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突然,她編的故事破綻本也不少。按常理推測,用迷魂引僞造自裁投井已是周全,又何必多她一個替罪羊?豈不是更容易暴露。

但皇帝全當沒看見,就此默認了下來,便知是樂見其成。

如今聽到了這則消息,她才知道個中緣故。

所以她那天醒來,身處雲岫閣而不是鐘粹宮;見到的是皇帝,而不是本該過問的皇後。

“主子,小心腳下。”良辰将她扶遠了路上多出的枯樹枝,牆內的議論聲登時放輕,卻并沒有停止。

雲露明眸微閃,一笑而過。

橫豎再怎麽樣,這件事都推不到她身上了。

本不會有人去檢查井水裏是否有迷魂引,但如今因她誘導而查着了,裏頭也就沒有她的事了。她一個沒有根基的新人,什麽事兒都做不了,唯一的用處,就是被陷害。

到得鐘粹宮,皇後慈和地慰問了雲露一番後,一反常态,并沒有多加譏諷憐妃,而是敲打了議論這件事的妃嫔們,讓衆妃嫔皆噤了聲,暫且不敢多說。

“王承徵已經按正六品小媛的規格下葬,此事不過是個意外,你們若再有它話,本宮就要以宮規論處了。”玉镯敲在紅漆幾沿,随着皇後的嗓音響起,不免帶了些凜冽。

妃嫔們乖乖地應了喏。

而後曲公公打着“整治宮闱”的名號出面肅清了幾個說小話的內侍公公,才沒人敢再說憐妃一個字的不是。

皇後被人越俎代庖卻并無阻攔,反還推了一把,讓衆人的議論聲小了下去。

不過也是,倘或她大肆宣揚,後宮陰私傳将出去,便是她的失職了。

私下裏,大家眼神交換心知肚明,反而愈加認定這事就是憐妃做下的。誰不知宮裏頭藏着掩着的那都是真相。

一時之間,她們不知該感慨憐妃惡毒,還是嫉妒她即使這麽做,皇上對她都沒有絲毫處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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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立身在書案跟前,筆走龍蛇,烏墨行跡,鬥方大小的宣紙上呈着一個大大地“恸”字。

但豎心旁那兩點兒不好好垂在兩側,反有些歡悅飛揚的意思,這字兒倒寫得讓人痛也不是,笑也不是。說不出的古怪。

施施然将紙一揭,彈了兩下,未幹的墨跡抖在字邊,倒像是恸自心起,筆力不繼。

皇帝接過李明勝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讓他來看:“朕這字寫的如何?”

“悲從中來,深感五內。皇上又精進了。”

皇帝微笑:“朕倘若生在尋常百姓家,彈棉花的手藝必然不錯。”那表情讓人瞧了不免當真。

李明勝面不改色,稍事躬身:“啓禀皇上,彈棉花須有相應的器具,而非手指之技。”

“哦,是嗎?”皇帝聞言頓色,像是陷入回憶一般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倒是記不得了。”

李明勝沒有說話,殿內靜了須臾。

內官監的小內侍呈了牌子來時,皇帝正把那宣紙揉成團擲在地上,等小太監一跪一呈,他漫不經心地道:“紫霞帔裏的雲……雲……雲什麽?”

他轉頭看李明勝,李明勝提醒:“雲露主子。”

“嗯,就她吧。”

“喏。”小內侍應了聲,躬身後退之際,品德良好的将皇帝亂丢的紙團撿了出去,顯然是一個節儉愛勞的好少年。

殿內的對話還在繼續。

“小李子你說,朕到底在為王承徵腹中的孩子悲痛呢,還是為深得朕意,卻做出這等行徑的憐妃?”

“皇上無意于王承徵,又何來愁緒?”

“說的也是。”皇帝笑嘆了一句,再不起這乍聽胡亂之言,轉而安靜地批閱奏折。

******

月飛檐瓦,灑下一地銀霜。

皇帝踩着月色走進雲岫閣,時辰掐的早,該出來迎接的妃嫔還不曾相迎。他噤了宮人的聲,悄然地走進裏屋。

彼時雲露正在往香爐子裏添香丸。

那香丸有梧桐子般大小,她松挽袖口,拈着那一星褐色,指尖觸處像塗了瓷白的釉。烏雲堆亂,斜裏探出一把象牙梳,像夜幕裏的彎月兒。她微別着臉兒,那小巧尖尖地下巴往香肩點去,似是在傾身聞香,竟是渾然天成的風流之态。

只是那身湖藍的大袖衫,雖與她此刻的舉止相合,卻不像是接駕時的穿着。

委實輕松随性了些。

“燃得什麽香?”皇帝突然出聲問道。

她肩膀一抖,像被吓個正着,連帶那香丸子也滾進了爐子裏。但她也并無尋常人的驚慌無措,向出聲處尋去時歪了歪腦袋,眼睛輕眨了兩下。

雙眸靈動,就像是在說:咦,你怎麽來了?

而後方行了禮數,禮倒是行得規矩,半分不錯。只結合她方才的模樣,皇帝不知怎麽就看出一點子嬌憨之态,話還沒說,心裏便先寵了兩分。

在男人看來,柔弱的女人可疼,美麗的女人可喜,大方的女人可賞,聰明的女人可敬。

這還留有少女芳香韻味的小女人,自然是要寵的。

雲露其實也沒料到皇帝會早來,但她開着門時,一貫是姿态做足,不留破綻。所以即使對方讓人猝不及防,遇上她,這招就不好使了。

“是內官監送來的龍誕香。”雲露答道。帝王幸處,內官監都會送來相應的香料衣物,以備使用。

她嗓音比起白日裏的清脆,要稍軟一些,配合那身布料細膩柔軟的寬衫,輕松的态度,着實讓皇帝感到舒服非常。

皇帝便也随意道:“換個別的吧。”

成日裏聞這個,他也膩味了,只是平常不很在意這些小事。

“好。”雲露應下,見手上還沾了香屑,便用帕子擦了,先往外喚了一聲“小福子”,走到門邊在皇帝身側站定,探身剛要細說,就聽皇帝後側方傳來應答聲。

“哎。”

她轉眼看去,竟是一直領着她們參選的福祿公公,不由尴尬。

皇帝一見她那表情就明白了事情原委,樂了:“你這兒也有一個小福子?”他瞥福祿一眼,“讓你自作多情,既這麽着,以後你就叫小祿子吧。”

福祿哪兒能不知雲露喊得別人?但他為博聖上一樂,很順溜地就應了下來,果然見皇上笑了。

“怎麽好讓皇上的人改。”雲露也旋即明白了這局面,接口道,“小福子原叫安福全,讓他改作小安子也很順口。”

此時小福子也已經到了跟前,聞言就要下跪謝恩。

皇帝像是沒聽見後面那句,笑意不減,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他算什麽朕的人。”

“皇上。”福祿一副大狗樣兒,表示自己被抛棄了很委屈。

“朕有個主意。”皇帝忽而拉住雲露的手,将她帶到羅漢床邊一同坐了,看跪在底下的兩個奴才,露出一笑,“不如以後分開時你們就都叫作小福子,要是待在一塊兒——”

他看向福祿:“就叫你大福子吧。”

“謝皇上!”福祿麻利地謝了恩,瞧面上表情還真是喜滋滋地。

皇帝打眼見雲露彎了一雙細長的柳眉,容顏姣好,跟着笑了,偏還要挑了眉,逗她問:“你笑什麽?”

“皇上笑什麽,臣妾就笑什麽。”她烏珠兒一動,嬌憨地嘟了嘟唇,四兩撥千斤,把問題撥了回去。

這邊氣氛正好,冷不丁又進來個穿群青衣,系白玉鈎黑帶的小內侍,對方作出苦着臉的樣子,在門外一跪。

“啓禀皇上,瓊花閣的孫良人……”

作者有話要說: → →皇上就是愛折騰人,孫朝思就是愛找死

南瓜包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09-15 07:27:57

mua南瓜 (*╯3╰) ,親多了好想吃……

☆、晉位

室內的兩個人一頓,雲露只是在想,上回不過用話去激孫朝思,對方果然沉不住氣。

小內侍話還未盡,皇帝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突然正面轉向自己的雲露身上,他才挑了挑眉,問對方要做什麽,卻見她抿着唇,鼓着粉嘟嘟似蜜桃的面頰,眼底幽波一蕩,什麽也沒說就別過了身去。

這氣生得又是安靜又是活潑,她明明什麽也沒說,皇帝卻覺得對方已經和他撒過嬌了使性兒了。

“你又收她好處了?”皇帝點了點她氣鼓鼓的粉頰,再對着小內侍時,心裏門兒清,話裏是平靜的冷淡。

一個“又”字讓那內侍大驚,忙不疊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行了,不收白不收。就說朕覺得太醫院的吳太醫不錯,薦給她用,下去吧。”轉眼間皇帝又成了那副懶散模樣,見他不住地磕頭,也不過擡了擡眼。

“嗬,爺不愧是真龍天子,有通天的眼睛,一下就瞧出了奴才要說得話。”那小內侍小心瞧聖上臉色還好,心裏稍稍放心,忙誕着臉奉承一通,退了下去。

依皇上的意思,看來銀子是不用還,但也甭再多事兒。

随後皇上又把一對兒福打發了下去,還待生氣的雲露一下就被轉移了視線,扯了扯他袖子道:“皇上,香還沒換呢。”她叫進小福子來,就是讓他把香爐清了,換一味香來焚。

自然,也是讓他多在皇帝跟前露臉兒,以後有好處。

皇帝就勢握住她的手,果然如冰玉一般,軟滑細膩。她眼波明淨,因他舉止輕輕一偏,羞澀低垂。說俏皮話兒的嘴巴也合上了,貝齒輕輕咬着,蜜凍似的粉潤唇瓣微陷,讓人恨不得一嘗究竟。

時人不喜豐腴,窈窕纖纖最合意。身體各處莫不如此,就是女子紅唇,也是追求輕薄一線。雲露的嘴唇偏偏是時人不喜的那一種,下唇微豐。因此她先前就用小指蘸了绛色唇脂,凃劃在唇線兩端,畫出窄窄地唇形。

皇帝使她下巴擡起,琥珀轉深,輕輕映了上去,淺磨輕蹭,卻不開齒關,不加深吻。

再擡頭,他的嘴巴上反而蹭去了不少唇脂,配合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頗有些好笑。被他吻過的小女人霧蒙蒙地眨了一下眼,像是發現自己的東西被偷走了,粉舌悄悄一探,唇間果是沒了蜜膩的滋味。

那澄淨的眼波裏像是飄進了桃花瓣,似羞似惱地看着他,再美味不過。

皇帝這回轉移了目标,俯身又将那绛色留蹭在她白皙微瘦的鎖骨上,女子發間的清爽香氣萦繞,他不覺一嗅,笑是:“今兒再一聞,這香倒也不錯。”

女子有些迷瞪了眼,不知他說接得哪句嘴兒,就被他拉到了梳妝鏡前。

微亂的綠雲,雪似的肌膚,衣衫褪到鎖骨之下,绛紅的唇印半隐半現,合以她天生微翹的唇線,懵懂如稚子的眼,竟有一種別樣的香豔風流。

“真美。”皇帝毫不吝啬地誇贊她,修潔的手指橫點在她粉櫻的唇上,随心一弄,潤滑軟彈的觸感讓他情生意動。

“這唇生得好。”

他終是忍不住将懷裏這具香軟的身子一攬一抱,走向床榻間。

她還來不及回話,面上便似天際燒起的霞光,白裏透紅。

兩人抱作一處,明明早有嬷嬷教導過,她動作卻還生澀。皇帝不自覺升起一股教導引領地欣悅,主動替她勾開衣帶。他喜歡騎馬拉弓,手指帶有薄繭,手往裏探時,便感覺到衣料包裹下的嬌軟身軀微微一顫,惶如驚兔,更加重了他逗弄的愉悅之情。

他自摸過她的頭發後,心裏難得留了印象,總想着她一身肌膚也該是如此。如今享受一番,當真是細膩綿軟,妙不可言。

“陛下……”她紅着臉讷讷,羞赧地埋在他頸窩裏。

那不經意地,從口裏糯糯喚出的稱謂,竟是比別人常喚地那些都要讓他來的動情。不再是板正敬畏的“皇上”,而是帶了少女般地崇拜。仿佛她此刻正仰着臉,稚氣地看着他。

“嗯?”他側過頭,再次品嘗那張洩露了這般妙音地粉潤的櫻唇。

而後自是被翻紅浪,一夜春宵。

晨早起身,宮人們魚貫而入,捧巾端盆,展衣扶鞋,替皇帝整衣着裝。皇帝雙手伸開站在那兒,眉心微蹙,像在思索。

“怎麽了?”一雙白雪般地手撫上皇帝腰間,等宮人退開,方仔仔細細地替皇帝扣好玉帶,低着眉,隐約可見她翹起的丹鳳眼兒,說不出的乖巧俏麗。

皇帝忽而喚:“小李子。”

“奴才在。”李明勝本在指揮宮人行事,聞聲恭謹而應。

“雲霞帔淑慎貞靜,俏麗端方,朕心甚悅,今日起晉從八品才人位。”

屋裏人跪了一地,連聲恭賀。李明勝顯然也很習慣皇帝将“俏麗”這等不夠正式的用詞放在谕旨上,躬身應喏。

皇帝展顏,心情好得仿佛斷定了面前的女子一定會高興萬分般。

事實上——

也确實挺讓人高興的。這說明皇帝對她的表現很滿意,而且往實在的說,月俸又可以增加了。雖是連晉兩級,依照規格,宮人倒暫且不必增多,自又能省下來一部分銀錢。

雲露十分歡喜地行了禮,妥妥帖帖地服侍皇帝離開。

等皇帝不見了影兒,她立刻扶住腰半趴回床上,有氣無力地喚:“良辰,來給我按一按。”

都誰說,別人家的皇帝都會在頭回早上溫存地問人疼不疼,然後免了請安的?怎麽輪到她就攤不上這樣的美事。

這祖宗就是顧己不顧人的主兒。心情好了,體貼你一回;心情又好了,只顧自己受用不顧你死活,着實是喜怒無常,變幻多端。

帝王心思難懂,真難懂!

******

請安沒有被免掉,連矯情地順水推舟不去的可能都沒了,雲露心情不算很好。這具身子本就沒長開,不很适宜承寵,走動時難受的不得了,恨不得有地上挖出個坑能立即躺倒裝死。

在這時,她就想起李家家訓: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姿态都一定要好看。

于是身體本能,她很自然地端起了範兒。

走到鐘粹宮請安的時候,衆妃嫔見她神情自然,體态舒展,若不是眉眼間多了一絲妩媚嬌怯,還真看不出是承了寵的。

這可比孫朝思當日獲寵後,一身紅衣,滿面嬌羞地無聲炫耀要來的讨喜地多。至少分位高的妃嫔都不曾出聲為難,底下的聽說她連晉兩級,也不敢再這當口找她麻煩。

這回風向一轉,那嘲笑就都沖着孫朝思去了。

“我怎麽聽說,孫良人昨兒又派人去請皇上聽曲兒了。”錦昭容暖茶入口,吐出來的反是涼話,為一幫子摩拳擦掌的妃嫔提供了話題。

淑妃笑看了看錦昭容,亦端茶啜飲,不知深意。

孫朝思有點下不來臺,硬着頭皮解釋:“娘娘誤會了,臣妾昨日是身子不适,因而……”

“看來孫良人是知道自己的曲子皇上不愛聽了,改作生病博取關注了。”汪婕妤首當其沖地笑話她。

上回她嘲笑自己的事可沒完。

“汪婕妤自己沒本事,何必沖着臣妾來。”孫朝思對着汪婕妤可就沒了好性兒,一則對方也是咄咄逼人的性子;二則,她自認家世比對方好過太多,如何肯讓一個門戶低貧的踩在自己頭上?

尤其是在她一貫看不上眼的雲露晉到她前面之後,更是咬牙痛恨。

恨不得往對方的弱點裏死死戳下去。

汪婕妤嘲弄:“你有本事,生了病巴巴報過去,皇上還不是愛答不理。不過我瞧你今兒好的很,可別時欺君罔上罷?”

她說完,把目光轉到雲露身上,覺得對方會和自己同仇敵忾。

“皇上昨兒一聽就薦了吳太醫去治孫良人的病,孫良人可是好了?”雲露并不偏幫,只娓娓點明了細節。

乍聽是反駁了汪婕妤的話,表明皇上并沒有“愛答不理”,但其實是又掃了一回孫朝思的顏面。她巴巴兒地去和皇上說自己病了,難不成是真想讓皇上薦一個太醫來?

果不其然,周圍妃嫔盡皆忍了笑,聽花寄靈掩嘴甜道:“心病還須心藥醫,吳太醫怎麽治得好孫良人呢。”

孫朝思自入宮後哪裏被這麽“圍攻”過?一時氣急,臉漲得通紅。

在她再次對汪婕妤、雲露、花寄靈幾人呈口舌之利的時候,錢麗儀接到淑妃的示意,無奈地開口:“娘娘,孫良人以下犯上……”

雖說因孫家為藩王所用,孫朝思姑且能算作是皇後的人,但皇後早前讓沈芬儀為她開脫過幾次,後知曉她是個炮仗性子,一點就着,這樣的嘴仗也實在懶怠再幫她周旋了。

不過這也不代表別人可以告她的人,下她的臉。

皇後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當即擺了擺手道:“本宮乏了,你們都回去罷。”

錢麗儀閉嘴的同時也算得上松了口氣。

孫朝思臨走時接到皇後淩厲的視線,渾身一抖縮了回去,自知鬧了個沒趣兒,悻悻地與衆人一起散了。

路途雲露依舊和花寄靈一道兒走,這姑娘瞧着不大高興,畢竟她自認家世好,人也出挑兒,反讓個不如自己的搶在跟前,即便是她有心拉攏的人,到底還是不舒服,面上也不能掩飾的很好。

雲露不曾安撫她,這些問題是亘古永存的,現下費心費力三言兩語哄好了,過個幾天又要翻臉。橫豎她們只是交好,互相有個照應,而不是非要相親相愛。

想必花寄靈自己也能想得明白。

******

“一個汪婕妤就夠本宮頭疼了,再來一個孫良人。”皇後歪在榻上,不耐地道,“皇上怎麽淨寵這些媚顏無腦的蠢貨。”

茯苓心想,前不久娘娘您還想着收服汪婕妤呢,說人沒腦子好擺布,這會子又嫌。倘或多幾個淑妃娘娘這樣腦瓜子靈的,您睡覺又要不踏實了。

想必這個孫良人在新人堆裏一直搶眼,後來又最先被皇上看中了,難免無法無天。

但她口中卻道:“雖吵鬧了些,到底比旁人口甜心苦的好。”

“罷了罷了,你派人去警告她,憑她那德性,若非本宮護着,死十次都夠了。永福宮沒讓她歷練出來,怎麽還越活越回去了。”皇後按了按額頭,靜了會子又忽然問茯苓,“本宮上回讓你注意雲才人和花家的那個,你觀察的如何?”

雲露雖說這次連晉兩級,但委實比不上寧子漱當初連晉四級要打眼,皇後不覺得吃心,反倒覺得這顆棋子不錯,若拿捏在手心裏,說不準很好用。

更何況對方絆了憐妃一道,着實讓她舒心。

“當時派到雲才人身邊去的是個叫良辰的宮女兒,雲才人也沒給她改名,且待她不錯,可見對娘娘很有些敬重。如今再看,尚有幾分手段讨聖上歡心,奴婢覺得可以一用。至于花霞帔……奴婢覺得先前的事兒難說還有牽扯,暫且不用的好。”

皇後聞言也像是想到了那樁舊事,正是這一件事,讓她驚覺淑妃早已不是當年走投無路投靠自己的小妃嫔了,才就此有了隔閡。

“本宮最信你的眼光,你既然覺得不差,就先她罷。”皇後擺擺手,褪下近些日子常戴的紅珊瑚手串兒,“一會兒單把這個給雲才人送過去,她既然不笨,想必知道本宮的意思。”

“奴婢遵旨。”

作者有話要說: 荔簫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09-16 13:08:55

蘇三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09-16 22:05:43

hunhun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09-17 08:54:07

嗷嗚,謝謝族長謝謝蘇三謝謝hunhun,群mua! (*╯3╰)

為了表達收到地雷的欣喜,這章決定早點發出來 o(* ̄▽ ̄*)ブ

☆、收服

淑妃依在床邊,手裏拿着繡繃,正一針一線地繡着并蒂蓮,神态溫柔靜谧,于窗外連同日光一起望進去,美好的像一幅畫卷。

嘉蘭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将分好的繡線放在一旁的紅木幾上。

“娘娘,小德子前來回事。”

許是淑妃今日心情不差,被打斷了最愛做的事,也沒有不高興。反而一線牽出後停了手,片刻才記起大宮女指的事是哪件。

“不必叫進來了,你瞧着給他點賞賜便罷。”

“是。”嘉蘭口裏應下了,神情間卻還有些猶豫,終在淑妃的示意下問,“先前頭娘娘才和皇後娘娘生分了,怎麽這回……”又和皇後聯手散布了那些消息出去,若是皇後布了局,翻臉在背後捅主子一刀,可不是防不勝防。

嘉蘭是自小跟着淑妃長大的,本不能進宮,後來皇上賜了恩典,才讓她進來了。

淑妃曾經覺得她做事細心周到,很得助益,但如今看來,卻過于謹小慎微。大概還是和皇後疏遠的事讓她忐忑了。

畢竟皇後才是後宮之主。

“本宮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淑妃柔聲道,“放心,憐妃才是她的心頭刺,她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主次不分的。”最多是給點小難堪罷了。

這些苦,難道她當年吃得還少?

如今她不僅能把這苦吃下去,還能笑着和人說甜。這便是這座華麗的牢籠,教給她的本事。

“沒想到這回咱們皇後娘娘運氣好,趕上個小才人把事撞了出來,白白撿了便宜。不然可不是白費了苦心。”

說到這個,嘉蘭也不免多嘴問:“娘娘可擔心,那位雲才人……”

“雲才人?”她一開口,淑妃就知她的意思,低額輕笑,“眼見她成器了,本宮就該惶恐了。每年落馬的妃嫔有多少,你自己回去數一數。等她爬到正三品的位置才有和本宮叫陣的資格,否則?她什麽也不是。”

嘉蘭低頭:“是奴婢多慮了。”

“你往後也該大氣些,若都要多慮,阖宮上下多少人,本宮都要挂心,豈不是要殚精竭慮?”借着機會訓誡了一番最信賴的宮女,她自己倒提起一個人來,“倒是花家的那個……”

她恍了一下神,沒繼續說話。

嘉蘭想起花寄靈的面容,也是一個瑟縮,沉默了下來。

淑妃見她如此,反是溫婉笑道:“算了,念她們念多了堵心,本宮也餓了,傳飯吧。”

“哎。”

嘉蘭收起麻團似的情緒應了聲,叫來個小宮女去小廚房傳飯,自替主子将笸籮等物收拾放好,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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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露別了花寄靈回到雲岫閣,良辰便滿是歡喜的迎上來,一邊兒替她除了幾樣沉重的首飾,一邊兒道:“主子,各宮娘娘們都送來不少賞賜呢,其中尤以皇後娘娘的最是珍貴,那匹薔薇花紋的煙籠紗,後宮裏不知多少主子想求來夏季裁穿,沒成想娘娘這般看重主子。”

她一改往日慢吞吞地模樣,幾句話說得又好又快,雲露心知,必是她和那邊的人接觸過了。這麽說來,皇後倒是有拿了主意想用她的意思。

“你将它們分別登記造冊。”她拿起一樽富貴花開的紅瓷花瓶,又放下,拿定主意道,“記好了再放到庫中去。

良辰試探地問:“倒不挑一二樣用呢?等入了夏,主子們都要做衣裳,恐怕尚服局忙不過來。”

她心思淺,說話也不懂拐彎兒,即便是個笨的,也要明白她的意思了。

雲露但笑不語。

若只是幾樣精貴的物件、布匹,如何能代表皇後的态度,人家既然只是半真半假的露了意思,尚且在猶豫,自己又何必上趕着呢。

結果沒多久,鐘粹宮伺候的宮女烏茜就專程來了一趟。

她為人爽利,卻不像良辰這般心直。鋪墊了好些問安的話,才托出一個紫檀錯銀絲八寶盒,金鎖扣着,不知裏頭東西。

“娘娘說了,不是什麽好物兒,這會子讓奴婢送過來,不過是底下宮人渾忘了這一樣。禮單上既有,若是沒了實物,恐怕雲才人心裏不舒坦。”

“哪裏會。”雲露親自接了八寶盒,也笑和她說道,“娘娘們都送了不少禮,我年輕沒見過這些,一時只顧着眼花缭亂。倒是讓娘娘又為我費心了。”

“是奴婢多慮了。娘娘也常說雲才人性子好,瞧着便心裏喜歡呢。”

烏茜話一說完,特地仔細觀察過對方的神情,見這位雲才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手指不自覺欣喜地摩挲着那盒蓋,心裏有了數。後又說了些個好話,才告辭離開。

雲露啓開盒子,見裏頭那串經人養久了,瑩潤光澤的紅珊瑚手串,不禁一笑。

雖然選秀時有所鋪墊,但若不是經那一事得罪了憐妃,她沒想過這麽快就要投靠皇後。當然,若非那件事,她也入不了皇後的眼。

後宮如戰場,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盟友。

即便是相同的利益,也難保會被人犧牲,以獲取更大的利益——

更何況在對方看來,她不過是枚可以輕易拿捏的棋子。

她将手串戴在皓白的腕上,擡手一觀,纖細的手腕搖着那串珊瑚珠,膚白珠紅,雖顏色相稱,大小卻不貼合,她便将串繩又收束一番。

然而棋子又如何,最終被犧牲的是誰,獲取利益的又是誰,沒人能夠定論。

“小福子,你去看看,今兒禦膳房會送什麽菜過來?”她見良辰正握筆登記,便親自去外頭囑咐道。

小福子應聲去了。

晚間雲露讓宮人舀了一碗剁椒豆腐魚頭湯給良辰添菜,自作了主子貼身宮女起,良辰總能得到吃這些精致菜肴的機會,謝恩後很是習慣的喝完了它。

直到底下人撤走了殘羹冷炙,雲露才揮退其餘人,只留良辰在內。

良辰以為主子留她服侍梳洗,但等了半晌,只見主子坐在那羅漢床上,手裏持着茶盞,低着頭徐徐吹着茶湯,白霧袅袅,連眉眼都難看分明了。

她心裏不免生出些惴惴,絞着手站立難安。

“我知道你是誰的人,也知道她把你留在我這兒的意思。”雲露忽而開口道。

良辰當即面容失色,腳一軟跪了下來,瑟瑟發抖。她不敢猜主子的心思,甚至沒考慮過這可能是詐她,但也一個字都不敢忘外透。

她膽子也不過比芝麻大一點兒。

“想來她看重我,你也是高興的。”雲露撥了撥珊瑚串兒,笑道,“我一早就說了,我既然選了你,自然覺得你是個好的。只是你雖然好,我用着不甚放心罷了。”

“主子恕罪。”她磕了頭,小聲地啜泣起來。

主子待她一直很好,但她實在沒膽子違抗烏茜姐姐。這回主子受皇後娘娘看重,她還高興得以為自此不必再兩邊為難,只是沒想到,主子竟早就看破了她。

也是,早年她就常被人笑話,說她一向膽小蠢鈍。

但她自認本分忠心,卻偏偏又沒人肯成全她的忠心。

雲露飲茶潤嗓,接着緩緩道“我睡不安穩,便就見不得別人好眠。于是費了一點丸藥,放在那魚湯裏讓你吃了。想來過不久,你就該難受了。”

良辰不是安福全,作為唯一可近她身的人,她必須保證對方百分之百的忠誠度。單單是人心拿捏,再周全的計劃,也不能保證對方有一日不動別的心思。

唯有命,才是她們無時無刻都視之最重的。

“主子!”良辰猛地一擡頭,面上是胡亂抹得眼淚,眼睛紅彤,此時的表情可謂是震驚。

後宮裏對宮人威逼利誘的不少,但藥物珍貴,帶進來已是不易,鮮少有宮妃會浪費在宮女身上。因而她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獲得這樣的待遇。

“你放心,我還想着用你呢。只要你不再為那邊效命,不背叛我,每月都有解藥可吃。”

良辰自她開始說起就沒有不信,但當真腹中疼痛難忍時,她還是白了臉,冷汗涔涔,好似過不久就要腸穿肚爛而死。

她想起自己還很小的時候,曾經撞見玉妃明目張膽地喂一個妃嫔吃下毒藥,那位寵冠後宮的娘娘,也是這般白雪般的肌膚,芙蓉似的面貌。

地上是猩紅的血,像開得豔極的紅牡丹。

她綴了東珠的繡鞋輕踢開妃嫔的身子,鞋尖染了血,她卻只看着那灘在腹下盛放的牡丹花,淺淺一笑……

“奴婢效忠主子,奴婢不敢背叛。”她哆嗦着抱住雲露的腳,全身都在顫動着,仿佛自己在下一刻也會了無生趣地躺在地上,被人一腳踢開。

“是只忠心我一個。”雲露在“只”字上咬了重音。

良辰連連磕頭,不敢慢上一步:“奴婢只忠心主子一個,永不背叛。”

“倒是把你逼迫得聰明了。”雲露笑将一個塞紅布的瓷瓶扔進她懷裏,步下羅漢床,款步姍姍,只餘一個袅袅的背影。

“吃了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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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盆杜松,怎麽土壤瞧着松了許多。”一個宮女擺弄着窗臺邊的盆栽,因為疑惑,不禁自言自語道。

小福子擺出領頭架勢,斥責她:“還不快些拍嚴實啰,主子今兒有興致要親自剪枝,別出了差錯。”

“是,奴婢知道。”

小宮女在背地裏吐了吐舌頭,只覺這土是教人挖出了一星半點,才瞧着松了。便不用工具,單用手把它拍實了。

她端詳須臾,滿意地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o(* ̄▽ ̄*)ブ 其實阿露沒有途徑沒有人脈,根本拿不到毒藥。

☆、花令

等小福子将雲露迎出內室,遞上備好的銀剪,果然收獲了主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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