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錄制正式結束那天,每個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疲憊不堪。
節目組包機讓所有人回國,這一回堪稱豪華設備,甚至有了獨立包間。
顧盞喬在飛機上好好睡了個覺,然後随衆人一起下飛機,莫瞳瞳不堪忍受機場人員雜亂,從另一個出口走,兩人約定在停車場的車裏彙合。
衆人拖着行李出了通道,就此分別在即。
如此一來,倒也産生了些離別愁緒,方慧蓉抱着焦俊祥抹眼淚,仿佛這是她的親生兒子似的。
大家似乎都珍惜着這最後的時光,顧盞喬不好意思,便和旁邊的蔣豔聊天。
“現在可以走了麽?”
“……可以吧。”
“第一個走是不是不大好?”
“……不會吧?”
顧盞喬覺得蔣豔的回答實在太不走心,一聽就知道沒把她放在眼裏。
她因戴着墨鏡,肆無忌憚地犯了個白眼,說:“還真是謝……”
當這句話剛說出口的時候,顧盞喬其實聽見了尖叫。
但是反應慢了半拍,更何況,注意力也并不在旁邊的人身上。
她沒覺得這低低的尖叫會和自己有關系,直到一聲高昂地尖叫打斷了她的話。
有個人沖到她面前,她幾乎沒看見對方做了什麽動作,也沒看清對方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玻璃瓶裏的液體像是慢鏡頭一般迎面向她灑來,這一刻她頭腦一片空白,世界陷入靜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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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有人抓住她的手臂,一步攔在了她的面前,把她推到了一邊。
——是蔣豔。
莫瞳瞳趕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是眩暈的。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電話裏所通知的診療室門口,看見一個人背靠着牆站着。
醫院的牆壁白的就好像瓦數過高的白熾燈,對方白色的連衣裙仿佛要和背景融為一體,從走廊盡頭的玻璃窗直射而來的陽光穿過因低垂着的頭而落下的發絲,莫瞳瞳過了好久才終于看清對方的面孔。
是在新聞報道裏被提到的蔣豔。
蔣豔用一塊白毛巾蓋着手臂,看見莫瞳瞳走來,露出了相當尴尬的神情。
莫瞳瞳心跳加速,連忙沖過去,打開了診療室的門。
顧盞喬披着件外套,龇牙咧嘴的閉着眼,把頭偏向一邊,根據神情的生動情況看,應該是沒什麽大問題。
而打電話給她的李助理雙手十指交叉靠在胸前,做出保佑的表情。
莫瞳瞳:“……”
莫瞳瞳終于看見了一臉不滿地看着她的醫生。
醫生已經包好了紗布和石膏,擦着手問:“你是誰啊,怎麽就這樣闖進來了。”
莫瞳瞳再次走到門口,看了看門口的科室名。
——骨傷科。
莫瞳瞳擰着眉頭走進來,先對醫生說了“對不起。”
顧盞喬這會兒睜開了眼睛,又是哀傷又是後怕堪稱百轉千回地喊了句:“瞳瞳~”
莫瞳瞳恢複了冷靜:“新聞裏說是潑灑腐蝕性液體——怎麽又是骨傷科?”
顧盞喬便把目光投向了門口。
蔣豔探了一半的腦袋,彎着眼睛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付完費拿完藥後,莫瞳瞳終于知道了前因後果。
“當時不知道是什麽,覺得後背身體受傷總比臉受傷好,就先把她推到一邊去了,結果——你知道的,門口是個臺階,推得方向不對,就……”
顧盞喬抱着骨折的右手臂,總算還是成熟地說:“我知道,那個時候還挺感激你的,雖然想象中的硫酸其實只是消毒液,不過不管怎麽說你也算保住了我的臉,而且還受傷了——話說你這個還好吧?”
顧盞喬看着蔣豔的左手上臂,發現紅的還挺嚴重的。
蔣豔用毛巾捂得更嚴實了些,說:“醫生說沒事,塗點藥膏就行。”
顧盞喬便放心地笑了笑。
她回想當時的情形,覺得只要蔣豔不是幕後黑手,就絕對屬于無私救人的範疇,頓時對蔣豔的內在品德起了敬仰之心,伸手道:“這回雖然是虛驚一場,但是還是謝謝你了。”
蔣豔看着顧盞喬綁着石膏的右手,和自己拿着毛巾的右手。
顧盞喬換了只手:“……還是謝謝你了。”
蔣豔伸出左手回握:“不用謝,不用謝。”
“以前對你有偏見,也是我太不成熟。”顧盞喬繼續反思。
蔣豔便也說:“以前我對你也有偏見,沒想到這回你居然能不怪我。”
兩人微笑對視,似乎冰釋前嫌。
半晌,顧盞喬問:“你為什麽對我有偏見?”
蔣豔:“……”
這個問題最終還是沒有得到回答,顧盞喬被滿臉寒冰的莫瞳瞳領回了車上。
顧盞喬後知後覺,發現莫瞳瞳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此時已經摘下墨鏡和口罩,虛脫一般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長長的睫毛像圈小扇子一般,正在輕微地顫動。
随便紮着的馬尾已經非常散亂,微微蜷曲的碎發海藻一般蜿蜒在椅背之上。
顧盞喬将臉靠近莫瞳瞳,讨好又心虛地說:“我這不是沒事嘛,瞳瞳。”
莫瞳瞳睜開眼睛,直起身體轉過頭來:“現在這件事是誰在處理?肇事者已經抓起來了麽?”
顧盞喬一呆,她是不知道這種事的,因此思索半晌,猶豫道:“不知道,可能會移交公司處理吧。”
莫瞳瞳又問:“你有沒有打電話給曹佳軒?”
顧盞喬又是一陣驚惶,她從剛才開始就驚慌失措,只顧着叫通知莫瞳瞳,居然忘記跟曹姐說了。
莫瞳瞳便撥通曹佳軒的電話,然後把手機遞給了顧盞喬。
曹佳軒在電話那頭很篤定地說:“是喬喬吧。”
顧盞喬“嗯”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其他,曹佳軒又說:“我很失望,我居然是通過別人才知道這件事。”
曹佳軒的聲音低沉冷靜,聽不出失望的意思,顧盞喬卻覺得冷汗都要下來了,低聲說着“對不起。”
曹佳軒不做回應,繼續道:“這件事也是我沒有告訴你,以後你的事最好避免直交公司處理,我們會以工作室的名義解決。”
顧盞喬還沒來得及消化掉這句話的意思,曹佳軒的下一句話又把她砸的暈暈乎乎。
曹佳軒說:“近期做好和星能解約的準備。”
然後,電話就挂了。
顧盞喬腦子裏只回蕩着一個詞——
解約。
她都在星能名下十多年了,居然要解約了?
但是公司和曹佳軒比較一番,自然還是曹佳軒更值得相信。
顧盞喬也不準備追問,半呆滞地把手機還給了莫瞳瞳。
然而莫瞳瞳沒接手機。
顧盞喬只覺得有陣輕風從身前掠過,莫瞳瞳的頭就撲在她的頸窩,把她緊緊抱住了。
還沒來得及心跳加速,突然在肩膀上蔓延而開的濕熱感,就令顧盞喬心頭一緊。
她很想問“怎麽了瞳瞳”,然而好像有誰扼住了她的喉嚨,令她只覺得喉頭發顫,卻說不出話來。
莫瞳瞳低聲開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莫瞳瞳好像說了無數句對不起,顧盞喬才終于開口道:“你不要亂說,你沒有錯。”
她心亂如麻,滿腦子想:瞳瞳是哭了麽?她不會哭了吧?
顧盞喬這輩子被人說了無數次愛哭鬼眼淚包,第一次發現眼淚有那麽強的殺傷力。
此時她手足無措神魂不定,解約的事扔到了九霄雲外,甚至在心中祈禱諸天神佛,讓莫瞳瞳停止哭泣。
莫瞳瞳聲音沙啞,濕熱的吐息噴灑在顧盞喬的頸側:“因為我有毛病,所以才不能陪在你身邊。”
“這不是什麽毛病。”顧盞喬連忙反駁。
其實她還想說“就算你在我身邊也不一定有用”,但是這會兒好像有什麽神奇的力量令她臨時學會了深思熟慮,讓她覺察到這句話可能不适合說。
她都沒來得及對自己的成長有所得意,莫瞳瞳又說:“這就是一種病,還是因為我的懦弱和逃避才治不好的病,我早就知道,并不是潔癖或者社交障礙,我只是活在一種只有我自己的幻象裏,并覺得這樣無比安全。”
顧盞喬抱着莫瞳瞳的頭:“你看,你一直都很好啊,做菜好吃生活規律,比一般死宅好多啦。”
莫瞳瞳可能眨了下眼睛,因為濕熱處仿佛被小刷子掃過,帶來陣撓心的酥癢。
莫瞳瞳按着顧盞喬的肩膀直起了身子。
她的眼珠還帶着微微的濕潤,睫毛因為被沾濕而更加黑亮。
顧盞喬覺得自己受到會心一擊,萌的下一秒就要流鼻血了。
莫瞳瞳帶着專屬于她的哭腔,悶悶地說:“是啊,一直都是這樣的——可是現在,我不想要一個人了。”
“我的生命裏,要有你啊。”
顧盞喬一直到回家都挂着一臉蕩漾的笑容。
她懷着幸福地心情睡了個滿足的覺,第二天被曹佳軒叫了起來。
“已經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了。”曹佳軒說,“宋敖觀,買兇想讓你吃個教訓,沒想到買了個傻子——不過你這個仇恨拉的是夠妥啊?”
顧盞喬的心情好到了一般事不能令她有所動容的程度,因此就算得知了這樣的消息,仍挂着甜蜜的和善的笑容說:“畢竟天妒紅顏。”
曹佳軒:“……”
曹佳軒不禁對顧盞喬另眼相看,這才幾天啊,她都敢在自己面前夢游了。
曹佳軒便伸出手狠狠給了她一個暴栗,把她打醒了。
她微笑地看着揉着腦袋的顧盞喬:“你覺得是哪個天在妒哪個紅顏?”
顧盞喬不說話了。
曹佳軒那文件包戳着顧盞喬被石膏裹着的手臂:“本來還想着幫你接些工作,結果你又斷手斷腳了,我看你是不想混下去了。”
曹佳軒這麽一說,顧盞喬才算真的清醒起來了。
她想起來,自己明明是打算不斷強大起來,然後和莫瞳瞳勇敢地将真實的自己展現給世人的。
她連忙說:“有工作我都去做啊,醫生說我一個星期就能拆石膏了。”
曹佳軒冷笑:“為什麽人家劇組要等你一個星期?”
顧盞喬更積極了:“是電視劇麽?誰的?什麽題材?我現在對演戲超級感興趣!”
曹佳軒:“……”
不得不承認去,過去十年,就算是剛開始的時候,都沒見顧盞喬有這樣的熱情。
曹佳軒想了想,覺得顧盞喬要是那麽有決心,說不定還真能趁熱打鐵。
她掏出手機滑了幾下,然後點了目前時間上試鏡最适合的一條——
“嗯,叫《金盞俠緣》,古裝輕喜劇,編劇……呵呵,目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