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午夜驚魂

虞師爺似乎挺喜歡天津衛,新年臨近,他也沒有急着回長安縣。

他讓唐安琪盡情的玩,自己則是每天早出晚歸的看房子。唐安琪沒有等到侯司令回來,可是找上了夏副官。和夏副官那一幫人混了幾天之後,他開始在天津衛有了新朋友。

唐安琪覺得“交際”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無非就是吃喝玩樂而已。他很愛吃喝玩樂,也很會在吃喝玩樂中間夾上幾句半真半假的玩笑。不過是一個禮拜的工夫,大家都記住了唐旅長這個漂亮活潑的青年。有一位軍中新秀盛國綱團長,這晚在宴席上沒見到唐安琪,就忍不住發問:“唐旅長回長安縣了?”

唐旅長租了一輛嶄新锃亮的好汽車,也不帶小毛子,自己橫沖直撞的開過來。大家一見他進門,立刻一團和氣的歡呼,有人領頭笑道:“唐旅長,今晚怎麽個消遣?你挑個地方!”

唐旅長穿着一身又薄又軟的灰鼠皮袍子,馬褂領口翻出一圈短短的白色風毛,簇擁出他那張凍成粉紅的臉蛋:“我挑啊?我挑不出來,反正別去秋香別墅,那裏的姑娘歲數太大,我見了都想吃奶叫娘。”

然後他邁步踱到盛國綱團長身後,擡手用力一拍對方肩膀:“嚯!老盛這身打扮,帥啊!”

盛國綱是個儀表堂堂的青年,今日身着便服,穿了一件英國式的皮夾克,顯得魁偉高壯而又利落摩登。為了表示謙虛,他哼哼笑了兩聲,沾沾自喜的答道:“帥個屁!”

這樣一群人連吃帶喝,信口胡說,粗俗的了不得。及至鬧到酒足飯飽了,便又一窩蜂的前去妓院找樂。他們揮金如土而又窮兇極惡,妓院不願意招待他們,同時又不敢不招待他們。他們把風花雪月的高級煙花巷攪成了不見天日的低等野雞窩。

如此到了半夜,唐安琪暈暈乎乎的玩足了興,卻是忽然很想回飯店去。這幾天他出門,虞師爺也出門,兩人幾乎不打照面,他想念虞師爺了。

于是他穿了衣裳扔了錢,自己開車回利順德去。

寒冬臘月,午夜時分,萬籁俱寂。天空夜幕無星無月,街上路燈明明滅滅,路上結了冰雪,溜滑的讓他不敢快開。忽然一陣旋風立在了汽車機蓋上,扭曲旋轉卷起雪沫,長久不散。

唐安琪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覺得此情此景十分瘆人。略略加快了速度想要駛過旋風,然而旋風跟着車走,在車燈照耀下蜿蜒漂移。正當此時,車窗嗡嗡震動起來,一陣大風掠地而過,卷起一片浮雪,白茫茫的遮住道路。

唐安琪正是心驚,覺得此情此景實在邪性。偏巧旁邊路燈驟然大亮,随即卻又徹底黑暗。于是他雙手握緊方向盤,小心翼翼的開車,生怕車輪打滑,會連人帶車一起翻到路邊臭水溝裏。

前方狂風漸歇,視野慢慢恢複清晰。唐安琪微微松了一口氣,一顆心正是要從喉嚨口向下落去,哪知就在此刻,忽有一個雪白毛球從天而降砸到擋風玻璃上,唐安琪下意識的一腳踩了剎車,在強大慣性下合身向前撲去,同時就見那雪白毛球緊貼玻璃露出猙獰面孔,正是尖牙利齒雙目如燈,還帶着斑斑的紅色血跡。

唐安琪登時就吓傻了,雙手松開方向盤大叫一聲。一聲未停,前方疏忽間又沖來一個雪白影子,“咣當”一腳躍上機蓋,直奔着擋風玻璃就撲了過來。

唐安琪這一晚喝酒尋歡,本來便是頭腦混沌,身體空虛,如今又遇到這種異事,竟是當場崩潰,推開車門就往外跑,一邊跑又一邊鬼哭狼嚎。恍惚中覺得有人拉扯了自己的手臂,他回頭一瞧,就見一名白衣男子抱着那團雪白圓球,正是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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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琪的酒勁徹底湧了上來,歇斯底裏的向後退卻,同時拼命掙紮着大哭大喊:“鬼啊,鬼啊……師爺救命啊……”

那人見他吵的熱鬧,便松了手。而唐安琪一個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一歪身就滾到了路邊的臭水溝裏。一頭撞上水溝冰面,哭喊聲戛然而止——他暈過去了。

翌日天明,唐安琪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就覺着自己這一覺睡的挺舒服,可是環顧四周,他卻是發現自己身處陌生地方——是間挺幹淨暖和的小屋子。

他低頭揉了揉眼睛,同時覺出了頭疼。擡手一摸後腦勺,他摸到了一個大包。

他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他想起了昨夜事情。

身上衣裳是很齊整的,他直接伸腿下地穿了皮鞋。推房門走出去,他被飕飕小風一刺,立刻打了個冷戰,徹底清醒透了。

眼前是座大四合院,青磚漫地,一個人高馬大的光頭小子拿着大笤帚正在掃雪。擡眼看到唐安琪走出來了,他也不招呼,徑自拖着笤帚走到上房窗前,擡手輕輕一敲玻璃,然後聲音半大不小的說道:“幹爹,他醒了。”

上房房門一開,一名男子走了出來。

那名男子相貌端正,無甚特色,穿戴也平常,身姿倒是十分挺拔。走到唐安琪面前,他和顏悅色的問道:“你沒事吧?”

唐安琪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十分困惑:“你是……”

對方答道:“昨夜我出門抓貓,正好……”

唐安琪不等他說完,已經恍然大悟:“哦……原來昨夜那個鬼影就是你呀?唉,你可吓死我了!”

那人微笑:“十分抱歉,現在覺得怎麽樣了?頭上還疼不疼?”

唐安琪在這上面倒不是個嬌氣的。十分大度的一揮手,他說:“沒事,不用擔心,頭上撞了個包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然後他又笑道:“你這人倒是心眼不壞。要是夜裏你自己跑了,我非凍死不可。”

那人向上房一指:“進去洗把臉,我們一起吃頓早飯如何?”

唐安琪邁步就走:“對了,這位兄臺,我記得昨夜我好像是掉到了坑裏,一下子就沒了知覺,是麽?”

“非也,是掉進了臭水溝。”

“呃!臭水溝?太惡心了!”

那人扭頭向他一笑:“冬天,凍上了,也不是很髒。”

“多謝安慰,還未請教兄臺貴姓……”

“敝姓陸,先生你呢?”

“敝姓唐,唐安琪。”

“安琪?可愛可愛。”

“哪裏哪裏,一般一般。兄臺的大名是……”

那人猶豫了一下:“雪征,陸雪征。”

“雪征?高妙高妙。”

“哪裏哪裏,見笑見笑。”

唐安琪在房內洗臉漱口,然後坐到桌邊,和陸雪征共進肉包子小米粥。他餓了,捧着飯碗轉着圈兒的喝粥,喝的滿頭大汗。

填滿腸胃之後,他便要告辭離去。陸雪征也不留他,一路送他出門。他經過院子,隔着玻璃窗子就見西廂房裏擺着一張大桌,一幫半大小子圍了桌子,正在張牙舞爪的大嚼。

唐安琪懷疑這是一家武館,不過初次見面,不好多問。陸雪征昨夜把他的汽車開到了自家門前,這時唐安琪坐上去,就覺裏面寒如冰箱。費大力氣發動汽車,他對陸雪征揮揮手,然後打着飽嗝飛馳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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