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幸而蕭涵還記得這次上門是有求于人,他正了臉色,先踏進房門,只是有意無意地擋住黎秩的視線。

甄老板見他們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人,“原來是武林盟的少俠們。”

蕭涵笑了笑,“老板還記得我們。”

“記得。”甄老板笑着搓了搓手指,“五十兩銀票。”

說起這個黎秩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蕭涵輕咳一聲直入正題,“這次我們來找您,是有一事相求。”

甄老板笑問:“又是來找人的?”

蕭涵欲言又止,目光略過貴妃椅上那美豔女子,這人能讓甄老板如此恭敬,顯然不是簡單的人物,但她從頭到尾都沒插嘴,饒有興趣的眼神像是在看熱鬧。蕭涵思索了下,收回視線如實道:“是,但并非是上回找的孫少主,而是……”他停頓了下,看着甄老板說:“一個叫谷雨的西域女子。”

甄老板笑道:“少俠消息好靈通,竟知道樓裏近來進了一批胡姬。”

“不是胡姬。”蕭涵直言道:“半月前,她曾在城中以天蛛絲傷人,她身邊還有兩個人,一個黑衣女劍客,和一個戴孝的年輕姑娘。我四處打聽,聽聞她搬進了春波苑,我想老板應該見過這三個人,也知道她們在何處。”

都說大隐隐于市,武林盟與官府翻遍了金華城都找不到的人,說不定真的會在春波苑,畢竟這裏龍蛇混雜,也沒人想到會搜到這裏來。

甄老板自稱是邪道花間派的人,敢明目張膽在金華開青樓,自然也聽說了這次舉辦武林大會的真正原因,況且這陣子武林盟的人到處找人,整個金華都傳遍了,因此不過三言兩語,她便已猜到蕭涵二人來春波苑的目的。不過甄老板只笑說:“少俠可知道,搬進春波苑的女子,都是要做什麽的?”

住進青樓還能做什麽?蕭涵卻不認為那幾個人會真的如春波苑的姑娘們一樣,上回跟甄老板打過交道,他也略懂規矩,便回頭朝黎秩伸手。

黎秩面露迷茫。

“銀子給我一下。”

黎秩臉都黑了,可甄老板與那邊的美豔女子都看着他們,他才不情不願地掏出上回陳清元給他的錢袋。

蕭涵手快奪過錢袋,“我懂春波苑的規矩,也請甄老板放心,我敢來春波苑打聽那幾人的消息,就是相信此事花間派絕對沒有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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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那美豔女子聞言輕笑一聲,眼裏的興趣更濃。

甄老板打開錢袋,看見裏頭金閃閃的金錠子眼睛都亮了幾分,頗為賞識地看着蕭涵,“此事與花間派有沒有關系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尋了花間派庇護,不過少俠信,我就信。”

再一次兩袖清風的黎秩眼裏閃過一絲心疼,低垂的面上滿是不信任。倘若春波苑跟花間派只是那樣的關系,那甄老板身後的那個家夥又是誰?

幾人都沒察覺黎秩的怨念,甄老板收好錢袋,嫣然笑道:“少俠如此誠意,我就如實說了吧。前段時間确有過你說的那樣幾個人來過,不過她們沒報名字,而且只有兩個人,一個皮膚極白的西域少女,和一個女劍客。”

蕭涵問:“那她們現在何處?”

甄老板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她們二人來我這裏,包下後院一個房間,吩咐我倘若有人來找,就告訴你們她們的确住在春波苑。”不過在蕭涵開口之前,甄老板又說:“但她們從未住過一晚,也沒再出現過。”

蕭涵壓下嘴角正揚起的笑,搖頭輕嘆道:“狡兔三窟。”

甄老板認同地點點頭,聳肩道:“我不知道少俠找她們要做什麽,但她們的确不在春波苑,少俠若不信盡管去查,樓裏的姑娘也都知道這事。”

如此看來,春波苑只是那兩個人故意留下的線索,誤導查到房東那裏的人罷了。

“不用,我信老板。”蕭涵無奈道:“多謝老板提醒。”他很快又有個新主意,發着光的眼睛看向甄老板,“不知老板可還記得她們的相貌?”

甄老板當即意會,掩唇笑道:“我記憶确實不錯,但要我畫出她們的畫像,可就不止這點金子了。”

身無分文的蕭涵下意識看向身後的黎秩,沒想到對上一張無比冰冷的黑臉,黎秩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意思顯然是不會再給他一個銅板了。

蕭涵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只得硬着頭皮跟甄老板說:“只要老板願意獻出墨寶,不管事成與否,我回去之後會立刻派人送來重酬,十倍。”

最後那兩個字,他是看着甄老板裝銀子的袖口說的。

蕭涵不管是衣着氣度皆不凡,相信那點銀子還是拿得出手的,于是甄老板笑容都壓不下去了,只是有些猶豫地看向一直沒出聲的紅衣女子。

那紅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幾人,眼神指向矮幾上的筆墨。

甄老板恭敬颔首,直接就在雅間裏執筆描繪那兩名女子的畫像。

事實證明甄老板沒有過度自誇,在一刻鐘後,一張簡陋但甚是傳神的人頭畫像就出現在紙上。她也只畫到了這個程度,很快便換了一張紙。

蕭涵看着那女子的畫像,不由皺眉,“我從未見過她。”

正在另一張空白揮灑墨汁的甄老板只笑着說:“她就是谷雨,若你們要找的是打人的谷雨,那就是她。”

黎秩靜靜看着畫像道:“是那夜老宅裏的女鬼,眼睛很像,但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把眼睛弄成紅色的。”

“若是服用一些特殊的藥物,應該也可以做到。”甄老板道。

黎秩又沉默下來。

蕭涵道:“她若一直躲着,或者易容喬裝,我們也很難找到她。”

“等等。”黎秩道。

蕭涵茫然地看向他,卻見他正緊盯着甄老板面前還未勾勒完成的畫像,他這一出聲,甄老板手中的筆也停頓在半空,問他:“怎麽了?”

原是甄老板也将另一女子的五官畫全,人像已完成了七八,黎秩走到畫像前,看了好一會兒,在蕭涵過來時,伸手擋住畫中人的下半張臉。

“你看,眼睛像誰?”

谷雨的同伴,也就是那個女劍客有着一獨特的雙丹鳳眼,也虧得甄老板畫功了得,畫得極像。只是蕭涵盯着看了好久,最後還是搖頭。

黎秩提醒,“孫少主。”

“咦?”蕭涵重新研究起畫像,忍不住啧啧稱奇,“原來孫少主的眼睛不是眯縫眼……難道是他太胖了,滿臉肥肉,才浪費了這麽好看的眼型?”

他也确實看出來了,兩人眼睛是有幾分像,經黎秩一說,他又覺得五官都像。不過這女劍客的臉清瘦英氣,顯然要比孫少主好看百倍。

黎秩再度沉默,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七星堂孫老狗那一家都有着這樣的眼睛呢。”一道低沉沙啞,難辨男女的嗓音在面前響起。

蕭涵幾人都不約而同地擡頭,便見原先在貴妃椅那邊的紅衣女子已站了起來,走到了矮幾前。

蕭涵這才發現這個女子身量很高,骨架也大,但甚是清秀,穿着紅裙半點不顯突兀。就這麽站在他們面前,紅衣女子竟然同蕭涵一樣高。

蕭涵沒察覺黎秩眼神閃爍了下,又退到了他身後,他好奇地問紅衣女子,“姑娘是說,七星堂堂主和他的子女都有着這樣的眼睛?”

“遺傳罷了,那老狗別的本事沒有,到處撒播種子搞得滿江湖都是私生子女這一點倒是能耐得很。”那女子語調輕慢,帶着三分慵懶,揚唇輕嘲道:“不過也虧得生了一幅好相貌,否則如今的七星堂哪有他的位置?”

這麽看來這紅衣女子也是江湖中人,還對七星堂頗為了解。

蕭涵問:“上次的紅花令是七星堂堂主的兒子模仿伏月教教主做的,難道這次抓走武林盟新弟子引起武林盟恐慌,也是七星堂堂主的女兒做的?”他感慨道,“怎麽都跟七星堂有關啊。”

“許是見不得伏月教好。”紅衣女子道:“專給伏月教惹麻煩。”

在武林盟,幾乎所有人都将伏月教稱呼為魔教,而這紅衣女子卻不。蕭涵猜測她定不是武林正道的人,許是與春波苑背後的花間派有關。

她是誰,蕭涵現在也無暇顧及,他拿着畫像,想等回去後找人将畫像散播出去,這樣也方便找人。

甄老板放下畫筆後,便安靜站在一側,若有人有心留意,便會發覺她的神情有些不對,而紅衣女子正巧看見了,她問:“想到什麽了?”

蕭涵和黎秩聞言都看了過去。

甄老板仔細觀察紅衣女子的神情,見她似乎無意避着外人,便恭順地應道:“兩位少俠一提醒,我看這位姑娘也覺得眼熟了。”她也不太确定,語氣有些含糊,“那是二十年前見過的人了,與七星堂的孫堂主還有些關系。”

紅衣女子道:“但說無妨。”

甄老板便如實說道:“那是二十年前,金華首富桑家老爺唯一的女兒,嫁予孫堂主為平妻,甚至威脅到了原配胡夫人的地位,不過入了七星堂沒幾年,桑家忽然沒落,七星堂就沒了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活着,也許已經死在了胡夫人手下。”

甄老板細白的指尖點了點畫像,“聽你們說起七星堂堂主,我倒是想起來,那個女劍客竟然跟那位桑小姐很像,與孫堂主也有幾分像。”

紅衣女子輕聲一笑道:“說不定就是他女兒。不過七星堂裏可沒有這位小姐,那位桑夫人也在很多年前沒了消息,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蕭涵聽得糊裏糊塗,腦袋裏像是有一團線,亂糟糟的,可他直覺這些線索都有用,一時間又沒有頭緒,他揉揉額角,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

“在武林盟和官府的追查下,還能在金華隐藏得如此嚴密,甚至還屢次出手抓人。抓到了那麽多人,她們會藏在哪裏?”黎秩忽然開口。

蕭涵道:“除非她殺人分屍,否則那麽多人定然很占地方。也不能是尋常能查到的地方……”

在蕭涵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時,黎秩轉向甄老板,“桑家沒落後,可有留下什麽大宅院嗎?”

蕭涵面露驚喜,這是個好思路!

甄老板在金華多年,其他不敢擔保,但這個還是能打聽到的,“桑家出事後,只留下了一座老宅,就在衙門後街,荒廢多年只有幾個老仆守着,因為地段不錯很多人都去打聽過,不過聽說這是桑家老爺留給外嫁的獨女的。”

蕭涵一聽衙門後街四字,腦子裏的亂線仿佛在同時都解開了,他面露喜色,激動地握住黎秩的手,“那樣的地方,周圍皆是達官貴人,武林盟不便查探,官府的人也會常常忽略身邊可能會有兇嫌出沒這一點,鮮少查訪。”

黎秩比他平靜多了,只一語中的,“所以,去看看?”

蕭涵忙不疊點頭,他抱起那兩張畫像就跟甄老板告辭,甄老板只叮囑他別忘了十倍金子,便爽快地叫人帶着他們二人從後門出去了。

送二人走後,甄老板看着倚在窗前聽曲的紅衣女子,面上有些不解,“少主方才為何要給那兩人線索,讓他們武林盟亂起來不是更好嗎?”

“不一定是武林盟的人,現在的武林盟,什麽人都能趁亂混進去。”紅衣女子深邃眼眸望着樓下翩翩起舞的貌美胡姬,嘴角微微揚起一抹笑意,“帶着面具的兩個小家夥,跑到花間派的地盤來找線索,真有意思……”

甄老板神色一凜,“屬下這就去查。”

紅衣女子搖頭,“不必。”她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秀眉一蹙,頗為憂愁地摩挲着食指上殷紅的蔻丹,“我只想知道伏月教為什麽還不出手,那位小教主怎麽還不現身,就這麽由着別人給他潑髒水嗎?脾氣也太好了吧?”

甄老板正要回話,她又難掩興奮地說:“我等他求助已等了那麽久,攢下了不少裙子,他會願意穿給我看嗎?真是越想就越期待啊……”

甄老板默默閉上嘴。

從後門出去是一條冷清的街道,兩人沿着江邊往府衙方向走去。

蕭涵這才開始好奇紅衣女子的身份,“那位姑娘是不是花間派的人,她看起來不像邪道妖女啊。”

誰知黎秩一聽,面色就變得很古怪,“你真的分不清男女嗎?”

蕭涵被問得愣住,“什麽?”

“那是個男人,比你還高。”黎秩面色鐵青道:“花間派的白瓊少主,他喜歡紅妝。”他轉過臉,上下打量着蕭涵,怪異的目光猶如化作實質一般叫人毛骨悚然,“也喜歡看男人穿裙子,尤其是功夫越高,能力越強的。”

蕭涵啞口無言,為什麽感覺好變态啊!他忍不住問:“你們邪道的男人都喜歡穿裙子騙男人嗎?”

他無意間揭露了黎秩的黑歷史,黎秩整張臉都黑了。

蕭涵本能的哆嗦了下,忽地想起黎秩剛才不自然的舉動,目光炯炯地看向黎秩,“你剛才一直躲着他,是不是因為……他想看你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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