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打賭的第一日過去得很快。
翌日午後,?黎秩二人打飯堂回來,在花園涼亭裏乘涼,剛好裴炔路過,?蕭涵見陳清元跟條小尾巴似的,果然十分聽話的在跟裴炔親近親近,?頓時樂了,遠遠朝他招了招手。
陳清元垮下臉,跟裴炔告辭,慢吞吞走了過來。
黎秩不緊不慢起身,?等他過來後,?三人沿着九曲長廊散步。
蕭涵很好奇,?“打聽到什麽了?”
陳清元看着黎秩欲言又止。黎秩一看過來,?他就垂下眼睑,壓着聲音說:“裴炔很不好說話的。”
黎秩擺手讓他停下,?朝對面望去,清淩淩的眸光閃爍了下。
本該在靈堂守靈的孟绾绾走了過來,嬌小羸弱,?可謂我見猶憐,?聲音也很是細弱,?“幾位請随我來。”
幾人面面相觑,?他們都跟孟绾绾沒交情,?除非是孟绾绾認出他們是那晚偷偷潛入靈堂打暈她的人。
蕭涵下意識望向黎秩,黎秩的神色依舊平靜如水。
孟绾绾說罷轉身離去。
幾人不明所以跟上,直到跟進了廚房,?見到孟見渝曲着一雙長腿,坐在小方桌邊優哉游哉的身影。
“坐。”孟見渝敲敲桌子,跟孟绾绾說:“餓了,去煮碗面來。”
孟绾绾聽話走開。
黎秩和蕭涵落座,陳清元一頭霧水看着幾人,也不好意思單獨站着,也迷茫地搬了張小板凳坐下。
孟見渝問:“一天了,查到什麽了?”
黎秩道:“哪有那麽快。”
孟見渝勾了下嘴角,“我倒是快了。”
蕭涵明顯發覺孟見渝不對,“你這笑的陰陽怪氣,誰得罪你了?”
孟見渝并未計較蕭涵的随意和大膽,面無表情道:“沒什麽,老大翅膀硬了,跟他吵了幾句罷了。”
“大師兄不是故意的……”一道細弱的聲音在竈臺邊響起,孟見渝一斜眼,正和面的孟绾绾縮了縮脖子,聲音越來越小,“可是爹已經停靈八天了,興許魔教還有別的算計,大師兄也是想要爹盡快入土為安,免遭打擾……”
孟見渝聽完點了點頭,“是啊,老大可是你爹欽定的下任掌門,但小師叔管的太多了,真的很煩人。”
孟绾绾不敢再說話,可孟見渝還是不滿意,“你爹一肚子壞水,你怎麽就那麽窩囊,一點沒繼承你爹的能耐?也是,你爹現在死了,你現在必須在幾個師兄裏挑個人依靠,不是老大這個未來掌門就是你未婚夫老五。”
孟绾绾欲言又止。
孟見渝看得煩躁,“想什麽呢?”
孟绾绾說:“爹說過,哪天他不在了,我能依靠就只有小師叔,只有小師叔會真心實意的保護我。”
“……”孟見渝咬牙切齒,“你跟你老子是要吃絕戶嗎?”
黎秩出言打斷,“找我有事?”
孟見渝搖頭,“看見你在外頭溜達,讓你進來坐坐而已。”
黎秩聽完就想起身,卻見孟見渝扭過身,吩咐孟绾绾道:“多下些面,給幾位少俠備一份。”
“算了吧。”蕭涵婉拒道:“我不想吃面,就不勞煩孟姑娘了。”他意有所指道:“我現在就想吃鴨血粉絲湯,因為我昨天沒有吃到。”
被暗示吃獨食的黎秩無動于衷。
孟绾绾苦惱道:“可我不會。我知道薛姐姐會,我爹也誇過她的手藝,若少俠願意等,我這就去學。”
黎秩眸光一頓,“薛菱?”
孟绾绾點頭,帶着哭腔的嗓音說起薛菱時變得很輕快,“是的。我與薛姐姐打小就認識。半月前,她來送賀禮,我還嘗了一次她的手藝。”
黎秩的聲音也輕柔了幾分,“是仙霞派的薛菱薛姑娘啊,我認得她的未婚夫裴炔,半月前,他們是一起來的吧,那時裴炔正好不在家。”
孟绾绾愣了一愣,“沒有啊,裴少俠沒有來過。”她多看了黎秩幾眼,好心提醒道:“而且他們的婚約已經解除了,薛姐姐跟他沒關系了。”
孟绾绾天真,但孟見渝和蕭涵是聽懂了黎秩的意思。
孟見渝道:“我說裴炔可疑你不信,現在倒是挺關注他的。”
黎秩道:“只是認為他不是兇手。”
這時廚房外又來了人,“原來小師叔在這,绾绾也在。”
孟绾绾聽到聲音擡頭看去,見到門前一人,臉頰迅泛紅。
門前站着幾人,都是孟揚的徒弟。站在最前頭的,也是适才說話的人,正是孟揚的五徒弟,秦風語。
秦風語在孟揚的幾個徒弟可謂是鶴立雞群,并非是貶低其他人的意思,他相貌氣度都遠勝于另外幾人,俊雅非凡,難怪孟绾绾非他不嫁。
秦風語嘴角天生上揚,不笑也帶着三分笑意,将眉眼的郁氣壓了下去,“大師兄性子急,也是為了師父好,并無沖撞小師叔的意思,他正忙着走不開,讓我先來給小師叔賠個禮。”
另外兩人他二師兄和四師兄,也是兩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但跟秦風語站在一起,就成了陪襯的綠葉。
孟見渝慢悠悠轉着茶杯道:“老五最近跟老大走的很近啊。”
秦風語道:“師父不在了,我們師兄弟幾個正應該互相扶持才對,何況大師兄又是未來掌門,我自然該在這時候幫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孟見渝道:“你們師兄弟幾個好久沒吵架了,我都不習慣了。老大也懂事了,以前老是針對你,跟曲三他們幾個有事沒事找你茬,現在好了,對你比其他幾個師兄弟還要好。”
秦風語微笑道:“大師兄向來一視同仁,只是因為最近擔憂绾绾的身體,時常會多吩咐我幾句。”
“是嗎?”孟見渝意味不明道。
秦風語點點頭,又望向孟绾绾,“小師叔,我想帶绾绾回去,她昨夜又守了一夜,該回房休息了。”
孟绾绾打他進來後就沒再用心和面,聽到這裏,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随後一臉哀求地看着孟見渝。
孟見渝擺手讓他們走人,秦風語把禮儀做全,與孟绾绾離開,另外兩人卻沒走,孟見渝對着他們也沒什麽好态度,“有話快說,說完就走。”
程立峰和孟彰對視一眼。後者滿面不忿,半點不會掩飾情緒,前者比孟彰大了幾歲,稍圓滑些,雖然好奇黎秩幾人跟孟見渝怎麽坐在一塊,但看孟見渝沒有讓人回避的意思,他便問:“小師叔,你也覺得大師兄變了?”
孟見渝問:“然後呢?”
程立峰也不再繞彎子,壓低了聲音,頗為神秘地說:“我與老四最近去了武林大會,不知道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最近江湖上的事我們都清楚,就算有魔頭的劍作證,我和老四還是認為師父的死疑點重重,說不定這次又是他人栽贓陷害魔教的。”他似笑非笑看着黎秩幾人,“幾位同道也在三清樓待過,應該也知道七星堂那些手段吧?我說句不該說的話,魔頭與師父并無血海深仇,沒必要偷偷暗殺吧?”
這個二徒弟倒是比很多人看得通透。黎秩眸光閃爍。
孟見渝道:“跟老大有什麽關系?”
程立峰道:“小師叔剛才說了,老大跟老五最近走得很近,他們以前為了小師妹,可是針鋒相對的死對頭,而且我們走前,大師兄就跟師父有過多次争執,他不同意師父将小師妹嫁給老五,但師父的話他沒辦法忤逆……”
孟彰憋不住氣,聽到此處直言道:“師父出事,大師兄是第一個發現的,師父死後,小師妹跟老五的婚事就必須延遲,況且他一直催促,讓師父早日下葬,為此不惜跟小師叔起争執,他急什麽?可見大師兄确實可疑。”
這麽聽來确實很有道理。孟見渝将茶杯一放,卻趕蒼蠅似的擺擺手,“行了,說完了就走吧。”
兩人一哽,可都知道孟見渝說一不二,他們只得悻悻告辭。
幾人來了又走,黎秩看着他們的背影,指尖敲了敲桌面,問孟見渝,“你在玩什麽?”他認為,孟見渝是刻意讓自己來看這一場戲的。
孟見渝搖頭道:“他們都想當掌門,都想把老大擠下去,能罷免老大的只有我,所以他們都來找我,老大也想讓我別多管閑事,滾回後山。”
黎秩可不信他的鬼話,他起身道:“別把自己玩死了。”這是他唯一的忠告。他叫上蕭涵,“走吧。”
蕭涵和陳清元跟着起身。
孟見渝忙道:“留個人,給我煮面。”
黎秩擺擺手,表示與我無關。
幾人換了地方,陳清元才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彙報。
“裴炔不怎麽出門,也不愛說話。我只知道他師父是陸盟主的好朋友,與浩然山莊關系匪淺。他跟薛菱是青梅竹馬,小時候救過薛菱,仙霞派為了還他這份人情,把他送到他師父那裏學劍,他跟仙霞派也是淵源極深。”
陳清元道:“他跟薛菱解除婚約後,也跟仙霞派掌門決裂了,之後一直借住浩然山莊,但他跟陸晚秋并無男女之情,留在浩然山莊,是為了向陸盟主請教劍法,之後一直潛心練劍,一直到這次武林大會,他才重出江湖。”
蕭涵對裴炔這人格外好奇,“那他最近在做什麽?”
陳清元摸着後腦勺道:“不是在屋裏待着就是去找薛菱。外界都傳他不喜歡薛菱,是仙霞派逼他強娶,只是他這次從浩然山莊出來,似乎對薛菱十分在意,百裏尋說,因為薛菱前段時間出了點事,裴炔很擔心她。”
蕭涵又問:“出了什麽事?”
陳清元語焉不詳,“說是仙霞派出了事,掌門病了,又好像是,薛菱前段時間失蹤了,不過現在沒什麽事,只是去朋友家借住了一段時間。”
蕭涵正聽得走神,不知是不是最近走黴運,走到上回那個拐角時,又被一個人撞到,這次只是輕輕檫了一下肩頭,他反應過來迅速退開。
“你……”話還沒說完,對面那個藍衣姑娘一腳踹向蕭涵小腿!
蕭涵心下一驚,用快到匪夷所思的速度避開了那姑娘,“你這……”
“你什麽你,看什麽看,再亂看一眼,你這雙招子不要也罷!”對方是個白淨秀氣的年輕姑娘,卻比他還兇,罵完人,冷哼一聲轉身走人。發尾小辮上綴着孔雀羽随着她的動作在空中一蕩,映着日光,越發絢爛奪目。
蕭涵頭一次遇上這麽蠻不講理的人,他指着那藍衣姑娘漸行漸遠的後背,半晌說不出話,只記得跟黎秩告狀,“枝枝,我被欺負了!”
黎秩原本是想拉他一把的,不過現在也沒必要了,況且被個姑娘欺負了還好意思來找他告狀?他打量了蕭涵一眼,便轉頭看向陳清元。
“她是誰?”
陳清元還真認識,“她就是救了薛菱的人,她現在是薛菱的好朋友,上回親自送她到三清樓,也去過楊柳山莊。不過後來說有事要忙,就先走了,這次到九華山,她又出現了。她很讨厭裴炔,裴炔也很不喜歡這姑娘。”
“因為這姑娘總攔着他跟薛菱說話,而且薛菱很信任這姑娘,可以說是言聽計從。可能是因為這是她的救命恩人吧,裴炔也無可奈何。”
黎秩望向那姑娘離去的方向。
人早已走了,走廊一頭空蕩蕩的,只餘幾束日光斜影。
陳清元道:“我只知道她叫阿彩,不是中原人。”
黎秩蹙眉,心下已有了猜測。
被兩人齊齊忽略的蕭涵深感落寞,眼巴巴地盯着黎秩看。
黎秩仿佛看不到這個活生生的人,只側首叮囑陳清元,“繼續盯着裴炔,若有異動馬上向我彙報。”
陳清元哭喪着臉垂頭。
“是,李哥。”
黎秩揮揮手,陳清元自覺離開。蕭涵看他萎靡不振,就好像去赴死一般,啧啧感嘆,“還挺上道。”
黎秩看向他,又低頭看看他的腳。
蕭涵當即意會,又吸了吸鼻子,裝起委屈,“枝枝,我好難受。”
黎秩道:“她沒踢到。”
蕭涵癟了癟嘴裝哭,“可是她好兇,我頭一次受這種委屈,枝枝,你都不安慰我一下,你現在都不心疼我了,我現在可是你的相公啊。”
黎秩背過身就走,拒不承認。
蕭涵只得追上去,又問:“枝枝,你剛才跟孟見渝打什麽啞謎?”
“不是我跟他打啞謎,是他想告訴我,或者還有別人,他已經出手了,而且他有把握吊出真兇。”黎秩猜測道:“他手上一定握着什麽東西。”
蕭涵恍然,“他都出手了,那枝枝,我們要做點什麽?”
“等。”黎秩道。
蕭涵不解,“可是你們的賭約?”
黎秩輕笑一聲,帶着三分輕蔑,“不過是為了穩住孟見渝。他有心找出真兇,我為何要攔着他?我還白多一個幫手,只要坐等就能成事。”
好狡猾,蕭涵心道,下意識又問:“那你為何還讓人去查?”
黎秩聽到這裏,突然站定,回身,蕭涵及時停下才沒跟他迎面撞上,卻已和黎秩面對面,近在咫尺。他望進那雙清澈眼眸,有些愣神。
“枝枝?”
黎秩凝望着他那雙招人的桃花眼,“你怎麽知道我讓人去查了?”
蕭涵一個激靈清醒回神,幹笑道:“陳清元不就是嗎?”
黎秩盯着他看了好一陣,才慢慢收回視線。他确定了一件事,讓他很不悅,他抿着嘴角,“回去吧。”
蕭涵暗松口氣,“那我們等什麽?”
“等消息。”黎秩頭也不回,淡淡說道:“等孟見渝玩脫。”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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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唯?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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