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父女兩個剛說了真……

第31章 父女兩個剛說了真……

父女兩個剛說了真正的勁敵, 便又有林如海的親信來報,說是金陵也在鬧缺鹽了。

黛玉聽了,淡淡的道:“天要亡甄應嘉啊, 不但智慧比之別人差一步,連運道都不好。” 然後站起身來, 行了一禮道:“父親公務繁忙, 玉兒先下去了。”

林如海意味深長的看了黛玉一眼, 點了點頭道:“玉兒先去吧”。

正如黛玉所說,甄應嘉智慧不如蘇州那邊的運作人, 運道也不好。既然今日金陵缺鹽的事已經鬧起來了, 那麽證明甄應嘉至少在蘇州鬧亂子的時候,就在策劃此事了。

只不過蘇州那邊只早數日鬧起來,确然将江南巡撫、蘇州知府和林如海都被逼得手忙腳亂數日。金陵遲得幾日, 卻林如海連任巡鹽禦史的聖旨到了,戶部的鹽引也發下來了。

那些個鹽商就算為了得到林如海手上那些新增鹽引份額, 也林如海叫往東,沒人敢往西。金陵的事一點兒沒鬧起來,毫無水花到什麽程度呢?就是百姓聽說缺鹽, 到鋪子一問, 鹽鋪掌櫃直接說, 鹽管夠,且不會漲價。

其實林如海連任和朝廷批準增加鹽引份額的消息傳到甄應嘉處,只比傳到揚州遲了一日。什麽意思呢?就是若是金陵鬧事若是早得幾日, 和蘇州的時間差不多, 林如海要平抑兩地鹽價,則會雙線作戰大大增加難度,說不定沒那麽容易平安度過;若是再遲一日, 甄應嘉得到朝廷同意增加鹽引份額的确切信息後,就會懸崖勒馬,根本不會指使人傳謠鬧事。

這便是黛玉說的甄應嘉智慧棋差一招,連運道都不好。就這麽一日的時間差,丁點兒水花沒鬧起來,白白給日後的自己增加一條罪名。

金陵的事沒鬧起來,其他各地越發安生。江南局勢,算是暫時穩住了。

借着這一喘息的機會,林如海父女兩個一頭紮進書房,對蘇州民亂進行複盤。

若是黛玉救林佑頭一次叫林如海震驚,那麽經過這次平抑鹽價的事,則黛玉的智慧叫林如海折服。經過這次之後,林如海在讨論官府和朝廷中事的時候,便不再将黛玉視作女兒,而将其視作謀士、智囊,進行平等的交流。

用後世的話說,林如海和對方圍繞鹽價打的這場戰争,是一場古代的經濟戰争。黛玉曾在後世的書上看到過經濟戰案例的殘酷,商人們後世叫資本家了,資本家為了利益,可以置萬千百姓的身家性命于不顧,殺人不見血。

以前只是看書,黛玉便唏噓不已。如今算是自己親自參與了一回古代版經濟戰,黛玉更是有一種大戰之後的虛脫之感。

若是這場鹽價之戰沒有控制住,進而影響了接下來的春耕,何嘗不是要以數以萬計的人命為代價。而這殘酷的古代版經濟戰,起因便是幾個皇子的傾軋奪權。政治鬥争,向來都是如此的殘酷,而裹挾在政局中的每個人,上至高官厚祿,下至貧民百姓,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林如海看見愛女臉上出現了和年齡蔔相宜的悲憫之色,等了一陣,才道:“那麽玉兒以為,蘇州這次鹽價失控,是誰推動的?”至于金陵那場連水花都沒有的鬧劇,都沒有父女兩個複盤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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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取過兩張紙,分給林如海一張,笑道:“若說有做此事動機的,有一明一暗二人,不若我和父親分寫出來,再交換答案。”

林如海見黛玉有了興致,也從筆架上提筆沾了墨,揮毫寫了幾個字。

黛玉也提筆寫了,父女兩個交換了紙張,一眼掃過,面色均是一變。

林如海見黛玉寫的‘陷長滅次’;黛玉見林如海寫的‘污嫡滅次’。

父女兩個想到了一處,二人又是相視一笑,黛玉将手上的紙張放入了炭盆;林如海卻盯着黛玉寫的那張紙出神了好一會子。

愛女才思敏捷,洞察朝堂大事不說,連一筆字都寫得極有風骨,別說不似七歲女童所寫,許多飽讀詩書的學子若是天賦不夠,就是幾十年也未必能練出這一筆字。

黛玉見父親盯着自己的字稿發愣,美目一轉便回過味來。前世榮國府的日子不好過,尤其父親過世的後三年,越發煎熬。除了偶爾和姐妹們一處玩耍,黛玉許多時候不是呆在房中看書,就是獨自閉門練字,一手字倒寫得有極有功底了。

練字,其實練的也是一種心境,譬如張旭的狂草便是酒後豪邁恣意時候才能作,清醒時寫,反而失其狂之神韻,故而張長史也被人稱作張癫。而自己,前世在榮國府風刀霜劍嚴相逼,書法是一種可以沉浸在自己世界裏平複心境的方法。也許是前世心中的苦太多,要平複心境太難,所以一旦真的靜下來,自己的一筆字倒是一日千裏。

在後世,黛玉看過原着,原着上說自己眼淚少了那段時間,正是自己書法突飛猛進的時候。

今日黛玉滿腹思量着朝中較量的大事,倒忘了隐藏自己的一筆好字。

林如海失神了一會子,也将黛玉的字投入了炭盆,道:“我與玉兒不謀而合。玉兒覺得,推動這件事的是誰?”

黛玉知道書房外頭遠遠有人守着,倒不怕有人偷聽,平靜而緩慢的道:“鐵網山圍獵出那樣的事,無非是為了争那繼承大統的位子。雖然聖上為了某些原因不曾徹查,但是無論是誰,但凡有心大位的,對此事帶來的深遠影響不能不警惕。這便是大勢,在大勢面前,所有人都受裹挾,大到王公貴族,小到黎民百姓。

這次蘇州先出了缺鹽鬧事的案子,接着便是金陵,蘇州是江南巡撫衙門所在地,治下百姓相對富裕,蘇州守備兵強馬壯,就是蘇州府的衙役配置,各級衙役也都是配足了的。其他地方尚可支撐,怎麽蘇州就鬧起來了呢。

江南巡撫和蘇州知府這樣的責任官員定然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發生在蘇州。因為此事小則關系他們升遷,大則關系阖族命運。所以,且不管這兩位大人是哪一系的人,他們皆不願此事發生在蘇州。”

林如海聽得津津有味,笑道:“但是此事卻偏生發生在蘇州。”

黛玉點了點頭,道:“是啊,此事始發于蘇州。雖然乍看之下,地方官員皆無動機,但是別忘了蘇州還有一位專管錢谷之事的參政道大人。參政道與別個地方官不同,雖然蘇州參政道的衙門設在蘇州,但是管的是就近好幾個州府的錢谷之事,且參政道直接對朝廷負責,地方治安并非其職權範圍。

正月咱們家到姚巡撫家中吃酒,範參政道的女兒就故意尋我麻煩。鐵網山的事,那麽快範家能得到消息,可見範家參與朝中事極深。在鐵網山失儀那個侍衛,是九皇子的心腹,同時,也是範太太的兄弟。

朝野都知道江南之争,明面上是父親和甄應嘉之争,實則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之争。江南若真的出了事,受牽連責罰的,是兩位皇子,于九皇子有益無害。鐵網山九皇子的親信侍衛雖然沖撞了聖上,但聖上究竟只是閃了腰,并無大礙。江南一亂,聖上必然将注意力投到江南大事上,九皇子那點子過錯,也就蓋過去了。

現在皇上決心要查私鹽弊案,就是蘇州、金陵的事萬一鬧大了,世人或是疑心太子殿下對二皇子下重手;或是疑心二皇子魚死網破,索性鬧大了托稱地方官府治理不當,将責任推給地方官。損害的都是兩位皇子的名聲,為一己之私置黎民百姓于不顧,九皇子立于不敗之地。”

這便是之前父女兩個紙上寫的意思。将此事引導衆人往太子打擊二皇子身上想。若是皇上也信了這樣的話,就算此次的事牽連不到太子,也難免讓太宗皇帝覺得太子不夠寬和,抓住機會便要治其他兄弟于死地。

林如海嘆道:“若只是九皇子立于不敗之地還好,此事最終只怕對太子殿下也是有害的。太宗皇帝子嗣衆多,就算太子是嫡長,皇上作為父親,也不會樂見太子容不下其他兒子們。若是太宗身邊再有佞臣寵妃什麽的吹吹風,以為此事是太子做的,必然影響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印象。

因一己之私挑起民亂,既無長兄之量,也無愛民之心。若是太子在皇上心中成為這樣的人,日後只會更加艱難。這便是後宮無人替他說話的難處,我原以為小鐘妃總是向着太子的,現在看來……”說到此處,林如海嘆了一口氣。

黛玉接着林如海的話頭,道:“人皆有私心,小鐘妃為九皇子謀算,原也情理之中。以前太子在朝中地位穩固,九皇子小,就算為了承恩公府的阖族利益,小鐘妃應當是全力維護過太子的。但是皇上在位日久,其他親王的勢力漸漸有了峥嵘,九皇子也一天天大了,其心志本事也有了一争之力。

姐姐的兒子當皇帝和自己的親生兒子當皇帝如何相比?小鐘妃又不是聖人,見到此等機會,轉而向着自己的兒子合乎情理。倒是太子殿下,我私下與父親說一句不敬的話,若是太子殿下至今覺得承恩公府是可靠盟友,那是太子殿下自身的問題。今日父親能助太子度過此劫,日後也難保太子不會再信錯人。一國儲君,不配保有天真;輕信他人更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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