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黎秩和蕭涵查到春波苑時,跟蹤華栖遲的陸晚秋、薛菱二人也找到了線索,二人在城南一處街尾碰面,不約而同地藏在暗處緊盯着不遠處在一處白牆小院前敲門的華栖遲。
很快門被人打開,是個穿着樸素白裙的年輕女子,與華栖遲說了幾句話,便将人請了進去。
陸晚秋隐約看清那女子的容貌,霎時面露驚色,“葉蔓!”
薛菱望着緊閉的大門若有所思,“數月前花間派內亂,紅羽長老夫婦身死,女兒葉蔓不知所蹤,誰知竟在金華,還與華師兄扯上關系。”
陸晚秋不願相信華栖遲會出賣同道,可華栖遲背着大家喬裝出門找一個邪道女子,難免叫人多想。
但不過多時,華栖遲就出來了,在院前四下張望,似乎在警惕什麽,而後快步離開。陸晚秋和薛菱見他走後才走了出來,站在葉蔓院前,正要敲門,不料身後響起熟悉的嗓音。
“二位師妹跟蹤我。”
陸晚秋和薛菱面面相觑,回身一看,果真是華栖遲。
陸晚秋悄然捏了捏劍柄,“還請華師兄給我們一個解釋。”
薛菱同樣防備地将左手背在身後。
華栖遲面色凝重,目光複雜地看了眼二人身後的院子,搖了搖頭轉身,邊走邊說:“你們随我來。”
兩人對了一眼,便跟了上去。
華栖遲沒帶她們走太遠,幾人站在街尾拐角隐蔽處,華栖遲又遠遠望了眼葉蔓的小院,嘆了口氣道:“我的确騙了大家,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葉蔓在這,她就是與我有過婚約的那位姑娘,如今的住處也是我幫她安置的。”
陸晚秋微蹙眉頭,薛菱則語調淡漠地提醒:“她是花間派的人。”
華栖遲解釋道:“她父母都已過世,往日恩怨也該從此結束,況且葉蔓從未傷人,絕非惡人,我可以為她擔保!只是眼下多事之秋,一旦讓武林盟知道她在金華,難免要多想。”
這也就是他一開始沒有說出來自己那位前未婚妻是葉蔓,且決口否認信件是真,也不承認自己不知道她的下落,哪怕會與青城派起争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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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晚秋只問:“華師兄肯定她與那些同道失蹤的事無關?”
華栖遲鄭重點頭,“這陣子金華武林人士太多,她便鮮少外出,而且已經決定在武林大會結束後就離開中原。她沒有時間沒有能力也沒有動機去做這些事,不是嗎?”他又說:“我方才也問過她,确定那封信是僞造。”
“她的确在城中,所以你才毫不猶豫去了信上約定好的地方。”薛菱勾唇輕笑,意味深長地看向華栖遲,“只是華師兄,葉姑娘到底曾是邪道中人,想必你不會輕易讓人知道與她的過往,可寫信的人卻十分了解。”
華栖遲也嘆氣道:“是。我與她少時是有過一段情誼,但知道此事的人沒有幾個,我絕對不會走漏風聲,我今日來找她,就是為了此事。”
聞言陸晚秋眸光閃爍,“華師兄可有問出什麽來。”
華栖遲皺了皺眉頭,似有些為難,正巧這時小街上傳來吱呀的開門聲。那一身素白的衣裙正是葉蔓,她格外小心地披上鬥篷出了院子。
華栖遲的臉色一變,在兩位同道疑惑的目光下,沉聲說道:“她沒有承認,但我跟她撒了一個謊,說我們已經查到線索,今夜就去救人。”
倘若葉蔓真的有問題,那這話就能亂她陣腳,且引蛇出洞。
望着葉蔓匆忙遠去的背影,薛菱輕笑出聲,“如此看來,葉姑娘的确跟抓走裴哥哥的人有關。”她眸光一轉,望向華栖遲,“華師兄怎麽看?”
華栖遲此刻見葉蔓鬼鬼祟祟地離開,已是半信半疑,他壓下心底的糾結,正了臉色道:“追上去看看。”
待幾人跟蹤葉蔓從城南出來,毫無預兆地與黎秩、蕭涵同樣選擇了府衙附近的方向時,已是遲暮,袅袅炊煙随風飄散,天色漸漸暗下來。
百裏尋眼下很難受,手裏的木劍又一次被打掉,他捂着發麻的虎口跌坐在草叢上,狼狽又無奈。
對面的黑衣女子收劍評價道:“浩然劍也不過如此。”
百裏尋嘴唇動了動,很想反駁他身上藥力未散渾身無力,黑衣女子與他比劍就是趁人之危,到底是沒說出口,目光幽幽地飄到身後不遠。
這是一座很大的老宅的後花園,長廊的一邊是廚房,這時門板大開,今早比劍落敗的裴炔正面無表情拿着大勺炒菜,青城派少主則蹲在竈臺前燒火,臉上精致的胭脂都糊了。
被帶到這裏後,他只見到這兩個同道。百裏尋郁悶地看着穿裙子活動已經十分習慣的青城派少主。
據說有時間那些人也會給他跟裴炔找裙子來,簡直變态……
百裏尋咬咬牙拾起手邊的木劍,爬起來對上那黑衣女子。
在黑衣女子又要跟他比劍之前,只聽一陣輕快的叮當聲響,一個穿着頗為暴露的黑色紗裙,戴着渾身金飾的西域少女從長廊一頭走了過來。
“桑姐!”
西域少女有着一頭微卷的褐色長發,瞳色淺淡如琉璃,膚色極白,但五官是偏向中原人的秀美。她一過來,就歡快地朝百裏尋揮手,“不用你陪練了,回屋繡花兒去!”随後拉着黑衣女子往外走去,還不忘對着廚房裏的兩人留下一句,“飯好了叫我們啊!”
她的中原話說得極好,一點也不像一般西域人那樣拗口。
百裏尋跟廚房裏的裴炔聽到這話紛紛黑了臉,卻又沒法反抗。
天色黑沉,百家燈火齊齊亮起。
府衙後寂靜的長街,高門大戶前的燈籠暖黃的光芒打在二人背後,将兩個糾纏不清的人影映在地面。一人緊挨着另一人的肩膀,很是親密。
蕭涵格外幼稚地擡腿站到黎秩身邊同他黏得更近些,一手虛攏在黎秩腰後半尺外,見到黎秩的影子被他的影子抱在懷裏,揚唇笑了起來。
黎秩完全無視了他犯傻的小動作。
府衙附近禁止喧鬧,此處住了不少城中的富戶,連府衙老爺的宅子也在這邊,夜間也無幾人會在附近晃蕩,向來是金華最安全的地方。
蕭涵自己玩了一會兒,慢慢從剛才花間派少主和黎秩給他帶來的重大陰影裏走了出來,他貼近黎秩,小心翼翼地問:“倘若再遇到那兩個人,枝枝有沒有把握打贏她們?我們就這麽去會不會太危險?要不先回去搬救兵?”
黎秩扯出被他揪住的衣袖,“怕了?”
蕭涵四下張望道:“就怕她們背後不但有七星堂,還有花間派。”
黎秩聞言愣了愣,忘了推開又黏上來扒着他肩膀的蕭涵,半拖着人拐進另一條巷子,忽地腳步頓住。
蕭涵被他抓住肩膀推到身後,不由探頭往前看,“怎麽了?”
話音剛落,不知什麽東西被扔到前方不遠,濃濃的煙霧猛然爆發出來,快速朝二人的方向吞噬而來,與此同時,幾道銀光破開白霧刺來。
黎秩拎着蕭涵快速後退,只聽叮的幾聲,幾道銀光刺入身後院牆上,聽上去像是銀針之類的暗器,随後又是幾道銀光在白霧中疾速飛來。
黎秩揮掌打飛那幾根銀針,擡眼望向白霧中的一個方向,便運氣卷起牆上銀針朝那邊拍去,緊接着不遠處響起銀針沒入牆壁的叮叮聲響。
這是打空了。黎秩眸光一頓,猛地回身看去,蕭涵竟不見了!
“……蕭涵!”
前方的路已被白霧吞沒,黎秩提氣躍上不遠處的牆頭,俯視着院牆下,但霧氣太重根本看不清。
若蕭涵還在,此刻早該回應了。
思及此處,黎秩的臉色霎時變得甚是難看。他又叫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便不再找人,身形如鬼魅躍上附近房頂,直奔街尾的桑家老宅。
而此刻,原先在白霧中辨不清方向的蕭涵被一只手拽着出了濃霧區域後,被帶着跑到附近的一個巷子,四周已無人,那只手才松開了他。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個穿着輕薄黑紗的西域少女,黑紗蒙面,眼睛映着天上星光,好似星河一般絢爛,手一動,腕上的金飾便叮當作響。
“剛才好危險啊,還好公子沒事。”少女嗓音清脆,中原話也很标準。
蕭涵眸光閃爍了下,當做沒認出來這就是不久前見過畫像的西域少女谷雨,特別憨厚地朝她笑了笑,“是你把我帶出來的嗎?謝謝你。”
谷雨笑着擺手,不着痕跡打量着蕭涵道:“我只是路見不平,公子可不知,這附近有一群古怪的江湖人時常出沒,每夜裏打得厲害,不過那些人蠻橫慣了,官府也不敢管。眼下公子知道了,下回可別再誤闖此地了。”
“原來如此嗎?”蕭涵配合地露出後怕的表情,“我知道了。”
無法完全遮掩面貌的黑色薄紗将谷雨的表情暴露出來,包括她嘴角的狡黠與眼裏的算計。她看了看靜僻的四周,笑說:“我看公子應該不熟悉附近的路,方才你好像還有個同伴吧?想來那些江湖人不至于濫殺無辜,只是那白霧其實有毒,不宜在裏面待太久,公子若想回去找人,我帶你去吧,我們可以繞道,避免誤中霧氣裏的毒。”
蕭涵适時露出的擔憂的神情,“是,我家枝枝沒跟上來,不過他功夫好,應該不會有事。”他又故意焦急地說:“那我們快點回去吧。”
谷雨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帶着蕭涵往桑家老宅反方向走去。
蕭涵見她沒走在前面,就知道她在提防自己,也未點破,假裝着急地快走幾步,實則根本不擔心黎秩會出事,還覺得這個叫谷雨的西域少女有點意思。居然有人演技差到這個地步,還敢跑來他面前賣弄,可不能錯過。
兩人在附近轉圈玩,反觀桑家老宅那邊,可以說是一言不合就開打。
一盞孤寂的黃紙燈籠懸挂門上,靜谧而微弱的火光之下,黑衣女子正抱劍倚在半開的大門上。
月下,青影悄無聲息落到老宅門前石獸上,寒氣席卷着死寂的街尾,暗藏着的濃烈殺氣随之溢開。
黑衣女子睜開眼睛,看到來人是個清瘦蒼白的青衣人後,眉梢挑了挑,“你是第一個找來這裏的人。”
“蕭涵呢?”青衣人看着黑衣女子的眼神十分冰冷。
黑衣女子想都不想就說:“不認識。”
卻見黎秩面色一寒,手中寒芒稍瞬即逝便被揮出去。
那寒芒破空而來,轉眼間到了面前,黑衣女子才看清那是銀針,反應極快拔劍出鞘淩空一斬!
銀針與劍刃相撞發出叮的聲響,但銀針上附着的力道太過沉重,黑衣女子不由往後倒退,而後偏頭看去,幾根銀針幾乎完全沒入深紅門板。
這是谷雨的針,尾端綴着紅絲線。
黑衣女子目光驚愕,重新審視起黎秩,握劍的手卻在微微發抖。這不是畏懼對方那未知而強悍的實力,而是因為她以為自己遇上了對手。
黎秩不喜歡找人,他的耐心将要耗盡,看着黑衣女子的眼神宛如看死人,他冷聲問:“人在哪兒?”
殺氣不管不顧四溢,黑衣女子卻笑了,她眼裏的興奮不曾掩飾,握劍的手是緊了又緊,近乎挑釁地對上黎秩,“打贏我,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