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哪怕哥哥恨我!

空曠筆直的嶽港大橋中段,一輛基本報廢的車子散發着濃煙。

翹起的車頭車門處鐵皮皆被鋸成幾半,露出鼓鼓囊囊碎成一包的“內髒”,像只慘遭淩虐的鬥敗惡犬,臣服在地默默望着前方勝利者。

離車子不遠處趴着位斷手沒腳的男人,男人全身血肉模糊,一動不動。

斷手的臂膀伸向前方,緊繃的肌肉還未放松。

臂膀前方靠內道的地方,一臺重達50kg的“小家夥”伸長鐵臂,正在進攻的姿勢被喊停。

鐵臂前直徑23的三角齒鋸片被赤血洗刷一遍,紅了半邊,凝結的血珠子基本挂不住。

三三兩兩地砸地上嘀嗒嘀嗒,像陽臺剛搭好濕衣服的落水聲。

蔥白玉手拂過這帶血鋸片,細嫩指尖抹下血珠,緩緩送進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嘴內。

駱崇宴閉眼嗅着指尖,汲取別樣的勝利滋味。

待指尖味道散盡,他看着自己的雙腿竟低低地笑出來。

微長的碎發垂在眼前,擋住他眼底壓不住的快意,天上的雲黑壓壓的一片聚在他頭頂。

轟隆——

驚天雷鳴劈下,瞬時便有豆大雨滴降下。

烏雲擋了光源,周遭暗了下來,駱崇宴擡頭,伸手将腦門被雨滴浸濕的碎發捋向腦後,看着自己親手造下的一切。

随着那震動的胸腔,駱崇宴仰頭望着頭頂那片烏雲,将心底許久的壓抑全數笑出來。

晝哥,你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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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剎車帶的人今天也同樣躺在車輪下,他還特意弄了個臣服的姿勢。

還有那群背叛的、背後嚼舌根的、落井下石的、助纣為虐看熱鬧的垃圾們,一個一個都送他們下地府。

駱崇宴笑着笑着,嘴邊卻嘗到了一絲鹹澀。

氤氲的雙眼讓一切變得不清不楚,看不清的視線讓聽覺更為敏銳。

急風在耳畔呼嘯,他聽到時晝叫他了!

駱崇宴揉了下眼睛,拿起雙腿上放着的遙控器,左手摁了下扶手上的摁鈕。

輪椅帶着他朝橋邊走去,離他不遠的小家夥跟在他身後。

橋邊風更大,駱崇宴額邊濕發因風吹起一角,那張妖冶的臉龐帶着沉醉的癡狂。

時晝就在前邊兒叫着他名字,等他過來。

駱崇宴目光略過前面被沖擊力所撞毀的欄杆,看着腳邊的小家夥,它在格鬥機器人中只能算個半成品,但它還是幫他完成了所有事。

他彎腰拂過小家夥機身處的标志,雙臂使勁兒将它抱起,豔紅如血的唇輕輕動了動。

“撲通。”

一道身影如娘胎裏的嬰兒姿勢,抱着未盡夢想紮進海面。

涼風伴着冷雨再來,只剩橋邊空空無物的輪椅還在。

“我來找你了,時晝。”

“嘩啦——”駱崇宴将腦袋從面盆中擡起,帶起的水珠濺在鏡子上。

疑惑的眼神浮現在鏡中人臉上,他……不是死了嗎?

門外站着的小助理敲門,問道:“小少爺,您還好嗎?”

駱崇宴伸手狠狠掐了兩下自己的臉,對自己在哪兒,做什麽感到疑惑。

更是對自己腦海中時不時閃現出來的畫面更為不解。

小助理見裏面沒反應,又敲了敲門繼續開口:“小少爺,發布會快要開始了。”

這次未來科技概念發布會原本不是時晝手上的項目,但原本的團隊因為卡在Chaipher密碼進展不下去,只能求他出手。

一來二去時晝指導多了,項目便歸到他手裏。

發布會?

駱崇宴掏出手機,上面的時間讓他瞳孔一驚。

他這是回到了兩年前?

駱崇宴腦中閃出時晝躺在車輪旁死不瞑目的通紅雙眼,胸口像被放在絞肉機一樣痛。

在他的記憶中,他記得時晝在車禍前是跟着祁浒走的!

而且他沒記錯的話,今天的發布會,那個與時晝同校的祁浒回國,與他五年後重逢。

想到這兒,鏡子前面的駱崇宴,眼神變了。

原本單純的眼眸被腦中畫面攪和成一汪渾水,殺意恨意滿滿當當充斥其中。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撫在自己沒一點知覺的腿上,指尖摩挲着膝蓋輪廓。

他不論自己是重來一次,還是腦子出了問題。

但他說什麽也不會讓“現在”重蹈“未來”的覆轍。

就算祁浒是時晝暗戀多年的“白月光”。

哪怕晝哥恨我!

“我也要晝哥,好好活着!”駱崇宴吞下剛剛咬破嘴唇的血,用舌頭舔掉嘴邊血珠低聲道。

門外的小助理急得團團轉,正準備打電話求救的時候,這位小祖宗終于出來了。

駱崇宴懶得跟他廢話,打發他離開後便四處尋找時晝的身影。

他記得晝哥是在臺上講完話之後準備離開,卻在外面花園中的噴水池旁邊遇到了來遲的祁浒。

這次他絕不能讓晝哥見到他。

駱崇宴一邊找哥哥的身影,一邊繞過人群往噴水池旁趕。

他剛到不久,餘光掃見了一位穿着淺灰色西裝看着一臉溫柔的戴眼鏡男子,男子全身淺色系,只有右手戴着塊碧色的腕表。

果然,他來了。

駱崇宴掉轉輪椅方向,背對着祁浒一路加速,直勾勾闖在他面前。

祁浒被突然冒出來的駱崇宴吓到了,後撤了一步站定。

駱崇宴原地轉了一百八,瞧着他臉色僵硬了一下後抿出一絲笑容出來。

“小宴?好久不見。”祁浒笑着扶了下眼鏡。

駱崇宴才懶得跟他廢話,回想起自己“未來”查到的事情之後,死死盯着祁浒的瞳孔道:“是好久不見,祁先生這是從沙城過來的嗎?”

祁浒聽到他說沙城時臉色黑了幾分,随後搖了搖頭躲開駱崇宴的視線道:“我直接從機場過來的。”

“而且小宴怎麽不像之前一樣叫我浒哥哥了?”

駱崇宴瞧他神色不對,也顧不得聽他的鬼話,伸手就推了一把祁浒。

坐着的駱崇宴力氣不會太大,祁浒見他伸手下意識想躲,擡頭望見駱崇宴身後的身影之後,不但沒躲還順水推舟似的往前邁了一步。

噗通一聲。

祁浒仰面砸進噴水池裏。

駱崇宴露出一絲得逞的笑容,祁浒不會水,等他慢慢悠悠撲騰上來,他早就可以找個借口把晝哥拐走了。

“滿嘴都是髒兮兮的鬼話,在池子裏好好洗洗吧!”駱崇宴欣賞着池子裏祁浒落湯雞的樣子。

他轉過輪椅剛準備走,一位高大俊美的男人逆着光站在他面前,一身筆挺西裝從內到外散發着冬日凜冽的氣息。

時晝冷冰冰地瞥了一眼自家胡鬧的弟弟,推開駱崇宴眼神示意身後的助理将祁浒拉上來。

駱崇宴見到時晝後就全身忍不住顫抖,明明他記得他不是這個點兒來的,為什麽提前了?

而且,晝哥因為這個人,推開他?

這可是時晝第一次推開他。

駱崇宴捏着輪椅扶手的手死死用力,要不是他這雙沒用的腿,他就該走過去把祁浒掐死在水中!

他趁時晝不注意,突然彎腰将右腳的皮鞋脫下來,徑直扔石頭似的朝前砸過去。

噗通。

那皮鞋不偏不倚砸中了剛被助理扶起來的祁浒,鞋子從他的胸口一路滑入水中。

祁浒被這皮鞋一砸,一個趔趄又跌回池中。

“崇宴。”時晝淡淡地開口,語氣裏含着一絲愠怒。

他蹙起眉頭,眼神含着一絲疑惑,看着駱崇宴。

駱崇宴聽到時晝喊他名字,氣得理智全盤崩線。

“大冰塊兒,你兇我?”

為了這麽個男人?

時晝對上駱崇宴不可思議的紅兔子眼,緊緊抿着唇,沒開口解釋。

“你……為了他……跟我生氣?”駱崇宴覺得他腦殼裏有無數只小手在狠狠蹂/躏着神經。

“你跟我生氣?!!!”駱崇宴抓着時晝的胳膊,瞪着一雙大眼睛問他。

時晝瞥了眼他抓胳膊的手淡淡道:“他是你主治大夫,你不準任性。”

“?”

“什麽主治大夫?我不要他!讓他滾!”

“讓他給我滾——”

“駱崇宴!”時晝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黑了下來,甩開他抓自己袖子的手,連名帶姓的喊他名字。

熟悉時晝的人都知道,這次是真生氣了。

駱崇宴胳膊被甩開,心跟着猛地一沉。

時晝這不是抽開手,這分明是一記耳光甩他臉上!

正如兩年後的那天一樣,時晝甩下自己跟着這個男人離開。

在他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了車輪旁的時晝。

駱崇宴半年前獨立出戶口,徹底跟時晝以及時家斷開法律親屬關系。

可他卻沒想到,這一斷,竟是天人永隔。

在他愣神的時候,祁浒在助理的攙扶下眼疾手快地被運離現場,從來沒吵過架的兩人吵架,簡直是原/子/彈/爆/炸現場。

其他想看熱鬧的人也被時晝周身散發幾乎實體化的冷氣給吓走。

駱崇宴腦海中回放的畫面與眼前的畫面重疊,他伸手想去夠他的手,被時晝躲開。

他全身的血都在往頭頂上湧,指尖又冰又麻。

只準自己碰他的晝哥。

現在不讓碰了。

他在時晝這裏的特權要被收回去了?

就因為見到了他暗戀多年的祁浒?

“何時學會的?”時晝冷着臉問他,“我把你教成這樣?”

駱崇宴眼底迸發兇狠,低着頭紅眼瞪向時晝,如同一只餓狼盯着自己的盤中餐般占/有/欲/爆表。

他才不管時晝問什麽,他只想得到他要的答案。

“晝哥……”

“不準我碰你了嗎?”

時晝看過來:“不說?”

在駱崇宴挪過來望着他,想讓他摸摸自己頭的時候,時晝沒動,在等他的答案。

“哥?”駱崇宴眼眶含着淚,不敢相信地看着時晝。

他真的真的……

時晝板着臉站在原地。

駱崇宴吧嗒吧嗒掉眼淚,一邊咣咣錘着自己沒知覺的大腿,腦中突然爆炸似的疼。

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雙眼逐漸迷離狠厲起來。

駱崇宴揪着自己的頭發,咬破嘴唇也沒能将體內暴/動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壓制下來。

沒等時晝反應過來,駱崇宴伸手扯掉他手上的手套,一通撕啃。

顧不得抛掉滿手碎布的駱崇宴臉上挂着清淚,抓住時晝的手腕拼命往自己腦袋上摁:“哥,你摸摸我……”

“你摸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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