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貴儀

錦昭容難道沒從皇帝的态度中察覺他的不耐煩嗎?她和他相處了這麽久,這點眼力價兒還是有的。但是即便看出來了,她也不能松口。

邀妙修媛一起到皇後面前對質是她的表态,她自知冤枉,堅定地想要洗刷,即便困難重重。

其實她也在賭,如果贏了,皇上會對妙修媛産生懷疑,如果輸了……

輸了,就是眼前這樣。

——他對妙修媛半點不疑心,已經徹底認定是自己所為。

蘇袅袅露出一抹慘笑,手心的血珠跌碎在雪地裏,她複又施施然行了一禮。這次她推開了宮人的攙扶,動作僵硬,卻依舊帶着從小錦衣玉食培養出的淡然優雅。

原來再怎麽不肯承認,她鼎盛的時期都已經過去了。

可惜她最後這個可以使得皇帝怔然,勾起他憐惜的舉動沒有被他看在眼裏。雲露身為她的情敵,當然比皇帝這個當事人還要關注她的一舉一動。在她那個凄凄慘慘的笑容起了個頭的時候,就已經似真似假地咳了起來。

這回的咳症與過敏相似,喉嚨總是癢癢的,想咳就能咳。

皇帝果然把視線投注在她身上。他擔憂地皺了皺眉,上前輕輕地給她拍背順氣。一邊問小路子,“你妙主子來多久了?”

小路子原還在暗地琢磨兩位主子聖寵厚薄的事兒呢,乍一聽抖了抖,見皇上眉頭愈發皺緊,忙不疊道:“與皇上您出來的時間差不離。”

他到底還有幾分聰敏,皇上這可不是問得時辰,是擔心妙主子呢!

這麽一想,他就趕緊地吩咐幾個小公公去倒熱茶,取潤喉丸藥。末了還和皇帝表功,谄媚一笑:“這丸藥是奴才讓王太醫給配的,原是見皇上這兩日熬得晚,能吃一丸提提神。倒也有潤嗓子的作用。”

“這事辦得還利索。”皇帝颔首。

小路子大喜,原先他特意拿出這個顯得鑽營,這會子托妙主子的福,既解了燃眉之急,又讓皇上知道了他的忠心,再好沒有!

“送錦昭容回月華宮。”皇帝預備讓雲露先去偏殿歇一會兒,扶着她轉身時見那邊還沒走,便淡然吩咐。末了,倒也還記得對宮人囑咐:“看好你們主子,別讓她再拿身體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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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宮人連聲應喏,一時心道,皇上對主子還是留有情面的。

只有錦昭容心知,這是對她今天這個舉動的警告,他不希望自己再借着這件事鬧一次了。縱然有零星的關懷之意,也不過是因着那個失了的孩子,因着以往自己陪伴他解悶的日子。

可這些情分,又能用多久呢。

美景則在她離開之時,極為自然地用腳尖踢了兩三星雪泥,蓋住了那浸入雪地裏的血色。

雲露坐在禦書房偏殿,手裏捧了杯茶煙氤氲的盞子,鼓起腮幫子小心地呼了一口,見把白煙吹折了腰,便覺得有趣。又呼出兩口熱氣。

皇帝看着好笑,彈了她一個腦繃子。她捂額呼痛,不敢再鬧,就勢把溫燙的水喝了,然後含下小路子奉上的那枚丸藥。

這藥和現代的潤喉片差不多,清清涼涼的味道沖淡了喉間的癢意,很是舒服。

皇帝見她眯眼兒一臉慵懶舒适的模樣,也去細頸瓷瓶裏倒出一丸吃,覺得不錯揮手便賞了小路子。小路子歡天喜地的下去了。

轉過眼,那邊小貓兒正咬着指頭尖尖兒,滿臉糾結。

皇帝看她:“怎麽了?”

“我剛剛把錦昭容罵了……”雲露又稍稍糾結了一下,才支吾道,“明兒去康壽宮請安,太後娘娘一定會不待見我。”

皇帝失笑,早前說人的時候不擔心,現在怕起來了?

不過他倒是頭回見她這副模樣,誰想她居然怕太後。他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驚奇,在她不滿地眼神下一把攬到身邊。笑不住地道,“朕算是找到能治你的人了。”

這只貓兒不遜的很,平素連他也不怕。所以乍然見到她對錦昭容說那些話,他只覺得熨帖,半點沒覺得哪裏不對。

既然不畏他,要是去畏一個昭容,他的面子往哪裏擱?

雲露又嬌俏地瞪他一眼,但轉眼見他雖在笑,面上猶有倦色,便有些心疼。她取來顆清涼丸,丢到幹淨的茶盞裏,添三分熱水,用勺子小力碾壓。

這丸藥心不實,很容易就融在水裏。

她用指尖沾沾,固住皇帝不叫他動,把藥水揉壓在太陽穴處。

皇帝初初看見她把那棕色的藥汁往自己臉上抹還不情願,後來見她一意如此,便雙手一攤靠在椅背上,随這小貓兒鬧騰去了。

誰知過了一刻,還真添了幾分松快清爽的意思。

“皇上覺得怎麽樣?”雲露十分好奇地盯住他。

皇帝慢慢睜開眼“嗯”了聲,看着她期待的小臉兒半晌,忽然笑出來。

雲露見狀莫名地嘟起嘴,把給他擦水漬的繡帕一丢,扭過身去了。還不忘落下一句嬌聲埋怨:“有什麽好笑的!”

雖是她異想天開想到的主意,也是好心不是!

皇帝從後面看她頰邊粉粉地暈染開來,便知她這會兒臉皮又薄了,這就不能惹了。于是他把到口的話咽了下去,沒告訴她其實禦書房裏早就備了一樣清神油。

小路子的孝敬是他的小心思,誰知會讓她以為這裏沒這樣東西,還要自制。

可她這份情意他受用得很。

“你不是擔心被太後怪罪嗎。”皇帝從背後抱住她,低聲哄她,“從三品和正三品這一級的差別大,朕晉你為正三品貴儀。你即便還低她一級,言之有理又是為朕着想,太後必不會怪罪。”

雲露後斜飛去一眼兒,“皇上唬我呢,我是什麽身份,如果一年時間就晉到正三品,太後真要把我當成禍國殃民的玩意兒了。”

皇帝稍怔,複笑着在她耳垂上啄了一口,“擔心不壞你。操心自己操心朕,還要操心太後。全天下的事朕都能做主,你的主難道朕還做不得了?”

他頓了一下,“你也不需要讨太後的喜歡,有朕喜歡就夠了。”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她轉回身兒來豎起手掌,笑容明快,“以後我不念着讨太後的好兒了,皇上得護着我。”

“君子一言?”皇帝笑她一時生氣一時高興孩子氣,面上卻挑眉,“朕是金口玉言。”

到底還是和她擊掌為誓,不過在他看來,玩的成分更重。不過圖她高興罷了。

他想護着她的時候自然不會讓別人動她分毫,但以後的事誰說得準。他倒是有些擔心,自己如今這般寵她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以後萬一不喜歡她了,這只嬌慣了的小貓兒該怎麽辦呢。

雲露好像感覺到氣氛微妙,動了動耳朵,歪頭看他:“怎麽了?”

無辜的神情讓他心裏一跳,竟覺得有些酥麻,陡然升起想把這寶貝啃個遍的沖動。

罷了。

他抛開那些杞人憂天的念頭,小寶貝這麽可口,連帶着別人都不如他的意。至少這會兒他還真有幾分離不開她的意思,只先寵着她教她高興就是了。

翌日,妙修媛晉為正三品的聖旨傳達,後宮諸妃皆為之震驚。

再加上剛剛聽說取消錦昭容晉為妃位的事,難不成峰回路轉,太後為錦昭容籌辦的冊封禮要便宜了妙修媛?雖然規格不同,但簡化一下再用也使得。

這可真是……

比起同情,後宮以往被錦昭容踩下去的人不在少數,聽聞消息俱都是幸災樂禍。

當然,看不慣妙貴儀受寵的人更是與日俱增。

******

正月一過,春草複蘇,空氣中不再是雪珠子冰涼涼的氣息,而是彌漫着甘草清芬。

搖光殿裏,帳子仍是紫紅薄豔的顏色,只換作紗制,更為輕軟。春風兒一拂,飄飄搖搖吹到內裏,差一點便能沾到雲露褪紅的肌膚,襯得她愈發膚色妩豔。

她此刻腰彎如弓,細白的頸子輕揚,枕上綠雲堆皺。那一雙修長的腿兒纏在男人的腰間,待他咬上雪乳,便似開了關竅輕顫,越絞越緊。

“寶貝輕一點。”男人險些叫她弄得城門失守,松口輕哄,“等會兒再給你,嗯?”

床單像起了風的碧水池面,亂皺皺盛滿春意。上頭擱了一個七彩琉璃小碗,裏面是晶瑩剔透的蜂蜜,那碗随着床單顫動,随之傾滾,透明微稠的荔枝蜜沿着碗壁滑出。

雲露的額發間香汗淋漓,累得一推他,軟糯糯地嗔道:“不要你。”

“不要朕,那你要什麽。這個?”皇帝濃如墨的眉毛挑起,因帳子裏的麝香旖旎更添一層深意。他餘光瞥見那碗未盡的蜜,也不怕髒,手指一抹,在她紅潤的唇邊流連輕劃。

那蜜濃稠,他手指動時仍帶起黏絲絲的線。

雲露妩媚地一縷眼風兒,伸出粉舌舔去,又如他所願,将那指尖含進口中,打着彎兒向指根繞去,輕輕一吮。

皇帝見她仿佛吃得心滿意足,喉間頓時發緊,把餘下的蜜從她的鎖骨抹至腰腹,俯身吃盡。也不知是想試試她愛吃的東西,還是想常常她的鮮美滋味。

這一系列動作自又帶起她的酥軟顫栗。

紅木幾上的爐中煙絲袅袅,寝殿裏的香風好似吹到了外殿。良辰咽了咽口水,臉上有些燒。剛剛她想去收琉璃碗,誰知不小心撞見主子的好事兒。

雖說隔了帳子,但那氣息,還有主子那前所未聞的低軟甜膩的聲兒……

美景見她一出來就魂不守舍,自然押着她把事兒說了,這會子見她還放不下,便虛點着她笑個不住。

她用胳膊搡良辰道:“好啦好啦,再想也想不出個男人來。”

良辰羞惱得不行,原是秀氣的臉漲得通紅,強掙着去捂她的嘴!

和樂心事重重的走進來,見她們倆難得鬧成這模樣倒忍不住彎起嘴角,緊跟着見美景躲良辰,一下竄溜到自己跟前,便拉住了她。

美景被人擋着了還想去推,見是和樂笑得更厲害了,直接叽裏呱啦把那事兒說了,一個閃身藏在和樂背後,把來抓她的良辰氣得跺腳。

三人玩鬧了一會兒,和樂知道良辰腼腆,再說下去她就過不了這個坎兒了,便徑自轉了話茬。倒也正是她本來想找兩人商量的事。

“主子晉了貴儀之後,恩寵着實太多了。”

一個月裏,皇上至少有十幾二十天歇在搖光殿,剩下的,皇後、瑾妃、沈芬儀那裏坐一坐,彤史卻不一定有記,尤其是瑾妃那兒不過是給大公主,看大公主的。

再還有,謝嫔、寧寶林(已晉了小儀),也只一兩日。錦昭容生生被冷了一個月,真是前所未有。那些宮人見勢不對,原先巴結月華宮的也有不少倒到搖光殿這邊來了。

良辰一愣,“恩寵還有嫌多的?”

她以前伺候皇後,只在院子裏灑掃,卻也成天聽人念叨,皇上要是天天歇在鐘粹宮就好了。除了主子,宮人也能多受些福澤。

美景敲她腦袋,“榆木疙瘩!”

她能說會道,又長着一張讨喜的臉,不像良辰跟和樂在一起的時候只能相顧無言,和她們的感情自然一日千裏,這些“讨嫌”的話張口即來。

良辰瞪住她不移眼。

又是和樂解了圍道,“若主子家世好,這般恩寵也算不上禍事。可現今沒個家世匹配,主子晉升太快,已經招了那邊的眼。”

她指了指太後的方向。

說起來,太後确實沒少在言語裏給雲露難堪,可或許是有皇上在,到底沒下暗手。然而如果皇上一直偏愛搖光殿,再接下去就難說了。

美景伶俐,一點就通透。

“那位有動作了?”

“說不上來。”和樂沉吟了一下,“不能肯定是太後所為。三日前太後告病的事你們知道,今日我突然聽聞風聲,說是主子再三出言頂撞,才将太後氣病。”

良辰與美景吸了口氣,面面相觑。

大夏并非以孝治天下,前面還有一個寵妃寵過了頭,險些氣死親娘的真宗呢。可正因為出了一個真宗,再出雲露一例,就格外引人注目。

無論如何,但凡太後露了這個意思,往後只會愈加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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