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分兩次更,字數還是很肥很肥的~~ (22)
确定的聲音。
難道是……
長青!
她慌忙往屋裏臨屋奔去,邊跑邊止不住地問道,“長青,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醒了?”
顧不上勘算,她這一路跑得跌跌撞撞,過那門檻時幾乎摔倒。可這些都攔不住她,她只是一味地往那處奔去。
算不出來的,自己算不出來的……
長青,長青,你醒了,是不是?
終于觸到了床沿,她幾乎是瞬間就撲了上去,跪坐在床邊,“長青,是不是你!”
聲音經不住顫抖起來,她毫無章法地往前摸去,“長青,你醒了,是不是?”
突然,一只修長手掌緩緩而又堅定地覆住了她的手,手心還帶着她熟悉的寒氣。
長青……
那一刻,無卦如木頭人般定在了原地,雙眼往那處“看”去,很用力,很用力,仿佛這樣就能透過早己失了光明的雙眼看到朝思暮想的他。
許久未曾哭過的眼睛終是抑制不住地酸澀起來——他醒了。
四年了……他終是醒了……
“無——卦——”熟悉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幹澀。
再次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無卦只覺天都開了。
簡簡單單的字在他說來,卻是她此生聽過最美的天籁。
無措的她依舊保持着姿勢,跪坐在那處,任他牽着自己手,仿若置身夢中。
一直一直在期盼,一直一直在等待,真到了這一日她才發現所有話語都是那麽蒼白。她不知道說什麽,也什麽都說不出來。
“無卦……”長青對上了她無神的雙眼,隐隐皺了眉,“你的眼睛……”
她有些木然地循着他的聲音微微偏轉了頭,定定“看”着他,
嘴角扯出一個弧度,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你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無卦……”
“對了,你一定渴了吧。”聲音漸漸哽咽起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收回手,“我去倒點茶。你愛喝的……碧螺春。”
看着這般小心翼翼卻又勉力自制的她,長青有些虛弱地拉住她,不願放開。
“怎麽辦……長青現在不餓也不渴。”他的嘴角緩緩綻出了笑,聲音溫潤,“無卦。就陪着我,可好?”
修長的手指緊緊纏繞,只覺得好久好久都未曾這樣牽過她了。
壓抑的情緒轟然而出,濕潤的眼角泛濫成災,那許久不見的淚水潸然而下,無卦終是伏在他的身旁泣不成聲。
長青,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削瘦的肩頭緊緊蜷縮,她依偎在他的身旁,再也不願走開。
你真的醒了……
長青……
我好想你……
緩緩轉過身,長青将她圈在懷中,一下又一下地撫着,眼裏噙着數不盡的溫柔。
“無卦……久等了。”
~~~~~~~~~~~~~~~~~~~~~~~~~~~~~~~~~~~~~~~
幾日後,無卦拿着小鏟子來到了後院。
那裏一顆樹下,有三壇杏花酒,一埋,已過十年。
蹲下身,她一點點掘開那些土,認真而又小心。
“無卦,做什麽呢?”早已恢複的長青在屋裏晃了一圈,終于在後院找到了埋頭苦挖的無卦。
她擡起頭,向着聲音的方向,“杏花酒。”忽爾一笑,她複又說道,“我釀的,埋了十年。”
長青踱步走來,拿過她手中的小鏟,“我來吧。”
無卦乖覺地點點頭,蹲在一旁。
聽着他緩緩挖土的聲音,感受着山中的初春涼風,無卦只覺得恬靜而又幸福。
……
……
“老頭子一定會喜歡的。”十三四歲的年紀,小小的身軀還有些吃力地将那一整壇的酒小心翼翼地挪到自己剛挖好的坑中。
她擦着額頭上的汗,看了看一旁短腿短腳、活蹦亂跳的小黑,“小黑,你說這酒要埋多久才好?”
“汪汪!——”小黑歡樂地蹦來蹦去。
小丫頭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終是開始填土,“先埋了。等師父想喝的時候拿出來就好了。”
“汪汪——”
那一日,已過十載。
酒依舊,香還有,只是人不在。
……
……
“無卦,這酒聞起來真不錯。”長青的聲音帶着喜悅,和着酒香撲面而來。
“嗯。”被拉回的思緒還殘留着懷念的味道,無卦用力嗅了嗅那熟悉的杏花香,“今日就喝點吧。”
“正和我意。”
杏花酒,杏花酒,都是懷念,都是不舍。
~~~~~~~~~~~~~~~~~~~~~~~~~~~~~~~~~~~~~~~
~~~~~~~~~~~~~~~~~~~~~~~~~~~~~~~~~~~~~~~
七歲的阿妩一個人在院子裏挖泥巴玩,弄得滿頭滿臉也樂此不疲。爹爹和娘都去好遠的鎮子裏趕集了,奶奶在屋裏做飯,自己幫不上忙就索性在這院子裏待着。
“小姑娘,不知可否讨口水喝?”
阿妩好奇地看過去,只見籬笆外站了一個帶着大帷帽的高個男子。
“你渴了?”充滿童稚的聲音清脆而又可愛。
“是啊。”
“那你等等。”站起來,拍拍屁股,阿妩樂颠樂颠地走回屋裏舀了一大勺水跑了出來。
“喝吧喝吧,阿妩家井裏的水可甜了!”
那人接過水瓢,取出随身皮囊灌滿,又将那水瓢還給小姑娘,“多謝。”
“不謝不謝!”小姑娘笑眯眯的,臉頰上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還未洗淨的泥巴糊在臉上,倒是滑稽得可愛。
那人伸出手,隔着籬笆摸了摸她的頭,“阿妩,以後去到洛陽可好?“
“洛陽?”阿妩很奇怪。
“是啊,洛陽。”那人的聲音很溫和,阿妩只覺得聽着聽着就聽進了心底。
“去到洛陽,阿妩會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
“最尊貴的女人?”小小年紀的阿妩似懂非懂。
那人沒有再說話,提步離開了。
阿妩看着他的背影,滿是懵懂——洛陽?那是個什麽地方?
“回來了?”無卦聽到聲音,轉了過來。
“是啊。”長青遞出手中水囊,“喝點吧。”
“嗯。”無卦就着喝了幾口,遞了回去,“你聽起來很高興?”
長青拿過水囊也喝了幾口,嘴角隐隐藏着笑意,“心情不錯。”
“遇到什麽事了嗎?”
長青收好水囊,側過身親了一口身旁人,“好事……還有三日,我們就到雲赫境內了。”
無卦略帶羞澀地輕推他一下,而後退回了馬車裏,故作鎮定,“抓緊時間,快些趕路。還要看祭天盛典呢。”
“是,全聽娘子的。”長青心情大好地揚鞭趕馬。
馬蹄聲聲,車轍滾滾,同行天下,無不快哉。
~~~~~~~~~~~~~~~~~~~~~~~~~~~~~~~~~~~~~~
九年後,千古一帝韓蘇駕崩,容若扶太子即位,太後垂簾聽政。
過去十幾年,韓蘇平定四方,将領土足足擴展了一倍有餘,名震天下,成一代聖君。史記“千古一帝,前無古人,後人難續”。
然而,幼皇無威,後宮幹政,臣心難統,禍亂隐在。
翌年,天象轉移,大亂将起,鳳女出世,新朝再定。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撒花~~~花~~~
計劃中有兩個番外。一個韓蘇的,一個左非色的。
至于什麽時候發。。。娘子也不知道。。。還沒寫。。。嘿嘿
寫了這麽多,感覺還是很難得啊。娘子第一篇這麽這麽長的文。。。感動。。。淚流。。。
如果大家踴躍發言,多多啓發娘子,番外可能會早點放上來哦~哈哈哈
左非色番外
左非色這個名字是師父給他起的,只是在洛陽所用。
非色非色,是希望他能看透這世間形形色色,不拘泥,不糾纏。
可從來到這世上的那一刻起,他們師徒就一直被困在無形的枷鎖之中——為他延壽。
長青、長青,如若能與樹長青……那該多好。
這天下萬事都有定數,凡事需按天命而行。
可他這個短命之人茍延殘喘在這世上,必然會亂了這定數。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遮掩容貌,不願讓人發現。盡管那容貌傾城,可只要卦者相看必能知其中奧秘——他,不該活在這世上。
借命延壽。自弱冠以來,他一直與這四個字密不可分。不期然而來的冰寒噬骨仿若地府之使,要将他拖回深淵。寸寸肌膚瞬間成冰,那種從內至外的極寒酷刑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他是個異數,逃脫了天命,得了鬼格,卻逃不了一生一世寒刑相随。
從命相上說,他,左非色,早已是個死人。
左非色自認不是個好人,從來都不是。為了活着,他肆意挑選目标,借那些人的一世福運,只換自己三年壽命。冰寒之苦那般煎熬,次次挺下來,他都如死過一般。可再怎樣,畢竟他還活着,不是嗎?
三年、三年……究竟要多少個三年,又要借多少次命,何時才能是盡頭?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許某一日他厭了,便就去了……這世上也就沒了異數。
只是,他現在還想在這世上多留一留。就像當初來洛陽,師父叮囑他的那般。
——“長青,活下去,盡你所能,活下去。這是你娘唯一的心願。”
于是,活下去,便也成了他,左非色的心願。
短命相,這三個字伴他走過兒時、少年,也許還會陪他一世。至少,以前的他是這麽以為的。直到遇見了她——那個無命之人。
~~~
那一次路過小楊村,他一如既往地遮掩面容,卻不曾想見到了一月前卦象上早該死去的人——二皇子,韓蘇。
嗯?韓蘇這是逃過死劫了?
他一直知道太子對這位短命皇子的執着,也看出韓蘇命中可能會有的那一線生機。不過,那線生機太過纖細,怕是難以尋覓。
而如今,竟是讓韓蘇尋到了嗎?
他好奇地看過去,便見到了韓蘇身邊站着的一位女子,雖然她是男子裝束,可怎逃得過他的眼睛。
而只那一眼,他便眉頭緊鎖——這女子竟然沒有命格!
“姑娘,請慢。”還未發覺,他便已開口攔住了欲要離開的兩人,提出要看看她的手相。
韓蘇很是緊張那位姑娘,立刻挺身擋在了前頭。他這才發現自己太過唐突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姑娘竟然主動接話,“什麽好處?”聲音清脆,表情卻是木然。
有意思,他起了興致。
而那姑娘後來的一句“想不到。算了。”更是随性得很,這般灑脫的性子倒是很和他的胃口。
看着她離開的單薄身影,左非色不覺有了一絲笑意:這位姑娘倒是膽大,而且似乎很是脫俗。
既然和韓蘇在一起,那以後在洛陽自然還會有機會再見的。
“姑娘,有緣再見。”
第二次,洛水垂釣。有暗衛看護,左非色放松地卸下了面具。倒是沒想到,會碰到她——那個無命女子。
而這一次,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無卦。
無卦,會起這樣名字的……應該是算卦之人。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無卦,無卦,她真的會是韓蘇命中那一線生機嗎?
無命之人是不是真的能夠亂天相,逆乾坤?
那一刻,他才是真真正正起了興致。
且看上一看,如果她真能逆了韓蘇的短命相,那會不會也能逆了……他的短命相?
~~~~~~~~~~~~~~~~~~~
想不到的是,很快,她就壞了他的好事。
上元佳節,正是一年好光景。
左非色本想按着捉拿程海的由頭将那茶館裏的男子都押了。
最近可能要有反噬,以男子祭祀去去冷寒之噬,也很不錯。至于借命一事……他已經選好了目标,正是上官一族。
好好的計劃卻被打亂了。
偏偏是面前這個看上去身形單薄,面色木然的無卦姑娘當衆揪出了程海,放了一茶樓的人。
……真是讓人頭疼。
很奇怪的是,他心中竟然沒有怒氣,面對着讓自己要好生受一番寒噬苦的她,他竟然沒有絲毫的氣憤。
聽着她那些天衣無縫的話語,他不得不承認——她是個聰明人,不僅聰明,很可能還是個卦中高手。
而這樣的一名女子,讓他怎能不想一窺究竟。
左非色覺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一些事。
于是……便有了第二次洛水邊的“巧遇”。
得到暗衛的回報,他提了“杏花酒”前去偶遇。
想不到,她也喜歡杏花酒,兩人倒是有幾分一拍即合。
而這一次,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果然會算卦。
不過,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應是還沒有能力算自己。
這樣也好,自己算不了她,她也算不了自己。扯平了。
~~~~~
他誰也不幫,韓晟、韓蘇,這些人都與他無關。
外人以為他與韓晟為伍,其實他只不過需要韓晟幫他做些事罷了。而那些事,自然指的就是借命之事。
至于韓晟為何幫他……他左非色要是這點本事都沒有,還怎能在國師這個位子上做下去。
他不想做什麽,也不願插手,只想在一旁靜靜看着,看她是不是真能改了韓蘇的命。
而事實是……她沒有讓他失望。
春狩死局,被她輕輕松松挑離開去。韓晟下了狠手,就連洛皇特賜的吃食都想法動了手腳,可她還是保住了韓蘇,沒有傷到一絲一毫。
而後來,韓蘇更是在她的授意下求洛皇早早辦了冠禮,借天象最弱之時暗渡陳倉。
那一日危險重重,她竟是一一化解。
最後,更是在冠禮之時出手打斷了那個埋伏之人。
“大膽刺客!”
她那一聲倒是震驚四座。看着她滿目焦急、奮力一搏的模樣,左非色突然就羨慕了——韓蘇倒是個有福氣的。
橫空飛來的龜殼甩出三枚銅錢,一枚掉在地上,一枚擦傷了韓蘇,還有一枚……直直落入他手中的杯裏,濺起酒花,涼涼打濕了衣袖。
不動聲色地收起那枚銅錢,放入了懷裏。他說不清自己如此舉動的原因,只是……不想還給她。
禁軍沖了上來,刺客自盡,四處亂成一片。他看到她跌坐在原處,臉色慘白,目光無神,心念就那般起了來,徑直走了過去。
“地上涼,起來吧。”扶起她的時候,他第一次牽到了她的手,纖細柔軟,帶着暖意。
無卦的眼睛看不見了,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不過,算卦之人,反噬乃是常事,她現在這樣應該不是很嚴重。
而且……
她反不反噬,自己似乎沒有必要管那麽多吧。心中的擔憂是不是有些過了。他暗暗斥責自己。
無卦的雙眼沒有焦點,卻寫滿了悲傷,那些悲傷漫天遍野,瞬間席卷了他,徹天徹地……
那一刻,左非色心中的羨慕突然就帶上了點點澀意。
直到很後來,他才承認那是嫉妒,嫉妒韓蘇能得無卦這般傾心相護。
忽略心底那些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聲音,他告知了她韓蘇無事而後就離開了。
準确地說,是有些逃似地離開了。
只因他發現,自己對她關注過多,也過于上心了。
這,不是好事。
然而,轉身離開之後,他又鬼使神差地轉回看了一眼。
而這一眼偏偏就看到韓蘇沖下臺來抱着她,倆人就像亂世之中的浮萍相聚,緊緊相依。
還有……她那一直木然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意。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
她笑了?
她笑了……
該死!
這是左非色心中唯一想說的話。我們的國師大人莫名地不爽了。
收緊指尖,那上頭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溫度,讓他……舍不得。
無卦,無卦……
他有些亂了,需要靜一靜,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
~~~~~~~~
鴻雁飛書,左非色與遠在西胡師父說了遇見無命之人一事。
意料之中,師父囑咐他要好好待她,也許能為他命中帶來轉機。畢竟已是短命鬼格,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
于是,國師大人有了心理後盾,堂而皇之地再次邀約。
自從上次韓蘇冠禮之後,他似乎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
這一次約見地點,左非色挑來挑去選了“茶不語“。
這是他想了許久的方案,派了暗衛在祈王府門口等了好些天才見到無卦出門。于是就很“順其自然”地将人邀約了過來。
等在茶不語的時候,左非色心中有着暗暗被自己鄙夷的情緒——期待。
好吧。他就是想和她單獨待會。
嗯……就這麽簡單。
那一身淡紫銀襟長袍也是他挑了幾遍才決定的。
不知為何,與她相見,他突然有了“為悅己者容”的想法。
唉……
見到來人,左非色很滿意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
接下來的聊天,飲茶,喝酒,頗有一種老友相聚之感,格外親切舒适。
無卦不多話,但總能讓人感到暖暖的陪伴。
左非色不得不承認,他喜歡這種感覺。
而且……
他最喜歡她定定看着自己的模樣,在她的眸子裏倒映出自己,仿若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嗯,沒有韓蘇。這點比較重要。
伸手為無卦沏茶,她突然睜大眼看着自己,“你,你是……”
只一下,左非色就反應了過來——嗯,不錯,終于認出來了。看來自己的形象在她心中還是很深刻的。這一點,他很滿意。
面對她有些無措的樣子,左非色的玩笑之心就起了來,“嗯……其實我還是喜歡你叫我長青。”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倒是說出了幾分暧昧之感。
可是……
無卦完全沒有回應,只是在短暫的吃驚之後就回複了無波的模樣。還主動開口詢問,“說好的杏花酒呢。”
接下來的把酒言歡,睹物思人,兩人一如既往地老友閑聊。表面看似随意,可左非色心中知道,眼前的女子有了戒心。
他暗暗有了主意——她已将韓蘇的命扭了過來,可見無命之人的能耐确實厲害。既然這樣,得盡快将她從韓蘇身邊挖走才是,日子越久越不易。
嗯……得好好想想。
~~~~~~~~~~
最近左非色有見過韓蘇,那眉心的一抹傷痕真是妙筆生花,活生生點出了一個帝王相,與韓晟倒是有了一較長短之資。
有意思,有意思。
胡國求親,左非色自然早就知道,質子選到韓蘇頭上也是理所應當。雖然他有了帝王相,但是那又如何?洛皇選送死的皇子還是第一個會想到他。
無卦想必會跟着韓蘇一起去,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讓師父見一見無命之人。
說到這無卦會和韓蘇一起……
左非色心裏又有些不舒服了。
該怎麽做才能将這兩人分開呢?
還沒想好,無卦就登門拜訪了,好巧不巧正是左非色反噬發作的那幾天。
見還是不見,這是一個問題。
聽到侍衛禀告,左非色有些糾結——想見。嗯,想見。
于是,還是見了。
裹着大棉被去見了……
唉,還是舍不得不見啊。
而這一次見面,事後證明确實是很值得。因為他不僅知道了無卦近來正在飽受反噬阻卦之苦,還從她起卦堪算的動作中知道了一個大秘密——她,不僅會算卦。而且,還是空花門傳人。
這一點,倒是讓他驚喜萬分。
反噬阻卦,反噬阻卦。
左非色默默斟酌着這幾個字。
算卦之人有反噬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反噬嚴重的話很可能會危及性命。還好,無卦現在看上去沒有什麽大礙。不愧是無命之人,弄出了個帝王相竟然還能活得好好的。
既然是反噬阻卦,那她為了韓蘇定會尋些其他方法。畢竟,韓蘇過了冠禮,卻是沒到二十年紀的,她須得保他到二十才算是功成圓滿。無卦心性堅定,認定的事一定會達成。這一點,左非色從不懷疑。
可是,她會用什麽方法呢?
那個時候正是左非色反噬嚴重之期,眼看三年期限快到,他的重心全部放在了借命延壽之上。然而,正是這一次借命延壽給了他将無卦與韓蘇分開的機會——上官容若。
無卦去救了上官,這一點左非色沒有預料到。但也正是她的這一舉動讓左非色心中有了考量——她救上官,定是為了韓蘇。而上官這面相,最好的用法……
想到這,左非色經不住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不錯不錯。要是上官跟了韓蘇,無卦那處自然就好辦了許多。有了上官這根刺,遲早,無卦會離開韓蘇。
無卦不是會委曲求全的人,她一切從心,喜歡便是喜歡,讨厭便是讨厭。
看她平日習慣,很是脫俗,又是空花門傳人,定是隐居深山。這隐居深山,不沾塵世,現在看來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無卦從小一定沒有被教那些用不到的三從四德,算卦之人又何須理會那些繁文缛節。她能為韓蘇逆天改命,全憑滿心歡喜。可當這歡喜遇到了另一個女子,那自然就會漸漸褪了。
娥皇女英?別人做得了,可無卦,她一定不會。
好事,真是好事。
無卦,上官容若,我就讓給你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哦。
左非色突然覺得高子南那個蠢貨沒有抓到上官是歪打正着了。
嗯,本大人心情好了不少。
~~~~~~~~~
本來一切都想得好好的,待上官與韓蘇成親之後,左非色再以英雄之姿去乘虛而入,想必對無卦是手到擒來。
不折手段?怎麽會呢!
國師大人只是很有計劃地在将無卦從韓蘇身邊拉開而已。
然而,人心不可控。當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為了無卦的無命之格而與她相交之時,他的心裏早已刻下了她的身影。
一道一道,深深淺淺,不容回頭。
韓蘇大婚在即,師父飛鴿傳書只有簡短四字——李代桃僵。
那一刻,左非色的心裏沒有一絲欣喜。所有的事情都按他的預料而來。
可是……她竟是讓上官頂着自己的名號嫁給韓蘇嗎?
原來,她與韓蘇之間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感情了嗎?
如果是這樣,那她……還好嗎?
那是第一次,左非色心中有了濃濃的擔憂。
毫不猶豫,閉關離朝。匆匆西行,日夜兼程。
趕到西胡那一日正是韓蘇大婚。左非色遠遠看着那人山人海的迎親場面,豔紅的海洋喜慶四溢,他從未那般慶幸——還好,不是她嫁。
可這紅色的婚禮還是讓他覺得刺目,韓蘇面上的笑意都是為了她。他與她的羁絆可能比他所預料的要多上很多。
左非色突然很後悔,為什麽自己不早點将她帶離韓蘇,為什麽不早一點留她在身邊。
到處都是熱鬧一片,新娘的嫁衣紅得眩目。左非色一直注視着新娘身邊的那個單薄身影。他知道那是她。帷帽下的她該是怎樣表情,親手将心上之人推入她人懷中。
即将三拜,人群開始高漲,新娘身旁的帷帽身影緩緩隐入賓客之中。
左非色失了她的蹤跡,心下着急起來。不管不顧地四處找尋,卻偏偏未曾見到。
她會去哪?
一遍遍問自己,可他卻沒有答案。
算不出她……
沒有目的地找尋,兜兜轉轉,他的耳邊傳來一聲聲人群的歡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左非色能想象這樣的話語在她聽來會是怎樣的誅心之痛。
不覺中他加快了步子——無卦,讓我找到你。
夜幕初上,他不知在這府內兜了幾個來回。賓客漸漸散去,他擡頭看了朗月星空,有些迷茫——去哪找她?
突然,他頓住了步子。
熟悉的氣息從牆那邊隐隐傳來。
是她!
左非色二話不說躍了過去。
輕輕站在幾丈之外,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站在那處牆角,一動不動。
可能是他步子太輕,又或者是她沒有注意,總之無卦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到來,依舊那般不聲不響地站着。
“姬無卦——姬無卦!你給我出來!”
牆內傳來韓蘇聲嘶力竭的呼喊,他終是發現了李代桃僵的事實。
左非色看到無卦的肩頭微微顫抖了一下,單薄的身軀仿若落葉一般,蕭瑟孤單。
那一刻,他的心似被糾了起來,沒有意想之中看到兩人分開的歡喜,也沒有一絲乘虛而入的自覺英明。而是被一種滿是複雜的情感填得深深滿滿,憐惜,心疼,又或者是自責……
為什麽自己沒有一開始就陪在她的身邊。
為何要放任她為韓蘇改命。
為何放任她今日這般傷心……
為何自己沒有早一步出現……
牆內的呼喊清晰可聞,一聲一聲撕心裂肺。
沿着牆壁,她緩緩下滑,在牆角縮成了一團。
空氣中傳來絲絲血腥氣息,借着月光,左非色看見她咬住了自己手臂——竟是這般難過嗎?
“報應……報應……”她的聲音很輕輕,還有幾分迷茫無措。
他聽到她的喃喃自語,腳下仿佛生了根,就那般定在原處,靜靜看着她。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瘦弱的肩頭輕微聳動。
無卦她……竟是哭了嗎?
他從未看到過她哭。
而這第一次,是為了韓蘇……
那一刻,左非色很想上前擁抱她,可他還是制住了自己——不要打擾她。
無卦,我給你時間,忘記他……
于是,那一夜,左非色站在不遠處靜靜守了她一整晚。
涼風瑟瑟,她不知他在身邊。
割斷一份感情,需要時間。
無卦,我可以等。
那一夜,左非色任由心中思緒生長蔓延,毫不控制。
那一夜,他終是明了心中所想,所念,所願。
他,心裏有她。
不知何時,不知何地,就那般自然,那般水到渠成……有了她。
……
……
天色既曉,清晨的涼氣襲來,斷了他的思緒,定了他的心神。
左非色看着那個蜷縮在牆角的身影緩緩邁出了步子。
——無卦,從今之後,換我在你身邊。
抱起她纖瘦僵硬的身軀,他若無其事,“找到你了。”
“怎麽是你……”她的問句有些斷續,已是力竭。
他微笑應答,“為什麽不會是我。”
從今以後,都會是我……
~~~~~~~~~~~~~~~~~~~
~~~~~~~~~~~~~~~~~~~
~~~~~~~~~~~~~~~~~~~
開春以來,這山中也漸漸熱鬧了起來。新嫩的綠色取代片片白茫,揮走冬的凜冽。
曾經的國師大人很滿意現在的日子。這青州界內的山成片成片,與無卦隐居在此再好不過。已經“死了的”兩人,想必韓蘇也不會再追究了。
以後嗎……就在此處,安心做他的長青,左非色什麽的都是雲煙了。
唯一可惜的是,無卦的眼睛。
他再也看不見她眼裏的驚豔,看不見她眼中的歡喜。
每每想到這個,長青都很惆悵——真是可惜了本人這張好臉啊。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還是她能一直在自己身邊,不是嗎?
而且,這獨一無二的隐居之地,她與自己分享,實在是……美妙得很啊。
嗯,什麽時候把親成了。自己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想想以後了。
腦海中旋轉着對未來的期待,長青很是惬意地抿了一口酒——嗯,無卦的手藝不錯。這十年佳釀果然醇香。
眯着眼,嘴角不覺就挂上了笑容,眼光寸寸凝視身旁端正而坐、“目不斜視”的她,滿足不已——得養得再胖些,現在……太瘦了。
身上滿是不自在,感覺着那些微發燙的眼神,無卦不動聲色稍稍偏轉了身體,擡手端着酒杯,遮住了那抹肆無忌憚的視線。
嗯~?
長青皺皺眉,放下手中杯子,坐在凳上傾身靠了過去,“無卦,再釀酒些吧。”
少了國師那妖孽的鳶尾花香,他的氣息溢出淡淡杏花酒香,偏又故意湊得那般近,讓無卦瞬間紅了耳廓。
她微微偏頭,“杏花還沒開。”
長青看着面前的紅暈,心下癢癢麻麻,越發靠近了幾分,“南邊的花開得會早一些,無卦,我們且出去游玩一趟采些回來可~好~?”
太近了……
姬無卦放下杯子就要站起身,卻被身側不緊不緩地拉住了手腕。
“你覺得怎樣?”他說得緩緩慢慢,雖然看不見,但無卦依舊能夠想象出他嘴角勾笑、奪人心魄的模樣。
“也好。”她略低了頭,有些無措。眼睛看不見,感覺越發靈敏,她覺得出自己與長青的距離近、在、咫、尺。
牽了她的手,長青溫溫握住,“其實,我們是該挑個日子了。”
無卦腦中閃過一道電光——日子?
“這些年,長青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跟着你……”他頓了頓,帶點調笑,“難道無卦不該給長青個說法?”
“……”說法?
“長青沒什麽要求的,只要挑個好日子就行。”
“……”這是……!
“聘禮什麽的,無卦不用擔心。該有的……一樣不會少。”他邊說邊扣了她的手指,寸寸相觸,“人生苦短,無卦不覺得有些事……能早不宜晚嗎?”
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