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分兩次更,字數還是很肥很肥的~~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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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無卦沒有出門,韓蘇特特請了她到院子裏的小亭一聚。

“無卦,真是好幾日沒見你了。”韓蘇嘆了口氣,有些無奈,“來到西胡,你倒是最忙的一個。”

“還好。”無卦邊說邊自顧自地坐了下來,韓蘇也走到旁邊與她比鄰而坐。

“其實我倒覺得西胡挺好的,這處沒那麽多煩心事,做回閑散王爺的感覺倒也不錯。”韓蘇給她和自己都倒上了茶,他這番話說得是心裏話。在西胡,他不用有那麽多顧忌,那麽多擔憂,只要簡簡單單做個遵紀守法的質子就好。要說不如意,那也就只有最近無卦出門出得太勤自己都見不到她這一點了。

“你當真這樣想?”

他點了點頭,“如果可以,讓我這一輩子留在西胡也未嘗不可,反正回了洛國也沒什麽用。”這般說着,他臉上帶了一抹無奈的自嘲。

不行!絕對不行!他必須得回洛國取皇位才可。

無卦心下幾番翻騰,終是将壓在心中好幾日的話語脫口而出,“你可願娶親?”

韓蘇一口茶沒喝穩,猛然嗆了出來,“咳咳咳——”待氣息順好,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無卦,“你問我什麽?”

“你可願娶親?”無卦再次重複。

确認自己沒有聽錯,他的嘴角緩緩拉開了上揚的弧度,滿是歡喜地看着她,一時都忘記了回答。

無卦側頭避開他的目光,仿若羞澀躲避,“我那位故人在西胡朝中還算有些地位,他可以收一名義女,這樣嫁于你不會辱了皇子的名頭,也算成兩國之好。”她聲音許是因害羞漸漸低了下去。

指尖幾次緊了緊,不斷壓住心底那蓬勃欲發的狂喜,“這般問話讓你一女子提出是韓蘇的不是。現下你先提了出來……我自是願意的。”說這番話的時候,韓蘇能覺察到自己胸口狂亂的跳動之聲。

“那好。”無卦猛地站起了身,依舊側臉不看他,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抖,“我現下就去找人把一切辦妥,一月之後便是吉日吉時……我先走了。”

看着她有幾分落荒而逃的背影,韓蘇心中的幸福滿得都似要溢将出來——她這般說出來,終是害羞而走。

一月,只要一月之後自己便可迎娶她了。

這樣一想,他不覺心中一暖。他們之間雖然從來沒有明白說過,但那感情他能覺察得出來,如今終是水到渠成。

無卦一路疾走而出,直接出門去往了虛天府。

“離師伯,他應下了。”

“那就照你說的……繼續吧。”

……

“多謝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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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左府。

“大人,新到的飛鴿傳書。”一名黑衣衛士跪在地上,恭敬遞上封着蠟的細羊皮卷。

左非色伸手接過,輕輕一掀去了那蠟,待看完信中內容,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竟是來得這麽快嗎?

随手燒了那封傳書,左非色從位上站起,“來人。”

“大人。”

“今日起,閉關。”

“是。”

國師要閉關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這是國師大人第二次閉關,上一次還是三年多前,當時他足足閉關了一年。

占卦之人,反噬極重,時不時閉關修養也是應該。這個緣由,上一次左非色已經禀明過了。

洛皇聽聞,很是惋惜,看來是有一段時間在朝堂上見不到國師了。只是不知道,國師這次閉關要多久,切莫又是一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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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低調的祭祀大人最近收了個義女,而且還将那義女許配給了新來的洛國二皇子。這消息一下在西胡炸開了鍋。

不知哪般女子能有這種福氣,拜了神一般的祭祀大人做義父。那位二皇子雖是個俊美無雙的,但畢竟是個質子,可能一輩子就在西胡了,又不能入西胡朝廷為官,這般男子,為何那祭祀願将女兒相嫁呢?

思來想去,必是政治婚姻,想為二皇子要娶的女子按個好出生罷了。只是大家還是有一點想不通——他們是怎麽能請動祭祀大人的呢?

無論大家怎樣猜測,反正此事已經板上釘釘,胡王特搬诏書,另派了快馬送信去往洛國告知此等喜事。

十日後,洛國傳來消息,只是簡單的一紙文書:二皇子大喜,願夫妻和美,子孫滿堂。

書中還提到了洛皇特賜新婚賀禮,此事那些賀禮已在來西胡的路上,估計還有半月可以到達。長長的禮單附在後頭,這是洛國該做的,也是洛國的體面。

這般客道的文書,很難想象是出自一位父親之手,他甚至沒有一句過問那位新嫁娘是什麽情況。既然你願娶,那就娶了吧,無非就是這麽一個态度。

也難怪,畢竟韓蘇已是質子,可能此生都不能再見,加上本就感情不深,他之大婚于洛皇并沒有那些吾子成家,吾心甚慰之感。

三書——聘書、禮書、迎親書,只花了五日就統統完成。而後便是婚禮之前的納采、問名、納吉(文定)、請期。

幾番下來,婚禮定在了七日之後的大吉之日。

雖說速度快,但該有的一步沒少。徐管家幾乎是忙翻了天,整天往來于虛天府、媒人那處和自己別院,兜兜轉轉,待着所有事情都辦妥當了都瘦了快又十斤。

不過,只要王爺高興,再苦再累對徐先生來說那都是心裏美美的。

三書上寫着的新娘名字是離月,說是離祭祀親起的。等嫁于韓蘇自會從夫姓,是為韓若。拿到文書的時候,徐先生還特地問了句,“為什麽要改名呢?”

離祭祀捋着胡子,灰色眼睛看都沒看他一下,“原來名字太俗,我收的女兒名字自是應該有些內涵的。”

徐先生,“……”

确實,無卦,一聽就是算命的。

大禮之前男女不能見面,新娘要在娘家待嫁,青竹和容若也将随無卦一同過去。這女子出嫁之時,身邊總得有幾個丫鬟,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虛天府自然也不能免了這個俗套。

無卦要去虛天府待嫁的那一日,韓蘇一直将她送到了別院門口。一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韓蘇心中滿是不舍,同時又有欣喜的期待。

虛天府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口,無卦側對着韓蘇,有些拘謹,“那……我就先走了。”

“無卦。”他叫住她。

嗯?

下一瞬,她就被擁進了一個帶着清爽氣息的懷抱,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她的表情定在了臉上。

小心翼翼地擁着她,她單薄的身子讓他越發想要一直這般擁着,再不放開。

“無卦……好好等着我去迎你。”迎你成為我的新娘。

過了一會,她在他的耳邊,緩緩輕輕地應道,“好啊。”

最後用力再次擁了她一下,韓蘇松開了手,“好,啓程吧。”

無卦站在那處,定定看了他一會,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那我走了。”

“嗯。”

坐上馬車,無卦掀了車簾,再次對上了他的雙眼,韓蘇笑着沖她微微點頭,“保重。”

“走咯!”

車夫揮鞭行馬,車轍滾動,慢慢離開別院。

她一直拉着車簾,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墨色的眼很深,似要把他吸入眼中,刻入心底。

韓蘇揮了揮手,笑着送她離開——幾日後再見,我的王妃。

越行越遠,她已經再也看不見他,那一刻,她突然知道了什麽是生離。

韓蘇……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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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大婚只有兩日。

虛天府內。

“無卦,你可想好了。”離師伯問道。

“嗯。”

“當真不悔?”

“不悔。”無卦平靜吐出二字,唯有指尖稍稍緊了一下。

“你這般,倒是像極了我一個故人。”師伯低低的聲音載滿了懷念,“她也如你這般不計一切……”

無卦沒有問師伯說的故人是什麽人,師伯也只是說了這麽一句,就不再繼續。

過了一陣,離師伯起身離開,邊走邊緩緩說道,“過幾日,我那不成器的徒兒就要回來了,你們也算同門,且見上一見吧。”

徒弟?

無卦點點頭,起身送他離開,“是,師伯。”

後日就是大婚,一切即将塵埃落定。

她,不悔。

她,不能悔……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的有點少。。。因為後頭實在是斷不開。。。寫婚禮感覺還是放在一章比較好。。。

下個一整章會肥肥的。。。不過還是老樣子,兩天更完。。。

存稿。。。55555

☆、卦裏乾坤

十月十六。

宜嫁娶、開光、出行、動土。

占而有卦,曰“澤地萃”——游魚戲水被網驚,跳過龍門身化龍,三尺楊柳垂金線,萬朵桃花顯其能。

此乃中上之卦,于韓蘇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好卦。

無卦定定看着那卦——真好,這卦象真好……可是她怎麽開心不起來呢?

祈王府。

“王爺,大喜大喜啊!”徐管家一早進屋來服侍了韓蘇早起,而後一群丫鬟小厮一擁而上開始幫韓蘇一點點收拾起來。

“等會去迎新娘子,定要扮得玉樹淩風,好叫無卦小姐面上有光。”徐管家一直笑得似乎都快合不籠嘴了。

韓蘇有些尴尬,但還是抑制不住臉上的笑意——今日她便要真正成為祈王府的女主人了。

“王爺,王爺!吉時快到了,媒婆和吹打的都已經在外頭候着了。”一個護衛跑來說道。

伸手再次正了正發冠,韓蘇站起身來,“那……走吧。”

“新郎官出門迎新娘子咯!”負責吆喝的小厮一嗓子就喊了出來,瞬時整個別院被火紅的喜氣漫了鋪天蓋地。

撩袍登馬,持缰傲行,紅衣偏偏,是誰家俊男郎?

漆金花轎,喧天鑼鼓,十裏紅妝,迎誰家俏嬌娘?

城中百姓紛紛前來想要一睹真容,一時間道路兩旁人頭攢動,熱鬧非常。

洛國二皇子迎娶祭祀義女,排場雖不及當日兩國聯姻,可也不小,這街上乍一看就和盛大節日沒有什麽分別。

待大家看清騎在馬上的新郎官,人群中紛紛發出咋舌的聲音——這男子真是忒俊了。

早聽聞洛國二皇子貌比潘安,天下無雙,今日見來,誠不我欺,誠不我欺!

人群一路簇擁着迎親地隊伍去到了東街虛天府門口。此時府門已經大開,不少虛天府的人都穿盛服等候在門口。自然祭祀大人也在那處,只是今日的他特地帶上了金絲眼罩,沒了醒目的灰眼,他周身的寒意都去了不少。

馬停,轎停,鑼鼓未停,其聲更盛。

“接新娘子咯——!”媒婆咧着嘴叫得抑揚頓挫,喜氣洋洋。

虛天府那處人群已經讓開一條道來,媒婆扭着身子站在那門口,“新娘子——出來喲!”

韓蘇下馬走向了離長老那處,恭敬有禮,卻掩不住滿臉欣喜,“小侄多謝祭祀大人……義父成全。”此下成親自是要改了稱呼的。

離祭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稱呼什麽的無妨,以後,你且對離月好一些……她也不容易。”

“小侄謹遵教誨。”韓蘇拱手彎腰。此刻的他并沒有去想離祭祀話中的“也”字是指的什麽——既然是“也”,那“也”之前的那個人又是誰……

離祭祀複又拍了他的肩幾下,而後不再多話,與人群一起往府內看去。

過了不一會,一頂紅色小轎一路被擡了出來,轎旁還站了兩名陪嫁丫鬟,一是滿臉喜氣的青竹,另一位則是用面紗遮着的容若——她在西胡被人認出總是不好的。

小轎一路向門口而來,最後在門檻內側不遠處停下後——裏面坐的正是新嫁娘。

媒婆再次大聲吆喝道,“金蓮不沾地,此生福連天,老婆子我要背新娘咯!”

待轎簾被掀開,披着蓋頭的新娘被那媒婆小心翼翼背在了背上,跨出門檻,一路去到了韓蘇他們帶來的花轎之上。

安妥一切,韓蘇滿面喜氣地拜別離祭祀,擁着花轎一路歡天喜地地再往別院而去。虛天府的賓客也跟着隊伍一路往韓蘇住處而去。

離長老坐在自己的馬車之中,緩緩掀了車簾,看着前頭那頂新娘花轎,目光停留在一處,最後長嘆一聲,放下車簾不再看了——癡兒啊,癡兒啊。

韓蘇騎在馬上,是不是偷偷回頭看那頂大紅花轎——她就坐在裏頭。此刻的她是不是也如自己這般高興,卻又這般忐忑。

真好,他終是迎到了屬于他的新娘,迎到了他心尖尖上的那個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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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被簇擁着一路來到了早已裝扮一新,四處紅綢繞梁的別院。此時別院裏早就賓朋滿座,雖是在異國他鄉結親,但是離祭祀的名號還是引得許多胡國名士前來觀禮,朝中官員更是不少,就連胡王戎牧也特地遣人送來了厚厚的賀禮一份。一時間,這場婚禮是風光無限。

花轎停穩,韓蘇跨下馬來,走到那轎前,擡腳輕踢幾下,而後轎門由內向外打開,出現在他面前的正是一襲紅妝、頭頂蓋頭,手裏端端正正拿着一只蘋果的新娘子,新娘子的手上還帶着好看的紅色流蘇,幾番遮掩之下竟是沒有露出一絲肌膚。

“無卦……”韓蘇開口輕喚,轎中人并沒有反應。

他微怔,而後想了想,笑着改了口,“離月。”

轎中人這才伸出了一只手。

執那手,韓蘇彎下腰來,直接将轎中人抱了出來,在旁的人群起哄的歡呼聲中一路跨過門檻進到了院內。

“幾日不見,你倒是長肉了。”他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在她耳邊揶揄,懷裏的人身子僵了一下,見她這般反應,韓蘇不覺嘴角的弧度越發上揚了幾分。

慢慢将她放下,扶她站穩,“來,接下來的路好好走。”

媒婆從一旁走來接過了新娘子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地吆喝着,“新娘子踩柿子咯。腳下生花,滿堂皆紅。”

小小紅鞋踩過預先備好的秋柿子。

媒婆牽着她繼續往前,“新娘子跨火盆咯。紅紅火火,阖家美滿。”

通紅的炭火倒真是應了紅紅火火一詞。

新娘子擡腳,小心翼翼地跨了過去。

“行禮了,接下來要行禮了。”

“好想看看新娘子長什麽樣啊。”

“一定是好看得不得了,你看新郎這麽好看,喜歡的也定是傾國美人。”

“你這麽一說,我就更想看了……”

周圍觀禮的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好不熱鬧。

這邊新郎新娘已經進了正廳,廳內離祭祀正坐其中——洛皇不能前來,離祭祀自然成了這場婚禮最名正言順的高堂。

吹打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接下來的行禮環節帶上了幾分鄭重嚴肅。

新人執紅綢,彼端相接,心手相連。

司儀正嗓開口,“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跪膝行禮,先天地而有人。

“二拜高堂——”

謝父母養育之恩。

“夫妻對拜——”

相敬如賓,佳偶天成。

“禮成!送入洞房!”

小心執那紅綢引路,韓蘇滿臉喜色地牽着自己的新娘,他心尖的那個人一路去到了他們的新房。

扶她在床沿坐下,韓蘇伸手想掀那蓋頭,卻被她匆忙拉住了手,頂着紅綢,她輕輕搖了搖頭。

“好、好、好,我守規矩,待出去和那些人喝上幾旬我再回來尋你。無卦……你等我。”

青竹在一旁請安道,“王爺就放心地招呼賓客吧,新娘子這裏有青竹伺候着呢。”

韓蘇點點頭,又有些留戀地看了一眼端坐在那裏的人兒——他的娘子,最後提步離開去了前廳。

已經聽不到他的腳步聲,床畔的人兒僵直的背脊終是稍稍松了一下。

青竹走去關了房門,拿了些點心遞到新娘面前,“累了一天,可要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紅蓋頭微微晃了晃表示不用。

青竹沒再多話,将那點心放了回去,而後靜靜站到了一邊。

整個屋子只剩下了詭異的安靜。

她們在等,等那場即将到來的狂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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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熱鬧非凡,胡人好客,喜鬧,前來的賓客紛紛拉着韓蘇不停喝酒,幾番下來,韓蘇已然有些醉了。

最後還是離祭祀出來替他擋了絡繹不絕的賓客,“這可是洞房花燭夜,各位還是手下留情吧。”

衆人這才漸漸作罷。本還有幾個年輕想提議去鬧個洞房,可都被離祭祀一一招架了回去。

——“離長老看來很是疼他那個義女啊。”

——“就是就是,這般排場的婚禮不用說,就連剛才護着女婿的模樣也十足是個好岳丈啊。”

大家三三兩兩地離開了,都有些可惜沒有見到新娘究是長得個什麽模樣。

韓蘇喝得有些多,腦袋昏昏沉沉地一路被徐管家扶着去到了新房。

“王爺,進去吧。”徐管家将他送到門口,便很識趣地告辭離開了。

還沒等韓蘇擡手叩門,那門已從內打開,青竹請了他進去,卻站在那處并沒有走開。

韓蘇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離開,“你且退下吧。”洞房花燭好時間,還不快快屏退。

青竹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點頭關門退了下去。

現下,屋裏只剩下了兩人。

他和他的新娘子。

深吸幾口氣,韓蘇努力緩了緩眩暈的感覺,一步步走向了床沿邊坐着的新嫁娘。

他撩袍在她身邊坐下,她能輕易覺到從他身上發出的熱氣。紅蓋頭微微一顫,轉向了床邊小凳,那上頭正端端擺着兩只鑲金紅瓷杯,杯中已經滿上了酒水。

她執了杯子,其中一只遞給韓蘇。

“合卺而醑。”接過酒杯,韓蘇嘴角拉開了弧度,而後與面前人兒勾手相交,一口飲盡杯中之酒。

今日喝了不少酒,卻是這一杯最最讓他開懷——這是他和無卦的交杯酒,從今之後她就是自己的娘子。

放下杯子,韓蘇坐正身子,有些發愣地看着那大紅的蓋頭,癡語般說道,“無卦……感覺很久很久沒見到你了……我很是有些想你……”

伸出手,沿着紅蓋頭邊沿一點點掀了上去,他能清楚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那般的不可自抑都是為了眼前的她。

喜袍之下,她的右手緊緊扣住左手手背,指甲死死揿入,看着面前越來越盛的光亮,她終是緊緊閉上了眼睛。

蓋頭被完全掀開,韓蘇拿着紅綢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看見了一張很美的臉,可那卻不是“她”的臉……

上官容若!

他面上的表情由歡喜跳轉到震驚,最後深深凝成了詭異而有安靜的憤怒,所有的醉意瞬間散去。

“為什麽是你。”他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寒冰。

容若有些慌亂地睜眼看了他一眼,直直撞進那雙漩渦般深不見底的眸子,此刻,他的眼中有着駭人的冷意與怒氣。她從沒有見過這般的他。

“我……”慌亂間,事先準備好的說辭統統被她忘了個一幹二淨。

“為什麽是你!”紅綢被狠狠擲于地上,他直接扣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帶着他無法控制的顫抖,“無卦呢?無卦她去哪了。”

“不……不知道。”她有些害怕地向旁邊躲閃,奈何手被他扣着,腕上已經傳來了難忍的疼痛。

“你說!她在哪!”看着她,他的眼中滿是噬人的怒火,一點一點緩緩收緊了手心。

痛!手腕上的疼痛越發加劇,容若的聲音因那疼痛都有些變了調,“今日她扮作了我,可來了別院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她。”

今日那個帶着面紗蒙面的容若是無卦!

一種壓抑的沉痛之感席卷了他整個人——她知道,她都知道。

——你可願娶親?

——我那位故人在西胡朝中還算有些地位,他可以收一名義女,這樣嫁于你不會辱了皇子的名頭,也算成兩國之好……

—— 我現下就去找人把一切辦妥,一月之後便是吉日吉時……我先走了。

那一日,她一句都沒有提及自己,一句都沒有提及新娘是誰。

這一切就是她計劃好的,計劃好的……

她是故意的……

甩掉容若的手,韓蘇疾步跑出了房間,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慌在他心底蔓延——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姬無卦——姬無卦!你給我出來!”

雜亂無章地到處走着,他漫無目的地四處尋找,“姬無卦!你為什麽這麽做!你為什麽這麽做!”

“你給我出來,給我出來!姬無卦——你給我出來!”

聲音已經帶上了幾分嘶啞,他歇斯竭底地繼續喊着,“你出來!你出來啊!”幾乎跑遍了整個別院,他一直瘋狂地喊着。

然而無論他怎樣呼喚,期盼中的人影依然都沒有出現。

此刻的夜空,月明星稀,微風清涼。

黃道吉日,今日當真是個黃道吉日……連天氣都是這般好的……

她在今日把自己推給了別人,無論什麽理由……她都把自己推給了別人。

扮作上官容若?她竟然還送嫁,親手将別的女人送于自己,這算什麽!

她明明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她。

她明明知道的!

“姬無卦!你出來給我說清楚!你出來!”

……

……

他就那般喊着,不知疲倦地喊着。嗓子已然全啞,他還依舊執着地繼續,“姬無卦……姬無卦……”

仿佛這般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她就能聽到,就能來到自己的面前。

徐先生匆匆趕來時,韓蘇已然發不出聲音了,他頹然地站在那處,只能從那口型看出他依舊說的是那三個字——姬無卦。

徐先生怎麽拉,韓蘇都不願離開,突兀地站在院中,雙眼有些失神地忘着前頭。

她……不要自己了。

這一夜,韓蘇始終沒有見到她。

這一夜,韓蘇站在院中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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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丈之外,圍牆之隔。

夜風蕭瑟,人單影只。

從容若被他抱着下轎開始,無卦就站在了此處。

穿過層層人群,一路來到這無人問津的院牆之外,她感受着從來沒有過的那份動搖——這樣對他好,對他很好……

牆裏歡笑,牆裏嬉鬧,她在此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想要逃,卻挪不開步子,她就那般傻站在那裏,一句不落的聽着。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禮……成了呢……

腦海空白地站在那處,她有一種被剝離的感覺,仿若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今日的他一襲紅衣真真是好看得緊。站在那花轎旁,她隔着面紗,緊鎖他的身影,一下也不曾移開。那般看着看着,她看得……心都疼了起來。

她想要留住,不惜一切留住這般好的他。

哪怕他不在自己身邊,也定要留住……

明明是這般肯定地想着……明明一切都按計劃來的……可是……

——姬無卦!你現在這副模樣又是怎麽回事!你為何還站在這處!你走啊!你倒是給我走啊!

可無論如何,她都挪不動步子,魂魄似被定在了當下,逼迫着她聽完這一場她精心策劃的——他的——喜禮。逼迫着她正視自己一步步為自己築的那間心牢。

月上梢頭,周身早已寒透,這夜亦帶着幾分悲秋的涼。

久站,她已覺不出自己的雙腿,可仍是如石雕般站在那處,一動不動。

牆裏的熱鬧漸漸散去,她能聽到賓客們對這場喜禮的豔羨,也能聽到他們大聲的祝福與告辭。

真好,和她想的一樣呢……

一模一樣……

真好……

突如其來,一聲帶着憤怒、悲怆的喊聲劃破了這寧靜得讓她窒息的夜。

——“姬無卦——姬無卦!你給我出來!”

——“你為什麽這麽做!你為什麽這麽做!”

那聲嘶力竭的呼喊,一聲聲在她心上深刻,刀刀留痕。

他,終是發現了。

他,一定很生自己的氣吧。

沿着牆壁,她緩緩下滑,在牆角縮成了一團。一聲不響地咬住手臂,那絲絲縷縷的血腥味和着從未有過的疼痛被沁入她的魂魄。

“報應……報應……”她喃喃着這兩個字,嘴角扯出了一絲苦笑。

亂了命相,亂了天下,你還一心想助他登那九五之位……

可是你憑什麽?憑什麽!就憑你現在連卦象都快算不了嗎!

逆天改命,笑話……你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你幫不了他了,姬無卦。你已經幫不了他了!

難言的酸澀湧上眼眶,她勉力睜大眼睛,死死忍住,卻仍是讓那酸澀逃了出來,一滴滴沿着她越發削瘦的臉頰悄然滑落。

無聲的哭泣沒有盡頭,她整個人都在顫抖,瘦弱的肩頭輕微聳動,那份曾經的肯定,那份所謂的堅持,在他的呼喊聲中一點一點冰崩瓦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會好好的,這樣你才會好好的……

那一夜不是什麽生離死別,卻依舊狠狠劃開了兩人。

那一夜,他倆只有一牆之隔……

他,站了整夜。

她,守了一宿。

他們,彼此沒有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好肥啊。。。

要忙着搬家。。。

存稿随時可能沒有。。。

☆、即以是空

天色既白,無卦早已僵在牆角。

一個身影從曉光中走來,在她面前站定,而後半蹲了身子。

她的耳邊恍惚傳來熟悉的聲音。

“找到你了。”

發上帶着新凝的露水,聽到聲音,她有些怔愣地擡起頭,滿是迷茫地看着前面,雙眼沒有一絲焦點,

一只帶着暖意的手緩緩撫上了她的眼簾,“都過去了。”

黎明的光亮襲向她的雙眼。

——天,亮了呢……

待看清眼前之人,她只喃喃了一句,“怎麽是你……”,而後終是失去了所有意識,沉沒進看不見光的黑暗。

知道她已聽不見,來人還是輕聲回答,“為什麽不會是我。”

伸手将她小心抱起,她輕的仿若一個孩童。來者輕皺了眉——她,原是這般瘦弱的嗎?

抱着她,那人回頭看了一眼那片院牆,那一眼仿若能透過那厚厚的青灰。

收回目光,他緩步離開,身影漸漸淡入了晨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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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醒來之時,無卦一眼就看見了側躺在一旁榻上、正閉眼歇息的妖孽國師,此時的他大方躺在那處,并沒有帶這金色面具。

她略一回想,就記起了昨日所有。睜眼躺在床上,她發呆看着頭頂房梁,一言不發。

——韓蘇……已經成親了。

罷了。

沉默地起了身,她身上的衣衫依舊是昨日那套。穿好鞋,她放輕腳步,一步一步向房門走去。

“你醒了?”榻上的國師睜開眼看着她,而後緩緩坐了起來。

無卦點了下頭,就繼續向門走去。

見她面無表情就要離開,左非色眉目漸漸擰緊,“你不問我為何出現在此處嗎?”

頓住步子,她站在那處沒有回頭,聲音平靜異常,“這是我在虛天府住的那間房。你能輕易來到此處,與虛天府必是有着關系。離長老說過,他的徒弟近日要來。現下看來,他說得應該就是你。”

左非色挑了挑眉,起身離開那榻,走向無卦,聲音有些玩味,“你……一點也不吃驚?”

她搖了搖頭,“沒那個心情。”而後一把推開大門,直接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左非色站在原地,對着她的背影問道,“難不成你想今日就回韓蘇那處?”

她依舊沒有轉過來,腳下步子也沒有停頓,“我只是四處轉轉。”

“我勸你最好不要出門。”左非色兀自坐在了桌邊,漫不經心地提到,“韓蘇的管家已經在門口等了一天了。”

她似是頓了一下,沒有回話就走開了。

已然看不到人影,左非色緩緩起身離開。連夜趕路加上先頭一直在照顧沉在夢魇中的她,現下的他早已是倦得厲害,該回房好好睡上一覺了。

——這些日子,就先等她一個人靜一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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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卦走到了虛天府西邊的一處池塘,那池塘之上橫跨着一座可供兩人并行的石拱橋。此處位置偏僻,雖是風景獨美,倒不常有人來。

在池邊随意找了塊石頭坐下,她有些愣神地看着水面,腦中空空一片,仿若萬般意識都懈怠了下來。

清澈的水面靜成一面鏡子。偶爾吹來的風掀起層層鱗般波紋,在她的心中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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