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黎秩的死亡凝視下,蕭涵仍滿目柔情不懼不退,堪稱勇士。
在這個驚天巨雷下,百裏尋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是你們看起來……并不像夫妻啊……”
不過一個俊俏貴公子是如何看上一個平平無奇的病弱書生的,但就黎秩對蕭涵這冷淡疏離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出了他們之間沒有多親密。
誰知蕭涵忽然長嘆一聲,“那是因為一場意外……”
百裏尋目光炯炯。
“三年前,我與枝枝相知相識,相親相愛,可因我家中老父親不滿,狠心棒打鴛鴦,枝枝忍痛離開了我,我肝腸寸斷,苦尋三年,終于,在不久前找到了他。”蕭涵憐惜地看着黎秩,痛心疾首道:“不想枝枝竟不幸跌落懸崖記憶全失,早已經忘了我!”
黎秩抽出被握住的手,冷眼旁觀:編,使勁編。
“你看!”蕭涵指着黎秩道:“他現在不記得我了,所以對我才如此冷淡。且因那次墜崖,他身上落下病根,至今未愈,我又怎能抛下他呢?”
百裏尋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滿懷質疑地看向黎秩。
蕭涵繼續深情演講,“沒有我,他一個人怎麽活下去?所以哪怕他忘了我,怎麽對待我,我都不會再放開他的手,讓他再一次偷偷溜走!”
黎秩:世子的嘴,騙人的鬼。
演講完畢,一聲嘆息突兀地在幾人身後傳來——
“原來江湖上竟還有第二個像陸盟主這樣的癡情人。”
幾人紛紛看去,一個英氣秀美的高瘦女子就站在他們桌邊,相似的佩劍,相似的雪白衣裙。
百裏尋見了人,立馬站起來,恭敬地喊人,“陸師姐。”
“嗯。”陸晚秋點點頭,面上恢複了原本的文靜,“三師弟,爹爹正找你呢,問你裴炔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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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尋聞言朝人群中心那一點白看去,座中斯文俊雅的男人似有感應,側首看來,朝他略一颔首,百裏尋一臉敬崇地回了禮,便對黎秩道:“那我先過去了……”他頓了頓,面色尴尬地問黎秩,“還不知道你怎麽稱呼?”
坐在一桌上聊了半天,結果都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誰。
不等黎秩開口,蕭涵便又搶先道:“枝枝大名姓李名知。”
那小名呢?百裏尋差點被帶歪話題,聽他喚的不知是“枝枝”還是“知知”,親昵又肉麻叫人起雞皮疙瘩。他到底忍住,朝黎秩點點頭便去了。
蕭涵再一次被百裏尋狠狠無視,表情迷茫又莫名。
“三師弟初出江湖,年紀尚小,待人處事不夠成熟,還請二位擔待。”陸晚秋朝二人輕輕颔首,也跟上走了。似乎因剛才聽到的事,她走前多看了二人一眼,眉目間有些許動容。
待外人都走了,黎秩這才冷幽幽地看向蕭涵,開始算賬。
卻見蕭涵百思不得其解,“按理來說,她該說的應該是‘沒想到江湖上竟還有這樣的癡情人’,但為何她說的卻是‘陸盟主這樣的癡情人’呢?
黎秩語調涼涼,“那是因為這種癡情苦等多年終與舊情人相逢的戲碼已經被前任盟主陸玄英用過了。”
“原來我不是第一個啊。”蕭涵惋惜,而後又八卦地問:“這個前任武林盟主陸玄英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你們伏月教對他了解有多少?”
黎秩面無表情地提醒道:“剛才的人是陸靜的女兒。”
蕭涵吃了一驚,“武林盟主的女兒。”
黎秩看着他的目光越發危險,“不出半日,你剛才的話就會傳遍整個三清樓,不知世子可否解釋一下,你突發的創意是怎麽回事?”
蕭涵背後一股寒氣襲來,不自覺往後縮了縮,“就是……很突然。”他終于察覺到危機,眼珠子亂飄着快速找到借口,“那不是,咱們的約定就是這樣的嘛?情侶約定啊,你現在的臉太普通了,那我們就得換一個故事了,才有利于我們在三清樓潛伏!”他說得自己都信了,湊過來小聲道:“我也是為了盡快混入正道人士中間着想。”
黎秩半個字都不會信。
事已至此,他也懶得去解釋了。雖然他已有預料,之後僞裝的日子一定不會很輕松。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下次見人時定要先堵住蕭涵的嘴,免得他成天叭叭叭鬼話連篇。
短暫的會議結束,武林人士一一散去,壓根沒聽到多少振奮人心的話語的黎秩和蕭涵最終在人們離開時七嘴八舌的讨論中惡補了會議內容。
首先,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尋找過去半月裏離奇失蹤的少俠們。
在這事面前,武林大會都要往後延。對于找人這個任務,武林新人們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興奮地接下了。會議上,自告奮勇的新人代表也拍着胸口喊出将金華掘地三尺的口號。
于是散會後,各門各派的弟子們自由組團出門找人。
其中不屬于六大門派也沒有朋友的蕭涵和黎秩兩人便落單了。
蕭涵壓根不知道要找什麽人,他只覺得一切都發展得太快了,跟在黎秩身邊亦步亦趨小聲嘀咕。
“剛來沒多久就要出任務找人了,是我給的錢太少了嗎?”
黎秩懶得理他,跟在青城派一隊弟子身後,見到那些個弟子們走在大街上都不住的盯着路人看,一寸寸的進行地毯式搜索,也不覺無趣。
找了半條街,街上的行人都拿這些武林人士當傻子看了。
感受到了許多異樣的視線,青城派的小弟子終于察覺到這麽做根本無用,于是邊走邊讨論起來,“都說那些弟子是在金華失蹤的,可沒說是金華城外還是金華城內,咱們這樣在街上毫無頭緒地找人,真的能找到嗎?”
黎秩二人光明正大跟在他們身後,蕭涵一點也不加掩飾地露出了嫌棄的神情,跟黎秩說:“他們終于發現這樣找人毫無效率又愚蠢至極。”
黎秩快走幾步,拐到另一條街道,半點沒有跟蕭涵說話的欲望。
蕭涵哎了一聲,急忙跟上去。
“大家都在找人,雖然效率不高,可你若不去,就成了異類。”
蕭涵恍然大悟,于是乖乖跟上黎秩道,“那我聽你的。”
黎秩擡起頭看他一眼,不帶多少信任地警告:“少說話。”
蕭涵捂嘴,用力點頭。
黎秩也沒指望這位世子爺能真的聽自己的話,他領着人在主街道上逛了幾圈,便進了一家酒樓。
因為世子爺餓了。
蕭涵說這話時,小心翼翼地拉着黎秩的衣袖,看去可憐極了。
不過進去後兩人産生了分歧,蕭世子他要進包間,說不想別人看着他吃飯。要不是燕七早在包間準備好了一桌酒菜,還有黎秩最近最愛吃的松鼠鳜魚和桂花糯米藕,身上總共不過三兩銀子的黎秩絕對會把蕭涵扔出去。
兩人也餓了半天,上了飯桌端起碗,也就都盡釋前嫌了。
不過離開半日,看着自家主子埋頭扒飯的動作,燕七很是欣慰,一邊數着他比往日多吃了半碗飯,回王府可以跟王妃交待了,一邊欲言又止地看着黎秩,似乎有什麽話要跟他說。
黎秩自顧自端着碗慢吞吞地啃着青菜,吃相相當斯文。
他們二人吃飯時都很認真,默契地都不愛說話,但當看到桌上七八個菜大半都被掃進了黎秩肚子裏時,燕七眼裏的欣慰變成了震驚和擔憂。
黎秩跟蕭涵同步放下碗筷,一樣無視了燕七變換不停的臉色。
此刻樓下傳來一陣吵鬧,聽着動靜不小,二人相視一眼,還沒動作,燕七便識趣地打開了窗戶,看了一眼,解釋說:“有人在樓下比武。”
飽餐一頓後黎秩心情好了不少,往椅背一靠便看見了樓下街道上的打鬥。蕭涵則激動地趴在了窗上。
街上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事實證明,這場熱鬧也的确值得看。打鬥中心是一個握劍的黑衣青年,與一個身着灰衣手中握刀的中年男人。
刀劍擦出火星,打的正激烈。
蕭涵津津有味地點評:“那個灰衣人功夫好高,一定不比燕七差。不過他跟那個年輕的打時,好像沒有用全力,雖說年輕那個功夫也不差。”
燕七苦笑着應是。
黎秩聽聞這話意味深長地看向蕭涵,沒成想他竟看出來了?
樓下那個僞裝極好的灰衣男人最終以一招險勝停下戰局,黎秩又盯着樓下的局勢看了片刻,才道:“七星堂的人也在這裏,那個灰衣人好像就是他們家的,不過我從未見過他。”
蕭涵點頭,見樓下不打了,兩邊人就要散了,忙指着那個年輕人問:“這個人呢?年紀輕輕劍術已不差,燕七若對上他,也讨不着好。”
燕七很想反駁自己可以的。
黎秩也不覺得燕七比那年輕人差,不過也沒有說出來。
街上人潮果真散去,即便七星堂的人和另一方仍是互相看不上。
“那個人叫裴炔。”黎秩看着那個黑衣挺拔的背影,“名聲鵲起的武林新秀。師從北海鳳陵君,習得一手好劍法,同浩然山莊有些淵源。”他眼裏多了幾分欣賞,“從一年前起,他頻繁出現在演武交流會上,常常約戰六大門派的前輩,鮮少敗績。有人說,再磨煉七年,十年一會的華山論劍上若有他的身影,他也許就是第二個陸玄英。”
這評價已是極高,不過想起蕭涵似乎并不了解江湖事,黎秩下意識地補充了幾句,“陸玄英就是在三年前的華山論劍上一舉成名,直接當上了武林盟主。不過這個裴炔不像陸玄英那樣簡單,他對劍道并無那般執着,短短一年,花邊新聞反而比他的勝績要多。”
蕭涵又點點頭,好奇地問:“枝枝怎麽知道那麽多?”
黎秩險些習慣了這個稱呼,聞言忙肅起臉,“不要亂叫。”
蕭涵無所謂地擺擺手,“我家貓貓也叫枝枝的。而且你要習慣,我們之間親密程度越高,在正道人士面前契兄弟身份就越不會引人懷疑。”
燕七旁聽許久,震驚出聲,“世子,您在說什麽契兄弟?”
蕭涵趕蒼蠅似的朝燕七擺擺手,“你別管,這是我和枝枝的秘密,我是絕對不會告訴你的。”他轉過來看着黎秩,看起來明顯有點不高興,“枝枝怎麽會那麽了解那個裴炔?”
燕七無奈地閉上嘴巴。
“偶爾看看江湖日報,常有裴炔的新聞報道,随贈的江湖名人榜榜首也常有他的名字。不僅是他,還有各家新秀,特長、武器、成就,名人榜都會記載,每月都會按人氣重新排名。”
“啊,這個名人榜還不錯啊。”蕭涵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吩咐燕七,“你把往期的名人榜都給我找來,我要看,最重要的是這個裴炔的資料。”
燕七認命應是,出門一會兒,很快抱着一摞江湖日報上來,一時間只找到了去歲二月至今的。
歇了一會兒,吃飽喝足的兩人打算回三清樓蹲守。出門下樓時燕七要跟上,蕭涵趕緊擺手制止。
“你回吧,有枝枝貼身保護我就夠了,你不要打擾我們。”
黎秩:……沒說過貼身保護你吧?
燕七心頭一哽,“可是萬一遇到危險……”說着他看向了黎秩,打算請這位勸上自家主子兩句,但黎秩态度冷淡地很,一點發言欲都沒有。
“那好吧。”燕七無奈至極,而後一臉鄭重地朝黎秩拱手一禮道:“那我家世子,就交給黎公子了。”
黎秩眉梢一挑,側身避開這一禮。
“走了。”
蕭涵趕忙點頭,見燕七一臉不放心,他揮揮手,十分愉快地抱上一年份的江湖日報跟在黎秩身後走了。
燕七看着二人背影,即忐忑又開心,世子終于走了啊……
他從未想現在這樣想念原先同他一起常随蕭涵身側的燕八,燕八不在,他一個人實在難以招架世子。
回到三清樓時已是黃昏,許多門派弟子們踩着暮色歸來。
事實證明,武林盟還是優待金主的,不合群的蕭涵和黎秩被分到了一個房間裏,而且還是上房。
不像其他門派的弟子,他們都是好幾個人擠一個房間。
不過蕭世子并未發現這是金主的優待,他只覺得安排自己和黎秩一個房間的人特別有眼色,回房後便抱着江湖日報開始惡補江湖知識。
他能安靜下來再好不過,黎秩說了一聲便要出門。蕭世子到底是個識趣的人,應了一聲沒有強求跟上,只不過當黎秩真的出門時,他那麽高大的一個人趴在門框上的模樣十分幽怨。
“那你要早點回來啊。”
蕭涵嘴角一垮,委委屈屈地說道:“我一個人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