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
書名:“寵”妃
作者:甄栗子
文案:
前有江南風韻的淑妃,左有桃花灼灼的錦昭容;右有清秀通雅的寧小儀,後面還要來一朵闖禍愛哭的小白蓮。想當寵妃,卻發現皇宮裏啥都缺就是不缺女主角。
上帝,你玩兒我呢吧?
上帝:我的孩子,你走錯頻道了。
佛祖拈花一笑:莫急,莫急,做不了寵妃,便做“寵”妃罷。
皇帝的愛寵喵~ >▽< 了一聲,睜大濕漉漉地眼睛,甩尾巴:快來學我呀~
【溫馨說明】:本文并非配角逆襲文,而是簡單穿越輕宮鬥爽文口牙。
內容标簽:穿越時空 靈魂轉換 宮鬥
搜索關鍵字:主角:雲露 ┃ 配角:皇帝、皇後、憐妃、淑妃、錦昭容…… ┃ 其它:輕宮鬥
==================
☆、穿越
游魂般地李沐子詫異,老天既然讓她從現代穿越到大夏朝,作為養獸宮女生活了這幾年,為什麽又要再次剝奪她的生命?
仔細想想,難道是自己生活太安逸,只喂喂貓,逗逗貓,溜溜貓,而沒有去轟轟烈烈,精彩紛呈地去勾搭皇帝,攪亂後宮,所以他老人家看不過眼?
Advertisement
無論如何,她是真的死了吧。
即便她安守本分,也一不小心被攪入了雲波詭谲的局勢。那女人輕易地一揮手,她就被處死了。
她忘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況是在“宮花寂寞紅”的古代皇宮呢。
這一次,應該要真正下地獄了。
或者是入天堂?
腦袋猶如被人絞緊一般地疼起來,不過三次呼吸的時間,她就從人冷汗涔涔地漩渦裏脫身,頭暈目眩地擡起眼。
入眼猶是覆着琉璃瓦的紅磚宮牆。
“啊呀,雲侍禦——”還沒從恍惚中回過神,裙邊被什麽一絆,讓她整個人向前倒去,然後是紛雜的驚呼。
前邊人像多米諾骨一樣的倒下,吵鬧的景象萦繞在耳邊,身體先是劇痛陣陣,而後陡然一輕,仿佛有什麽東西離開了。
淑妃正坐在肩輿上,惬意地看着最新一批入宮的侍禦戰戰兢兢地自底下走過,那不時仰望欣羨的眼神,深深取悅了她。
她招來自己最信任地宮女嘉蘭,微微傾身:“今次的選秀……”
嗓音如流水,靜谧而溫柔。
猝不及防地,座下的肩輿倏爾一傾,整個向前翻倒,女子鬓邊簪的珠寶累絲朱鳥的發釵即刻滑了出去,“啪”一聲碎在地上,她輕呼之下抓住了紫檀木制的護欄,秀長的指甲嵌折進些許,疼地斷裂開來。
幸好椒風宮的宮人最是有序,後頭兩個被撞的一晃,立刻雙腳下蹲使重心向下,跟地上一紮,又穩穩當當地扛穩了,一抹額頭,滿是冷汗。
淑妃眼底劃過一絲淺淡地陰狠,指尖的疼痛仿佛全然不在,溫聲問:“是誰?”
正将發釵撿起的嘉蘭一個哆嗦。
她最知道娘娘的脾性,如今娘娘問的不是“怎麽回事”,而是“是誰”,可見是動了真怒。就是意外,也要找個人來當替罪羊,好讓娘娘瀉火。
恰好身後“雲侍禦——”這般地呼聲連連傳來,她回望一眼,那個衆人口中的侍禦膝蓋磕地,正昏昏扶着額頭想站起來。
而她身邊圍了一圈新人,皆是站立在那兒,神情各異地看着她。嘉蘭定一定神,快步走到肩輿旁,回話道:“娘娘,是一個莽撞的侍禦,姓雲。”
“叫她随本宮先進來,其餘人外頭候着。”
嘉蘭聽畢一福身領了命,眼見着娘娘的肩輿擡到春怡宮跟前,方用帕子托了那一根金鑲寶發釵,走到新侍禦們的跟前。
新人裏的孫朝思搶先一步,十分擔憂地問:“這位姑姑,不知方才那位娘娘可有妨礙?”
嘉蘭看見她眼中飄過的一縷得意,是沖着剛剛站穩的雲侍禦去的,心下了然。
無論如何,沖撞了儀仗的到底是這位雲侍禦,甭管人使的什麽招,眼下倒黴頂缸的也只能是她了。
按品級,嘉蘭比她們還要高一級,即便她們未來是主子,如今也不用行禮。她點了點頭以示知道對方的關心,神情帶着淡淡的傲氣:“淑妃娘娘喚這位雲侍禦先行入殿,還請各位侍禦在外稍等。”
衆人一聽是淑妃,當即對她又恭敬了不少。而對那道命令,不少人幸災樂禍地表明完全服從上命,倒還有幾個眼裏關懷。
嘉蘭也不管,只将那步履踉跄,瞧上去撞的暈暈乎乎地雲侍禦帶進了春怡宮的側殿。
富麗堂皇的殿內,除了自家娘娘,兩邊下手還各自坐着汪婕妤和錢麗儀,此時正搶着功安慰娘娘。
“到底是哪個不知好歹的,竟敢沖了娘娘的儀架。”錢麗儀憂心忡忡地蹙着一雙柳眉,神情間的愁思再真切不過,“娘娘喜好事事從簡,一貫是不戴護甲的,這回傷了手不知皇上要怎麽心疼呢。”
“可不是!偏趁着娘娘的肩輿過殿的時候鬧,誰知是不是蓄意的。”汪婕妤立即接了話,只是掩飾的功夫不到家,偶爾露出的好奇意味讓這關心顯得不真不實。
“依我看,這幫新人就沒個能省心的!”
座上偏是淑妃這個當事人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怨憤氣惱,只是悠悠聽着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為她出氣。
她持一盞香茗,雙眸微阖,端坐的姿态舒展,猶如江南橋底的水波悠韻,風流婉轉。
被再次穿越地事實震驚了的李沐子暈着頭,搖搖晃晃地跟着一個宮女邁進宮殿,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雲露給淑妃娘娘問安,娘娘萬福金安。”
事實上,她沒覺得有絲毫放松,反而全身一凜,心裏沒有片刻的猶豫掙紮,深谙禮節的跪了下來。識時務者為俊傑。
雲露,就是她這具身體的名字。
剛剛她暈眩不知周遭事的那一會兒,就是因為全盤接收了對方的記憶,信息量太大,不得不快速地在腦海裏尋找當前需要的信息。
幸而這不是她頭一回穿越了,比起第一次,實在不知好了多少。她接受的還算從容快速。
眼下的情形,顯然也不允許她弄不清狀況。
“托你的福。”
淑妃淡然含笑的一句話,引起了另外兩人的憤慨情緒,性子直接的汪婕妤當即沖李沐子一頓劈頭蓋臉的罵:“金安,金安,你把娘娘的肩輿都撞翻了誰能金安。不過是個新入宮的小小侍禦,誰給你撐的腰讓你在宮裏頭也敢橫沖直撞?今兒撞了娘娘,改日再撞了皇上,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你贖罪!”
錢麗儀輕輕地一咳,正掙表現地汪婕妤才停了下來,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娘娘自然玉體和安,但這是上天庇佑,不能就此掩蓋雲侍禦犯的錯。有錯當罰,雲侍禦可認錯、認罰?”
拐着彎說娘娘安不了,詛咒完了又妄議聖上,這就是個沒腦子的女人。
也不知淑妃娘娘怎麽瞧上她了。
沒想到自己還有認與不認的選擇權呀?李沐子驚訝的笑嘲。
皇宮裏的女人裝腔作勢的樣子與她那一幫損友頗為相似,只是這些人是口蜜腹劍,她們呢,是嘴上刻薄,唔——心裏也刻薄。
“雲露無意沖撞了娘娘儀架,自當領罰。”
她磕了一個響頭。
她想起原先還是聾耳宮女扶疏的時候,尤其對跪人磕頭的禮儀排斥。她可以把任何禮儀做到優雅流暢,除了下跪這種有折辱人性質的“禮節”。
不過在這個時代,一切抵觸皇權專/制的行為都是不被接受的。
挨了幾記窩心腳之後,她就咬牙切齒的學乖了。
後來她就恨恨地想,只當跟前兒的是死人,死者為大,給死人墓碑磕個頭不為過。
“阿韻準備如何罰她?”淑妃像是終于起了興致,平舉一擱,将茶盞放到一邊。如果此時與她的眼睛對視,就會發現她眼裏深含的森然戲谑,就像在準備給一只小白鼠做實驗,帶着漫不經心的逗弄。
錢麗儀雖不如嘉蘭那樣侍奉淑妃左右,以致深知淑妃的脾氣秉性,偶爾倒也能猜到點上。
“臣妾聽說這一回的題目是品味珍馐美馔?”
她沉吟須臾,先提了一問,看模樣,卻是胸中已有成竹。
淑妃也由着她吊了一吊胃口,然後聽她接着道:“臣妾知曉娘娘仁慈,不喜用嚴酷的懲罰。臣妾便想着,不如叫她現下就吃個飽肚,一會兒子有美味而不得嘗,也算是個懲罰了。”
這話要換個少女來說倒是俏皮,經錢麗儀一道明,卻有深意。
既然是用品嘗美味佳肴以獲得皇上關注,那不能一嘗以言明滋味,可不就意味着不得君王恩顧?再想深一些,如果吃的肚子滿脹,到了宴上不止不能吃,還要一聞到香味就吐出來,君前失儀,會是怎麽樣一個下場?
錢麗儀深看一眼下面跪着的人。
眼前這個雲侍禦肌膚粉膩白皙,容貌清新可愛,雖因年歲之故身量嬌小,那一袅纖腰已初現端倪,是時下最流行的身姿,即便微豐的唇瓣與時人的喜好不同,也難說往後成就。
按淑妃的意思,必是要折辱她的。酷刑她們不敢用,輕輕巧巧地掌嘴下跪,修養一段時日也就好了。說不得還能在皇上面前讨個可憐,就像盛寵至今的憐妃。
趁她還不能飛,自是要徹底折了她的翅膀才好。
這番話要是換個人說,說不準就聽不出對方的意思。
但是李沐子是誰?她在現代也是豪門大院裏養出來的大小姐,叔伯姨婆不必她應付,但父親花心風流,不知多少個私生子、私生女是從別的女人肚子裏蹦跶出來的。
母親除了像尋常貴婦一樣外出交際、保養自己,就是在夫妻倆的房間裏散發憂郁傷心的氣息。
從小她就知道,想要得到父親和母親的寵愛關懷,就得自己争,自己搶。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只是那麽點愛,她讨得不容易。
她和那群兄弟姐們玩這“游戲”玩了二十多年,贏得多,輸得少。
心裏累,也是因為曾經對父母還有所期盼。
淑妃不說滿意與否,只是淺淺一笑。那笑也似春水,入宮這般長久的時日,仿佛還沒能掩蓋她少女時的風姿。
“值當什麽。”她拂了拂袖,搭着嘉蘭的手站起來,“小女孩兒家家的,開不起這樣的玩笑,輕拿輕放就是了。”
她和錢麗儀的小心翼翼不同,出口氣心裏舒坦了就罷,半點沒把這個小侍禦放在眼裏。
錢麗儀點了點頭,送離淑妃,對李沐子揚起深深地一抹笑。
依舊是準備了吃食,正是如普通百姓家裏的孩子小時候常吃的貓飯,将精致的幾樣宮廷菜倒扣在一個盤裏,然後——放在了地上,份量倒不多,折辱的意味不必言說。
對方沒指明了要跪,李沐子幹腿放一邊坐在地上,在宮人的注視——或者說是監視下,吃着放入大量鹹鹽的貓食,味蕾漸漸被濃到極致的鹹味麻木了。
然而這般羞辱,都沒能讓她的冷靜喪失。
喪命之痛,飯食之辱,連番的打擊徹底戳破了她自己杜撰編造出的“度假”時光。她驟然醒悟自己正處在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既然無論如何都會被卷進争鬥的漩渦裏,為什麽要乖乖把脖子伸到別人面前,而不是拿起武器戰鬥?別說,過了幾年苦日子,她對那衣來伸手的腐敗日子還真有點想念。
她将最後一口貓飯吃進肚子裏,心裏做下決定。
以後,她就是雲露。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成了桃李杏的大彙合。
争寵偏甜寵,這本的話,争鬥的會比較多?
無論如何~(≧▽≦)/~還是求收藏啦,中午會有第二更,晚上第三更。
☆、皇帝
聖上在春怡宮邀宴,正殿上,妃嫔幾人端持姿态坐于上首,疊袖身前,含笑看着底下數不清的錦衣華裳,嬌姿百态魚貫而入,分屬兩列坐于食案之後。
“雲露,你沒事吧?淑妃娘娘有沒有對你……”與雲露同屬一屋的阮湘怡在看見“室友”姍姍來遲之後,不禁傾身相詢。
雲露亦稍稍附耳去,輕聲道:“沒什麽,不過是斥責幾句。”
上座的錢麗儀輕掃一眼,見狀露出一個難以言明地微笑。
“那就好。”阮湘怡松了口氣,蹙起的眉尖不曾緩,又道,“我看見是孫朝思作得怪,她也忒大膽了。不過是昨日你不留神踩髒了她的裙擺,她已潑了你一身水,晚上起就發着熱,我正擔心你見駕時失了儀态,沒成想她見你身子不穩,就順勢踩住了裙擺,也不怕淑妃娘娘連她一同責怪了去。”
“她推的時候恐怕不知道那位是淑妃娘娘吧。”雲露勾了勾唇,“不過有一句話你說對了,她家世好,不免仗着身份膽子大了些。”
燒了一晚上,擔心叫來太醫就參加不了宴席,所以原主一直苦撐着。
結果反倒便宜了她。
盡管淑妃先行教訓了自己,也不過是因為受驚想出一口惡氣罷了。憑她如今的儀仗派頭,足可見其對後宮的把持力度,除了憐妃和皇後,想知道這些事發生的真正由來,再簡單不過了。
孫朝思吃這記教訓,不過是遲早的事。
皇宮裏更看重的是皇帝的寵愛,而不是家世。
阮湘怡等家世低的沒少被她欺負,聽了這句不免憤慨:“什麽家世好,她父親是嫡支庶出,她也就算不得了。不過是仗着孫家的勢而已。要不然也不會養出這樣的做派,比我們小門小戶的還不如,沒得讓人看不上眼。”
“世家族裏,最是邊緣的人最愛仗勢欺人,反倒是正經的嫡脈因着好教養,不肯做這些辱沒家族的事。咱們心裏有數,何必與她計較,皇上也未必看得上她的性子。”雲露笑着安慰,她如今這副模樣生得好,眉眼兒一開,自有清新撫慰之态,讓人不覺去了焦躁之意。
再将話題一錯,就把對方的注意力引到了別處。
“倒是皇上,往年選秀皆是各展才藝,今年怎的如此不同?”
阮湘怡腼腆笑笑:“這個我倒是聽寄靈說過,她家世不錯,難得的是人善可親,這些都肯說與我聽。原是循的祖宗舊制,這回卻是皇上自己起的意,聽說當今一貫是好玩的性子,做什麽都要鬧出些花樣來,這兩年倒是收斂了,不過誰曉得他又對選秀來了興致。”
“只是這樣,倒對我們有好處。寄靈說是有好幾輪呢,層層篩選到最後。那些家世好的自是早在皇上跟前挂了名,我們趁着這機會,多少總能分一點注意吧?”
“好玩麽——”雲露思忖略笑,不過一刻就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二人還待再說,鐘鼓樂聲奏起,中庭的舞女曲袖折腰,袅娜而動,已示宴起。宮人們皆手捧金樽玉盞,躬腰魚貫而入,将美味佳肴奉予衆侍禦跟前。
雲露與阮湘怡相看一眼,不再喁喁細語,就此正坐品賞佳肴。
淑妃坐在龍椅右側下首,飲茶漱了漱嗓子,笑容可親地起了頭:“想來眼下妹妹們正在迷惑不解,為何第一輪考的是品膳罷?既是皇上還要稍遲片刻才來,不如由我先來給大家解惑。”
沒有用氣勢強大的“本宮”做自稱,而是用“我”拉近了雙方的距離,借着第一回考官的身份,順順當當地搶在別人跟前籠絡新人。
淑妃,不愧是比憐妃遲進宮,卻要先她一步登上四妃之位的女人。
她嗓音徐來恰如一彎春水潺潺,沁人心脾,言語間卻不失威儀:“相信在座的妹妹們都明白,皇家的尊貴,遠非常人可享。欲服侍聖上,得享尊貴,須自有涵養。若只看才藝,各有所長,難以相較。皇上以為,從細節處可知一人,方将選秀稍作變更。還望妹妹們莫要辜負皇上的希望,能有出色的表現。”
在座不少家世不差的侍禦們露出了笑容,顯然對自己素日養成的“尊貴”深有信心,也對這位淑妃娘娘增添了許多好感。
“第一道上的鮮荔枝可以清清口舌,雖皇上尚未入席,大家亦可先自行計較,論一輪這盤荔枝的滋味。”
話語初落,一些侍禦敏銳地發現殿內一角坐着的筆官,紛紛了然,看來就是現在開口,也能将自己的表現傳到皇上面前,掙得注意。
“這是晁陽國的丹荔,果殼較尋常荔枝色淺,內裏果皮卻有不均勻丹褐色呈現。紋理雅致,瓤厚而瑩,香氣清遠。是不可多得的良品。”一向清傲的沈香蘿沈侍禦最先開口,她視線似有若無地瞥過上頭坐的姐姐沈芬儀,在對方點頭稱贊她時冷冷一哼,只作未見,繼續低頭品嘗。
淑妃給予她一個微笑,她抿了抿唇,臉色稍緩,卻沒有更多的行動表達。
對方笑容略深。
孫朝思搶得第二,回答也很迅速:“丹荔可入藥,作用良多,能止渴,益人顏色以極提神健腦。”這算是拾人牙慧,撿了沈香蘿的鑒定成果補充了。
雲露聽到邊上的阮湘怡嘟哝着“要是真考涵養,這等人就不該記她”,不禁以帕掩口,輕壓下一聲笑。
然後又別扭的輕甩了甩手。
因外公好茶,她小時候不懂事,有一段時間行為乖張,曾被揪去跟着外公煮茶、泡茶、養心養性。一直到長大都沒将這個習慣改掉,再加上做宮女時的境遇,古人婉約的作風,也算能扮得一二。
不過當宮女的時候也不用太過裝腔作勢。
其實阮湘怡的話多少是帶着成見的。
最先說的人最占便宜,即便後面的人補上她不知道的細節,大家也多少會猜測她究竟是嘗沒嘗的出來。興許不過是書上看來的特性,不識真物,等別人确定後硬補上去的而已。
這具身體的原主是個小官的女兒,見識不廣,做宮女時不用說,被拘在籠子裏眼瞎耳盲。雲露雖然在現代時被兩邊的老人塞了不少古今中外的知識,她也愛學。但這個朝代她聽也沒聽過,裏面這些國還家的地方名更不用說了。
最糟糕的還是吃多鹹鹽後味覺徹底麻木,她剛剛嘗了一顆丹荔,不止沒有清口,反而覺得舌頭發苦,滋味難明。
可不是一來就摔了好大一個跟頭。
她深知槍打出頭鳥,并沒有想過在這一輪上大出風頭,但是湮滅于衆人更不可取。
殊不知古人曾把失寵的畫面描繪的極詳細,以警後人: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辘辘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态極妍,缦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沒點兒特色,能幾十年不見天顏。
物質上會被怠慢到什麽程度自不必說,就是生理上的需求,精神上的禁锢,也會讓人發瘋。在宮裏要想不寂寞到發狂,就得自己給自己找事做。
所以女人們才會把心思都放到服飾美食、争寵鬥狠上去了。
可不就是“寂寞如雪”惹的禍。
一盤荔枝直說到荔枝木的作用上去,大家尚且意猶未盡,阮湘怡好容易咬唇鼓足勇氣地想發言,卻聽見殿門處傳來一聲尖響地:“皇上駕到——”
把話一咽,忙是站起身,垂手低眉,等到金絲龍紋錦袍的衣角自視線下一晃,方跪地磕首,口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美人起身。”皇帝随意落座,姿态閑散,噙一抹懶洋洋地笑意,語氣頗為調侃。
只聽那低沉慵然的嗓音裏勾了一尾輕佻,就知其喜樂好玩的秉性。
雲露在規矩之內的微擡眸看了一眼對方,她坐的遠,入眼不過是一團明黃的輪廓,不很清晰。很快,她又再次低了下去,随衆人起身重回座位。
“說到哪兒了?”
淑妃作為在座身份最高的,理所應當地含笑回應皇帝:“皇上來遲了,臣妾擔心妹妹們空腹難受,先讓上了一道鮮荔枝,這會子都品賞完了。”
“既是如此,就上下一道菜吧。”皇帝不很在意地道。
淑妃溫柔一笑,與宮人點了點頭,對方立刻後撤前去傳菜。
之後按照席宴上傳菜的順序,由主食到輔食一一端上來,不過因人員不少,多盛在精致的小瓷碟裏,瞧上去倒比一同入筷要幹淨。
只是美味佳肴要品嘗才能說與人不同的味道,照本宣科就沒意思了。倘若大出風頭,她背後沒有勢力保她,還是小小的畫龍點睛更适合她現在的身份,不會被人視為眼中釘。
運氣好的話,也能引到一點皇帝的注目。
不過需要一個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不是好人-v-
☆、出彩
她一直不曾發言,裝作心不在焉的模樣沉默許久,偶爾看向淑妃時一個瑟縮,惹得阮湘怡擔憂地頻頻側頭看她。兩人一番動作,更引得對面的孫朝思若有所思,繼而露出志得意滿地笑臉。
挑釁地沖她揚了揚下巴。
她夾起一叨鮮嫩的魚肉吃進嘴裏,澀苦的味道彌漫,她卻并不在意,反是悄然勾了勾唇。
想必對方一定是覺得自己被淑妃娘娘教訓之後,意志消沉,無意答話?
“淑妃娘娘,雲露妹妹性子腼腆,不擅與姊妹争搶,一直未能有所表現。還請娘娘給妹妹一個機會,讓她品評一回這道‘鯉躍龍門’可好?”孫朝思果然沒讓她失望,在自己搶答完之後,矯作姿态的請求。
因為皇帝的視線為此更長的落在自己身上,孫朝思顯得有點興奮。
她娘說過,私底下的不合不能表現在男人面前,男人不喜歡看到女人不懂事,争風吃醋。他們更希望自己的女人互稱姐妹,友好和睦。自己不過想試一試,沒成想這麽做,果然可以吸引到皇上的注意力。
站在淑妃身邊的嘉蘭聽後神情一頓,附耳過去,與淑妃細細說了幾句。
淑妃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唇邊的笑弧更大,點頭道:“孫侍禦與雲侍禦姐妹情深,本宮無有不允的道理。”
“謝娘娘。”孫朝思身子一鞠,笑吟吟地将視線轉到雲露身上,“妹妹不必害怕,知道什麽說什麽就是了。”
哼,還能知道個什麽。
衆人都答完了一輪兒,你再要說,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
阮湘怡也知道這一點,她和雲露一樣門戶不高,見識差不多,旁人該說的都說了,現下讓她們再說出別出心裁的,只怕不可能。她也就罷了,雲露一直沒張過口,如果就此給皇上落下一個木讷寡言,見識淺薄的印象,往後就難翻身了。
心裏替好友着急,面上不免露出一分,卻讓盯住這邊看的孫朝思更加得意了。
敢踩我最喜歡的裙子?我就能讓你和它一個下場!
雲露收回凝于孫朝思碟中的視線,不慌不忙地起身沖上座行禮,姿态從容,不見腼腆女子該有的局促。她盈盈一笑,聲如泉水叮咚,有着少女獨特地輕快韻律:“雲露遠不如在座姊妹見識淵博,方才大家已将‘鯉躍龍門’的精華一一品評道出,雲露再無補充之言。”
文绉绉的說話方式讓人別扭,不過還好,她只是不習慣,不是不會。
“妹妹……”孫朝思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複作擔憂地神态。以示她對這位妹妹的淺薄見識毫無所知。
衆人雖聽了雲露的話心裏舒服,卻又不免嗤笑她小門小戶出身,果然鄙陋。
“不過——”雲露并沒有就此告罪坐下,她話鋒一轉,又道,“雖無可品評,但我一心挂懷朝思姐姐,不免注意到姐姐用餐情形。時人皆知,因冬氣在上,腴在腹下;夏氣在下,鳍脊在上。冬食右腴,夏食右鳍方可嘗到魚的真正滋味。如今近夏,姐姐卻只品腹下魚肉,未免不妥。”
吃的位置不對,可見剛剛說的品評的話,不見得是你真嘗出來的。
末了,她又接着道:“姐姐為我好,我也不能讓姐姐保持陋習害了姐姐,在此一說,卻沒有別的意思。還望姐姐莫惱。”
她微露白齒,嬌憨可掬,很有幾分狡黠地可愛。
皇帝一口酒嗆在喉中,卻是笑的嗆出來。他揮揮手趕開要給他順氣的李明勝,渾不在意地自己咳嗽了幾聲算完,倒不比別的君王守禮守規矩,自有一番灑脫恣意。
人是清新可愛,話卻辛辣。
有趣,有趣。
皇帝一笑,就好像亮了綠燈,其他侍禦們都忍不住輕笑出聲來,就連淑妃都掩了掩嘴,一時之間,殿內四處可聞清脆地“撲哧”笑聲。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但這不妨礙她們看別人的笑話。
為了掩飾自己的“見識鄙陋”,不知道的人倒反而笑的最大聲。
孫朝思的臉皮漲紅,卻不敢在皇帝面前放肆,基于她自己前面塑造的形象,只是憋着氣,盡量溫和地道:“我怎麽會怪罪妹妹呢。”
“姐姐心懷寬廣,妹妹有所不及。”雲露溫吞一笑,把對方氣噎了,方再次落座。
心懷寬廣?
還是有不少人知道昨天雲露踩了孫朝思裙子的事,再想到孫朝思一貫以來的性子,怎麽也不像以德報怨的人,剛剛的請命恐怕是特意挑了個刁鑽的時候,想看雲露笑話的。
這樣的人怎麽就心懷寬廣了?這詞兒諷刺的可真到家。
這麽一笑後,殿內的氣氛倒是更熱鬧了,菜品陸續端上來,衆侍禦們評價時為了表現出自己的風範教養,也不會争搶。不管心裏怎麽着急上火,面上都是笑吟吟地等人說完再接上來。自然是家世好的占便宜,一些宮裏特制的珍馐美馔,門戶低的人家斷是吃不到的。
雲露自那一番話後,也沒再有所評價。皇帝雖然覺得她有趣,但是很快就被其她人的言談吸引了過去,津津有味地聽着。倒是淑妃挽袖偶爾夾一筷子作關心狀,溫溫柔柔地笑容,引得他回以一笑,也親自夾菜放進淑妃身前的碟子裏。
底下座位靠近的侍禦們年紀輕輕,見到這一幕不免羞紅了臉,偷偷地看着皇帝的笑容和貼心地舉止。
陛下真是體貼呢。她們心頭小鹿亂撞地想着,好好表現的欲望更加強烈了。
盛宴到了尾聲,最後一行身穿藏藍宮裝的宮人捧上了沏好的香茗,隔着氤氲的白煙,淺淺的花茶清芬盈鼻,雲露享受地眯眼兒一嗅。
總算可以去去口裏的鹹苦味了。
興許是因為麻木的味覺讓人難受了許久,不像他人喝茶時淺啜輕嘗,她雖然保持着良好的禮儀姿态,擱盞時比旁人要快上一些,杯中的茶更是少了一大半。全不似別人只飲些許,淺嘗辄止。
一直對她憤恨于心的孫朝思心裏嗤笑不已,這樣的做派還敢指點她怎麽吃菜,要按她的做法,自己早被菜噎死了。
但她也沒笨到無可救藥,知道今日不可第二次與雲露碰撞,到時候就算是不知道內裏詳情的皇上,恐怕也覺得她咄咄逼人,斤斤計較。手裏的茶盞一放,輕微的叩響引起旁邊人的注意,她身子微微靠後,給一直讨好自己的姚芳蕊使了個眼色。
姚芳蕊心裏一番計較,方抽出絹帕拭了拭唇角,下一秒卻倏爾笑出了聲。
因衆人皆遵“靜心飲茶”四個字,殿內安然靜谧,并無品評理論的聲音。一旦出聲,自成焦點。她待衆人的目光聚合來,才訝然地看着雲露,吃驚道:“品茶重一個‘品’字,雲侍禦方才有關品嘗鯉魚的那一番話讓我很是欽佩,怎的換成茶,就不重品法,改作牛飲了?”
話語說完,她似是才發現鬧出的動靜過大一般,不好意思的将帕一遮,羞澀的低頭笑了笑。将突如其來的質問行為,變成少女天真地不經心之語。
但氣氛确實因此一滞,衆人紛紛将目光轉到了雲露食案上的那一盞茶上。
“讓姚侍禦見笑了。”
雲露說完後不遮不掩,偏是舉盞一口飲盡了茶湯,方烏眸輕彎,與對面一笑。語聲也猶如落玉清脆,仿佛對方不是在難為她一般。“雲露以為茶性最淫,著物即染。因而在茶中添香花時,反是中品茶更為适宜。若用上品的茶葉,反而茶香被花香所奪,白白可惜了好物。”
“此中茶葉雖是上品,卻被花香降了格韻,或品或飲,想來無有不可?”
言辭是客氣,但該打的臉還是照打不誤。
連這一點茶性都不懂,還好意思跑來說我牛飲不知品?
一席話說的姚芳蕊再也羞澀不起來,面色不免讪讪地,眼睛悄悄一溜孫朝思,見對方面色更加難看,忙收了回來。
這事論起來也不是絕對,難不成花茶就一定要牛飲?不過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兒罷了,只不過她們沒想到一個小門戶出身的女人竟能清楚的點出其中關竅,這才落了下風。
皇帝聽她起頭一句“茶性最淫”已是想笑,後頭更是言之有物,不禁得趣的眯了眯眼,唇角的弧度上翹。
殿上的錢麗儀見狀握住茶盞的手一緊,潑出幾滴熱茶在手背,疼時心裏計較:竟是小看了這個女人,嘗不出滋味了還能踩着人出頭。
她極快地與淑妃對視一眼,輕輕一笑,緩拭手背時,打趣地對沈芬儀道:“想不到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