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時機确實來了
第29章 時機确實來了。 ……
時機确實來了。
因為鐵網山圍場內出了事, 太宗皇帝雖然将此事大事化小了,但是必然會将注意力拉回到幾個兒子的內鬥上來。當權者注意力都拉回來的時候,才是上眼藥的最佳時機。
林如海适時的将查到的有關私鹽案的證據連抄了好幾道密折快馬送入京城。雖是密折, 卻也沒另派送信人,直接用了官方斥候, 八百裏加急入京。
這一回, 林如海倒不怕甄應嘉派人攔截了, 牽一發而動全身,鐵網山的事情一發, 太宗皇帝也必然緊盯江南, 若是叫太宗皇帝發現甄應嘉連巡鹽禦史的密折都敢攔,不過是替二皇子加罪。
但是為了謹防甄應嘉铤而走險,林如海也不止發一封, 同樣的密折,一道接一道的發。
甄應嘉對江南官場滲透的确非常之深, 剛開始兩道密折,還真被甄應嘉攔下來了,攔到第三道的時候, 甄應嘉自己都覺得詫異, 這林如海向來老奸巨猾, 怎麽會在如此大事上,反複做無用功。
因此,甄應嘉開始和羅拂山商量。
羅拂山一聽, 冷汗都流下來了, 道:“老爺,攔截禦史密折,罪同謀逆。這林如海是故意引老爺攔截, 好置老爺于死地呢。老爺且想,若是這些事情最終沒壓住,再有言官參老爺一本連攔數道密折,聖人會如何龍顏大怒?
事已至此,老爺不妨将能銷毀的證據都銷毀了,能推出去的替罪羊推出去,剩下的,交給二皇子和娘娘去處理,老爺且莫再給二皇子添麻煩了。”
甄應嘉怒道:“哪裏就到了這步田地!”又将攔截下來的密折扔到羅拂山面前:“你瞧瞧這上面寫的,若是真遞到禦前,你我豈有活路!”
都鬥道這個層面上了,羅拂山就算不看密折,也知道這折子必是寫得不客氣。但是作為謀士,羅拂山依然要勸啊,于是羅拂山繼續道:“老爺覺得,林如海就只有這點明着遞密折的本事?若是他用走驿站的明線牽扯老爺注意力,暗中另外派人将密折遞入京中,老爺該當如何?
再說,八百裏加急的密折,每一道都有記錄,林如海投到驿站後,驿站也有回執,林如海到底遞了多少道密折清清楚楚,到時候若是數量對不上,老爺覺得娘娘和王爺如何擔待?
參與了私鹽案,最多只是貪污,若是攔截密折坐實,乃是謀逆。老爺且想,陛下膝下這許多位王爺,誰沒沾染點貪污的事?但是謀逆可不一樣了。九皇子的侍衛在鐵網山沖撞了聖人,若是二皇子抓住這點往九皇子謀逆上面引,未必不能脫身。”
九皇子會抛出甄應嘉販賣私鹽的罪證圍魏救趙,二皇子又抓着九皇子打,也圖圍魏救趙亦是情理之中。
甄應嘉聽了還有脫困之機,稍微冷靜了些,問:“不攔也攔了兩道了,現下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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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拂山折扇都沒心思搖了,用袖子拭了拭額角的細汗,道:“将攔截下來的折子還回驿站,由得斥候送入京中。老爺也速速寫一道請罪折子遞入京中,痛陳禦下不嚴,受人蒙蔽,又寫改過自新的決心。定要寫得情真意切。如此,就算活罪難逃,死罪可免。”
甄應嘉原本以為私鹽案一旦壓不住,自己是必死無疑,所以才想搏一個魚死網破。他是真不想服軟,但是聽到死罪可免幾字,終究覺得,就算受些罪,活着總是好的。于是按羅拂山說的,推出替罪羊,又遞了個負荊請罪的折子。
就算甄應嘉聽了羅拂山的勸,依舊憤憤不平,還将茶杯一摔,滿臉怒容:“我只恨上一回沒弄死林家那個崽子!”
就這樣,林如海遞出的密折從第三道開始,就無人攔截,前兩道也被甄應嘉投回了驿站,接連送入京中。
若僅僅是有人彈劾私鹽案,甄應嘉未必害怕,但是去年暴斃了一位巡鹽禦史;今年偏又出了鐵網山的亂子,聖上只怕在氣頭上,如果蘇岚真的進了京,加上林如海的奏折遞到禦前,甄應嘉是真的怕。所以甄應嘉之前才會做出攔截密折的不智之舉。
江南甄家,是何等赫赫揚揚,林如海到江南不足一年,已經将甄應嘉逼入了絕境。
林如海遞出的密折沒了阻撓後,全程官道八百裏加急送入京城,不過第三日便放到了秉筆太監跟前。
甄貴妃協理六宮多年,替二皇子謀的又是一等一的大事,自然宮中各處都或是安插,或是收買,皆有自己人。
說來,這甄家人膽子大,竟還一脈相承。之前甄應嘉攔密折,這回甄貴妃也想攔。秉筆太監有個重要職責,就是替皇上做奏折篩選,将無關緊要的奏折擇出來,只将要緊的折子遞到禦前。
這原本是極好的提高皇帝辦事效率的法子,畢竟九五之尊也是人,精力總是有限的。但是既有了這樣的規則,便有空子可鑽。秉筆太監的隐形權利,也變得極大。
當然,八百裏加急的密折,是任何人不能攔截的,一經發現,按謀逆論處,當誅九族。
慌了神的甄貴妃還真給自己常用的秉筆太監下了令,那太監一聽,就跪下了,哭道:“娘娘,我雖只是個閹人,到底還有父母子侄,娘娘饒了我吧!”說完,就砰砰磕頭。
甄貴妃正要動怒,其身邊親信進來,在甄貴妃耳邊說了一句話,甄貴妃聽得大驚失色,連發怒都忘了,頹然的跌坐在羅漢榻上,擺了擺手,讓親信和那秉筆太監都退下。
那秉筆太監死裏逃生般出去了,甄貴妃見了以前時時在自己面前表忠心的人竟是逃也似的退出自己的宮殿,慘笑了一下。
方才親信進來就說了一句話:“揚州巡鹽禦史的密折又到了。”
甄貴妃便回過味兒來,知道回天乏術了。能做協理六宮的貴妃,甄貴妃該有的智商還是在線的,知道密折能有第二道就有第三道。自己在秉筆太監中安插了人,但大多數秉筆太監還是忠于皇上的,更有甚者,也有偏向太子的。
自己的人能盜出一道密折已是擔了莫大風險,若是林如海的折子一道接一道的來,自己定是攔不住的。再則,若是某道落在了東宮的人手上,自是忙不疊的呈到禦前。
甄貴妃看清形勢,只得非常适時的病倒了。
就這樣,密折呈到了太宗皇帝的龍案上。
一目十行的掃過,太宗都以為自己看錯了,又仔細看了一遍。“豈有此理!”太宗将折子往龍案上一拍,茶碗裏濺出幾滴茶水在桌上,戴權忙躬身上前把茶碗旁的折子移開,口中勸道:“皇上息怒,寧院正說您不宜動怒,皇上還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啊。”
聽到不宜動怒幾字,太宗皇帝喘了幾口粗氣,到底努力平息了怒火,隔了一陣子才道:“朕看他們就是瞧着朕不宜動怒,故意想氣死了朕,好取而代之!”
此話一出,戴權吓得馬上跪下了,道:“皇上,皇上春秋鼎盛,大靈朝國泰民安,全國的子民都惟願皇上身體康健,鴻富澤被萬民。”
太宗皇帝卻冷笑一聲:“你不必拿這些話來哄朕,你大約是真心希望朕多活幾年,有些人卻未必。”雖然太宗也知道這些話乃是空話,但是人總是愛聽好聽的,火氣略消了一些。又命戴權去将文丞相、吏部尚書、刑部尚書、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左都禦史、大理寺卿都傳來。
戴權應是出來,點了幾個伶俐可靠的內侍,各去傳話,吩咐完了,回到上書房內,在一旁伺候着。傳話途中,戴權還在想,這回皇上是動了真怒了,一氣将不但接連傳了文丞相和三司最高官員,還将吏部、戶部和禮部尚書也都傳來了。皇上這是不但要處置私鹽弊案,還要發落皇子啊。
戴權在太宗皇帝身邊當老了差,自然能瞧出這裏頭的利害,但他能成為太宗皇帝的心腹,也知道什麽話是說不得的,因而只老實的點人傳話,連多餘的表情和動作都沒有。
私鹽案雖然複雜,但是是非卻不難斷,處置的難點在于朝堂內外的平衡。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說,若是處置過于嚴苛,一是容易在江南形成權力真空,引起地方吏治混亂;二也容易逼得全國官場相互攀咬,煽動民亂;于是,最終太宗皇帝和一幹重臣商議,私鹽弊案自然要徹查到底,但江南一地的官員卻不能但凡和私鹽弊案有關的,一律革職查辦。否則江南必生事端。
太宗皇帝聽了衆重臣議論的結果,冷哼一聲道:“你們倒都和那林海不謀而合!”于是甩出了林如海的另外兩道奏折。
一道是是請旨增加鹽引份額的;還有一道是請朝廷加派地方駐軍,替換地方官員,防止民亂的。第一道倒還好說,乃是巡鹽禦史的分內之事;至于第二道,林如海雖然分析得鞭辟入裏,但是語氣甚是謙和,只是谏言。
文丞相乃是林如海的座師,看罷林如海的奏折,沉着一張臉道:“林大人在九江做了七年知府,如今到揚州為官也近一年了,他比之朝中百官更熟悉江南情勢,想必不會無的放矢。”文丞相這臉色倒不是對林如海有什麽意見,他就是向來嚴肅,任何時候都是這副不茍言笑的表情。
太宗皇帝本就有心栽培林如海,如今見林如海外放七年後,果然有了長進,提的谏言都極有實用性,心下甚慰,又見七位重臣商議的結果和林如海的谏言差不多,便安排數日,理了章程,準備先調任幾名官員到江南,逐步替換江南現有的官員體系,避免地方停擺。
江南魚米之鄉,納全國半數賦稅不說,還産出許多軍糧,江南是斷不能亂的。
除此之外,又命都察院帶人南下,查辦此案。
得知太宗皇帝要查辦私鹽案,甄貴妃和二皇子自然會有所動作,雖然不曾動搖太宗皇帝的決心,但也拖延了幾日的進度。
這一拖延,柳行一家進京了。柳行按林如海所托,将蘇岚送到了文丞相府。現在皇上正在查辦私鹽案,得知蘇岚是上一任巡鹽禦史蘇寒山留下的獨女,文丞相不敢耽擱,安頓好蘇岚,當日就遞了牌子入乾清宮。
蘇寒山原也是太宗皇帝看好的官員,否則不會委以巡鹽禦史這樣的重任,蘇寒山事先捐獻家財,再暴斃于任上,太宗為此還賞過蘇岚。聽聞蘇岚進京,命戴權親去文丞相府接人。
甄貴妃和二皇子母子得知蘇岚進京,險些将腸子都悔青了。
原本,母子二人都知道這一回跟鬥栽得大了,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但是總不能讓人将自己經營多年的江南的勢力連根拔起,傷了二皇子一系的根基。
因此,母子兩個動用了不少積攢的人脈,拖延了朝廷查辦私鹽案的進度,誰知拖延的結果,竟是迎來蘇岚進京。且不管蘇岚手上有沒有證據,光是蘇寒山獨女這個身份,蘇岚一面聖,就要激起太宗皇帝的怒火。
甄貴妃母子不是沒有防範蘇岚,為此,母子兩個還盯緊了榮國府、林家、林如海同科、蘇寒山舊交等;但萬萬想不到蘇岚竟是被一個郎中直接送到了文丞相府,而且當日就進宮面聖了。
措手不及啊!甄貴妃得到消息的時候,蘇岚已經到了上書房。這時候,就算給甄貴妃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有任何動作了,只派心腹将消息傳遞出宮,叫二皇子小心應對。
因二皇子早已開府,得到消息比之甄貴妃還晚些,更加無能為力。只能暗中祈求蘇岚手上并無證據;除此而外,惟願甄應嘉收尾收得幹淨些,将自己徹底撇清。
蘇岚進京後不久,朝廷處理此案的章程便下來了。
兩江總督、江南巡撫等要職暫且沒動,且朝廷放出了可以将功折罪的風聲,暫且穩住江南局勢;揚州知府、應天府知府等要職,陸續換人;準林如海奏折所言的增加鹽引份額的谏言,增加數量由林如海酌情考量,上報戶部報備。
對于私鹽販子,嚴懲不怠;為私鹽販子提供保護的地方官,也絕不姑息。但是也要謹防地方官在朝廷委派新任官員到任之前,故意懶政,造成地方停擺。
朝廷這個處置算不得多激進,但是但凡明白的,都知道二皇子一系受了重挫。京中有些豪門貴族,都隐隐有了重新站隊之勢。
而在揚州,林如海也忙得早出晚歸,險些見不到人。
因為有鐵網山圍獵那場意外,林如海料到這次私鹽案的處置會加快,所以準備工作也格外的多。首先便是要穩住揚州局勢,不許有人尋釁滋事。這時候交通不便,讀書人又不多,傳謠容易辟謠難,又因少了大量的私鹽販子,市面上的食鹽供應有些緊缺。
說起這個,林如海自是恨得咬牙切齒。
食鹽關系民生,不管達官顯貴還是尋常百姓,日日不可或缺,但是用度相對穩定。譬如若是十口人,則不管富貴貧窮,一年吃的鹽是差不了極多的。富人會穿金戴銀,但是不會因為錢多便一年多吃二斤鹽。
若是一地的總人口變化不大,那麽所需食鹽的總量則相差不大。也是基于此,朝廷專營食鹽的時候,規定了各地的鹽引份額,且官鹽鹽引份額若要變動,需要朝廷審批。這原是為了保護百姓皆可買到官鹽,卻也叫人利用規則鑽了空子。
甄應嘉在江南盤踞極久,一年壓縮一點官鹽鹽引的份額,當年不顯,但是年複一年的壓縮下來,量也不少,官鹽份額早已不夠供應當地百姓日常所需了。百姓日常生活離不開鹽,市面上官鹽又供應不足,則只能高價買私鹽。
私鹽生意之所以利潤極高,便是有官方故意生造這樣的供應缺口,人為制造需方市場。否則海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市面上怎會買不到官鹽。
從去歲蘇寒山開始查私鹽案開始,甄應嘉就在逐步收了手上的私鹽生意,林如海上任之後,大的私鹽販子得到風聲,也多有收手,但已經緊縮的鹽引份額沒有增加,市場上隐隐有了缺鹽跡象。
鹽這個東西,一家一戶只要存着一斤半斤,就夠用一段日子,初時還不顯的。但是這幾個月風聲緊,有些官鹽鋪子已經開始缺貨。這個時候,朝廷上漲鹽引份額的折子還沒批下來,若是有人造謠缺鹽,只怕就要引起搶購恐慌。一旦官鹽價格也上漲,民生便要亂。
林如海現在要做的頭一件事,便是将鹽商召集起來開會,問明各家鹽商手上的儲備,安排聖旨下來之前的投放規劃,穩定住市場。
若要避免有人借機生事,必須保證各地皆有食鹽供應。這有限的儲備,還要看鹽商們肯不肯配合地方政務,低價投放市場,光是做鹽商工作,便不是容易的事,何況還要搶時間。
林如海這一忙,忙得将黛玉的生日都忘了。
黛玉倒是沒覺得什麽,前世的此事,自己已經在榮國府,母孝在身,哪有人給自己過生日。連一碗素壽面,都是紫鵑去廚房吩咐了特地要的。此刻太子姑父平安度過了鐵網山圍獵那一場政治構陷,父親、母親、幼弟都好好的活着,過不過生日都沒什麽打緊。
倒是賈敏記得黛玉的生日,見已經到了二月初七,林如海還沒想起黛玉生日,狠是嗔怪了林如海幾句。林如海雖然忙得腳不沾地了,到底将自己收着的一塊極好的壽山石給黛玉,又承諾忙過這一陣,定然給黛玉補辦生日。
誰知黛玉生日還沒到呢,便聽說蘇州城鬧起來了,還因為搶購食鹽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