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空花無卦

作者:青狐娘子

【文案】:

機關算盡,逆天改命,終不過一場空花,萬事皆休。

無卦啊無卦,你能看穿這世間百态,因果循環,可為何偏偏就看不穿情之一字。

——“阿卦。你要切記——此生不得與短命之人深交。”

“是,師父。”

然情之所鐘,此生不渝。

——“這一世,我姬無卦,舍命陪君,逆天亂世,至死方休。”

到頭來,竹籃打水,她終是弄丢了曾經的那個清澈少年。

——“從今之後,就此絕卦,餘生度于荒野,不複入世。”

空花一門,從此逝絕。

內容标簽: 悵然若失 陰差陽錯 靈異神怪

搜索關鍵字:主角:姬無卦 ┃ 配角:左非色,韓蘇 ┃ 其它:

☆、無卦有卦

姬無卦的師父是方圓幾十裏出了名的算命先生,外號天機神算。

打無卦有記憶起他的師父就是個老頭,這十幾年來是一點沒變。

要是忽略他時不時的耍賴偷懶,有着一頭銀發和山羊須的師父穿起道袍還是很有那麽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據老頭自己說,他是“知古今、能辯忠奸,測來日、可通天地”的絕才。能讓他望一望面相是那些凡夫俗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對于老頭如此的自我感覺良好,無卦從來不置可否——算命這事,不就是混口飯吃嗎。要不是這幾十裏就他一個算命先生,就沖老頭這懶勁,我跟着他早在襁褓中就得餓死了。

無卦從小就跟着師父,名字也是他給取的。師父讓随他的姓,取的全名聽起來一點沒有女孩子的感覺——姬無卦。

你看別家的姑娘都是什麽娟啊、花啊的多好聽啊。

無卦、無卦,一聽就知道是算卦的……

老頭子告訴她,他們住的地方算是青州界內,是個好地方——清淨。

都說山中多有精怪,老頭卻偏偏喜歡這人跡罕至的老林子,幾年前搬過來後一直都沒挪過窩。哪怕這林子離鎮子遠,來回一趟要兩個時辰師父他還是從來不搬家。跟着他在這山中住久了,無卦也就習慣了。

小的時候,無卦跟着師父總是居無定所。一個地方住上不到幾個月,師父就會帶着小無卦離開。往往是無卦剛和村裏的小朋友認熟了,就被老頭帶走了。所以無卦從小到大就沒有什麽好朋友。

如果硬要說朋友的話,那也只有小黑了。

小黑是老頭在阿卦七歲時帶回來的,說是給她做個伴。

剛來的小黑眼睛都沒有完全睜開,一身黑油油的毛,加上黑色的小鼻子,胖乎乎的小短腿,可愛到不行。無卦一眼就喜歡上了它,看它全身黑亮,索性就叫它小黑了。

當時老頭對阿卦說小黑是條與衆不同的狗,被他慧眼識金給帶回來了。

與衆不同?

阿卦心中出現了一只威風凜凜的黑犬模樣,她滿是期待,因為傳說中二郎神的那只嘯天犬也是只黑的……為此,對小黑她是悉心照顧,就盼着它哪一天能夠高大威猛,為自己開路護航。

……

……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小黑雖是長大了,卻仍保留着短腿、肉身子、圓腦袋的可愛屬性,完全沒有無卦期盼中的矯健身材出現。唯一比較讓人欣慰的,就是小黑很通人性,而且很聽話。

只這一點,無卦就已經很滿足了:小黑聽話,比師父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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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着暖陽的早晨最是讓人歡喜。

林間樹葉還帶着晨露,在陽光下猶如鑲上了五彩水晶。微風帶着春日特有的清香緩緩襲來。

姬無卦搬着小凳子來到前院,小黑跟在她身邊搖着尾吧,時不時親昵地低叫幾下,“汪,汪。”

“自己玩會吧,我要做事。”摸摸小黑的腦袋,無卦兀自坐在凳子上忙活了起來。

小黑繞着她走了幾圈,明白主人不能和自己玩了,倒也乖覺地在她的腳邊趴了下來,索性曬着太陽睡了起來。

一人一狗,暖陽山林,倒是惬意。

“阿卦。”屋內傳來師父懶洋洋的聲音,一聽就知道,這老頭八成又要使喚人了。

“阿卦——阿卦。阿卦——阿卦。”老頭沒見着人,兀自在屋裏開心地叫着。抑揚頓挫地還帶上了節奏。

一旁的小黑被師父的叫喚聲弄醒了,眯着眼蹭了蹭姬無卦的褲腿,繼續團作一團呼呼睡着。

若是把“阿卦”前頭那個“阿”字去掉,老頭這叫聲就和家裏養了只聒噪的青蛙一般……

不對,老頭怎麽能是青蛙呢?老頭只能是蛤蟆。

姬無卦鎮定地腹诽到。

放下手中削到一半的竹棍,随手在衣服上蹭了幾下,她木着臉掀開簾子進了屋,“什麽事。”

看到她進屋,老頭坐在搖椅上,面朝她,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花。

姬無卦突然就想到了小黑見到自己手上提着香腸時的表情。

“阿卦,這酒壺空了。”順着老頭手指的方向,姬無卦面無表情地看過去,有她半人高的大葫蘆斜倚在牆邊,了無生氣。

轉過頭,她眯眼看向了老頭,“三日前,我才去沽的酒。”

老頭恬着臉、堆着笑,“阿卦啊,你也知道師父就這麽一個愛好,就不要和我計較了嘛。”

“你已半月不曾下山。”姬無卦渾身散發出蓬勃的危險氣息,“不下山不擺攤,哪來的錢沽酒。”

“這不是難得休息一下嘛……”老頭嘀咕着。

“真是好難得,這個月還下了一次山呢。”姬無卦繼續看着他,目不轉睛,語氣平淡之中帶着冰山般的寒意。

老頭有些尴尬地起了身,撫了撫袖子,“為師也歇得差不多了。阿卦,我們這就擺攤去吧。”說罷,很是氣派地拿過支在牆角已有半月的帆布招牌,一撩門簾出了屋。

此情此景,姬無卦甚是欣慰。

外頭又傳來了師父的聲音,“帶着為師的葫蘆,等會幫我去沽酒。”

果然是這樣……

她順手抱了大葫蘆跟在了師父後頭,沿着山路往下走。小黑也醒了過來,從地上爬起,歡快地跟在了她身邊。

師父走在前頭,寬大的道袍随風鼓起衣袖,那挂着“天機神算”的竹竿在他的手中被用作了拐杖,他邊走邊對她循循善誘,“阿卦啊,做人呢有時候糊塗點是好事,這下山的次數,以後就不要記這麽清楚了。”

嘴上随意答着“嗯”,姬無卦心中卻在想着其他事情。

——今天回去就把那竹棍削好,師父的招牌也該換個新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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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狗從山上下來,直至正中午才來到了山腳的鎮子。

說是鎮子其實只是附近幾個村的百姓将自家東西湊到一塊交易的小市場。不過平日裏人倒也不少,還是很熱鬧的。

不過現在剛到午時,正式家家戶戶午休時間,所以街上冷冷清清,并沒有什麽人。

無卦跟着師父站到了一塊大樹蔭下,那樹下有幾塊石頭可以當作是凳子。

這已經是他們的老位子了。

老頭将手中的竹竿對着泥巴地戳了幾下,弄出一個洞來,而後将竹竿插了進去。這千機神算的招牌就算是立好了。接下來就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啦。

小黑繞着竹竿歡快地繞了幾圈,而後就歡樂地跑到一旁找樹畫地圖去了。

無卦看着自家小黑時不時擡個小短腿撒尿的樣子,無奈地搖頭:為什麽就改不了這個習慣呢……不過,已經算是有進步了。以前它都是直接對着老頭挂招牌的竹竿尿的。

“阿卦,去幫為師沽點酒,等下可有得忙了。”老頭摸了摸胡子,看着天一臉感慨。

無卦點點頭,抱着大葫蘆就往李娘子家的酒肆走。

師父最愛喝她家的杏花酒,說是喝起來總讓他想起年輕時候家裏的杏林。但他每次說到這就會停下來,而他臉上的表情總是讓阿卦覺得老頭突然就變得遙遠了。一直到現在,除了杏林,對于師父的過去,無卦可以算是一無所知。

許是因為正中午大家都在家歇息,酒肆裏沒有人。

無卦将酒葫蘆放到小桌上,對着櫃臺後頭叫了聲,“李姨。”

“來啦——”從裏屋走出了一位身着黃色衣衫的清秀娘子,細眉鳳眼,盤着婦人頭,帶着親切的笑意。正是酒店的掌櫃李娘子。

“阿卦又來啦,這次好快啊。”李娘子邊說邊熟練地拿過無卦的酒葫蘆開始給她沽酒,這酒自然是杏花酒,小丫頭每次來要的都是這種,“沒記錯的話,三天前才打過酒吧。”

無卦站在一旁擡頭看着李娘子,“師父喝得有點快。”

李娘子明了地點點頭,複又問道,“你師父許久沒下山了吧,不知道他老人家什麽時候出來擺攤啊?”

“今日出攤了,師父正在市場口那樹下坐着呢。”

“哦?”李娘子沽好了酒蓋上蓋,将那葫蘆順手就提了起來,“正好,我找你師父算一卦去。”

“李姨,酒錢。”無卦從懷裏掏出錢遞給她。

李娘子擺擺手,“今兒個這酒錢就算我算卦的費用了,阿卦,走吧。”

“也好。”無卦想了想将那錢又收回了懷裏。

李姨拿着葫蘆,牽着無卦就往菜市口走,“我說阿卦,你怎麽就一直木着臉呢,小丫頭年紀輕輕,怎麽一點也不歡樂。”

“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哪裏好啦,像個小大人似的。”

深思熟慮了一下,無卦擡起頭認真地說道,“嗯,我已經不小了。”

“噗哧——”李姨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好吧好吧,阿卦已經是大人了。”

邊走邊聊,不一會就到了無卦師父擺攤的地方。而那攤位前已經排起了長長的人龍,相較于剛才冷清的街道,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果然呢……”李娘子有些氣餒,“還是來晚了。”

無卦安撫地緊了緊被她牽着的手,“沒關系,包在我身上。”

“嗯!那我就拜托無卦大人幫奴家插個隊啦。”李娘子莞爾一笑,很有幾分韻味。

擡頭看見這笑顏,無卦心中突然一咯噔,生出了幾分不好的預感。按下心中奇怪的感覺,從李娘子懷裏拿過葫蘆,無卦徑直走向了正在神叨叨算卦的師父。

“酒打好了。”

“哦?”姬老頭眉毛一挑,臉上立馬有了笑意,“阿卦真是乖啊。”邊說邊伸手接了那酒葫蘆過來,迫不及待地打開蓋子,深深聞了一下,“真香啊——”

“師父,李娘子想找你算個卦。”在他喝酒之前,無卦插了話。

“沒問題。”美酒當前,什麽都好說,于是李娘子毫無意外地搶了個先。

後面排隊的人不敢有什麽怨言,誰都知道姬老頭算卦全憑心情,要是惹他不高興,那烏鴉嘴能噴死人,真是說什麽來什麽啊。

“多謝神算大人了。”李娘子有禮地一笑,無卦心中的不安沒由來地增了一分。

“李娘子想算些什麽?”

“嗯,就想算算我夫君此次可否歸來。”李娘子臉上帶了一抹羞澀。

她夫君當年因征兵去了邊關,已有五年,這一次邊關兵士有一部分可以卸甲歸田,她正是要問問看自己的夫君可回得來。照理說再過上一個月應該就有消息了,可畢竟等得心切,李娘子還是按耐不住想算個卦。

“好。”姬老頭拿起那早已磨圓了邊的烏龜殼。

“哐啷——哐啷——”銅錢的聲音有些沉悶。

他閉着眼,嘴中念念有詞,“天道地道,牛鬼蛇神;天靈地靈、千機自現。”

話畢,單手執殼倒出三枚銅錢在大石之上。

共六次祭出六爻,得卦象。

卦象既出,姬老頭靜靜看着那卦象,複又閉眼掐指細算,又過了一會方才停歇,繼而半響無語。

李娘子等得心急,見他不說話,更是心下緊張。

“神算大人,這究竟是怎麽個講法……”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姬老頭不聲不響地收了錢幣,擡頭對着李娘子微笑着說道,“他此次必然歸來。”

“真的?”李娘子一臉驚喜,還有幾分不敢置信,看着神算的大人确定的神情後激動得不住拱手,“太好了,太好了!謝謝神算大人,謝謝神算大人!”

“終于要回來了,恭喜李娘子啊。”周圍的人見了都紛紛道喜,要知道千機神算說的那就是絕對真的!

無卦站在一旁,剛才的那副卦象在腦海中揮散不去,看着李娘子滿臉欣喜的表情,她微皺了眉。

李娘子歡喜地離開了,她還要去給家裏的婆婆報喜。

又算了幾卦,眼看天色不早,這還要上山,姬老頭收起了攤子。

“神算大人何日再來啊?”

“是啊,是啊,我們好等啊。”那些沒算上命的紛紛問道。

“過段時日,過段時日。過段時日必會再來。”姬老頭邊說邊帶着無卦和小黑離開了樹下,往回家的方向走。

大家也都不強求,紛紛讓開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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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無卦跟在師父的後頭已經走在了山路的石階上。

看着師父寬大的衣袖,無卦一路無話,只是默默地走在後面。

“阿卦。”走在前頭的師父停住了步子,轉過頭看向了她,“你可有話要問為師。”

無卦緩緩擡起頭,對上了他的眼睛,“師父……為什麽不告訴李姨,那是大兇之卦。那回來之人……”

“為師就知道你也看出來了。”打斷了她的話,姬老頭嘆了口氣,“人不能與天鬥,這都是命。我們算命的不能改命,天機不可洩露啊。”

“可是師傅說的那些也都是算出來的,就不是天機了嗎?”無卦問道。

“那些都是些無礙之事。算不得天機、算不得天機啊……”姬老頭轉了回去,再次提步往山上走去。

“阿卦,有些事你慢慢就會明白的。”

“我不明白。”

“不明白的遲早都會明白。走吧,天快黑了。”姬老頭沿着臺階一步步走着,背影在夕陽下顯出幾分蕭瑟。

姬無卦的內心第一次生出了無力感:

能知道未來,卻不能改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切發生……

無卦啊無卦,為什麽你偏偏是個算命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娘子我終于拿着存稿來發新文了。。。感動。。。涕流。。。

絕對不坑!絕對不那麽後媽……也許可以有點後媽……或者後媽一點……

好吧,我還是不要做什麽保證了。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無卦有卦

三個月後,李娘子的夫君卸甲歸田回到了家中。可惜的是,他少了一條腿。

夫君能夠活着回來,李娘子心中已經感激萬分。要知道,這許多人家的丈夫、孩子、爹爹可是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今日是李娘子夫君回來的第二日。

無卦一早就起了床,很主動地拿了師父的酒葫蘆就往外頭走,剛要跨過門檻,就被師父叫住了。

“阿卦,做什麽去啊。”姬老頭閉眼坐在那張搖椅上問道。

“師父,你的酒喝完了,我去幫你打點回來。”無卦回道。

“今日怎麽這麽乖啊。”姬老頭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

“孝順師父是應該的。”無卦有些心虛,急急準備離開。

“阿卦。”姬老頭再次叫住了她,這一次他睜開了眼,表情嚴肅地看向無卦,“有些事,不許說、不許做。阿卦,切記,天命不可違。”

無卦停在了門口,低着頭看向自己腳尖,嘴中低低争辯道,“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

“不許試!”姬老頭猛地一拍扶手,厲聲喝道。

無卦艮着腦袋看向他,“李姨是好人。好人應該長命百歲。”

“這是她的命,命!你救她一次又如何,你能救她一世嗎!”

“起碼我試過!”無卦倔強地看着師父,姬老頭對上她帶着幾分稚氣的臉龐一時無話。

罷了……罷了……

姬老頭低低一嘆,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在阿卦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那時的他一臉傲氣地揮斥方遒:“這天下就沒我姬無坎不知道的事,也沒我改不了的命。”

無卦抱緊懷中大葫蘆,深吸口氣而後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我可以救她!我一定可以救她!

長長的山路在腳下疾疾退去,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市集的屋頂。

這三月來,無卦一直心內不安。她知道要發生什麽,而今晚就是那事發生之時。

酒肆已在眼前,無卦氣喘呼呼地抱着葫蘆跑了進去,“李姨。”

正在櫃臺算賬的李娘子看上去心情很好,見到她笑道,“阿卦又來啦,怎麽跑得這麽喘,快好好歇歇。”話畢很是熟絡的走出櫃臺,拿過無卦的葫蘆開始打酒。

無卦撫着胸口平複着自己的呼吸,眼神複雜地看着李娘子的背影。

“給,酒打好了。”

“謝謝李姨。”無卦将手中的銅錢遞出。

李娘子收了錢,複又從中拿出兩枚遞回她手上,“去買點小食吃吧。別人家孩子都可喜歡了,也從來沒見你怎麽吃過。小丫頭可要對自己好一點哦。”

無卦看着手中那兩枚銅錢,心頭一暖,卻又溢出幾分澀意。李姨讓她想到了一個詞——“娘”,但是無卦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誰。

“李姨。”無卦站直了身子擡頭看她,“你今晚睡在鋪子裏好不好。”

“嗯?”李娘子奇怪地看向她。

“你今晚不要回家,好不好……”無卦的言語中帶上了懇求。

“平日裏我是會經常睡在鋪子裏啦,但現下相公回來了……”啊呀,自己都跟孩子說些什麽呢!李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今日我就不在鋪子睡啦。”

無卦激動地拉住了她的手,不管不顧地就說了出來,“你的相公他、他會突然發狂……你回去會被他殺了的!就是今晚!”

李娘子一驚,過了一會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小孩子瞎說什麽呢!我相公他怎麽會……”

“是真的!我師父算出來的!”無卦見她不信,索性直接搬出了師父。

李娘子的表情定在了臉上,滿是驚疑,“怎麽會……”

“李姨,就今晚,就今晚好不好,今晚你睡鋪子裏好不好。”無卦拉住她急切道。

既然是神算大人算出來的,李娘子心中還是有了幾分畏懼。畢竟神算大人從來沒有算錯過。

“好,好吧。”反正就今晚,就聽阿卦一次吧。

“當真?”無卦還是不放心,緊緊看着她的眼睛。

“真的!”李娘子一拍她腦袋,“放心啦!”

無卦這才松了她的手。臨走前她還特地又回頭叮囑了李娘子一句,“今晚一定要睡鋪子裏。”

“知道了!”

酒打好了,心頭的事也去了。

李娘子的相公只會發這一次狂,只要逃過這一次,李娘子就應該沒事了。

無卦感到一陣輕松,抱着葫蘆就往山上走。

走啊走,遠遠地無卦就看見了師父站在門口。

難道師父是在等自己?無卦忙加快了腳下步子。

“阿卦!”門口的師父突然大聲叫到她的名字。

師父我回來了。無卦下意識地想張嘴回答,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驚訝地伸出手想要撫下喉嚨,可那手到眼前竟然生出了三個重影來。

這陽光今日真是晃眼,曬在身上好涼……

這是無卦今日最後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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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卦再次醒來已是一日之後。她只覺全身無力,睜眼後看到師父正坐在床邊幫自己把脈。

“師父。”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你醒了。”師父松開她的手,嘆了口氣,認真的說道,“是為師不好,為師忽略了你還只是個孩子,受不起這反噬之力。”

“反噬之力?”

“嗯。凡洩天機者必遭反噬,只不過随着算卦之人本身的心性強大,這反噬的影響會變小。你還小,所以不太能承受。”

“洩天機……”無卦低低地重複道,“對了!對了!李姨,李姨怎樣了!”

姬老頭安撫地拍了拍無卦的腦袋,有些不忍,“李娘子她,昨日下午就去了。”

“什麽!”無卦瞪大了眼睛,“怎麽會!”

“李娘子下午想回家裏收拾東西,她夫君便是那時發狂将她殺了的。”姬老頭的聲音很平靜。

“竟然提前了……”心中有澀澀的東西湧起,一直湧到了她的雙眼。

“阿卦,命不可強求。為師此次沒有攔着你,是希望你看清楚。我們這類人,對命是只能知不能改。”

“師父……”拽着師父的袖子,無卦将腦袋深深埋入了他的懷中,雙肩不住地顫抖。

“阿卦,這是命。人各有命。”

無卦趴在師父的懷中泣不成聲,小小年紀的她第一次明白了生命的脆弱,也明白了屬于蔔卦人的悲哀。

最後,她哭到力竭,在師父懷中慢慢睡去。

看着她尤帶淚痕的睡顏,姬老頭心中不忍。

阿卦,為師只盼你這一身平庸無災,平安到老。但願這一次能讓你明白不可輕易改命,方可得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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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李娘子,那酒肆自然也就關了。

她夫君被人揪去見了官,有大夫給瞧了,說是從戰場下來九死一生內心産生了魔怔,誤将自家娘子當成了敵人,只需多修養就好。

可這律法嚴明,殺人償命,李娘子的夫君被關了段時間後,處決的批文就下來了——秋後問斬。

可憐的是李娘子的婆婆,白發人送黑發人,孤苦伶仃地一人生活,沒多久也就病死在了家中。

這一切的一切和無卦當日從卦象上看到的一模一樣,所有的差別只是時間而已。

那以後,無卦每每和師父下山,再也沒有站在一旁觀卦,只去別處買些必需品而後就到邊上逗着小黑玩耍,等師父收攤了便跟着回家。

——既然改不了,看了又有何用。

日子在平淡中一日日過去。

沒有了杏花酒,姬老頭便換了別家買酒。

無卦給師父準備的新竹棍替換了那根已經磨禿了的舊棍子。

無卦還學起了釀酒,杏花酒。前日裏剛剛埋下去幾壇,等到來年就可以喝了。

她想着:先不告訴老頭,到時給他個驚喜。

可是,她沒有想到,這酒……一埋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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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兒黃,風兒涼。

古人都說多事之秋,而這一個秋對無卦來說确實是很不平靜。

無卦清楚得記得,三日前,師父一人在屋內蔔卦,突然連聲大呼,“畜生!畜生!”

她匆忙進屋,只見師父一手扶桌,一手在身側緊捏成拳、微微顫抖,平日裏算卦的那只龜殼被扔在了地上。許是因為暴怒,師父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

“師父?”無卦試探地叫了聲。

聽到她的聲音,姬老頭深吸口氣,而後随意揮了幾下手,“為師無礙,你且出去。”

“可是……”

“阿卦,出去。”師父的聲音帶着壓抑的怒氣。

無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退了出去。她心中莫名——究竟是何種事情讓師父如此動怒?

姬老頭的臉色一直不好看。

晚食的時候,他一句話也沒說,飯桌上的氣氛有些沉悶。

無卦不敢多話,老頭在氣頭上,還是不要自找麻煩的好。

不過,話說回來,長這麽大,老頭這麽生氣的樣子她只見過兩次。加上今天,正好是三次。

第一次是在她四歲?還是五歲?記不大清了。

那時她和師父正暫住在一個小村莊裏,師父午時對自己說晚上要離開,讓自己日落前務必回家。可那一次自己在外頭和小朋友們玩得晚了,直到天黑透了才回了家。師父當時氣得不輕,直接就打了她一頓。

無卦最後是哭着和師父離開那個村莊的。

後來她才知道,那天師父滿村莊找她,都快找瘋了。

“師父,你算不出我在哪嗎?”無卦正式學卦後曾問過師父。照理說算一個人的所在對師父來說應該不是難事。

“你是世上,為師唯一不可算之人。”師父回答的時候嘴角帶上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為何不可算?”

師父沒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她的腦袋,而後就回屋了。

第二次是三年前,山下來了個說書的。無卦在師父擺攤的時候跑去聽了。

說書先生講得是陳國國師薛崖的故事。

陳國,自古以來都有國師輔佐君主。歷代國師均是天縱奇才,博古通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可是這陳國最後一位國師薛崖卻是個大大敗筆。

薛崖此人相貌奇美、智慧極高,是陳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國師。

國師一職、一但接任便終身不可婚配。

承師父衣缽後,薛崖曾一度是個受人稱贊、百姓愛戴的國師。

可女人誤國啊,薛崖敗就敗在她是個女子。

女子多重情,她也落了這個俗套,竟然愛上了當時鄰國的君王,甚至還不知廉恥地懷上了孩子。後來為了情人通敵賣國,生生讓陳國就此亡國,成就了洛國現今霸主地位。

她一直被人唾罵,最後郁郁而終,年不過二十六。

至于她當年懷上的那個孩子,沒有人知道去了哪。有人說,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定是絕後,那孩子八成沒生下來就死了。當然這也只是大家的猜想,究竟有沒有那個孩子,誰也不知道。就算有,那孩子是否還活在這世上也沒有人知道。

無卦聽了這故事回去就迫不及待地和師父說,“師父師父,今日我聽說書先生講了陳國國師薛崖,他說薛崖不知廉恥地……”

“啪——”話音未落,師父直接甩了她一個巴掌。

無卦被打傻在原地。

師父看着她,嚴厲地說道,“不要人雲亦雲,薛崖不是你有資格去诟病的。”

從此,無卦再也沒有敢在師父面前提起薛崖。每每想起此事,無卦還會覺得臉有點痛。

加上今日這第三次……無卦心中忐忑,師父究竟為何這般氣憤。只可惜算卦只能算事,不能算人心中所想,不然她早就去蔔上一卦了。

飯後,無卦正在洗碗。

“阿卦。”師父在廚房門口叫她。

“師父?”

“你跟為師過來,為師有話要對你說。”

“是。”擦淨手,無卦跟上了姬老頭一直去到了師父房中。

房內的桌上放着三個包袱。

“這兩個是給你的。”姬老頭指着其中兩個淺色包袱說道。

“我?”

“嗯。為師要出趟遠門,這些東西在為師離開三日後你方可打開。”

“啊?”師父要出遠門?以往都是師父帶着自己出去的,從來也不會把自己落下。

姬老頭忽略了無卦詢問的眼神,走到凳子邊坐下,而後對她招了招手。

“阿卦,過來。”

無卦聞言走了過去。

“跪下。”姬老頭的聲音突然帶上了幾分莊嚴。

擡頭對上師父嚴肅的眼睛,無卦雙腿一彎,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他身前。

可是接下來師父說的一番話,卻是無卦萬萬沒有想到的。

“姬無卦,你是我姬無坎此生唯一弟子,也是我空花門唯一傳人。”

“空花門!?”那個傳說中算盡天下事的空花門!?

姬老頭伸出手止住她的話,“師父以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你太小了。現今你已十之有四,有些事情是該讓你知道了。”停頓了一會,姬老頭繼續說道,“我空花門從開派師祖直至今日已有七百一十三年。凡入我空花門者,不得借其力亂三綱五常、不得恃其能保一己之私。空花門向來只輔助真命天子,歷年來出過無數功臣良将。可惜的是……百年前我派曾遭遇一場浩劫,毀滅殆盡,最後只剩下了為師這一脈……”說道此處,姬老頭的聲音漸漸微啞,“阿卦……你以後切不可對人提及為師名諱,更不可提及你是空花門傳人一事,否則定會招來殺生之禍。”

看着師父認真的眼神,無卦下意識點了點頭,“是,師父。”

“很好。”師父從包袱下掏出了一本厚厚的書來,“這是本門秘笈《空花決》,為師今日将它傳授于你。”

雙手接過,無卦伏地磕了一個響頭,“無卦謝師父。”

該交代的也差不多了,最後,姬老頭伸手摸了摸無卦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道,“阿卦,你要切記——此生不得與短命之人深交。”

這是為何?無卦正想要問,就被師父打斷,“你只需記住便是,這是師父對你的忠告。”

“是,師父。”無卦恭敬應下。

“起來吧。”姬老頭拿起了桌上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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