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柳氏雜術》不獨記錄……

第10章 《柳氏雜術》不獨記錄……

《柳氏雜術》不獨記錄了落水施救之法,其中記述的東西很雜,醫星相蔔皆有記述。前世林家值錢的書籍字畫沒什麽落到黛玉手上,倒是這些奇技淫巧的雜書,黛玉得了一些。

在榮國府的後幾年,黛玉就靠看這些雜書打發時間,《柳氏雜術》黛玉看了好幾遍。

之前柳郎中從林佑幾聲咳嗽判斷出他落水後曾啃了水草泥沙,敘述的急救之法又和《柳氏雜術》上記錄的一樣,偏柳行姓柳,黛玉便想着,《柳氏雜術》的作者柳炳和柳行是否同宗同族。

只聽黛玉分析道:“玉兒想着,若是打聽得柳郎中便是柳炳的後人,這本《柳氏雜術》,便該當是柳老先生傳給後人之物,後或因戰亂,或因其他原因,流到咱們家。

如今尋到正經柳家人,此書物歸原主,也是結下一段善緣。再說,這書在咱們家,不過閑暇時打發時間偶爾一觀,若是給了柳郎中,只怕能救更多的人。如此,便是替母親積福了。”

林如海贊賞的看了一眼閨女,這小小孩子冰雪聰明,天資出衆,難得的是品性高尚,格局也大。《柳氏雜術》的記載,頗多極實用的秘方妙術,這書現在已是林家之物,黛玉卻并不據為己有。

林如海極為贊賞的瞧着黛玉,說:“好。”

黛玉從林如海眼中瞧出了贊嘆,她能明白林如海未說出口的話。古人講究傳承,卻是一家一姓的傳承。譬如傳男不傳女,傳媳不傳女婿。但正因為這樣,多少優秀技藝斷了傳承。得了《柳氏雜術》這樣的書,林家會改換門庭,立志懸壺濟世嗎?不會。那麽這本書留在林家,不過是放在書架落灰,最後其中技藝卻失傳了。将書給會珍視它,傳承它的人,将來會幫助更多的人,便是善緣。用後世的話說,也是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産。

若是柳郎中瞧在贈書之德,對母親的病十二分的盡心,便是贈書結出的善果。

次日早起,一家人用過早膳,便由黛玉父女兩個先處置有些用不得的奴才。

黛玉有前世的記憶,也看過原着和許多同人文,這幾日徹查內務,黛玉也都參與了。前幾日因有其他事總不得閑,府中大批的奴才沒發落,但是黛玉忙裏偷閑,已經打好了腹稿。

和林如海議定之後,昨日夜裏便寫好了章程,于今晨請安的時候,便将發落的單子交給林如海。

林如海心中也是有腹稿的,接了單子瞧了,只見黛玉賞罰分明,恩威并施,考慮得極是周全。自己雖有腹稿,但因并不怎麽打理內宅之事,有些細節上還不如黛玉思慮周全,見了黛玉羅列章程,覺得并無什麽需要增減了,便将稿子給了賈敏。

賈敏現在養着病,黛玉父女是不準備讓她勞心勞力的。但是賈敏掌家多年,對下人們品性更加熟悉了解,見了單子,只道:“這樣處置的思路是不錯,但是叫我說,力度到底太輕了些。老爺和玉兒過于心善,那起欺上瞞下的奴才,哪裏還用得。”

倒不是黛玉父女愛做東郭先生,而是林如海在官場歷練過,黛玉前世受過磋磨,知道人無完人。賈敏打小金尊玉貴,生活順遂,眼裏揉不得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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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笑着勸道:“這些奴才膽小,這麽多年只敢貪些小便宜,經年累月能貪幾個錢?這樣的人沒膽子做傷天害理的事,外不敢惹禍,內不敢害主,又是用熟了的,留着挺好;外頭再尋,又有幾個人逃得過貪嗔癡的,要我說,一點兒錯不犯的不是下人,是聖人。咱們家不缺銀子,惟願平安順遂。”

賈敏也是因為林佑的事氣得狠了,聽了林如海的勸,想想就是這個理,便也不争了。笑道:“都依你們父子的,我樂得清淨,好好享幾日福。”

章程出來,照章辦事,效率便高了。況且林家那些下人,見墨韻和孫寬夫婦先後被提去了官府,又見主子遲遲不發落自己,但凡被攀咬出不是,哪個不是提心吊膽。

主子越不肯發落,他們越想着主子是不是動了大氣了,要重罰。這人哪,時常都是自己吓自己,剛開始被攀咬出來是怕處罰,隔了兩日,個個都盼着快些處罰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只有這一刀落下來,懸着的心才能落地。

所以,黛玉一番處置下來,那些犯了國法的自不必提,送到衙門完事。那些只犯了家規的,因為自己腦補過度,以為必受重罰的,結果懲罰力度反比自己想象的輕些,雖是領了責罰,卻非但沒有怨怼,反而還有幾分慶幸感恩。

不過一個上午的工夫,下人們已經被黛玉父女兩個過了一遍,且一番處置下來,不論是老人還是新奴,都是心服口服。

午膳是黛玉按前世記憶,吩咐廚房做了符合家人胃口又兼顧營養平衡的菜色,一家人用過,吩咐下人好生伏侍賈敏和林佑,父女兩個便換了衣裳往寶慶堂去了。林如海身着常服,黛玉則穿着一套成衣鋪買的男裝,瞧着好一個雪團一樣的小公子。

寶慶堂在揚州頗負盛名,日常求診的人極多。但寶慶堂也算管理有方,給求診的人都發了號牌,按號問診,也沒忙亂。號牌也分不同檔次的診金,診金略高一些的是柳行親自診治;其他診金則按柳郎中的同門師兄弟、徒弟或是外聘名醫,按不同名氣和水平定的金額。

這是黛玉頭一回見平民百姓求診的情形,倒有了後世大醫院門診排號的雛形。但是這時候,不管是醫館的規模還是分科的詳細程度,都遠遠不及後世。

小學徒都是從待人傳話等雜役學起,若是機靈的,才分去學識藥,抓藥,然後才有機會拜師。見一個華服老爺帶着一個小公子乘着車馬來了,小學童忙迎上來。

彼時,拜親訪友都是要先遞拜帖的,但林家今日安排了發落下人,林如海預計不到幾時有空,怕遞了拜帖,又耽擱了不能及時到訪,便沒遞帖子過來。見小學童迎出來,便從袖中抽出拜帖說:“柳郎中是否在館中?若是在,煩勞将這個交給柳郎中;若是不在,我改日再來。”

小學童見揣度這對父子衣着不俗,不敢怠慢,應了一聲,捧着帖子走了。不一會兒,出來道:“老爺請貴人入內詳談。”說着,在前頭帶路。

寶慶堂規模不能和後世比,但是在當時,已經算得極大。随着那小學童經過好幾間診室,到了最裏面,黛玉見門上挂着柳行的牌子,知道柳行平日就在裏頭診病了。這瞧着倒像後世的專家號。

柳行的診室朗闊明亮,擺着椅榻。但柳行并未請林家父女坐,而是起身相迎道:“我就說怎麽今兒一早就聽見喜鵲叫不停,原是有貴客要來。這裏來往人多,恐沖撞了貴人,還請林大人林姑娘移步到家中稍坐。”一面已經打發小厮回去跟柳太太說有貴客來了。

黛玉倒也不願意在此處談事,她機緣巧合在後世的軍營歷練過,倒不是嫌棄這等地方三教九流的來往,只是這醫館沒有後世的消毒手段,這診室的椅榻,黛玉還真不太敢坐。

林如海言道叨擾勿怪,一面請柳行在前面帶路。寶慶堂開得大,前面是醫館,從醫館後門出來,穿過個花園,便到了柳家的宅子。一行人到了柳家,柳太太已經備好了茶,命丫鬟端上來了。

若是林家有人需要問診,多半是着人來請柳行,而非林如海父女來醫館。林如海既親來,必有旁的事。柳行是聰明人,早就想到這一節,才直接請林如海到家中說話。三人分賓主坐了,便讓所有下人都下去了。

當然,柳行還是會錯了意,他以為林如海前來,是向自己打聽林佑落水那事兒的看法的。

林如海見柳行麻溜的把下人都打發了,知道柳行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無需大兜彎子,就些微寒暄,很快進入了正題:“前兒犬子落水,拙荊又病,全靠柳郎中妙手回春,不禁讓我想起祖上一段奇遇。”

柳行論年紀,比之林如海要年輕七八歲,因是家傳的手藝,早就行醫多年。論及氣度,舉手投足有大家風範,若非知道柳行是郎中,便是有人說柳行乃一代名儒或世家子弟,林如海也是相信的。林如海說起祖上奇遇,柳行只是将眉一擡,并未插話。

林家祖上有奇遇,巴巴跑到一個醫館來說什麽?難道這段奇遇和自己有關?柳行沒說話,不代表沒細聽,更不代表沒聽出關鍵。

林如海倒似和舊友說話一般,不疾不徐,“當年天下不太平,先祖頗為奔波,倒也得了一本奇書,着者倒和柳郎中本家同姓,名曰柳炳。”

聽到這裏,一直面色沉着自若的柳行也是微微一震,旋即恢複常色。自然,林如海和黛玉都瞧在眼裏。

但是并無人打斷林如海說話,林如海仿若沒見柳行的神色變化,依舊語氣平淡的敘述:“據祖上說,此書放在林家用處不大,若是放到合适的人手上,倒可濟世活人。柳郎中醫者仁心,那書又和醫術有些幹系,林某便想轉贈柳郎中,也算為此書尋得好去處。”

柳行先時還努力壓着情緒,不讓自己顯得過于激動,但是此刻,柳行能不激動麽。柳炳,他祖父也叫柳炳啊!

“不知林大人說的奇書,叫什麽名字?”柳行的聲音都發顫了。

林如海這才将自己随身帶着的匣子打開,只見裏面躺着一本冊子,封皮上寫着《柳氏雜術》四字,右下角落着印章,着者正是柳炳。難得的是,此書紙張些微泛黃,一瞧便有些年頭,也就是說若此書當真為自己祖父所着,林家所贈多半是原本,而非謄抄本。先時戰亂,人命如草芥,書本更是保存不易,也就是林家這樣的書香門第,能将一本雜書保存得這樣好。

“不知林大人此書,可否讓柳某一觀?”柳行俊逸臉上,難掩激動。

林如海笑道:“柳郎中和柳炳先生同姓,又是同行,便是緣分。林某此來,便是将奇書贈有緣人,此書柳郎中盡可取之。”

柳行卻沒直接去取書,而是站起身來,将書供于案上,自己跪下朝北方磕了三個頭,才起身捧起《柳氏雜術》。鄭重其事的翻開書頁。越是往後瞧,柳行神色越是激動,黛玉瞧見柳行雙目隐約含淚。

約莫小半刻功夫,柳行似乎想到還有貴客在場,對林如海一笑道:“不瞞林大人,炳公正是柳某祖父,因戰亂失了炳公蹤跡,家父曾多方尋訪,未得消息,此乃家父畢生憾事。如今得炳公着作,不但讓柳某有幸一觀祖上傳承,還全了柳某父子孝道。只是聽林大人言,此書乃林家祖上亂世所得。此書已是林家之物,林大人當真肯贈與我麽?若是得林大人贈書,大恩大德,柳某無以為報。”

林如海笑:“不瞞柳大人,此書已經救了犬子一命,讓此書物歸原主,乃是林某報答柳家才是。此書已經被小女看過數遍,還請柳郎中勿怪小女擅閱炳公着作。”

柳行是聰明人,當日去給林佑診治,便已猜出有人給林佑施救過,只是柳行一來不知林家救林佑的人正是用的柳家技法;二來猜救治林佑的是女眷,便不好提出交流切磋,聽林如海的意思,難道當日救林佑是林姑娘?

黛玉身着男裝而來,瞧着是一個眉目如畫的小公子,但是柳行給黛玉診過病,知道與林如海同來的便是林如海之女。只是初時柳行猜不透林如海帶着黛玉來醫館的用意,現下倒是明白了。

“我之前說過,此書已是林家之物,林姑娘觀閱自家藏書,柳某無權幹涉。倒是林姑娘如此年幼,便能學以致用,柳某十分佩服。”柳行這話說得倒也真誠,自己六歲的時候,堪堪認全了常用藥材,還沒開始學藥理。這種急救手段,學得更要遲些。

林如海謙道:“後來小女說起此事,也是心有餘悸。只是當時情勢所迫,小女強行嘗試,犬子因此大難不死,也是柳家所傳急救手段高明。”林如海這話也說得十分真誠,因為他壓根不知道黛玉在後世将這些急救手段練得極是純熟,也不知道黛玉的急救法并非來自柳家,而是學自後世軍營。小小女童看過書就能救人,可不就是書上記述的技法高明麽。

不管是否因機緣巧合,柳炳留下的書救了林佑一命,林如海贈書的行為于柳行而言,都是大恩大德。柳行不是不懂感恩的人,當即表示會将書抄一份,贈與林家,以後但凡林家有差遣,自己也定當盡力。

至于眼前,柳行表示自己日後每日皆會去一趟林家,替賈夫人診病,對賈夫人的病雖無十分把握,但是自己必定竭盡所能。

柳行在揚州名醫中算十分年輕的,之所以能在這個年歲積攢下如此名聲和威望,除了醫術高明外,醫德也是極高。他給賈敏診病,并未藏私,但是他既是一方名醫,面對的便是萬千病人,自不會将所有心思花在琢磨賈敏的病上。

現在受了林家這樣大的恩惠,柳行承諾每日替賈敏問診一次。這問診是次要的,每日跟進賈敏的病勢發展,柳行也必然花更多的時間和心思在琢磨賈敏的病上。這于林家而言,無疑是天大好事,也是黛玉想要的結果。

從醫館回來,還未到晚膳時間,林如海父女到了書房坐了,林如海才問:“這樣的奇書,玉兒不覺得就這樣贈出去可惜麽?”

黛玉笑:“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何樂而不為?”若非柳行上次給林佑診病,冒着卷入官家是非的風險也要提醒林如海一二句,黛玉對贈書的收益也沒那麽有把握。但是上次,黛玉已經看到了柳行的人品,對于品性好的人不必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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