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46
阮晴意識逐漸恢複的過程,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不想醒來,是因為潛意識抗拒,不想面對現實,又想要睜開眼睛,是想知道自己的好友是個怎樣的狀态,她千萬不可以有事。
內心掙紮了很久,她還是選擇面對。
睜開眼睛,視野中就是一片白色,幾秒之後,一張臉進入,擋住了白色。
居然會是覃森,阮晴很意外,他居然會找到她,而且,他一臉的疲憊,很累的樣子。
“暖暖,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覃森一臉擔憂的表情。
阮晴看着覃森嘴巴在動,耳朵不怎麽聽得見他的聲音,只好就那麽看着他,以尋常的頻率眨着眼睛。
“暖暖?”
由于聽不見覃森的聲音,她只能搖頭,想要表達自己聽不見。
但覃森卻理解成了她有什麽地方難受,“哪裏不舒服,你告訴我。”
感覺覃森應該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她只好重新閉上眼睛,等待自己的聽力恢複。
阮晴閉上了眼睛,覃森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又坐回了床邊的椅子上。
那時拉不回阮晴,他就只能穿戴好開車去上班,他和阮晴的流言才平息不久,周圍都相信他和她之間應該沒什麽私情了,他去杜浩辦公室幫她請假,看到杜浩下巴差點從臉上掉了下來,出來之後還沒從杜浩那怪異的眼神裏徹底緩和,在醫院工作的那個朋友就打電話過來說自己在急診室看到了阮晴,第一時間就想到通知他。
覃森本來就不平靜的心徹底亂了,大概跟嚴鴻交代了幾句就立刻開車飛奔到了醫院,見到了站在阮晴病床前神色凝重,還有焦急的辛赫。
他沒想到,自己會從一個陌生男人的口中聽到何紛紛搶救無效的死訊。
他也無法接受,接連兩天都聽到有人去世的噩耗,而且死去的人還是一對情侶,其中一個還是對阮晴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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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受、惋惜是因為有兩個年輕的生命就此從這個世界消失,而對于阮晴來說,感受卻不僅僅是這些,她會比他難受不知多少倍,并且那是一種他目前不太能體會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之後,她的反應會有劇烈多失控,可是不告訴她——完全不可能不告訴她。
所以他莫名就很疲憊,因為他招架不住。
想着想着他就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态,不知什麽時候有一絲冰涼的觸感将他拉了回來,擡頭一看,是阮晴又醒過來,聲音氣若游絲:“覃森,紛紛她現在怎麽樣?”
她死了。
——這短短的三個字,他不知道要如何說出口。
覃森久久沒有回答,阮晴焦急地催促:“你說啊,紛紛她怎麽了!求求你,快點告訴我,我可以聽見你的聲音了。”
阮晴一直在等着聽力恢複,突然耳中“嘣”的一聲,像泡泡破了的聲響,她覺得自己聽覺通道應該疏通了。
覃森咬咬牙,還是艱難地把話說出口:“暖暖,何紛紛她死了,送來醫院的時候已經遲了,她失血過多。”
看着覃森那遲疑不決的表情,阮晴大概可以猜到何紛紛的情況肯定不好,可是,當“她死了”三個字傳入耳朵,她不自主收緊了手掌,全身開始發抖,淚水包在眼眶裏,又憋着不讓它落下。
覃森看着心裏更不好受,勸她:“想哭就哭吧。”
阮晴沒哭,但聲音是哽咽的,眼神是慌張的,聲音更是顫抖的:“你騙我,紛紛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死了,不可能,不可能……紛紛她不會不要我的!她只是還沒醒,她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阿三死了她肯定接受不了我知道,可是阿三是為了保護她才喪命的,她不該好好惜命讓阿三的犧牲有意義麽,她這樣對得起阿三麽?她不該這樣啊,不應該的……你帶我去見她好不好,我要好好問問她,她究竟是怎麽想的,她不可以這樣做!”
“暖暖,何紛紛真的死了,她聽不見你說話。”
“不,你是不想我見到紛紛,你怕我看到她昏睡的樣子我會受不了,我會在病房裏大吼大叫不理智,所以才這樣說!”阮晴一個勁搖頭,聲音變得極其尖銳。
覃森知道自己說不通,阮晴是不會聽他的,還不如讓她親眼看到現實,看到了,她就沒法否認了。
他把手從阮晴手裏抽出來,離開病床,先是聯系了辛赫,然後向護士借了輪椅,回到病床前把她抱上輪椅,推到了停放何紛紛遺體的房間。
蒼白的燈光照射在房間中央病床的白布上,覃森把阮晴推到病床邊,平靜地對她說:“看吧,她沒有呼吸了,我沒有騙你。”
阮晴目不轉睛盯着那層白布,眼淚終究還是從眼中滾落:“你出去好不好?我想和紛紛單獨待會兒。”
覃森依言退了出去,關上門,辛赫就坐在門口,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她的家人呢?”覃森問辛赫。
辛赫頭埋得很低,聲音很弱:“我還沒告訴他們,我不知道怎麽開口,他們的反應是對她的侮辱,他們都配不上做她的家人。”
“你也愛何紛紛?”
“不愛,”辛赫搖頭,毫不遲疑地回答,“但我不想她死,她是個很好的伴侶,失去了很可惜。”
他們的對話沒有再繼續,因為他們都是站在局外的人。
阮晴顫抖着伸出手把白布掀開,何紛紛安詳地閉着眼睛,臉色發白,如果不是胸口沒有起伏,就和睡着了沒兩樣。
“紛紛,你不要我了麽?你就連結束自己的生命也不願意提前告訴我,是怕我會阻止你,還是根本就沒有想到我?你沒想到我吧,和阿三比起來,不,我和他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和他比起來我差遠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在一廂情願,”阮晴哭得更厲害了,視線都模糊了,但她堅持着說話,沒有去擦眼淚,“我不想失去你,甚至都已經忘記了當初對自己說的想和你一直當朋友的原因。很多人眼裏,你并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但對我來說沒有一點關系,因為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了,只要你不說不要我就好了,可你還是對我說了,那個時候我內心深處應該沒有當真吧,不然那個時候我肯定會立刻飛到美國去求你。可是現在,你真的不要我了,我還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阿三走了,你也跟着走了,這更好的說明你一點都不在乎我,我可能對你來說是可有可無的,甚至是……賴着你。”
如果何紛紛還活着,阮晴這樣說,她會立刻笑出聲來,對阮晴說:“小傻瓜,別亂想,你猜不準我在想什麽的。”
何紛紛其實很在乎阮晴,只是和阿三一比,阮晴的比重遠遠不住,而之所以有權重的差別,那是由時間決定的,無法改變。
“紛紛,你這樣做我會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你知不知道,到死都不會原諒你!可是,”她又遲疑了,“那沒有用吧……我在你面前永遠都那麽無力,永遠都抓不住最重要的那一點,即使你沒了呼吸還是一樣……紛紛,你留下我一個人,我缺少了一份安全,接下去我要怎麽辦?”
接下去,阮晴就開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門外的覃森聽到了門內那凄冽的哭聲,雙眉緊緊絞在一起,辛赫看他那個表情,問道:“你很愛她?”
“很愛。”覃森的回答異常堅定,他從來沒有如此堅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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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晴徹底消沉下去,不去上班,連何紛紛的葬禮都沒有出席,每天都蜷縮在家中的角落裏,像是被攝了魂,只剩下一副空蕩蕩的軀殼。
覃森明白,她需要時間讓自己好好消化,失去好朋友的痛苦不是睡一覺就能完全消除,睜開眼照樣能笑對人生的,她需要自己把邏輯裏清楚,從陰霾裏走出來。
所以他以自己的人格為擔保替她請了長假,每天都到她家去照顧她,早上叫她起床,幫她洗漱,中午買吃的回去一口一口喂她吃,晚飯是買菜回去親手做,再喂她吃,之後是幫她洗澡,伺候她睡覺,有時候會陪着她睡,有時候會等她睡着後再回家,第二天早上再來。
他也不是天天都那麽有空,但他會盡量擠出時間照顧她,他不知道她的空洞狀态會持續多久,但總有一天她會走出來的。而她父母那裏,為了不讓她父母發現女兒的異常狀态,他用她的手機給她母親發去短信,說她要出國出差一個月。
過去了一個多月,已經快要臨近年關,覃森發覺要是再用出差的借口騙下去就會讓阮晴的父母起疑了,就在他抓耳撓腮想在思考如何不引起懷疑蒙混過去的時候,他下班買了菜到阮晴家,剛打開門就看到阮晴穿着睡袍,一副才洗完澡,小臉紅噗噗的模樣,光着腳站在走廊上看着他。
“覃森,我餓了。”
這是一個多月以來覃森聽阮晴說的第一句話,她的發音已經有些生硬了,應該是長時間沒說話的緣故。
覃森難以抑制自己的喜悅之情,一邊點頭,一邊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了:“好,好……馬上,你等着,馬上,很快就好,我立刻就去做。”
阮晴對覃森說,這麽多天對她來說就是一個綿長的夢,他每天幫她做的那些事就像是夢境,而現實确實一片茫然,每天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冷冰冰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多餘的事物。她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反正就是一個夢,有一雙手突然拉住她,拖着她往前,她只覺得眼前一陣刺眼的光芒之後她就醒了,然後就恢複了對整個世界的知覺。
“你,你還記得何紛紛她怎麽了麽?”覃森試探性地問阮晴。
阮晴的回答很平靜,眼中布滿悲傷:“我記得,阿三他死了,紛紛她也死了,他們兩個都死了。覃森,”她的悲傷淡了一些,“你是真的愛我麽?”
“是。”
“那這樣好不好,我們再試一次,試一次看可不可以好好相處?紛紛和阿三的結局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想要明白自己的心。你還能給我一個機會麽?”
這是覃森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無法拒絕。
阮晴知道,自己機體崩潰的這段時間,如果沒有覃森的照顧,她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而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做到的這種地步,再懷疑他的動機有問題,那她就太過于鐵石心腸了一些。
她也能明确的自己對覃森的感情目前應該只有好感、感激和一定程度的依賴,還不到愛,但這次她是真的很認真在看待這一份感情,她相信這一次自己一定會把自己的心看清楚的。
其實,阮晴忽略掉了自己心頭更重要的一份感受,而忽略的原因是她還不太能理解那種情感,講不明白,也就不敢輕易下定論。
她沒發現,自己早就對覃森産生了“愛”這份情感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