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顧盞喬盤腿坐在沙發上,納悶地看着手機。
已經九點多了,距離莫瞳瞳跟着曹佳軒他們跑出去,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他們在說什麽呢?為什麽需要那麽久呢?
為了緩解心中的焦慮,她打開電視,看了一個鐘頭的電視購物。
直到連電視購物都告一段落,她終于鼓起勇氣,決定出去看看。
無論如何,如果狀況很差的話,也沒道理讓莫瞳瞳一個人面對那個場景。
她披了外套到了門口,見電梯在一樓,想了想,決定幹脆走樓梯下去。
那麽在走樓梯的過程中,或者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或者自己可以想想過會兒要說什麽。
待走到三樓,她聽見了模模糊糊的人聲。
她側耳傾聽,聽出了莫瞳瞳的聲音。
“居然有這樣的事。”
曹佳軒沉沉低聲輕笑。
是她們麽?
顧盞喬情不自禁放慢腳步,走了幾步才發覺自己走路沒聲音的原因,是把室內拖鞋穿出來了。
她大腦一片空白,已然想到待會兒莫瞳瞳會多麽崩潰。
可是木已成舟,現在就算赤腳也無濟于事,顧盞喬幹脆就又下了一層樓,如此便更清晰地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仔細想想,是不是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僅僅只是因為不接受潛規則?星能高層……真是*。”
“所以它很快就會消失了。”
“可是喬喬似乎一點都不知道這些事?”
“因為我不會讓她知道。”
對話陷入沉默,顧盞喬聽到自己淺淺的呼吸,情不自禁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雖然這呼吸或許只有她自己能夠聽到。
大約因為太久沒有聲音,樓道的燈突然滅了,突然暗下來的環境令顧盞喬幾乎尖叫出聲,幸好她捂住了嘴巴。
她偷偷透過樓梯縫隙往下看去,忽聽見一聲清脆的響指,樓道的燈又亮了起來。
曹佳軒還維持着打響指的姿勢靠在欄杆上,酒紅色的頭發在昏黃燈光下愈顯豔麗。
她從夾克裏抽了根煙出來,默默點燃吸了一口。
“公共場所不要吸煙。”這是莫瞳瞳的聲音。
“這幢樓裏沒有其他人,所以算私人場所——何況國內沒有這個規矩。”
曹佳軒語氣慵懶,卻令顧盞喬打了個冷戰。
她還真是第一次注意到,這幢樓裏出入的似乎除了莫瞳瞳和她根本沒有別人。
以前她以為是不湊巧,今天才知道,原來是因為這樓裏根本沒有別人。
這設定讓她渾身發冷,滿腦子都是鬼片劇情。
然而莫瞳瞳接下來的話卻令她一愣。
“買下這幢樓的,是爸爸麽?”
“當然,我那時候難道能有那麽多錢麽。”
又是一段沉默。
顧盞喬屈膝抱腿坐在臺階上,因為剛才那句話,不再害怕。
她想到了自己的養父母,如果是他們的話,大概也會這樣默默地關心着自己吧。
……那麽,她的親生父母呢?
有人替她問了出來。
是莫瞳瞳,她慎重地開口:“那麽,喬喬的父母呢?”
“哈。”曹佳軒發出一聲短促的嘲笑,“他們稱不上是喬喬的父母,充其量不過是提供兩個單細胞的人,喬喬的父母是顧教授和梁教授。”
“可是,他們不是從三年前就開始聯系顧盞喬了麽,如果她們……有過這樣的努力,是不是說明……”
“瞳瞳啊,這個世界上人心的險惡,遠遠不是你想的這麽簡單。”曹佳軒打斷了她的話。
她讨厭這個話題,因此語氣中顯而易見地帶上厭惡與傲慢:“你難道沒從你的調查資料中意識到麽,那兩個人,一年前才從深山老林來到h市,因為他們的小兒子發了癔症,瘋瘋癫癫——在那之前,別說自己發短信,他們連自己打電話都不會。”
“你認為,那樣的人會發短信來自我忏悔麽?”
“那些短信啊……”曹佳軒煙頭的火星一明一滅地閃爍着,顧盞喬張嘴咬住了自己的手指,來令自己不至于嗚咽出聲。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聽下去了,她想要站起來轉身離開,但是手腳發軟腦袋發懵,她站不起來,因而還是聽到了這句完整的話語。
“……不過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發現,那些短信啊,是薛珍珍在知道這件事以後,買了新的手機卡發的。”
臉頰一片冰涼。
顧盞喬伸手撫摸,摸到了不斷滑落的眼淚。
真奇怪,明明沒有感覺,為什麽眼淚還是會不斷落下呢?
抱着這樣的疑問,她扶着欄杆緩步向上走去。
腳步實在太沉重,她爬到六樓,終于還是止步不前,坐在了階梯之上。
這兒應該可以了。
顧盞喬想。
在這兒稍微哭一下的話,應該沒人會知道了。
她将頭埋在雙膝之中,發出了低聲的抽噎。
“……如果……你們還在就好了……”
眼淚浸透睡衣袖擺,手掌上還帶着來自欄杆金屬氣味,這一切混合着冬日帶着冰寒的黑暗,将她包裹了起來。
已經是早上六點。
一夜沒睡這種事莫瞳瞳已經很少做,以至于雖然僅僅是在電腦前劃着鼠标,也頭暈腦脹到微微發疼。
但是她睡不着覺。
身體已經非常疲勞,閉上眼睛似乎也有困意,但是精神的更深處不斷翻湧,就算閉上眼睛躺在床上,在腦海中也會不斷閃現之前的畫面。
曹佳軒靠在樓梯口的欄杆上,濃重的妝容在昏黃燈光下更顯鬼魅瑰麗。
她說出來的話語就像是冷箭一般,令她心髒抽痛。
還有……
她面色複雜地看着先前說要發布她和顧盞喬大尺度照片視頻的營銷號一片空白的微博。
對方不僅食言,甚至直接删號了。
粉絲大罵其新聞界敗類嘩衆取寵,之前支持他的人也受到了牽連。
如果搜索此類新聞關鍵詞的話,真正有影響的微博或者新聞幾乎都已經完全消失,只有少數粉絲自發的評論還留在上面。
比如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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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去搜顧盞喬的其他新聞,罵戰還在繼續,甚至比先前更激烈,網友比他們想象中調查了更多,甚至查出顧盞喬親生父母所在的村子向來有溺殺女嬰的習俗,但是到了男性适婚年齡,又會去買媳婦……諸如此類言說愈演愈烈,最開始的親情牌成了爛牌,已然是翻不了身。
可是那又如何呢。
莫瞳瞳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上來。
自己到底還是沒有曹佳軒做得好,曹佳軒能夠護住顧盞喬十年無憂無慮,自己卻一下子就令顧盞喬受到了傷害。
如果那個時候,不只通過王馥蔚做這件事,如果那個時候,能夠更面面俱到一些——或許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被鎂光燈追逐的顧盞喬,應當一直都光鮮亮麗才對。
可是現在傷害她的人,甚至還和自己有關。
漸漸亮起的晨光之中,她想起曹佳軒最後的話語——
“但是那個新聞,你知道麽,那個激吻照什麽的,那個東西,來源是岳長岚。”
“她甚至沒做什麽遮掩,就是她傳給狗仔的,要不是證據确鑿,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新聞或許是發不出來了,但是我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你,你自己想想吧。”
紛亂的思緒之中,莫瞳瞳單手抓着頭發,看着手機上似乎有着重影岳長岚的名字,覺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是不是曹佳軒搞錯了呢?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混亂之中,莫瞳瞳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撥通了岳長岚的號碼。
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挂斷,電話卻已經被接通。
岳長岚溫柔如水的聲音在一片靜谧中輕輕想起,像是冬日晨曦的冷風。
“瞳瞳,是你麽?”
莫瞳瞳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進行開場白。
在她終于想到要先寒暄一番的時候,岳長岚說——
“我最近很累,所以今天想放假,我可以來見你麽。”
無數的話語在喉頭積聚,仿佛化作實體哽在喉頭。
紛亂的嘈雜的思緒終于漸漸平息,讓大腦安靜下來。
她吐出一口氣來,平靜地說:“好。”
這句“好”一旦出口,世界恍惚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伴随了一夜的失重感終于消失,莫瞳瞳感受到了困倦。
她挂了電話,看了看時間,見已經差不多是早餐的時間,決定還是先去做早餐。
做完早餐她可以睡一覺,直到岳長岚聯系她。
她打開門走到走廊,想了想,先打開顧盞喬的房門看了看。
黑漆漆的房間之中,被子被掀開在一邊,顧盞喬并沒有睡在上面。
她連忙吃驚地打開了走廊的燈,又快步走到了客廳。
顧盞喬捧了只水杯,蹲在沙發上靜靜地發呆。
仿佛還帶着淡藍色的晨曦透過薄紗窗簾落下她的身上,她穿着小怪獸的睡衣,把尾巴墊在屁股上。
因為神色迷離又一動不動,簡直活像行為藝術。
莫瞳瞳打開燈,吃驚道:“喬喬,你沒睡麽?”
顧盞喬搖了搖頭。
她将頭轉向莫瞳瞳,似乎想輕一下嗓子,結果連咳了好幾聲,于是直接開口,聲音嘶啞幹澀:“瞳瞳,我喉嚨好痛。”
莫瞳瞳:“……”
顧盞喬抽了抽鼻子:“瞳瞳,我好像是感冒了。”
莫瞳瞳點了點頭。
她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