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難吃
掌心的溫熱被寒意代替。
駱崇宴整個人如墜冰窖。
時晝抽開被他抓着的手腕,偏過頭不去看駱崇宴失控的樣子,接過助理呈上的黑色手套,昙花一現的雙手再次被藏起。
時晝低垂着眉眼擺弄手套,方才眉間的愠怒也一同被收起,恢複平靜。
駱崇宴看着時晝戴好手套,什麽也沒說就走,氣得将另一只鞋子沖着他的背影扔過去。
時晝步履沒停,走得比平常還快。
祁許。
駱崇宴用指尖在這兩個字上畫了大大的一個叉。
“小少爺。”家裏管家聽聞後急匆匆趕過來,還帶了一雙新鞋。
駱崇宴轉過頭看着他手上的鞋子,扯了下嘴角:“不過是累贅。”
“穿不穿有什麽區別。”
他自嘲完,繞過管家以及他手上那雙锃亮的皮鞋,坐着輪椅離開。
北方的十一月已入初冬,駱崇宴走到半路連襪子也一起送進垃圾桶,等他回到家裏,兩只白白嫩嫩的腳丫子凍成碳烤豬蹄。
管家跟着他身後一個勁嘆氣,就算這腳是“累贅”,可還是會凍壞的啊,但他奈何不了這小祖宗。
駱崇宴回家洗了個澡出來,瞧見陽臺處還在窩裏躺着睡覺的白毛垂耳兔,走過去抱在懷裏。
在他記憶裏自己無能,連時晝送的這只兔子也沒能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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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寶兒……”駱崇宴垂眼望着窩在他腿間準備睡覺的兒子,揉了揉它的小腦袋。
拆寶乖乖窩他腿上,身上的毛毛被他rua得橫七豎八。
駱崇宴兜兒裏的手機響了兩聲,有封郵件給他。
同時他微信有個備注P的人發消息問他:這次我可聽說那幾位要回歸,你在哪呢?
-P:之前一直沒機會,這次機會來了,你別慫啊一定要來,我牛皮都給人家吹出去了。
-P:還在國外的話就打個飛的麽!你不想你哥啊?
-L:回來了
-P:?
-P:??????
駱崇宴關掉微信,沒管對方鋪天蓋地問他畢業了還是回來玩這種無聊問題,拿過平板,對着那封國內CFR俱樂部發來的邀請函郵件沉思起來。
……
駱崇宴再來工作室,望着四周機床零件,熟悉又陌生。
他指揮初代的tomb停在他面前的臺子上,拿遙控器指揮它靈活地原地七百二旋轉、切割,那些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被一頁頁掀開。
tomb無數次的升級過程也是他在圈內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成長史。
他看着它,每一項參數都自動冒出,無數個日夜刻在本能裏的東西,即使換了時間空間也抹不掉。
駱崇宴越發确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可思議,也願意接受命運送他的禮物。
他寫了張零件單吩咐管家去準備,随後注意力全在它的草圖構架中,連時晝什麽時候站他身後也不知道。
管家端着牛奶走過來時看見站門口的時晝,吓得托盤差點飛出去。
家裏就是只貓都知道時晝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卧室洗澡換衣服,連半秒鐘都不能耽擱。
可偏偏在太陽從東邊落下的今天,先生居然連衣服都顧不着換第一時間跑來看小少爺。
要不是認出那是他親自備好的手套,管家都要懷疑這個先生是不是假的了!
“先生。”管家走到時晝身後一步停下。
時晝帶着一身還未褪卻的寒意站着,目光一直盯着駱崇宴埋頭伏案的背影。
管家照常給他簡單彙報了行程,聽到駱崇宴是襪子也脫掉才回來的,時晝視線移到他腿部,輕皺眉頭。
駱崇宴畫完草圖,伸了個懶腰,管家走進來給他放下牛奶,“小少爺,時間不早了。”
“嗯。”駱崇宴端起牛奶嘬了兩口,望着管家想問的話到了嘴邊又跟着牛奶一起吞下去。
管家回頭看了眼已經沒有身影的門口,主動開口說:“先生一小時前回來了。”
駱崇宴擡起嘬牛奶的腦袋,飛出一記眼刀。
他拿起杯子咕嚕咕嚕兩口喝完牛奶,手邊沒紙他直接用袖子胡亂抹了抹嘴。
把管家連人帶杯子全趕出去,駱崇宴繼續改他的結構圖,無視管家假傳讓他早睡的聖旨。
中途駱崇宴出來續咖啡,瞧着幾位女仆抱着一摞一摞的書往二樓書房走,順手扯住一個。
女仆看見駱崇宴吓得手裏的書全掉地上,他瞥了一眼,寫的全是什麽《叛逆心理學》《遲來的愛與教育》之類的玩意兒。
駱崇宴兩只手指頭捏起來一本《你的孩子叛逆期到了嗎?》的書舉起來問:“誰看?”
女仆後退了兩步,低頭沒敢吭聲。
駱崇宴看她反應就知道是誰,随意翻了兩頁。只看了兩行目錄,捏着書頁的手已攥在一起。
“這本就當我用來擦手了,明白?”駱崇宴捏着書皮兒,眯着眼睛問。
女仆對上駱崇宴暗含威懾的眼神愣了片刻,見他恢複平常的樣子離開後才回神過來,喘了口氣才哆哆嗦嗦地上了二樓。
……
抱着書回到工作室的駱崇宴邊改圖,邊點開手機裏沒備注的號碼打過去:“嗯,是我。”
“查個人,資料發你了。”
“不,我只想知道人在哪兒,剩下的……我更喜歡自己動手。”
“誰?”
駱崇宴聽見那邊問為什麽,瞧着書裏面出現最頻繁的三個字,笑着将廢紙投進遠處的垃圾桶:“因為……我叛逆期到了啊。”
熬了一宿的駱崇宴在自己卧室指揮着調整後帶有墳墓logo的藍色tomb駛向放置它的架子旁。
他卸掉tomb前面的機甲護板,順便将它前爪的鉗子加長加粗,底盤加高,輪胎還有電機換新。
最重要的是它的鋸片從直徑23換成25,厚度從1加到了3。在20000轉速下,這塊三角齒鋸片在一分鐘內就可以報廢一輛面包車。
駱崇宴盯着它被助理擡上裝有履帶的移動架子上安置好,回衣帽間換了身衣服。
他出來時已經不是之前那個穿着精致西服養尊處優的小少爺,而是街頭玩街頭籃球痞帥痞帥的衛衣球鞋。
管家拎着保溫飯盒走過來。
駱崇宴:“?”
管家将手裏的飯盒交到助理手上:“是先生特意吩咐的,您帶着吧。”
駱崇宴看了眼飯盒,助理打開盒子,他瞥着上面切得歪歪扭扭的胡蘿蔔片兒,捏起來一個塞嘴裏。
繞過管家走了兩步的駱崇宴停在門口,對着垃圾桶吐掉,并送管家兩字:“難吃”。
管家站在門口眼睜睜看着駱崇宴上車,還被喂了一嘴尾氣。
他看着砸手裏沒推銷出去的飯盒,絕望地迎風流淚,這可是那位親手……
低調的紅色布加迪停在指定的地下車庫,駱崇宴讓助理待在車上,自己戴起衛衣上面的黑色帽子,拉下護目鏡,藏起大半張小臉,找了一個适合看戲的地方。
沒過多久,一輛白色奔馳從入口坡道拐過來,擦過駱崇宴的身子停下。
駕駛座上坐着位戴碧色表盤的男人,男人邊對着耳機講話邊解安全帶。
“什麽?就那個殘廢?”男人嘴角挂着嘲意問,“我跟一個殘廢較什麽勁啊。”
“我才剛回來,着什麽急。”
車裏的對話從車窗斷斷續續傳駱崇宴耳朵裏,他捏着遙控器上的圈圈挂件越轉越快。
他低頭看着自己腳上的鞋,這雙晝哥誇過好看,他舍不得用在這辣雞身上。
男人環視一圈見四下無人,嘴上更是肆無忌憚:“你別說,誰看了那一臉禁/欲冷淡樣兒不想撕了他衣服,嘗嘗裏面……”
“等我得手,還缺你的……”男人拉開車門還沒說完。
突然,嗡——的一聲。
藍黑色約一寸寬的鋸片從地上猛蹿出來,鋸片快速旋轉在肉眼處只留下藍黑殘影,類似螺旋槳的嗡嗡聲傳祁許耳朵裏。
祁許左腳沒來得及踩穩,嗡嗡的聲音越來越大,巨大的鋸片殘影下移幾分,對着奔馳車頭前的大燈快準狠地怼上去。
“嗞——嘶——”
他眼前冒出數不清的火花。
在火花背後,祁許看見坐在輪椅上的駱崇宴緩緩駛來。
他停在車頭,同時鋸片放開了被割裂殘破的大燈。
漆黑一片的車庫只有零星幾盞夜燈在頂,駱崇宴的臉在兜帽下顯得晦暗不明,在火花的映襯下,更添肅意。
祁許穩住身形走出來站他面前,無端背後泛起一陣涼意。
駱崇宴摘掉兜帽,沖他歪了下頭笑着道:“早上好,祁先生。”
祁許臉色又白又青,面對笑得一臉純真的駱崇宴有點捏不準情況,看了眼兩人之間那個拆他燈的破玩意兒,攥着的拳頭始終沒敢掄起來。
駱崇宴很滿意他這副乖乖不敢反抗的樣子,顯然tomb的殺傷力,他很清楚。
“你……你……”祁許指着地上的碎片,沒明白駱崇宴這是幾個意思。
“祁先生沒懂昨天的警告,我就讓你更清楚一點。”駱崇宴指揮着輪椅更進一步,tomb的藍黑鋸片豎立在兩人之間。
“就我腿上這點小事兒,用不着你這把殺雞刀。”
“不是嗎?”
駱崇宴說着,tomb朝車頭走去,舉起鋸片一點一點朝引擎蓋标志處下移。
“還有……離我的大冰塊兒遠點。”
“若我不呢?”祁許擡頭,越過駱崇宴望向他身後,一臉受害者無辜的表情低聲問。
“不?”
随着駱崇宴的笑臉瞬間冷下,嗞——地一聲後,奔馳三角标變成兩瓣,飛濺出去給兩邊水泥柱鑿下兩坑。
鋸片已破開漆面引擎蓋,緩緩往裏面的發動機插/進去……
祁許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駱崇宴,無聲挑釁。
駱崇宴像揮劍守在王子面前的騎士一樣,在四濺的火花中毫不退讓地看着祁許。
他黑色護目鏡下的瘋狂沒人可窺,遙控器的方向鍵被手指死死摁着,只要他想,鋸片随時可以轉向祁許不堪一擊的脖頸。
“你的脖子會讓你答應的。”
駱崇宴說完從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摔祁許臉上。
那廢品就當他實驗新鋸片的費用吧。
祁許低頭看着滑掉在地上的銀行卡,臉像是被人甩了個巴掌般火辣辣的疼。
他見祁許久久沒動,冷笑着問:“怎麽?這應該夠買三十輛這種車的錢了,還不夠?”
駱崇宴話音剛落,他身後突然響起一陣皮鞋特有的足音回蕩在整片地下車庫。
足音在駱崇宴背後停下,他回頭還沒看清是誰——
額頭被人結結實實彈了個腦瓜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