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夢不是夢(一)
? 七日後,林賀一行三人安然無恙地歸來,衆人松了一口氣。
簡單的接風宴在西殿舉行,樂師拉着林賀往一旁走去,林賀告知他在魔域島上的情況。
“那按你所說,系統知道你完成不了任務了?”樂師道,“會有什麽懲罰?”
林賀搖了搖頭,“現在還不知道,既然是懲罰,我得時刻做好準備,畢竟他們可能會攻其不備。”
“……”樂師一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些天你的師弟們在水簾都已經訓練得差不多了,你二師弟的領導能力不錯,等回到鐵镛城,讓他接着用水簾都的訓練方法訓練學院弟子。”
林賀點點頭,“如今他突破了三級,在學院內的地位也會上升。”
樂師揶揄道:“地位上升?他是學院的二弟子,再升的話,那你這個當大師兄的怎麽辦?”
林賀摸了摸鼻子,不語。
樂師收起調侃的調子,正色道:“休息一晚,明日我們要啓程回城。”
“這麽快?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原先預算是要在這裏訓練半年多的。
“聖蓮花佯裝被盜是掩人耳目,寒傲凜拿着聖蓮花趕往鐵镛城救治決泉大哥。但我放心不下,所以決定早日回城。”樂師對昨晚的噩夢心有餘悸,如果不親自去看望天師,怎麽也不安心。
林賀心中早有猜測,現在聽到真相也沒多吃驚,見樂師面色憂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溫聲安撫了幾句,樂師的心情才稍緩下來。
“大師兄,有弟子喝醉了,正在吵鬧。”從遠處跑來一個弟子通報,林賀連忙随他過去控制場面。
難得聚會一次,弟子們都面帶喜色,但顧忌學院臉面,擔心酒後做出不恭之事,所以大多數人沒有貪杯,保持清醒。
林賀到的時候已經有人灌着耍酒瘋的幾名弟子喝下醒酒湯,場面初步被控制下來。
大家紛紛朝他行禮,林賀道:“把他們送去休息,你們吃些糕點,酒就別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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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們連聲道是,林賀正要轉身離去,卻被一個弟子扯住衣袖,湊到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聽完後,林賀皺起眉。
弟子:“大師兄,三師兄被二師兄帶走了,你看……”
“此事我會處理,無需多言。”
“是。”弟子恭敬回道,林賀這才轉身離去。
林賀走到衛仕揚的廂房門外時,屋內二人正在談魔域島上的事情。
聽到敲門聲響起,二人相視一望,齊聲道:“進來。”
林賀推門而入,擺擺手示意起身的二人重新坐回椅上,自己也踱步坐到桌旁。
“大師兄,接風宴已經結束了?”衛仕揚問道。
“差不多了,”林賀道,目光落在另外一個人身上,道,“宴會上的事,我聽一名弟子說了。”
衛知烽一愣,撇過臉去。
林賀:“他跟你說了什麽?”
衛仕揚接過話頭,道:“此事無傷大雅,許是弟子喝酒喝多了,說誇張了。”
“你們不用幫他找借口,實話實說便是。”
二人皆沉默。
林賀道:“我是他大哥,他若做錯了事情,我也有職責管教他。”
衛仕揚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把事情的仔細經過都說了,林賀在聽到那句“我大哥怎麽會看上你這種人”的時候,臉色少見地陰沉起來。
……
夜漸深,林賀站在炎昀廂房門前,手舉在半空中猶豫不決。
“大哥還要站多久?”這時屋內傳來炎昀的問話,林賀只好推門而入。
“夜色已深,大哥怎麽還不去歇息?”少年盤腿坐在床上,一臉淡然地問道。他本想修煉心法,但受到門外人的影響怎麽也靜不下心,索性讓他進來。
不就是要問宴會的事情麽?這般優柔寡斷。炎昀在內心冷哼了一聲。
林賀坐到床邊,臉色并不好看,道:“我聽別人說,你在宴會上對我三師弟不敬?”
“是又如何?”炎昀淡然道,林賀臉色又沉了幾分,嚴厲道:“不過一年時間,你把學到的禮數通通都忘了麽?”
“因為這一年多裏,沒大哥在身邊教導我督促我。”炎昀依舊是淡然的語氣,林賀噎住,火發不出來,卻也消不下去。
“大哥是來給他讨說法的?”炎昀問道。
林賀沉默片刻,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三師弟?”
“是。”炎昀回答得很快,準确來說,他也沒有喜歡的人。
林賀:“他是我師弟,我是你大哥,你就算不喜歡他,也不能出言不遜。”
“他說的話也沒好聽到哪裏去。”
林賀愣住。
“他跟我說,即便我是你弟弟,你也不會存有私情,把我帶進學院。”炎昀道,雖然他并不稀罕進學院,但被別人這樣否決,心中的傲氣還是讓他感到不滿。
“但他也沒說錯什麽,”林賀道,眸光溫柔了幾分,“我不會因為你打破規矩,這是我的職責,但卻會為你離開學院,這是我心所向。”
炎昀身體一僵,呆怔住。
“我是為了你才留在學院,現在我們兄弟二人已經團聚,我也是時候離開學院了。”林賀道,又從懷中掏出一粒丹藥遞了過去,“這是師傅贈予我的補元丹,你身上的傷雖然好了,但消耗太多精氣,吃了這個對你多少有些好處。”
炎昀眸光閃了閃,猶豫着接過。
林賀摸了摸他的頭,道:“我三師弟為人耿直,喜怒哀樂一望便知,我身為大師兄,有職責保護好院內其他弟子,你不喜歡他沒關系,但我不希望看到我想保護的人互相敵視。”
炎昀眸光又暗了下來,心中冷笑一聲。
林賀:“明日要啓程回去了,到鐵镛城後,我跟你一同去拜見天師大人。”
“勞煩大哥了。”炎昀道,語氣比方才柔和了許多。
林賀揉了揉他的頭,起身離去。
耳邊傳來刻意控制的輕微關門聲,炎昀哼了一聲,翻過身倒在床上入睡。
次日,阿清裝扮成寒傲凜給鐵镛城一行人送別,并贈予一艘快船。
秦影帶領衆人踏上了歸程。
有了前車之鑒,這次客房的安排迅速敏捷,與上次相比基本上沒什麽變動。
夜深,林賀換上寝衣,見炎昀還在打坐修煉,便先行上鋪入睡。
原本應該是在專心打坐的某人卻在此時微睜開眼睨了一眼林賀,見他縮着身子睡在裏邊,心情稍霁。
躺在床上的林賀很快入睡,卻在夜半時刻忽的驚醒過來。
“大師兄!”門外傳來衛仕揚着急的呼喚聲,林賀一個激靈,竄下床去打開門,淬不及防把體力不支的門外人抱了個滿懷。
衛仕揚身上的傷口血流不止,很快便将林賀穿着的寝衣染成鮮紅色,林賀急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衛仕揚咳了幾聲,鮮血從嘴角流出,他氣若游絲道:“大師兄……你快逃。”
林賀心中焦急萬分,用手袖拭去他嘴角的血,試圖起身翻找丹藥,卻被他緊緊抓住衣袖。
“他大開殺戒了,”衛仕揚咬着牙,努力清晰吐字,像是想到什麽,眼中染上一絲驚恐,抓着林賀手袖的手更為用力,“大師兄,快逃!”
“二師弟,你松——”“炎昀殺人了!”衛仕揚怒吼着打斷林賀的話語,雙眼充血。
林賀一愣,炎昀?猛地轉過頭,床上确實沒有熟悉的身影。
衛仕揚嘔出一口鮮血,慘然一笑,“他根本不是你弟弟,他是羅剎,是殺人魔!”
林賀大驚,不等他問話,衛仕揚身體開始抽搐,面色極為痛苦地呻|吟起來。
“二師弟!”林賀驚恐地喚道,連忙跑向放在床頭的外衣,手忙腳亂地掏出囊袋,不顧因動作太大撒落一地的丹藥,拿着一顆赤紅色的丹藥又跑回來。
但已經晚了。
丹藥“啪嗒”一聲掉落在地,林賀幾乎站不穩腳,只好蹲下|身,顫抖着伸出手去探了一下青年的鼻息。
……
至喉中湧起鐵鏽味,林賀閉了閉眼,将手上移,合上青年未閉的眼睑。
二師弟命已絕,撐着最後一口氣不肯咽下,就只是為了通報一聲讓自己快快逃命。
原本寂靜的世界忽的喧鬧起來,痛呼聲、慘叫聲、木柴斷裂開來的聲音,還有衛知烽怒吼喚着炎昀的聲音,聲聲入耳。
“炎昀!你傷我二師兄,又殺我學院弟子,今日我必取你項上人頭,拿命來!”
聞言,林賀猛地回過神來,站起身子往樓下跑去,幾步并作一步,連竄帶跳來到了一樓。
一樓俨然剛發生過戰亂,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且屍首皆穿學院弟子統一的穿着。
站在火海中的兩個挺拔的身影無比熟悉,口中的“三師弟”還沒喊出口,一只斷臂已朝自己直直飛來,飛濺出來的鮮血濺在了他的臉上,斷臂幾乎是擦着耳鬓飛過,同時響起的是衛知烽的痛呼聲。
林賀身形一晃,差點軟坐在地。
炎昀臉上綻放着笑容,腳下踏着火焰,鮮血沿着他戴着銀色護臂的手緩慢而不絕地滴在地上——林賀知道,那些都是學院弟子們的鮮血,空氣中彌漫着的血腥味熏得他幾欲作嘔。
衛知烽倒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臂的斷缺口,痛得幾乎暈厥過去。
林賀張了張口,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就連身體也好像不是他的一樣,動彈不得。
炎昀甩了甩手臂上的鮮血,一邊往衛知烽走去一邊道:“本座的火焰,味道如何?”
“你狼心狗肺,定不得好死!”可憐衛知烽出生書香門第,罵人的話反反複複也就那麽幾句。
炎昀挑了挑眉,單腳踩在他的胸口上,食指指尖燃起一團赤紅色的火焰,湊到衛知烽的眼前道:“看你茍延殘喘挺辛苦,心中又惦記着死去的師兄弟,不如本座大發慈悲,送你跟他們團聚吧。”
“炎昀!住手!”聞言,林賀的喉嚨仿佛被火龍燒過,灼傷之疼直傳心底,瞪大雙眼歇斯底裏地吼着,但盡管如此,也沒能制止住青年的舉動。
他指尖上那團火焰瞬息之間便穿透了被踩在腳底下的人的眉宇,衛知烽連痛呼都沒能喊一聲,便沒了氣息。
……
林賀倒到地上,喉中忽的湧出一口鮮血,三師弟也死在炎昀手中這個事實讓他渾身發抖。
漫天的憤怒覆蓋住哀傷,腦海中只剩下“報仇”二字。
“你是炎昀嗎?”這是噩夢吧……林賀紅着眼,面色陰沉地望着仰頭狂傲大笑的炎昀,整顆心仿佛沉入了冰窖般的寒冷。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炎昀嗎?”地面上忽的顯現出來一個又一個淚漬,眼前的青年終于察覺到現場還有其他活口,轉過頭來望着林賀,露出一個邪魅的笑。
他道:“誰準你喊本座的名號了?”
鋪天蓋地的烈焰一同襲來,漫天的炙熱裹住林賀,林賀張了張嘴巴,卻再也沒能說出話來。
我的弟弟是一個善良、知禮數的孩子。
他沒這麽狂傲,沒這麽目中無人,沒這麽兇殘暴戾。
我弟弟不過九歲,怎麽可能會是這個看起來已年過二十的青年?
那你為什麽管他叫做炎昀?心底有個聲音這樣問自己,林賀沒有回答。
……如果這是夢,快點讓我醒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