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顧盞喬早上顯然沒有做任何洗漱，發着呆的臉上還帶着油光，頭發被随意在腦後紮成一個團，以至于頭發完全亂糟糟一片。
莫瞳瞳撩起她額前的碎發用手掌探了探溫度，沒感覺出和自己有太大的差異，拿回手的時候看見對方嘴唇上幹裂的死皮，忍不住用手指撕了一片下來。
顧盞喬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莫瞳瞳幹了什麽事情，捂着嘴巴淚眼汪汪地看着她，充滿了控訴。
莫瞳瞳也感受不到困了，她問：“頭疼麽？”
顧盞喬點了點頭。
“嗓子也疼？”
“非常疼。”
莫瞳瞳摸了摸她的腦袋，嘆了口氣道：“去刷個牙洗個熱水臉，出來量一**溫。”
顧盞喬洗漱去的時候莫瞳瞳切了點生姜煮了點姜湯。
等顧盞喬出來，便把已經消好毒的體溫計塞進她的嘴巴。
顧盞喬小狗似的眨着水潤的眼睛看着莫瞳瞳在廚房忙碌，待姜湯在鍋裏煮着了，體溫計滴滴滴叫了起來。
顧盞喬自己拿下來一看——
三十八度。
莫瞳瞳抿着嘴凝重地看着這個數字：“是發燒了啊，要去醫院了。”
顧盞喬眨了眨眼睛：“正常體溫不是三十七麽，只高了一度啊，吃藥就可以了。”
她一點都不想去醫院，不想打針，也不想出門。
莫瞳瞳撕了一張退燒貼按在了她的頭上：“又不是晝夜溫差，已經很高了。”
顧盞喬抱着抱枕把自己縮成了一團，無聲地表示着抗議。
莫瞳瞳看着縮成一團的綠色小怪獸，啞然失笑。
她終于還是翻出了退燒藥，讓顧盞喬吃了一片，同時道：“如果不就能退燒的話，還是要去醫院。”
就着藥喝了杯熱水後，莫瞳瞳又遞來一杯姜湯，熱水裏散發了生姜的辣味，顧盞喬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就不想喝第二口。
“明明問起來味道很重，喝起來卻沒有味道，感覺好惡心。”
“那就去醫院。”
“……”
顧盞喬屈服在了淫威之下。
但是莫瞳瞳最終還是又在湯裏加了紅糖，并且在顧盞喬懇求中加了更多，到最後她光聞都能聞出一股糖味，顧盞喬卻一改先前的不情願，連喝三大杯還意猶未盡。
……感冒以後真是宛如小孩兒一般都口味啊。
莫瞳瞳感慨着想把顧盞喬趕回床上去，待顧盞喬下了沙發，才發現對方赤着腳，腳背瑩白如玉，腳趾凍得通紅。
莫瞳瞳又是困惑又是生氣：“怎麽不穿鞋？”
她以為顧盞喬把拖鞋落在了房間，正要幫她去拿，剛轉身，便聽顧盞喬怯生生道：“那個……我把拖鞋洗了。”
莫瞳瞳：“……”
粉紅色的拖鞋在陽臺晾衣杆上迎風搖晃，甚至還有水珠不斷滴落。
莫瞳瞳看着滴落在瓷磚上的水珠積成了一個小水潭，表情空白。
顧盞喬啞着嗓子輕聲道：“我覺得好像很久沒洗了，就洗了一下，但是早上手沒有什麽力氣，就擰不幹……”
莫瞳瞳按着額頭嘆氣。
光是想象一下對方如何赤着腳在陽臺上洗拖鞋，她就覺得這不感冒才不容易。
“先穿我的吧。”
她把自己的拖鞋套在了顧盞喬的腳上。
凍得冰涼的雙腳被溫暖的手握住的時候，顧盞喬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一刻她才突然想起莫瞳瞳摸了沒有洗漱的她的臉，沒有怪她把陽臺弄得一團糟，把拖鞋讓給她穿，甚至握住了她的……腳。
肌膚接觸的那一剎那，電流從腳底升起竄到了腦幹，顧盞喬瞪大了眼睛，覺得和此刻的悸動相比，連感冒病毒都要靠邊站了。
她情不自禁地抱住莫瞳瞳，低聲道：“瞳瞳，你真好。”
灼熱的吐息在頸畔萦繞，像是輕紗從肌膚上掃過。
或許是錯覺，撲在懷中的身體比以往更加溫暖柔軟，也更加貼近心靈。
莫瞳瞳低頭望去，看見顧盞喬也帶着甜蜜信任的神色望着她，然後——
打了個噴嚏。
顧盞喬：“……”
摸了把臉的莫瞳瞳：“……”
顧盞喬被塞進了被窩，嚴嚴實實地裹在了被子裏。
莫瞳瞳對着她一臉嚴肅：“在退燒之前不準玩電腦，玩手機，不準把手臂伸在外面。”
顧盞喬乖巧地點頭：“噢。”
莫瞳瞳點了點頭，正想出去，顧盞喬又把她叫住了。
“瞳瞳。”
“嗯？”
顧盞喬用被子蓋住半張面孔，瞠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沒說話。
莫瞳瞳又走到她的床前，帶着疑問的神情看着她。
顧盞喬欲言又止好一會兒，在莫瞳瞳決定出門的時候終于開口道：“你能抱抱我麽？”
她的眼睛裏有這濕潤的水光，黑白分明的雙眼像是一汪讓人溺斃的泉水。
怎麽可能有人拒絕地了這樣的目光呢。
莫瞳瞳想。
她點了點頭。
清泉一般的雙眸仿佛在一瞬間開出了花朵，顧盞喬直起身子，張開了雙臂。
她抱着莫瞳瞳的脊背，不願意放開。
……實際上，她真的沒有放開。
連抱幾分鐘之後，莫瞳瞳嘆了口氣，道：“我在這兒陪你到睡着吧。”
顧盞喬立馬自覺地讓出了一半床鋪，雙眼閃閃發亮地讓莫瞳瞳上了床。
清爽的氣息令人充滿了安全和滿足感。
顧盞喬靠在莫瞳瞳的胸前，覺得頭疼和喉嚨疼都好了一大半。
感冒藥帶來的睡意終于襲來，她漸漸陷入了黑暗。
聽着胸前的呼吸漸漸先去平緩，積累了一夜的睡意也侵襲上了莫瞳瞳的大腦。
——就睡一會兒吧。
抱着這樣的思緒，莫瞳瞳陷入了黑甜的沉眠……
手機鈴聲将莫瞳瞳瞬間驚醒。
她很快想起自己是在哪裏并為什麽在這裏，于是在第一時間掐斷了電話。
顧盞喬枕着她的手臂閉着眼睛，似乎沒有醒來的跡象。
她松了口氣，看了看手機，發現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有一個來自岳長岚的未接來電。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想起岳長岚說了今天會來見她。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抽了出來，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待到了門口，回頭往床上一看，見顧盞喬變了個姿勢抱着被子睡做一團，松了口氣又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這個樣子，應該沒什麽事了。
這麽想着她關上房門，走到客廳撥通了岳長岚的電話。
“你到哪了，長岚？”
“我在你家樓下。”
莫瞳瞳一愣，連忙走到陽臺向下望去，果然看見岳長岚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拿着手機擡頭沖她擺手。
“你等了很久了？”莫瞳瞳随手抓了件門口的大衣，邊穿鞋邊帶着歉意問。
“沒有很久。”岳長岚聲音如水，聽不出來什麽情緒。
莫瞳瞳乘了電梯到了底層，待電梯門打開，便看見岳長岚站在門口。
對方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配着雪白的長大衣，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
莫瞳瞳微微一愣，很快意識到對方會給她這樣的感覺，還因為對方面色蒼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除了烏黑的長發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好像退了色一般，令人頗感異樣。
莫瞳瞳開口道：“你氣色不好。”
岳長岚微笑點頭：“也許是沒化妝的原因。”
莫瞳瞳從電梯出來，兩人結伴同行，自然而然地往樓外走去。
岳長岚笑容溫和，卻無端端令人覺得脆弱：“我沒想到，今天我們倆見面的第一句話，會是你說的。”
莫瞳瞳偏頭看着身側的女人，若有所思道：“我也沒想到……”
就冬天來說，今天的陽光還算不錯。
兩人穿過凋零了的紫藤花架，迎着暖融融的日光坐在小區的長椅上。
陽光迎面而來，兩人都微微眯着眼睛。
“這個位置好像不大好。”莫瞳瞳說。
岳長岚拉住了想要站起來的莫瞳瞳：“就在這兒吧，我想要曬曬太陽，閉着眼睛。”
莫瞳瞳下意識想抽開手，卻在下一秒用理智忍住了。
她點點頭坐下來，聽見岳長岚說：“真好啊，你沒有抽開手。”
“如果，以前的你就是這樣的，就好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不會不敢靠近你，不會在心底退縮，不會告訴自己，這毫無希望了。”
莫瞳瞳低着頭瞪大了眼睛。
她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聽懂岳長岚在說什麽，又好像聽懂了。
陽光透過枯黃的藤蔓，斑駁的光影組成一副光怪陸離的畫面。
幹燥的空氣令喉嚨開始發緊，莫瞳瞳舔了舔發幹的嘴唇。
岳長岚的聲音熟悉又陌生，靠近又遙遠——
“那天晚上，我也在這裏坐着。”
“我看見了你的改變，我以為這改變是因為治療或者……或者其他的什麽，我以為這改變代表着我可以嘗試着更近一步。”
“我敲響你的房門，發現你居然不在家，我走下樓梯繞着小區走，回到原地之後又去敲響房門，你為什麽還是不在呢？你會去哪裏呢？”
“我拿着自欺欺人的禮物，我以為在這個生日我會給你唯一的驚喜，我走出小區看見你的車，就在馬路上，我知道穿過小樹林和草坪，便是一個河道。”
“我走過去，看到那個場景……”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漫長的沉默過後，她再次開口道——
“我以為我終于等到了你的改變，那一刻才發現，是別人，帶來了你的改變。”
“那真是……輸得徹徹底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