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花花世界04

第四十八章 花花世界04

“嗬——嗬——”

寸頭雙眉幾乎皺在一起,瞪大的眼球裏開始充血,滿是怒氣。

宋襲微眯起眼睛,“你管不好自己的嘴,就只能我來幫你管。”

說完突然曲起手肘,猛地壓進,堅硬的骨頭抵在了寸頭下巴上,逼得他颌與頸部那條線繃成了直線,雙腳也拼了命的踮到最高。

“在這個世界,我只需要在危險的時候推你一把,你就能死得連渣都不剩。”宋襲輕聲笑了一下,“你說話這麽喜歡帶刺,就沒想過自己會有什麽下場嗎?”

寸頭呼吸困難,喉結和氣管同時受到壓迫,讓他初次嘗到了窒息。

“聽韓哥說你是第三次進來,說實話,我不信。”宋襲說話的聲音不大,剛好夠兩人聽見,“你情緒太容易外露,對人的惡意從不遮掩,能活過一個世界都是燒了高香了。”

寸頭眼裏閃過一絲錯愕和驚惶。

松開手,宋襲的手指在對方胸口褶皺的衣服上拍了拍,笑容依舊,“方曉樂,你是怕經驗不夠,會讓大家覺得你拖後腿,故意那麽說的吧。”

“你血口噴人!”因為之前的缺氧,寸頭聲音嘶啞,他用力喘了幾口,“說話要講證據。”

宋襲抱着胳膊,眼神譏诮,“這裏殺人不犯法,每個人都會把自己裝得盡量好一點,免得招人厭煩,被同類殺了。你卻恰恰相反。”

寸頭慌亂地掃向四周,發現所有人都朝自己看過來,下意識後退半步,身體撞到了支撐大棚的鋼柱上。

宋襲:“要麽你有嚣張的資本,這一點我剛剛已經證實過了,你沒有。要麽,你經驗不夠,沒學會怎麽收斂自己。”

“你他媽的騙我!”韓先鋒跳了出來,氣憤的指着寸頭的臉。

“方曉樂也不算騙人啦。”沈婷玉柔柔地說,“他只是誇大了一點點事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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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大爺冷哼一聲,批評道:“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既然來了自然要相互幫助,你實話實話說,萬一遇到任務分配,凡事好商量。像你這樣藏着掖着可不行。”

沈婷玉附和:“就是嘛。”

宋襲安靜的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在心裏無奈的笑了。

漂亮的話誰都會說,漂亮的事卻只有臨到關頭才知道會不會做。

寸頭一言不發,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本意是我行我素,會讓大家覺得他厲害,對他忌憚一些,沒想到會遇到宋襲這麽個硬茬。

繡花枕頭升級成了硬骨頭,大家對宋襲的看法有了微妙的變化。

韓先鋒依舊黑着臉,沖着寸頭瞪了一眼走出門去。蘇大爺做主道:“小方啊,你跟小宋道個歉,今天的事情就算過去了。”

過得去嗎?寸頭心裏惡狠狠道:過不去。

宋襲的當場揭穿讓他在衆人面前擡不起頭,這個仇他遲早要報!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閉上眼,他用力提了口氣,“對不起。”

也不管對方聽沒聽見,接不接受,轉身就走。

這麽一鬧,衆人各懷心思。大家在原地站了沒多久,站在門外透氣的韓先鋒進來了。

他說:“有人來了。”

緊跟着,寸頭不甘不願地走進來,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獨自站在角落裏。

來人不是之前負責管他們的瘦竹竿,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青年。

小青年長得白淨秀氣,說話做事卻很利索,直接将自己帶來的大布袋子丢到地上。布袋口子不嚴,從中掉出一堆工具,有手持的小鐵鍬、殺蟲劑、除草劑,還有基本員工手冊。

“我叫阿奇,是接下來負責帶你們的,算是工頭吧。”阿奇踢了踢拿袋子東西,“所有工具和手冊人手一份,自己拿去分,分完之後,我帶你們去其他地方。”

韓先鋒掐滅了煙,正要往地上丢,被宋襲瞪了一眼。

他渾身一個激靈,忙把煙頭攥緊手裏,趁着阿奇沒看見,偷偷揣進了兜裏。

蘇大爺說自己年紀大了,不想動彈,随手指向老實的程雅雅,“程小姐,你來分一下吧。”

程雅雅畏懼的看了眼阿奇,小心翼翼從他腳邊撿起袋子,費勁兒的拖着,挨個發到其他人手裏。

手冊只有巴掌大小,很薄,宋襲拿到以後翻了翻,其中內容簡略。

除了花卉園的詳情介紹,就是種植的種類和各種花卉所占規模,只在最後一頁,寫了幾條注意事項。

一、員工須對自己嚴格約束,不得犯錯。

二、工作時間不得聊任何與工作無關的事。

三、一切聽從上級指示,不得有任何違背。

四、團結就是力量。

宋襲的拇指捏在最後一條的句號上,若有所思,不知道早會上的那場審判,算不算是團結力量的體現。

“好了。”阿奇拍了拍手,高喊道,“大家跟我來。”

所有人都像幼兒園的小朋友那樣,挨個排着隊來了這座溫室。

本以為有了工具,會做一些有技術含量的工作,結果到頭來是搬運。

滿滿一大卡車的種子,麻袋一個摞一個的堆得整整齊齊,宋襲看着就頭大。韓先鋒站在他旁邊,态度明顯比最初熱絡一點。

“你之前那兩招看着挺專業啊。”他笑道,“學過?”

“平時拍電影什麽的,會有武術老師專業指導。”宋襲誠實道,“但我會的不多。”

韓先鋒覺得他在謙虛,“招數不在多,能學精就是本事,在這種地方,夠用了。”

宋襲沖他腼腆一笑,點了點頭。

看着青年的表情,韓先鋒忽然有些看不透了。

宋襲朝寸頭出手的那一瞬間,他着實驚了一下,當時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這人一直把自己僞裝成一個沒有攻擊性的老實人。

可是此刻,這些想法動搖了。

或許宋襲當時只是被逼急了呢?換做是他,看到自己弟弟遭人欺負,也會挺身而出。

韓先鋒心裏各種猜疑,面上憨憨,還提醒了一句:“你跟方曉樂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多防着點他。”

宋襲乖順道:“謝謝韓哥。”

“謝謝哥哥。”韓先鋒一走,沉默的蔣夙突然貼上宋襲的耳朵。

少年說話的聲音低緩,輕柔,氣息噴在耳廓上,癢癢的。宋襲摸着耳朵搓了搓,擡胳膊攬住蔣夙的肩,“謝什麽,哥哥保護弟弟,天經地義。”

他收了收胳膊,将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

“夙夙,哥告訴你,咱們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宋襲挺了挺腰板,“哥會的可不止這一點,有人欺負你就告訴我,哥替你揍他。”

看着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青年,蔣夙眼神深了幾分,“你會一直保護我嗎?”

“當然會。”宋襲心說你都叫我哥了,咱們還同生共死過,關系肯定比親兄弟還親。

他的手落在蔣夙頭頂,指腹摩擦着發絲,發現小孩兒的頭發異常柔軟,跟他沉默冷淡的外表相差很大,“你可以全心全意的相信我,依賴我。”

蔣夙定定的看了青年一會兒,忽然笑了。

宋襲從沒見他這麽笑過,潔白整齊的牙齒露了出來,襯得嘴唇越發紅潤。那雙漂亮的嘴唇翕動,只聽見對方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我都記下來了。”

蔣夙的手指在太陽穴點了點,“記在這裏。”随後又劃到胸口,“還有這裏。”

強烈的壓迫感又來了。

宋襲被少年看得渾身不自在,清了下嗓子,唇邊的笑意微微僵硬。尚未等他開口,來自對面的威懾散盡,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這個弟弟不簡單。

他深吸口氣,沖着前方擡了擡下巴,生硬地轉移話題,“開始忙活吧。”

蔣夙聽話地跟着青年一起上前,從貨車車鬥上的韓先鋒手裏接下一個大麻袋。

大麻袋得有三十斤重,他輕巧地摔到肩上,随後朝韓先鋒伸去一只胳膊,示意還能再來一袋兒。

韓先鋒轉身又遞過來一袋,“小孩兒體力不錯啊。”

宋襲覺得他跟蔣夙體型差不多,應該也可以,拍拍車鬥對上面的人豪放道:“也給我來兩袋。”

與韓先鋒一起站在車鬥上遞送麻袋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染着一頭奶奶灰。奶奶灰蹙眉道:“你可能不行。”

“我能行。”宋襲示意兩人動作快點。

韓先鋒沖奶奶灰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轉身搬來兩袋,遞給了宋襲。

宋襲吸足了氣,鉚足了勁,兩手拽住袋子的一角用力往肩上一甩。六十斤重的麻袋,差點把他壓垮,腳下明顯往前踉跄兩步。

他勉力站穩,嘗試着往前走了幾步,又走了幾步,這才适應重量,朝着堆放點走去。

蔣夙回來正好看見他,伸手想接過去,被宋襲拒絕了。

蔣夙:“真的行?”

“我,”宋襲咬牙,“行。”

在所有人的齊心協力下,一貨車兩百多袋種子,只花了一個半小時就搬完了,被整齊的放進了倉庫。

将垮下來種子重新丢上去,宋襲渾身酸痛的靠在麻袋砌成的矮牆上,看向阿奇,“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

相比起渾身大汗,精神疲乏的臨時工們,阿奇作為指揮者,此時精神抖擻,神清氣爽。他在原地來回走了兩步,探究的目光将他們打量了個遍。

“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做。”阿奇道,“接下來教你們如何讓種子發芽,如何移栽,如何養花等,我希望大家能認真聽講,不要在後續的工作中犯下低級錯誤。”

“老師。”寸頭嘴賤的毛病又犯了,他下意識看了眼宋襲和韓先鋒,見兩人沒注意到自己,這才問道,“犯錯的後果是什麽?手冊上也沒有寫。”

阿奇:“在這裏,無論犯錯大小,懲罰都只有一個。”

衆人屏住呼吸,聚精會神起來。

一秒,兩秒,三秒……阿奇沉默片刻後,教授起種花知識。

講述完畢後,他嚴肅地對大家說:“該教的我已經教了,你們目前的工作就是把所有溫室的土地都種滿,花種成功發芽後,我們會同你們這些臨時工一起将它們移栽到花卉田中。”

說完,直接走人了。

大家愣神,程雅雅輕聲問:“他好像沒有回答方曉樂的問題。”

“他為什麽避而不答,今天那個婁桂芬不就被拉去接受懲罰了嗎?難不成懲罰方式還是個秘密?”

“有誰跟我去看看嗎?”宋襲忽然開口。

婁桂芬被帶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整個上午,花卉園裏安安靜靜,沒有慘叫,沒有歡呼,與早會時那種群情激憤的情況反差很大。

“你們說,婁桂芬會不會已經死了。”沈婷玉說完抱着胳膊打了個顫,“懲罰指的是死亡?”

死這個詞太沉重了,如同黑雲壓在衆人頭頂。

唯一有些抽離的人只有蔣夙,他從兜裏掏出一張絲綢手帕,遞給宋襲:“擦汗。”

宋襲:“……”

這張手帕他記得,是他代言某品牌送的紀念款。

用手帕擦掉額頭的汗水,宋襲好奇地問:“巧克力、手帕,你還帶了什麽?”

蔣夙手插進兜裏,掏出幾塊糖果,一支唇膏,還有兩包紙巾,以及一枚別針。宋襲挑了挑眉,将別針收走,其餘的讓少年揣回兜裏。

“什麽時候拿的?”宋襲問。

“進浴室之前。”蔣夙帶着幾分期盼低問,“是不是很多都沒用?”

的确,宋襲沒把這話說出來,而是攬着少年的脖子,表揚道:“每個都很有用,夙夙真棒。”

蔣夙抿了抿嘴,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

旁邊的七個人累得要死要活,誰都沒有力氣再多說話,紛紛佩服兄弟倆的精神頭。

最後是韓先鋒擡手問道:“宋襲,你不是說去看看嗎。”

“去。”宋襲強打起精神,借着蔣夙的力站起來。他捶了捶胳膊和腿,走出倉庫。

外面一個人也沒有,偌大的溫室培育區竟然真的只有臨時工在。

宋襲回頭沖裏面的道:“走吧,外面沒人。”

蔣夙是一定要跟着他哥的,不等韓先鋒動作,少年已經率先走出去。

興許是為了花卉園的美觀,溫室區距離花田有些距離,走出去大概一公裏才看見花田。花田裏別說是人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韓先鋒作為資歷最老的人,帶頭貓着腰沿着小徑一路往前走。宋襲和蔣夙跟在他後面七拐八拐,終于在大概半小時後,在一塊碧綠的草坪上找到了那些花農。

花農們圍坐成一個圈,将婁桂芬圍在正中央。

距離太遠,他們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從婁桂芬的些許動作,大概能判斷出她的恐懼。

花農們嘴裏好像唱着歌,歌聲的調子很奇怪,語言和日常用的有很大差異。

韓先鋒回頭:“他們唱的英文歌?”

宋襲搖頭,“不像,也不像德文和俄語。”

“日文?”韓先鋒驚訝,花農們竟然這麽多才多藝!

“……”宋襲,“好像也不是。”他看向蔣夙,“你能聽出來嗎?”

蔣夙搖頭。

草坪附近沒有掩體,他們沒法走近,再好奇也只能忍着。這歌一唱就是半個小時,半小時後,花農們紛紛起身離開,留下婁桂芬一個人失魂落魄的還在原地。

花農們進行完奇怪的儀式後,便進了花田開始忙碌。婁桂芬也不例外,她獨自在原地站了會兒,搓了搓臉,又抹了把眼淚,再擡頭,身板挺得特別直,像是突然看開了。

宋襲看見,她從一個年齡與之相仿的男人手裏接過背簍和修枝剪,将開到最盛的花朵從枝丫上剪下來,丢進了背上的背簍中。

安全起見,三人不敢逗留。

宋襲貓着腰,帶着小尾巴蔣夙重新回到了溫室區。

大棚內,衆人已經開始忙碌,他們拆開了一個麻袋,大包裝裏還有小包裝,每個小包裝裏有成千上萬枚種子。

蘇大爺拆了一個小袋,将種子分成九份。終于等到其餘三人回來,他揚起拐杖示意大家把自己的那份拿走。

奶奶灰把花種撥到自己面前,問韓先鋒:“有發現嗎?”

“有。”韓先鋒把看到的、聽到的說了出來,眉頭緊皺,“如果懲罰只是把人圍在中間唱歌兒,婁桂芬為什麽怕成那樣?”

“所以一定還有後續。”宋襲說話時,眼睛正盯着蔣夙的小動作。少年以為沒人注意到自己,正暗戳戳的将他的花種攏到自己那份裏。

宋襲湊過去,悄聲說:“你幹什麽呢?”

蔣夙動作自然地收回手,嘴巴很硬,“沒幹什麽。”

“哦。”宋襲故意把聲音拖得很長,尾音拐了右拐,自帶波浪。

蔣夙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當即将花種一顆不剩的捧起來兜進衣服裏,離開了倉庫。

宋襲急忙跟出去,外面的水泥路上空蕩蕩的,也不知道少年進了哪一個大棚。

正要擡腳去找,一聲細微的尖叫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那聲音微弱地幾乎聽不見,要不是宋襲就站在室外,或許就錯過了。

他大聲喊了一聲蔣夙的名字,轉身就朝聲音可能傳來的方向跑去。他有預感,婁桂芬可能出事了。

花田的邊緣,圍着很多人。

有人驚恐的捂着嘴,也有人淡漠的看着,還有人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轉身就走。

宋襲沒打算藏着掖着,直接走了過去。

出事的真是婁桂芬,她躺在地上,眼睛睜得很大,腦袋頂部的正中央凹陷下去,血和漿液混在一起,淌到了地上。

宋襲的注意力落到了她腦袋旁的鋤頭上。

鋤頭開過刃,一看就很鋒利,上面沾着血和幾根頭發。而本應該與之相連的鋤頭柄,此時還被婁桂芬握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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