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
“傳我軍令,命大軍火速撤離!”趙昱策馬向身後喊道。
“将軍!小公子還在火中未出!”副将一臉驚慌地看向烈火中的幼童——趙墨陽,趙昱那時的獨子。
趙昱一臉震驚地跌落馬下,“你說什麽?”他狠狠地拽住了副将胸前的兩片護心鏡,“他怎會在此!”
可由不得趙昱多思多慮,他亦顧不得耳邊的厮殺吶喊聲了,京中勤王之事當是眼前要務,至于火中的孩子……趙昱不得不立即做出抉擇,而他也終究是選擇爬上了戰馬,故意撇開頭去,不敢再向火中的人影看去……
“撤!”趙昱大喝了一聲,身後的那個身影在烈火中越來越模糊,只餘下那一聲急過一聲的“爹爹”也越來越模糊……
賀嶺的大火整整燃了三天三夜,此役,皇屬軍死傷慘重,趙家軍也是元氣大傷,可北境終究是保住了,大康之主也保住了!只是大雪終究掩埋了賀嶺的一切,趙昱在如此心情下受封二品衛國元帥,榮耀萬丈。
那一年,康平九年,雪在北境整整下完了一個冬天。
……
“爹,爹!”熟悉的聲音将趙昱從夢中驚醒,他趕緊沖向了帳外!卻發現北境的風依舊這般清寒……
也不知是否真是年歲已至,如今趙昱夜夜夢回多年前的場景,夜夜想起那一聲急過一聲的“爹爹”,夜夜對着燈火輕嘆直至雞鳴天曉——他知道,墨陽終究是再難回來了。
那一年,康平元年,趙昱率趙家軍血戰三日,終于在賀嶺擊退皇屬大軍,可他同樣錯過了墨陽的出生。為了大康,他辜負了至親至愛……
“主帥,您還在擔憂此戰?”副将見燈火亮起,十分憂心地問道。
“十二年了啊……”趙昱望着帳外的星空又是一陣唏噓。
“少帥若還在世也應當可以理解主帥您之心意,那時,您沒得選擇。”副将躬身安慰,“主帥乃大康柱石,還望主帥保重身體。”
“我從不曾後悔那時的抉擇!”趙昱似是回到了意氣當年,此言說得極其豪壯,可朗聲之後卻又一下子軟了下來,“可那時他終究只有九歲啊,他若怪我,我亦明白,我終究是選了天下負了他啊。來日待我戰死疆場,泉下與他相逢,自當好好彌補,于來世還他一份尋常人家的父子之情。”
副将看向自家主帥也終究是輕嘆了一口氣——這麽多年了,主帥手中那柄遲遲不曾送出的波浪鼓也早就磨得發白,大公子終究是主帥心裏化不開的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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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時,康平二十一年,皇屬餘孽再聚,大軍齊發,兵臨賀嶺,大康江山岌岌可危!整整二十年了,是時候做一個了斷了,也為了還後人一個盛世清安……
遙望長安城內,帥府依舊燈火通明,偶爾還能傳來幾聲孩童的嬉笑聲……
“小公子哎,您慢些,慢些!”老管家在後頭追得極累,“小公子,您小心摔着!當心吶!”
老管家氣喘籲籲地還未追上,只聽悶地一聲,世界靜了,然後就是哇啦一聲,整個帥府都震了……
“小公子吶,您倒是讓人省省心呀。”老管家硬着頭皮将人攬了起來,一邊給人擦鼻涕,一邊說教着。
“不嘛,不嘛!”趙兼淵也是來了勁兒,“爹爹都不陪淵兒玩!你帶淵兒去街市上玩吧~淵兒想吃糖葫蘆,想吃醉仙餅……”
趙兼淵說得起勁,老管家卻是落寞地搖了搖頭,一臉哀傷道:“小公子,如今城外烽火連天,您怎麽……”
“真讨厭!”趙兼淵捂着耳朵嘟起嘴直跳,“淵兒才十歲,那些是爹爹的事嘛!爹爹總是不陪淵兒玩,你也不陪我玩!哼,讨厭,讨厭,你們都是壞人!”
“小公子哎,老奴帶您出去就是啦。”老管家失語一笑。
“嗯!”趙兼淵一下子跳到了老管家的背上,“快跑,快跑,駕!”
……
長安城中一片盛世繁華,街巷中小販也是一臉笑意,“呀,趙公子!來一串糖葫蘆?三文錢,不甜不要錢!”
“趙公子,我家的糖人不收錢!來,來,來!”另一個小販将最大的糖人笑嘻嘻地遞了過去,“多謝元帥給小的帶來了這些年的平安,小本生意,不成敬意。”
“哈哈,原來爹爹這麽厲害啊!”趙兼淵啃了一口,心中無限驕傲。
遠處一輛奢華馬車上也傳來了低低的輕笑,“他倒是養得纨绔,看來趙昱……倒也并不是那麽蠢。”
馬車緩緩向街市的另一頭行着,“看見了?”還是适才的音色,可話語裏卻多了一絲輕嘲。
“皇屬軍太過放肆了。”這一聲壓抑而狠戾。
“你想去賀嶺?”這卻是個陳述句,“罷了,早些了結了也好,省得你在此心神不寧……把他們也帶上吧,對他那樣的瘋子,我還真不放心。”
“你我之間,不該如此。”一聲苦笑,“你不該救我,十二年前便不該救我……”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