後是一刀刺進了腹部。

當時阿三不在場,等到被電話告知這件事跑回酒吧,現場的狼藉已經被清理,酒吧的人只說何紛紛被救護車帶走,并不知道是去的哪家醫院。

那個時候,阿三才發現,自己失去了何紛紛,而且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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