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分兩次更,字數還是很肥很肥的~~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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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裏?
周圍靜谧非常,沒有一絲聲響,沒有一絲光亮。
身輕似羽,她只覺得自己漂浮在一片無垠的黑暗之中。
她不記得自己在此逗留了多久,只覺得仿若已是百年。可她無法找到出口,無論飄向何方,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天地。
不對,這裏,沒有天也沒有地,到處都是虛無,她什麽也觸不到,什麽也覺不到。
有人嗎?
她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四周沒有一絲溫度,她卻不會覺得寒冷。
這片天地着實詭異,可無論她是焦是躁,還是平或靜,這裏就是黑暗,徹徹底底的黑暗,再無其他。
腦海之中沒有任何記憶,她就如一抹孤魂被所在了這不知為何的地方,毫無去處,也毫無來處。她不會困、不會累、也不會停歇,就那般一直漂浮,無風而行。沒有盡頭,沒有邊際。
直到某一刻,她的耳邊遙遙傳來了吟唱之聲。一聲一聲,如泣似喚,不覺間引着她緩緩而去。
是誰在吟唱?是誰……
魂兮魂兮,不可去離。
喚汝成歸,待汝魄安。
魂兮魂兮,孰有歸期。
置死還生,命魂落定。
無卦,歸來……
無卦,歸來……
混沌始開,天地初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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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冬天,青州的雪似乎從未停過,厚厚地鋪了漫山遍野。
天地間除了白色,還是白色,再無喧嚣塵埃,幹淨到剔透。
依舊是那間山中小屋,駐在林中深處,不見人家。
炊煙袅袅,恍如隔世。
熟練地将柴火添入竈膛,聽着噼噼叭叭地燒柴聲,無卦平淡而滿足。只可惜,那雙黑色眸子依舊茫然一片,沒有一絲色彩。
距離那一日已經過去了五個多月,而她,也回到師父的這間小屋有三個月了。
屋子很靜,除了她,沒有一絲人聲。
鍋裏的水已經燒開,她小心地盛了一盆,端了往內屋走去。
屋裏,有着傾世容貌的男子靜靜躺在床上,臉色一片柔和,嘴角似乎還帶着微微笑意。
只是……毫無氣息。
擰了塊帕子,無卦一點點擦拭着那張容顏。手指拂過寸寸肌膚,腦海中漸漸勾畫出他的容貌——點點豔色,筆筆傾城。
“長青,你快些醒來吧……”緩緩伏在他的身邊,無卦嘴邊不覺帶上了期盼的笑意。
經歷過那一日,她從未想過還活着感受這個世界,也從未想還有機會靠在他的身邊。
醒來的那一日,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已經到了地府,可當她聽到一個許久不見的熟悉聲音喚她“丫頭”時,她突然就呆在了那裏——自己,還活着?
救他們的人是一位故人,卻又是長青最親的人——離祭祀。
不僅她活着,離祭祀還告訴了她長青也活着,只他尚在沉睡之中。
“真的?”初聞這個消息,無卦激動得都不知如何說話,拉着眼前人不住問着,“他在哪?長青在哪?”
被離祭祀一路引領,她終是觸到了他。只是……依舊冰冷,毫無生氣。
“這……”不是說活了嗎?不是說他活着嗎?無卦很是焦急地轉向身邊人,“他怎麽沒有脈搏。”
“不急,等他醒來那一日才會有。這一點,和你一樣。”離祭祀耐心解釋道。
“太好了……太好了……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那一刻,她的世界重新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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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的歡喜情形還要追溯到幾年之前。
當初離祭祀第一次與無卦相見時曾送過她一塊通體赤紅的璞玉,說是能擋一次血劫。無卦一直就當作飾物挂在身上,從未真正去想這玉有用與否。
而這一次,卻偏偏就是這玉飾保了她魂魄,固在玉中不讓散去。待到離祭祀以血喚魂,才得以重回世間。
這般神奇之事,無卦在聽離祭祀緩緩道來之後還很不敢相信。
“這玉其實是一個陣,它的作用便是鎖魂。只要魂魄尚在,就能存一絲希冀。”
“那長青也有這樣的玉飾?”自己已經起死回生,也沒什麽好懷疑的。
“他不一樣。”離祭祀的聲音有些落寞。
“怎麽不一樣?”無卦問道。
可離祭祀并沒有回答,只是嘆了口氣,“丫頭,你……可願等他?”
無卦沒有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長青現下氣息全無,是個……活死人。”離祭祀說得很小心,“可是,他會醒過來。只是……不知何時才會醒。”
“為什麽會這樣?”無卦皺着眉“看”着眼前人。
離祭祀有些遺憾地拍了拍她的肩,“此事,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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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天下分崩,戰火燎原。
許多勢力一夜之間紛紛崛起,想要在亂世之中分一杯羹。
一時間,硝煙四起,紛争不息。百姓們四處逃難、民不聊生。
大家都在等,等有一日真君臨世、天下太平。
空花門,作為歷來王者指向标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所有勢力都希望自己才是真命之選,能平天下之亂。
可那時,卻是百年難遇的天相紊亂之期。空花門遲遲未曾表态,只因他們也無法知道誰才是真命天君,誰才能坐穩天下,明主難辨。當時的空花門主更是閉關堪算、一夜白頭也無法堪透天機。
一年年過去,依舊是戰事不斷、你争我奪、毫無起色。
在這看不到盡頭的戰亂之中,空花門這個名字一直被不斷提及,卻一直無聲無息。很多人都希冀着空花門人已經下山來到了他們之間。沒有人知道空花門在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出世治亂,更沒有人知道他們……還在不在。
一晃又是三年,這三年間,兩股勢力猛然崛起,成為了亂世之中的佼佼者。
南陳、東洛。
兩者各居一方,都是富饒、豐碩之地。漸漸滅掉了周遭零散勢力,成了兩方對峙之勢,天下也緩緩趨回太平之時。
而那時,除了兩國國君,最常被世人所提及的兩個名字就是陳國國師薛崖與洛國新近丞相姬雨。
他們兩人,一男一女,都是十八、九歲年紀。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何而來,可卻偏偏是那般相似——都是一夜之間來到了兩國、登上高位,又在眨眼之瞬奠定了兩國尊者的地位。
可以說,陳、洛兩國能有今朝,與這兩人密不可分。
一時間,衆說紛纭:難道空花門派人入世了?可為何一下就派了兩人?
世間趨于太平,天象一時并無旨意,空花門也無聲無息。
與此同時,洛陳兩國建立邦交,互通有無,一派欣欣向榮。
而就在那一年,薛崖遇到了那個人,那個讓她愛了一世,卻也怨了一世的人。
那一日,天色豔麗,薛崖騎馬行于兩國之界,此處風景奇美,高山入雲,山中更有名剎古寺“大慈悲寺”,日後名揚四海的了清大師正是出于此間。
大慈悲寺位于兩國之交,具體算來倒是在洛國境內。不過,該寺名聲在外,陳國百姓前來燒香拜佛的也是不少。再加上兩國邦交良好,所以此處倒成了兩國相容之地。
薛崖,雖為一國之師,可說白也不過是個二十年紀的女子,會有些小女兒心思也是正常。只可惜,這國師一職,終身不可嫁娶……
來到這大慈悲寺,她只是好奇是怎樣的佛法無邊能讓邊界之争都淡化開去。如果這般厲害,在邦交之中倒是可以好好用上一用。
薛崖此人天生相貌奇美,四肢修長,烏發玉膚,騎在馬上,衣袂飛舞,仿若山中仙人。
一路走來,她怕惹麻煩還特地做了男子裝扮,可還是讓路過的香客紛紛駐下了步子——好一個翩翩佳少年。不少女子更是羞紅了臉,躲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看她。
被人這般注視,薛崖早已習慣,但還是不住撫額:唉……人美是非多啊……
山路崎岖,馬兒已不能行。薛崖與随從紛紛下馬,徒步上山。
眼前的臺階幾有千層,倒是很有一番入雲之感。
拾階而上,感受着周遭從林中傳出的、還有些涼意的山風,捕捉其中飄渺而去的一絲檀香味道,薛崖不覺勾了嘴角:好景,好山,好香。
走了不知多久,薛崖只覺得腳下都有些酸了——果然拜佛之人多虔誠,要這般一路爬到頂也需不少毅力。
“前面的人,煩請讓路。”
身後突然傳來男子的聲音,中氣十足,話說得客氣,可是語氣卻有些沖。
薛崖訝異地回了頭,只見到在身後一架四人擡的轎子穩穩停在臺階之上,旁邊一個長着大胡子的男子正在領路。
“麻煩讓路。”大胡子男子再次出聲。
薛崖挑挑眉,很是乖覺地領着随從退到一邊,讓出了石階。
見他們讓開,那轎子複又前行。這石階很抖,但那轎子倒是行得四平八穩,看來擡轎的人都是練家子。
“拜佛還可以坐轎子上來的?”一個随從有些不滿地說道。
薛崖笑着擺了擺手,“這是人家的事。我們接着走便是。”
話音剛落,前頭的轎子裏突然傳來了一個溫潤的聲音,“慢。”
轎子再次停了下來,薛崖一行人有些奇怪地看着前頭。
那個大胡子湊到轎子邊上很是恭敬的樣子說了些什麽,不一會轎子裏頭下來了一個人。
長衣黑襟,面如貫玉,身子挺拔,卻是一個年輕男子。
他回過頭看了薛崖一樣,眼中閃過一絲驚豔,而後便伸手作了個揖,“公子言之有理。”笑意淡淡,言語溫溫,俊美非常。
薛崖不知所以,也回了個揖。
那男子堪堪一笑,“不知可能與公子同行?”他踏階站在那處笑着看着薛崖,身後只跟了那名大胡子,幾個轎夫擡着轎子往回走了。
這個人……有意思。
薛崖很有興味地點了點頭——君王之相,原來洛皇也會微服出巡嗎。
這,便是兩人的第一次相識。
石階同行,徐徐登山,那一次,薛崖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名君王着實好看,就和傳說中一樣好看。
“在下姓楚,單名一個晗字,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吳涯。”
楚晗……
薛崖心中緩緩浮現了他的真名——韓楚,洛國之君,誰人不知。
十日,整整十日,薛崖都借住在大慈悲寺。好巧不巧,那位“楚晗”公子也一直住在此處,并無離意。一來二去,兩人倒成了朋友。
而在不知不覺間,一絲絲破土而出的情感也緩緩蕩過心田。
同年七月,陳國國師出使洛國,洛皇韓楚親自召見。
大殿之上,他第一次見到了身着女官服的她,那一瞬他的眼中滿是欣喜。
“陳國國師薛崖拜見洛國君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亭亭彼女,遙遙相離。
亂我心扉,今日可及。
人人都知道洛皇對薛國師很不一般,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倒像是畫中出來的一對。
太平盛世之中,這本可成就一段佳話,兩國聯姻也會是美事一樁。所有洛國百姓都樂見其成。可偏偏陳國國內嘩然一片,死不同意——國師怎能成親!
本想着待那時日漸長,緩緩抹去這段異議,又怎能想到那太平盛世卻在幾日之內轟然崩塌。
那一日,月色分外明亮,空花門卦者依天象之力都得到了同一個結論——陳衰洛盛。
薛崖正在驿站院中,不期然看到了星空卦象,卻是生生打碎了手中茶杯。
陳衰洛盛……陳國竟是要亡了嗎……
按照空花門祖訓,所有弟子應全力輔佐洛國,好讓天下早日一統,太平萬世。
可有些事,又豈是這般說說就能放下的。
翌日一早,依舊還在洛國出使的薛崖等來了她的師兄——洛國丞相姬雨。
英姿少年,眉宇之間有着傲世的神采,他便是空花門唯今最傑出的弟子——姬無坎。姬雨一名,不過是化名。這一點上,他從來小心。
“師妹,我勸你還是離開陳國為好。或者此次幹脆就留在洛國。”姬無坎看着眼前人,很是不忍。
“離開陳國?不可能!”薛崖嗤然一笑,“我做不到眼睜睜看着陳國亡國。”
“這是天命。”姬無坎的眉頭皺了起來。小師妹一向是門中最受大家關愛的,如今陳國将亡,他這個做師兄的又怎能看着她執迷不悟,況且,他還……
“我今日來找你,不是勸你,而是告知與你。這是師父很早就有的決定——待天相明示,必助真命天子。你絕不可違背。”
薛崖定定看着他,聲聲控訴,“你我同日下山,各顯所長,只因這亂世未明,而如今只是一次天相就這般斷人生死是不是太過殘忍了。洛陳兩國同存不也是天下太平、百姓皆安嗎?為何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陳國必是要亡的!這你也知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只要那一日沒來,就可能會有轉機,不是嗎?”她的眼中寫着少得可憐的期冀,卻待他給自己一個回答。
姬無坎避開她的眼睛,“兩月後,我會派人到陳國接你。”離開陳國。待洛國一統,也就是你我重回師門之時。
薛崖終是低下了頭,再不作聲。
姬無坎伸出手,最後在她肩上緩緩拍了一下,離開了。
早日将這一切完結,他才能早日帶師妹離開這塵世,離開……那個人。
呵呵,說到底,也有私心作祟。
姬無坎啊姬無坎,既然歡喜,為何從未提起……為何偏偏等你發覺,她心裏卻已住了別人。
韓楚,我助你君王一世,你還我薛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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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皇上,陳國國師薛崖求見。”
“快宣。”韓楚的面上不覺帶了笑意。
薛崖來到堂內,面色很是平靜,她先行了禮,而後就那般站在堂中看着韓楚,不再說話。
韓楚有些詫異,他屏退四周,走到她身邊,“怎麽了?”
薛崖看着他,緩緩綻出了笑,“韓楚,你……可願要我?”
……
那一夜,溫柔缱倦,歡醉少年。
……
……
再後來,薛崖回國。臨行前,洛皇韓楚滿心歡喜地叮囑,盼着再過些時日就能将她迎娶。
然而所有事情似乎就此戛然而止……
那一面,卻是薛崖見韓楚的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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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月之期已至,姬無坎派出的人卻未能将薛崖接回。
最後,姬無坎親自前往,卻見到一個全然不一樣的薛崖。
她臉色蒼白,瘦弱不堪,仿佛一夜之間失了生氣。
“你!”姬無坎幾指堪算,氣急敗壞,“你怎能這般!”
“師兄……我只是想攔住你……”她笑得雲淡風輕。
沒錯,她要攔住他,攔住他助洛國滅陳的滿腔熱血。
怎麽攔?很簡單……她将自己與陳國命運相連了起來。
于是乎……她現在的面相便是個短命之主。
陳國滅,她亦亡。
姬無坎袖下的手因憤怒而顫抖,“薛崖……你、你……”
“師兄,對不起。”
“我偏不信這個邪,這世上就沒有我姬無坎改不了的命!”丢下這句話,姬無坎匆匆離去。
薛崖獨留原處,緩緩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孩子,你會不會怪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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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匆匆流去,轉眼間又是兩月有餘。
韓楚寫給薛崖的信沒有收到一次回複,仿若她就這般從他的世界隐去,不願再出現。
昙花一現的情感最令人神魂颠倒,但作為一名君主,他怎會願意拉下面子去求一個女人。既然她不願與自己再有瓜葛,那就随她去了。
心裏這麽想着,可韓楚整個人卻越發煩躁起來——她為何不與自己聯系,陳國傳來的消息一切正常,她這個國師也如以往那般兢兢業業……送信的人也已确認那些信都到了她的手上,為何偏偏不給回音。
而就在這時,姬雨上書請戰,對敵陳國。
韓楚很是意外,兩國正是太平,為何要開戰。
“皇上,天相已顯,洛将滅陳,此事宜早不宜遲。”姬雨緩緩道來,眼底卻是藏着一抹不為人知的決絕,“天命所歸,臣順應天命特來相助,萬望皇上不要辜負了天時、地利、人和。”
韓楚皺皺眉,卻是有些不願開戰,“戰事才歇……百姓還未曾好好休養生息。既然有天相,那且再歇幾年也不會遲罷。”
姬雨停頓了一會,試探着說道,“皇上……一切都可以等,可臣的師妹卻是等不了了。”
“你師妹?”韓楚很是奇怪,姬雨自稱空花門來人,這些時日也着實顯露了本領助他穩了君王之位。可從未聽他提及還有“師妹”這人。
“臣的師妹既是陳國國師薛崖。”看着韓楚驚訝的神色,姬雨将當年空花門派兩人下山的時與他說道了一遍,而後講出了急需開戰的原因,“薛崖命格與陳國相連,可偌大陳國氣運漸衰,這般力量又豈是她所能承受的。時間越長,她的性命就越發危急。只有速速滅了陳國,斷了這聯系,才能解了這連命之法。”
“性命危急?”聽到這幾個字,韓楚經不住大驚失色——難道這就是她遲遲不願與自己聯系的原因?
這仗遲早要打,既然有了個自己也挂念的開戰理由,韓楚很自然地就同意了。
再三确認了之後,韓楚與姬雨徹夜長談,加緊商量如何才能拿下陳國。
很久很久之後,姬無坎才明了為何薛崖不願随他離開,為何她那般堅持要留在陳國。
卦者,人心不可算。
薛崖心中對陳國的牽挂又豈是一個天相就能斷了的。心心念念地扶植,陳國在她的心中早已如自己的孩子一般,又有哪位母親不會為了孩子拼死一搏。
而等他想明白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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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洛國尋了個之前戰亂期間的由頭便向陳國宣戰,戰事便燃了起來。
開戰的前幾日,韓楚終是收到了薛崖的回音。
那信箋中只有簡單幾字,“不可戰。”
可箭在弦上怎能不發?
他這一過之君,出爾反爾,豈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不出三日,戰場相見之時,卻是薛崖親自領兵相抗。
韓楚心中總是憐惜,幾番都不願下殺手。
打打停停,打打停停,兩軍直直打了兩年。你來我往間,洛國漸漸占了上風。
就如天相所示,陳國越發羸弱起來,國內天災連連,戰場上也開始支撐不住。而這時薛崖卻突然隐退了,朝堂之上再也不見蹤跡。
姬無坎并不慌張,他早已經請了“大師兄”相助,必能保住薛崖一命,占下陳國之時,便是大功告成之日。
說到這位“大師兄”,他本名離命,比姬無坎虛長五歲,是西胡人士。
其實“大師兄”已經算不得是師兄了,早在十年前他便被逐出了師門,只因他獨創那手祭天功夫實在是有悖天道。
十年前,離命為了救他的族人,背着師門去到西胡擺陣逆天,竟然生生救下了天道之上注明族滅的西胡衆人。而這逆天反噬卻讓當年黃河泛濫,中原地區死去萬人——說到底不過是以命易命。
離命的這番作為讓空花門門主勃然大怒,二話不說,賜了毒酒讓其自盡。
可是想不到,天不絕他,那毒酒沒有毒死他,卻只毒壞了那一雙眼睛。逃到西胡的離命從此銷聲匿跡。
本來離命說什麽都不再踏入中原,可當聽到是為了薛崖的性命,他只沉默了一會就應了下來。空花門就他們三個弟子,從小感情就好,他會應下來也是姬無坎意料之中。
已無後顧之憂,姬無坎自然是勸韓楚速戰速決拿下陳國。
與此同時,韓楚又收到了薛崖的來信。
——你我講和,可好?煮酒待君,盼至。
信的尾端注了一行小字,是一個地址,竟是在陳國與西部小國胡國相臨之地,距韓楚現下所在戰場來回要有一月的路程。而這一來一回,戰場之上要拖上好多時間。
看着那信,所寫字跡是她的,可筆鋒之間已然氣力不足。
命連陳國……
韓楚終是下了決定:速速攻城!拿下陳國,我就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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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偏偏就是差了一步。
姬無坎算了所有,卻偏偏漏算了一個人……
卦者,不算不知。
所以,他并不知道薛崖已經有了一個孩子,而那個孩子因為在娘胎中就與陳國連命。
那一年,長青,四歲。
如果陳國滅,那麽……他亦亡。
而母親,願意将所有機會都留給孩子。
“你決定了?”離命已經擺好了陣,卻久久不忍起陣。
“大師兄,以後……長青就拜托你了。”遠遠看了一眼還在屋中被下藥熟睡了的孩子,薛崖終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大師兄,起陣吧。薛崖,不悔。”
風雲變色,電閃雷鳴。
撕扯的狂風似要将一切毀滅,陣中女子兀自站立,任風如刀般寸寸削過肌膚,苦痛至極。
撕魂陣,千刀萬剮、屍骨無存、灰飛煙滅……
“啊——!”凄厲的叫聲穿透蒼穹,以命相搏,
聲聲鑽心,離命眼中一片濕潤——陣起,則不能停。
那一日……
薛崖以身為祭,逆長青逝絕之相,換其鬼命,保至弱冠。
幾為同刻,陳國國君飲鸠而亡,朝廷受降。
韓楚看着眼前已是自己江山的陳國,內心滿滿地都是作為君王的自傲。
“來人,備馬!”戰事已畢,他終于可以去見那個人了。
而丞相姬雨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臉色慘白——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
卦象既明。
薛崖,已殁。
……
匆匆趕去那個地址,眼前只有一間孤孤單單的茅屋。轉到屋後,入目的是一牆高、疊起的酒壇,滿滿裝的都是姬無坎熟悉的杏花香……
終于還是晚了嗎……
空花門,原來不是那般無所不能……
原來,只是一場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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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後來姬無坎隐居深山再不複出,離命獨自撫養了薛崖托付于他的長青。
“長青十六歲那年,我送他去了洛國。只因他的短命之相,憑我一人之力怕是改不了了。一輩子太長,老頭子年紀大了,怕是快沒用了……洛皇那小子倒是有點良心,一口答應了下來,助我幫長青改命。于是,長青便成了洛國國師左非色。”離祭祀停了下來,故事到這裏便講完了。
聽完這段這些,無卦久久不能回神。
原來長青是薛崖的孩子,原來師父便是當年那個天下聞名的姬雨,原來師父以身作祭的那個山洞是洛皇派人建的……
姬無坎、洛皇,都在試着去彌補,彌補那個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子。彌補那一段過往不複的時光。
“丫頭,這些都是往事。”離祭祀的語氣帶着一絲釋然,“今日和你說這些,老頭子才覺得自己真是老了啊……”
拍拍無卦的肩,離師伯站起身離開了房間,“好好待他。”
山風起,離祭祀緩步走在林中,嘴角不經意化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
空花門,他這一輩就剩他一個了……
無坎,小師妹,你們現在可會想我?
放心,老頭子很快就會來陪你們了。
那之後,離祭祀再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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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岖、難行,再加上山中氣溫偏低,還有山獸威脅,山下的人平時從不會上山。沒有人打擾的日子,對無卦來說再好不過。除了時不時下山采購些生活必須品,她幾乎是寸步不離守着小屋,守着長青。
離開青州去往洛陽的這三年,山下的鎮子變了不少,以前無卦認識的那些人大多都搬走了。漸漸地,再也沒有人記得,曾經,這鎮子裏常會來一個“千機神算”,他無所不算,無所不知。他還有一個小徒弟,小徒弟養了只肥乎乎的小黑狗……
時過境遷,所有的都會被遺忘。
空花門,亦如是……
無卦每次下山都會刻意帶了帷帽,采買,而後離開。自從眼睛看不見了,她的其它幾感越發強了起來。心算、指算的速度一日千裏,生活行事倒也沒什麽不方便。如若不注意,沒有人會發現她是個瞎子。
鎮子裏,大家都知道有這麽個怪人,總是渾身遮得嚴嚴實實的,匆匆來去,不多話,不多事。沒人見過她的樣子,也沒人曉得她住在哪裏,所以……也沒有人認出她。
山上的日子很單調,但對于習慣得了寂寞的無卦來說,只不過是回到了從前而已。
她一直在等,等長青醒來的那天,等着和他一起游遍山川。就算看不見,她也能用心去感受。到時,他可以好好地說給自己聽,說說眼前的美景,說說四季的不同。
在這點點滴滴的期盼中,她守着他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她從不擔心他不會醒,只是擔心,待他醒來,自己會不會已經老去。
……
如果,真是這樣……
無卦想,她應該會離開。
初春,殘雪漸消,還殘留着刺骨的寒意。
幾度春秋,晃晃間在這山上已過去了四年歲月。
一大早,無卦如往常一般早早起身穿戴好往山下走去。要買的東西還不少,她略略計劃了下,便拿起帷帽往山下走去。
清晨,山中還有未散去的朦朦水霧,沾落在衣襟之上帶來一片涼意。挑着空空的竹籃,無卦腳下褪去臺階步步。這條路,她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再往前走三百七十八個臺階便是坡路,再走上半個多時辰就能到鎮口了。
走到鎮子的時候,已經是巳時初,鎮裏也開始繁忙起來了。
無卦老樣子采買了需要的東西,就要離開,突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哼哼。
不是人聲,倒像是……
她略略停了一下,便往那處走去。
“姑娘,可要買只狗崽回去,可好玩了。”一個男子見她走近,熱情地推銷開來。
原來是小狗嗎……
無卦緩緩蹲下身,試探着伸出手,不期然觸到了幾團軟軟熱熱的毛球球,很小很小,就和當初師父剛把小黑帶回來一般小。
“都是家裏的,一窩生了五只,有些多,便拿了三只來賣。這狗可聰明了,又聽話,買來看家再好不過。姑娘可有喜歡的?”男子話說得實在,一聽就是個老實人。
無卦輕撫了那些毛球一陣,嘴角不覺挂上了笑——好可愛,就和當初小黑一樣……
“有黑色的嗎?”
“黑色?”男子愣了愣,“就這三只,沒有黑的。”
無卦依依不舍地收回手,“那算了。”
“欸!!!姑娘別走啊,很便宜的,你再看看,這黃的毛色也很不錯的。”
“不用了。”無卦輕聲說道,複又從袖裏取了一小貫錢遞給這男子,“如果以後有全黑的,給我留下,這是定金。”
男子大喜,然後又有些不确定,“可是……要等到明年了……”
“不礙事。”無卦說完就提起竹籃走了。
男子掂着手中銅錢,有些莫名地看着她的背影,“真是個怪人。”
離開鎮子,沿着來時的路,無卦安安靜靜地走着。
過兩天會冷,等會回去要先劈些柴火備着。心中暗暗想着,無卦稍稍加快了步子。
回到家,她放下竹籃裏的東西,便往屋裏走去——劈柴的話得換身衣服才是。
走到隔間裏,無卦兀自取了衣服換上,便準備去劈柴。
突然旁邊屋裏傳來了悉悉嗦嗦的聲音,那聲音只有一陣就停了下來。
什麽聲音?
無卦心中驚了一下,扶牆緩緩往那走去,邊走邊指算開來。
可是得到的卻是許久未曾見過的空卦。
嗯?算不出?
無卦剎時停住了腳步,心中升起一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