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分兩次更,字數還是很肥很肥的~~ (4)

不是一般女子,要是讓她活下來以後肯定麻煩。這次将上官老頭來了個一網打盡,以後朝廷上就再也沒人跟本王唱反調了。上官止,你要怪就怪自己不懂變通、太一心為主,只看得到皇上,卻看不到本王這個未來的一國之君。這當官呢,學問大着呢。

國師府。

輕理衣袖,面具下的左非色似笑非笑。

無卦,這一次,算我讓你。

在下可是好奇得很,你究竟能為他做到哪一步。

棋已經到你手上了,你又舍不舍得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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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哪裏……

上官容若的思維還有些混亂,迷迷糊糊間火光、喊叫聲、熱浪、鮮血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将她淹沒在地獄般的記憶之中。

——若兒,你快走。阿七,你快将若兒帶走啊。

——不,爹、娘,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爹娘的臉龐在火光中若隐若現,透過火壁她甚至能看到自己從小到大親如姐妹的畫雲跪在地上遙遙地向自己磕了個頭,“小姐,保重。”

火光越來越盛,似乎隔開了她與他們,那些臉龐随着火焰扭曲變形,一點點被蠶食殆盡。

“我不走……我不走……”

躺在床上的上官容若似入了迷障般不斷重複着這三個字,她的雙手緊緊捏住被子幾乎要将它扯破,額頭也沁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夢魇了?

無卦走到床邊伸手直接掐上了她的人中。

一整猛然的疼痛将上官容若拉回了現實之中,緩緩轉醒之際,她看到了坐在自己身邊的一位陌生女子。

“你……”是誰。

上官容若試圖開口說話,可那聲音卻如鋸木一般嘶啞難聽。

看來吸入太多火煙,她嗓子應是半毀了。

無卦看着她,聲音平和地說道,“我叫無卦,這裏是祈王府。”

“祈王府……”我為什麽會在祈王府……上官輕輕重複了一遍。

突然,她睜大了眼睛,掙紮着坐起了身子,“爹、娘……丞相府……”這簡單的幾個字讓她的嗓子疼痛不已。

看着她踉跄地爬下床,無卦并沒有伸手去扶,輕輕嘆了口氣,将實情與她說了,“你爹娘今日已經離世了。”

上官容如被閃電擊中般定在那處,腦海裏嗡聲一片。

爹……娘……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發瘋般爬下了床要往門口去,卻由于虛弱狠狠跌在了地上,沖着門的方向,她吃力爬起掙紮着向前。

爹娘怎麽會死呢,騙人的……一定是騙人的……

我要回府,我要見爹娘。

無卦搖搖頭,走到她前頭擋在了門前。

“人死不能複生。就算你爬出了這扇門……也是無濟于事。”無卦平淡的語氣點出了殘忍的現實。

上官容若半撐着身子躺坐在那處,眼淚不覺滴滴留下,卻還是一點點地往門口挪去,“爹……娘……”嘶啞的嗓音仿佛将死的老者。

聽不見,我什麽都聽不見……

假的,都是假的。

爹和娘還在丞相府……還在等着我回去……

無卦吸了口氣,話語擲地有聲,“他們已經死了,在你還在昏睡的時候就被午門問斬了。”這番話狠狠震住了還在渾噩中的上官容若。她定在了那處,擡頭看着眼前的女子,整個身子似乎被悲哀和憤怒充滿,顫抖不已。

無卦與她對視了許久,不言不語地看着她,仿佛正在俯視她的傷痛。

終于,上官容若緊繃的身子漸漸緩馳了下來,無力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爹——!

娘——!

難聽的嗓音因為痛哭更顯出幾分駭人,仿若嘶吼的野獸垂死掙紮。

她不知哭了多久,久到她全身癱軟,再也直不起身。

無卦盤腿席地而坐,靜靜地坐在上官容若身邊,無聲地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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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去送死,但如果連你也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能替你爹、你娘,還有丞相府那麽多人報仇了。” 無卦緩緩開了口。

上官因為哭泣而顫抖的雙肩緩緩停了下來,她從臂彎裏擡起頭看向了眼前人,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無卦的衣擺,雙眼泛出紅色,艮着脖子困難地開口,“報……仇……報……仇……”

不斷重複着這兩個字,喪失至親的疼痛全部化為了切齒的仇恨。

她要報仇,她一定要報仇。

“我幫你。”無卦伸手将上官的一簇頭發別到了耳後,聲音帶上了一絲輕嘆,“如果你願意信我,我會助你報仇。”

“你是……”什麽人。

“我叫無卦。是救你的人,也是會幫你報仇的人。”拂過上官的額頭,無卦仿若一個看透一切的聖者,單薄的身子輕手的臉龐似能映出希望,讓人忍不住窺探。

捏住她衣擺的手一直沒有松開,上官仿佛抓着生命中的最後一根稻草,聲音嘶啞難聽,“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要助我報仇。

手停留在她臉頰的一側,無卦認真地看着眼前的人,“我不是個善人,也從不做無用之事。救你、助你只因為我也需要你的助力。而你,是不是只要能報仇,就願付出一切?”

上官容若的仇人是皇上,是太子,是這個萬惡的朝廷。要掀了這一切,祈王府是一種可能,再不受寵,韓蘇也是個王爺,也許她能借助這一點報仇雪恨。可是韓蘇他又怎會幫自己去報複他的親人。

臉上尤帶淚痕,上官懷疑地看向了無卦,“祈王爺他……”

無卦聽懂了她未說全的話,然而這個問題,她卻不知如何回答。

見她半響沒有言語,上官眼中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一點點湮滅了下去——果然,眼前這個女子也是沒有把握的。

報仇……報仇這件事情又豈是那麽容易就能做到的。

“只要韓蘇活着,你的仇就一定會報。”無卦終是開口說道,“命中定數,他與太子在這世上只能活一個……”

“為何?”上官不是很明白。

無卦深吸一口氣,帶着一種決絕的氣勢,一字一頓,“一國不能雙帝,韓蘇已成帝王之相,必除太子,此為天機,萬不可告于他人。”

上官微愣,“我……為何要信你?”這般天馬行空之說,怎能讓人信服。

“信不信由你,我言盡與此。”無卦沒有再說,只是平靜看着她,眼中一片墨色,深成一片不見底的池淵。

上官死死看着她,想要從她面上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時間一點點過去,無卦仍只是那樣不言不語,仿若靜止——她在等她,等她的決定。

“你可願起誓。” 上官雙手撐地,如若困獸拼死一搏,“如若你不全力助我複仇,你……五雷轟頂,衆叛親離,不得好死。” 伴着嘶啞的聲音,這般毒誓倒像是駭人的毒咒。

破釜沉舟,哪怕身死魂滅,她上官容若也定要報這血海深仇。

任何代價,任何代價她都願意,只要真能報仇。

無卦皺了眉,不語。

上官依舊看着她,右手豎起三指置于臉側,擲地有聲,“黃天在上,後土在下,我上官容若以命起誓,只要你發下毒誓,我必一切聽從于你,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否則便讓我受盡百般淩辱,任萬人踐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的嗓音似是刀鋸,發聲已是痛極,她仍是一點點固執地許下此般毒誓。

這般毒誓,從上官口中說出,無卦能看出她此時孤注一擲的決絕。

罷了……

無卦輕嘆口氣,伸出右手,如她一般亦指天盟誓,“天玄地黃,姬無卦以命為誓,日後必将傾力助上官容若夫血海深仇,如若不然,我定五雷轟頂,衆叛親離,不得好死。”

看她不似玩笑,且一臉從容立下此等毒誓,不像是會反悔之人。上官終是僵硬着點了幾下頭,眼眶紅得仿似能滴出血來,“我——信你。”

“好。那先等你養好身子,我們再從長計議。”,無卦慢慢扶起她,領着她往床那處去。

将她安置在床上,無卦微皺眉頭,開了口,“以後……你還需改個名字。上官容若在他人眼中是已經去了的,這張面容可能也要多多遮掩一番。”她是個鳳顏,被有能之人見了,必會惹是生非。當年有丞相府護她,而現在的祈王府應該還沒有那個能力護得了她。

聽到這些話,上官容若眼中流露出了悲哀——容貌遮就遮了,可是容若這個名字是爹取得,她實在是不想改。

看出她心中所想,無卦嘆了口氣,“也罷……名字就還留着吧。姓容名若,你看如何?”

掙紮一番,容若最後輕點了頭,應了下來。

剛才的大哭一場和過于悲痛,已經徹底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躺在床上,容若漸漸地閉上了眼睛,再次昏睡過去。

幫她掖好薄被,又看了她的容顏一會,無卦轉身走向了門口。

輕輕關好了門,無卦有些愣神地在那門口站了好一會,腦中有些混亂,有一種讓她莫名心慌的感覺。

——鳳凰涅磐,浴火呈祥。

無卦啊無卦,你算不算作繭自縛。

收斂思緒,她提步離開了此地——還是去別處逛逛吧。

聽雨樓院門就在眼前,還有幾步就能走出聽雨樓的院子。

然而她剛欲提步走近,卻猛地踉跄了身形。

“嗡——嗡——”

聲聲刺耳鳴響突然出現,讓她幾乎痛暈過去,單手死死扶住身邊的欄柱。

不知過了多久,她無力地倚在欄杆之上,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呼吸也漸漸虛弱起來。

“嗡——嗡——嗡——”

無窮無盡……

待她終于清醒過來,發覺自己依舊伏在那處。耳中的轟鳴已經消失,可腦海中被那轟鳴攪成一片殘痛依舊,但已是好受了許多。

青竹被自己支開了,怪不得沒人發現自己。

看了看自己禁不住發抖的手掌,她緩緩舒了口氣——終于過去了。

——這就是自己剛才洩了天機的報應嗎。

還好,只是一小會就醒了。

還好……她還能承受。

所以,她還能繼續一步步綢缪。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娘子很感動。

一位叫“幺”的讀者一直刷頻留言,幾乎将娘子以前的文也幾乎都看了一遍,章章不拉,章章打分……整整4個多小時沒有停過……

當我看到這些評論時,雖然每一個都是短短的三個字,娘子還是眼眶紅了呢……

謝謝!!謝謝!!

娘子是個小寫手,不紅也不牛,不簽約也不賺錢,沒什麽特別的。對我來說,大家肯看我的文就是對我最大的肯定。

每一位讀者大大的留言娘子都很珍惜,我常常會回去看以前大家給的評論,讓我覺得自己寫文是有價值的。

謝謝,謝謝每一位喜歡娘子的人。

☆、卦裏乾坤

後來,無卦和韓蘇一同偷偷收到了丞相夫婦的屍身。下葬的那日,容若哭暈了過去。

但那之後她似是一夜之間變了個人,當年的風華絕代、天之嬌女一去不返,整個人靜靜沉澱了下來。

她隐隐覺得無卦和祈王府是她唯一的希望。無卦既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救了自己,就一定有超常之處。了清大師不是說過嗎,韓蘇若能過弱冠之劫必将成就大事業。我為什麽不賭上一賭,就賭我這身價性命,項上人頭。

後來,容若更是知道了正是無卦替韓蘇逆天改名方使其度過弱冠之劫,心中對無卦越發相信不已。她是守諾之人,只要無卦需要自己,她在所不辭。

她信她,單從她能在丞相府找到自己并就回自己,她的命就是她的了,她沒有理由不信她。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爹娘是怎樣死的,不會忘記畫雲裝作自己上吊身亡,不會忘記阿七為了救自己活生生死在了禁軍的亂刀之下。

她還活着,只要她還活着,她就會報仇。

血債血償,殺人償命。

而另一方面,似乎整個朝廷都已經認為上官已經死了,國師左非色也從來沒有提起過什麽。為此,無卦心中總有點七上八下:他為什麽沒有揭穿自己。

每每想到這一點,無卦都有些胸悶。

有些事情可能并不像表面上所見那般。

難道……左非色在幫自己?

這般的猜測讓無卦毫無頭緒,左非色究竟想幹什麽。

猜來猜去,徒勞無益,無卦也只有将此事放到一邊,和韓蘇共同撲入了準備西胡之行的繁瑣事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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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丞相府風波還未平靜,送親的事就已經被擺上了議程。

司天監所選的黃道吉日快到了,送親的準備也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起來。

新娘子已經被接到了專門的地方學習禮儀,由洛皇親自封號和順公主,賜姓韓,改名卉。

韓蘇是送親使臣這件事使得整個祈王府的氛圍都很壓抑。大家都清楚王爺這次是去當質子,也許終此一生都會待在西胡了。

韓蘇提前遣散了府中下人,只有徐管家和青竹沒有離開,對他倆來說,祈王府是唯一的家,王爺是他們的主子,一生一世的主子。

就在出行前幾日,韓蘇特地來找了無卦。

“無卦,此次西胡之行,你可要與家中人知會一聲?”

聽到此話,無卦正欲為韓蘇倒茶的手僵了一下,複又自然斟滿了杯盞,漫不經心地說道,“家人只有無卦一人。”

韓蘇并不意外,自與她相識以來,便從來沒聽她提及家人,心下早已有了猜測,但此番前來問上一句他其實是別有用意。

“那是否所有事情都當無卦自己做主?”

奇怪地看他一眼,無卦點頭,“自是。”

韓蘇若有所思,端起茶來輕呷一口并不接話,只是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為何這般問我?”無卦有些奇怪。

放下杯子,韓蘇看向她,帶上了幾分認真,“你既願随我同去西胡,那韓蘇……此生定不相負。”

這話……與我的問題有何關聯?

無卦正在納悶,那邊韓蘇已經起了身。

“禮部那還有些瑣碎事情,我就先走了。”話畢,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地樣子離開了聽雨樓。

無卦站在原處,将剛才對話複又回想了一遍,臉“騰——”地一下就紅道了脖子。

他……他不會說的是那個意思吧。

自己所有事情都能做主……自然也就包括婚嫁之事。再加上他還說了什麽定不相負……

狠狠灌了一大口茶,心中有些唾棄自己——讓你亂想,說不定韓蘇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可萬一他就是這個意思呢……

那些亂七八糟的歡喜雀躍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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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親的隊伍包括一只五百餘人的護衛隊和一些随行官員與專門服侍的一隊下人。

整個隊伍看上去浩浩蕩蕩,畢竟是大國送親,這面子可不能少了。當然嫁妝也是不少的,裝嫁妝的馬車走起來就有一百多米。

祈王府的人有兩輛馬車,無卦、青竹、容若一輛馬車。韓蘇和徐管家坐另一輛馬車。一路上,容若都帶着面具,無卦對外說她是從小貪玩摔壞了臉,不願別人見到。

隊伍從洛陽出發,臨行的那一日,洛皇親自一路送到了洛陽城門,國師左非色也站在左右,無卦能感覺到那一抹似有若無的眼光一直看着自己。

——他的反噬好了?

似乎感覺到她心中所想,左非色還對着她微微點了個頭,雙手在身前插袖,一派自然。

隊伍啓程。

一直到再也看不見洛陽城門,無卦還有些如坐針氈。

左非色是個捉摸不透的人,無卦暗暗警告自己他很危險。不過好在他們現下要去到西胡,暫時是見不到了。

至于太子韓晟……

無卦心中舒了口氣——這關乎于西胡,太子不會拿兩國之間的合約開玩笑。

可從另一方面說,韓晟不是半途而廢的人,更何況過了弱冠的韓蘇對他來說不再是以往可有可無的二弟了,就算韓蘇是個質子,他也是個不短命的皇子了。以前韓晟就那般趕盡殺絕,現在就更不會善罷甘休了。雖然他現在不會出手,不代表以後不會。

至于以後的事情……

掀起馬車簾的一角,無卦靜靜看着道路兩旁退去的樹木,一點一點鎖上了眉頭。

——越來越看不清了。

晚間,隊伍在武寧村下榻。

無卦悶聲不響地下了馬車,看上去表情有些疲憊,韓蘇走到她身旁,有些擔憂地問道,“可是身體不舒服。”

無卦搖頭,“沒有。”

“這般趕路應是還要有一個月,女孩子家身子弱,在馬車上要多休息,別總是一個勁地擺卦占算了。”韓蘇從青竹那知道無卦總是在算卦,每每想到她因為算卦而昏睡、眼迷,他的心就後怕不已。

“無礙的。”無卦若無其事地說道。

“不要逞強。”

“哦。”

“不許敷衍我。”韓蘇認真道。

“好吧,我會注意的。”

聽到她這般保證,韓蘇笑着點了點頭,又叮囑了幾聲,便走了開去——這麽多人下榻可是件麻煩的事。

看着他繁忙的身影,無卦心中越發煩躁,她能算出來關于韓蘇的事情越來越少了。

這樣下去不是好事情。

逆天之事,阻礙之大可想而知。

可是不管怎樣,她都要努力護住眼前的人,哪怕她最後只能算一刻她也要盡全力護住他。

從洛陽到西胡,他們走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

這一路,太平無事。

這一路,無卦愈發心神不寧。

她——關于韓蘇,她起三卦只能解一卦了……反噬之力愈來愈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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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澤。

洛國與西胡交界所在。

送親隊伍到達此處的時候,已有西胡使者站在了黑澤邊緣恭候——他們是來帶路的。

一位中年短須男子站在隊首,着胡國官袍,表情肅穆,拱手為禮,擲地有聲,“西胡文相孟肖恭迎洛國送親使者。”

韓蘇與一幫官員下了馬車,走向了胡國衆人。所有護衛原地站定,女眷也都待在馬車之內,不便露面。只有那位和順公主隔着車簾見禮了一下。

幾番寒暄之後,孟肖伸手做請,“煩請走這邊。”

順着他的手看去——一樣的黑色,長滿水草,看不清其下情況,完全沒有見到路。這般随手一指,倒有些讓人沒底起來。

洛國衆人有些遲疑——這黑澤向來吃人不眨眼,他随便指一指就是能行之路?

見洛國人并不擡步,孟肖什麽都沒有說,而是一人大步走在了前頭。他的鞋履沾滿了泥水,可是一路走去都是腳踏實地,并沒有遇上傳說中恐怖的噬人沼澤。看他這般潇灑自然,真讓人忍不住懷疑這黑澤之說是不是假的。

胡國接迎人員自然走在了洛國迎親隊伍兩邊,人為地劃出了一條路來。

韓蘇他們略帶猶疑地緩緩提步跟上,走在西胡人之間,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叮鈴——叮鈴——”

遠遠地傳來了銅鈴之聲,時急時緩,在壓抑的黑澤之中蕩蕩悠悠,仿若玄音。

這突如其來的詭異鈴聲讓本就心慌的洛國衆人更是緊張了起來。

“什麽聲音?”

“怎麽會有鈴聲?”

“哪裏傳來的?”

大家竊竊私語,越發不安。

“這是引路鈴。”孟肖出聲道,除此之外沒有再說其他。

而踏着那鈴聲,排為人道的西胡人一點點變換着位置,井然有序。

“馬車可能過?”一位官員出聲問道。

人跟着走和馬車還是有很大區別的,要是輪子陷進去那可就不好辦了。

走在前頭的孟肖半側了身子,點頭答道,“無礙,跟着走即可。”

車隊緩緩進入黑澤,盡管車輪下陷不少,可還是一路平穩走過,沒有任何意外。

行徑過程中,洛國人摒棄凝神,安靜得有些異常。

大家順着那“人道”小心前行,雖然腳下感覺有些柔軟,但每一步都實實在在踩在泥上,并沒有半點下沉。走着走着,洛國衆人也漸漸放下了心中芥蒂。

——原來是這般。

馬車中的無卦緩緩睜開眼睛,心下已有了答案。

黑澤順時而變,能掌握這變化之人便能過這死亡之地。而那搖鈴者才是真正的引路之人。

能參透黑澤之密,搖鈴者不簡單呢。

以前沒有聽人說過這鈴聲,怕是能聽到這鈴的洛國人都葬身在黑澤之中。此般秘密要不是他們前來和親,也許會一直隐藏下去。

可是他們為何要提出和親,将自己這般秘密暴露給洛國人呢?

除非……這個秘密已經不重要了。

她眉頭緊緊鎖了起來,究竟是怎樣的事情,能讓這個秘密不再重要?看來她得好好蔔上一卦,探探其中究竟才是。

馬車在黑澤之中晃晃悠悠地前行,無卦不懂聲色地微掀了簾子往外看去。

連綿不絕的黑色澤地在遠處與天連成一片,仿若天地之間的一條黑色綢帶恰好隔開洛胡兩國。黑澤的橫度約有千米,站在洛國那端能夠遠遠地看到胡國黑澤邊上的百姓人家。這僅僅千米的距離,卻是洛國一直無法逾越的天險之礙,這一片黑澤不知埋了多少洛國兵士。

“叮鈴——叮鈴——”

靜靜聽那鈴聲,無卦暗暗嘆了口氣:自己幾番試圖掐算,終是指不出在這黑澤之中,下一步該往哪處行徑。自己的蔔算能力怕是遠遠及不上那位搖鈴人,這黑澤時時變換,刻刻轉易,叫人來不及點點算清。

那搖鈴者……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鈴聲悠悠,引路而行,來之去之,死道辟生。

馬踏黑泥,聲聲澤水,如影随形,鬼關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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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胡國,他們便被孟肖領去了一處占地不大的別院,門口挂着黑底金字牌匾——韓府。

胡國也算大方,這院子裏頭的東西都是不錯的,還有幾件個有些年頭的裝飾之物。不過想來也是,作為質子的韓蘇畢竟是洛國使臣,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前院種了好幾顆果樹,都已結出了果子,青綠青綠的綴在樹上,煞是好看。青竹剛進到這院子就火眼晶晶地發現了這幾顆果樹,直拉着一旁安靜的容若說等這果子熟了定要采下來好好吃一吃。容若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卻讓青竹高興了好半天。

随孟肖在別院四處轉了一圈,韓蘇也算了解了大概。

只是這別院雖說占地不小,但要放下這整個迎親隊伍幾百號人還是有些困難。韓蘇正在奇怪,那邊孟肖已經開了口,“此處以後就是二皇子的府邸了。公主一行微臣會親自送去宮中待嫁。”他特意說的是二皇子而不是王爺,是因為胡國重視的從始至終就是韓蘇皇子的身份。

公主既然要去宮中待嫁,那些大臣、護衛大多也是要和公主去到宮中的,所以別院不大也是自然。只有他韓蘇一個要長住于斯,大了也是空蕩。

“在下作為送親使,還是一同前去吧,待公主安置妥當,再回此處不遲。”韓蘇對孟肖說道。

孟肖聽後,禮拜一下,“那就勞煩二皇子了。”

于是徐管家、青竹、容若還有一些洛皇派給給韓蘇的侍衛留在了這處別院,韓蘇随着他人一路往皇宮去。

至于無卦,她自然是跟着去的。

以何種身份?

不需要這些表面文章,這麽多人護送,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只是別人護着公主,她護着韓蘇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來到胡國了,在這裏很多事情都會改變。嗯嗯,很多事情。

娘子繼續碼字。

☆、卦裏乾坤

從別院到胡國皇宮他們統共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看來還是有些距離的。

一路上人頭攢動,熱鬧不凡,胡國百姓紛紛站在路邊伸長了脖子想要見一見洛國來和親的公主長個什麽樣子,這樣一來,倒有些夾道歡迎的意味。

無卦依舊坐在馬車裏,不過這次是坐在了韓蘇的那輛裏頭。

聽着外頭嘈雜的聲音,她有些不适地皺了皺眉。

“可是累着了?”韓蘇關心地問道。

“沒有,這是被吵得有些心煩。”

“西胡民風向來好客。進到宮裏應就沒有這般吵了。”

“嗯。”

“你要不要先吃些東西墊墊胃,等會不知要到幾時。”韓蘇邊說邊拿出了水和幹糧遞于她。

“也好。”

等會無卦要跟着韓蘇自然只有作為他的貼身侍婢才能跟進接風宴,那時想必她是吃不了東西的。

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似是已過了那繁忙的街道。

無卦掀了車簾看去,只見得大道兩邊胡國衛兵站得筆直,他們的身後是三四丈高的青灰城牆,頂上那些飄揚着的三角旗子寫了個大大的“胡”字。

這是快要進宮了吧。

沿着那道,一扇鑲嵌在城牆上的暗色鐵門被徐徐打開,隊伍魚貫而入。

城牆裏,白牆黑頂,一連排巍峨大氣的胡人建築出現在眼前。沒有一絲顏色,處處浸染蒼茫之感,仿若黑澤潛龍,隐隐透着令人膽寒的威嚴。

胡國……是這個樣子?想不到竟有這般令人肅穆的巍峨宮闕。

無卦心中暗暗贊嘆。

隊伍繼續沿着大道往裏走,再經過第三道門的時候,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胡國前來相迎的文武百官,胡國之王戎牧端坐正中,注視着他們一步步走進。

身着黑色帝袍,三十出頭的年紀卻有着不一般的沉穩內斂之資,戎牧……似乎和傳言中的不太相似。

在洛國,人人都道胡國君主戎牧是個歸縮在黑澤之後,不敢光明正大應戰的膽小鬼。

可看着他,無卦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蟄伏伺機的黑豹。

廣眉深目,高鼻平唇,這般坦蕩長相怎會是膽小之輩。

“恭迎洛國和順公主,二皇子殿下。”

洛國人都下了馬車,除了女眷不便見人。

和順公主在婚前更是不能先見未來夫婿,于是兩相只有說了幾番官話,便有人将公主車隊單獨迎去了下榻之地。

至于男賓,自然今日就是接風之事。

無卦作貼身侍婢留在了韓蘇身邊,靜靜呆在他身後,随身服侍。

自從走下馬車,無卦就總覺得有一道淩厲的目光似有似無地跟着自己,可每當她想去尋那目光,卻都一無所獲。

難道是自己錯覺了?該不會是一路奔波累了吧。她心中寬慰自己,而後繼續安安靜靜地待在韓蘇身後,心不在焉地聽着他和胡王之間的客道對話。旁邊的洛國官家也都一句一個小心,生怕說錯,畢竟這是在別人家的地盤,凡事還是注意的好。

衆人被引進了廳堂之中,各就位置後,人人面前都有一小榻放着豐盛的邊塞食物。接風洗塵不過吃吃喝喝罷了。

好在剛才吃了東西,現在也不覺得餓。無卦手在袖中,低頭輕占,站在那處一刻不閑。

——今日韓蘇應是沒有危險。但還是以防萬一的好,畢竟自己現下算他沒以往那麽算無遺漏了。

……

嗯?

剛才那目光好似又在看着自己。

她不動聲色,停在那處,而後猛一擡頭,正對上了一雙灰蒙蒙的老者眼睛。那眼睛混混然沒有黑白之分,全是一片蒙蒙之色,像是個盲的,可卻一動不動地“看”着她。他站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殿柱恰好擋住了他的身影,仿若在窺視着這邊的一切。

一股涼氣從心底升起。

無卦幾乎忘記了呼吸。

那老者似是感到無卦看見了自己,緩緩咧嘴,露齒一笑,而後瞬間消失在了柱子後頭。

那……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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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接風宴,無卦一直有些心神不寧,自從見到那位灰眼老者,她總有一種被盯上的感覺,渾身不自在。

散宴後,她随着韓蘇一同回到了下榻的那件別院。這裏以後就是他們在胡國的家了。

時辰不早,大家也都奔波勞累了許久,回到別院都各自洗漱一番而後倒頭睡了。

無卦也是累得不輕,在起卦确認今夜無事之後,腦袋重得好似千斤,她幾乎是半昏得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之間,天地亦似旋舞……

“無卦……無卦……”

有人在叫她?

回頭看去,來着一襲白衣站在那處,面目仿若被霧蒙去了一般。

那聲音再次響起,聽起來很遠很遠,“你可知天地皆有定數,你這般逆天終會不得善果……”

“你是誰!”

“你護不住他的,放手吧……”

“我憑什麽聽你的!”那聲音說得她渾身發毛,心中硬頂一口氣,她向那人影走去,“我乃無命之人,不受天地約束,你奈何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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