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意外消息

唐安琪回到利順德,卻是并沒有見到虞師爺,虞師爺又出門去了。

他在房內洗澡補眠,直到下午時分,才把虞師爺等了回來。

當時他正迷迷糊糊的躺在被窩裏,聽到虞師爺在外面敲門,便睡眼朦胧的下去開門,随即伶伶俐俐的又竄回被窩中去。虞師爺關好房門,然後走到床頭坐下,低頭笑問:“還睡?”

唐安琪摸索着抓住虞師爺的一只手,觸感很涼,向上舉起手臂再去摸他的面頰耳朵,也是冷到冰手。

于是他向後一退:“師爺,你脫衣服上床,我這暖和。”

虞師爺握着他的手,沒有回答,而是另起話題問道:“安琪,有兩處房子,一處位置好,可是房屋舊了點;另一處位置略遜一籌,房屋卻是去年新建的西班牙式小洋樓,讓你選,你選哪一處?”

唐安琪不假思索的答道:“選小洋樓。只要家裏有汽車,還怕什麽位置遠近,就算住到城邊上去,一踩油門也進城了。”

虞師爺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閑閑的撫摸唐安琪那滿頭亂發。

唐安琪向前探頭,前額抵上了虞師爺的大腿。他心裏沒想什麽,可是不由自主的要長嘆。強行咽下那一聲嘆息,他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和虞師爺睡一覺。

單是睡覺,沒別的意思。就算有了別的意思,他也下不去手。他在戴黎民那裏是吃過苦頭的,永遠記得屁股開花的滋味。他可不忍心讓師爺也遭這種罪,再說師爺萬一真是因此暴怒了,他也沒有把握哄好對方。

他倒是願意忍受痛楚,可是師爺又不能夠。

師爺一輩子沒經過這方面的“舒服”,一想到這裏,唐安琪就心疼他。

虞師爺不知道唐安琪的心事,他一邊用手指梳理着唐安琪的短發,一邊有一搭無一搭的說道:“一會兒我們拟個單子,出來一趟,回家總得帶些年貨,而且得多帶,把誰落下都不好。”

唐安琪打疊精神起了床,洗漱過後和虞師爺又出了門。他給虞太太買了擦臉用的雪花膏,梳頭用的桂花油,各種零七八碎的小玩意兒;給孫寶山買了一套修理工具以及成箱的三炮臺香煙;給吳耀祖買了時新小說和一輛飛利浦腳踏車。買完之後自己想了想,又給孫寶山也添了一輛,順手還給彩霞扯了一塊印度綢。

這些東西樣數不多,然而想要盡數運回長安縣,那就頗有難度。幸而唐安琪如今在天津衛也是有朋友的人,這時一個電話打出去,便托人聯系上了火車站。而在啓程回家那天,這些沉重家什被人擡上火車,放置在專門開辟出來的大包廂中,絲毫沒有受到磕碰。

而在此同時,虞師爺看中一處房屋,在上火車前把定金付了——就是那所位置很好、然而房屋老舊的宅院。

Advertisement

“先前的人家在那宅子裏住了八年,太太養了三兒兩女,先生連升五級,現在進了外交部,舉家遷去南邊了。”他對唐安琪說道:“這是座福宅,況且也不是很舊。”

唐安琪不感興趣,坐在包廂床上犯懶,雙手籠在衣袖裏,偷偷攥着一只鹿頭牌打火機。

如此一路順順利利的到了長安縣,孫寶山提前接到消息,這時就趕到車站迎接。吳耀祖本來沒打算來,可是前幾天偶然在街上遇到孫寶山,兩人含着敵意交談幾句,他不慎得知了旅座歸來的日期,事後自己思忖一番,覺得不來不好,所以只得也帶人出現在了車站。

火車停下,最先下車的是小毛子,招呼勤務兵上去向下擡禮物,随即唐安琪一大步跳了下來,對着面前二人拍拍打打:“兩位團長,好久不見,都可好啊?”

孫寶山看他裝模作樣,十分不忿,吳耀祖則是一板一眼的答道:“多謝旅座關懷,旅座一路辛苦了。”

這時,虞師爺也走下來了。

虞師爺站在唐安琪身後,格外留意的看了吳耀祖一眼。吳耀祖有所察覺,擡眼望去,正是和虞師爺對視一瞬。

來到長安縣這麽久,天天聽唐安琪滿口“師爺”,此刻盡管無人介紹,但吳耀祖下意識的做出斷定——就是他了!

虞師爺微笑着一點頭:“吳團長。”

然後他向吳耀祖伸出一只手:“在下虞清桑。”

吳耀祖連忙握住他的手搖了搖,知道這人不是旅長,勝似旅長,無論如何不能怠慢:“虞師爺。”

虞師爺收回手笑道:“你也叫我師爺?”

吳耀祖答道:“随着旅座稱呼,可是失禮了?”

虞師爺搖頭答道:“不,吳團長随意稱呼,沒有關系。”

正當此時,唐安琪忽然用力推了虞師爺一下:“天冷,快上車吧!”

唐安琪知道虞師爺喜歡英雄偉人,如果沒有英雄偉人,他會自行制造。譬如自己——虞師爺把自己從一名落難少爺,制造成了盤踞一方的唐旅長。

所以他不想讓虞師爺和吳耀祖建立友情。吳耀祖顯然是比自己更像旅長,萬一師爺看上了吳耀祖,那才叫糟糕。所以趁着他們還沒有勾搭上,唐安琪像一陣風一樣,把虞師爺吹進汽車裏去了。

唐安琪像攆老婆似的,把虞師爺押回家中交給了虞太太;然後出去把院門一關,他讓勤務兵把小說和腳踏車送去吳宅。勤務兵不會騎車,将小說捆在車後座上,一路推着車走了。

趁着天亮,他打算再去趟旅部,給孫寶山送禮,順帶着逗他取樂。

小毛子和同伴一起努力,把自行車綁在了汽車頂上,然後開車把唐安琪送去了旅部。孫寶山在車站等了許久,冷得要命,結果衆人下車之後都不怎麽搭理他,他賭氣回了來,一個人對着火鍋涮羊肉吃。正是吃的滿頭大汗,唐安琪來了。

唐安琪坐在桌邊抽抽鼻子:“嗬!連吃帶喝,日子不錯啊!”

孫寶山翻了他一眼:“旅座有事嗎?”

唐安琪擡手一拍巴掌,勤務兵就拎着一只皮箱走了進來。放下皮箱一摁暗鎖,箱蓋“啪”的彈開,裏面是絲絨襯裏,擺着各式各樣的鋼鐵工具,一眼看去也叫不出名來,反正在電燈下面光芒閃爍,看着十分招人喜歡。

唐安琪斜着眼睛觀察孫寶山:“在一家汽車公司裏看見的,不知道能不能用來修車,反正看着漂亮,我就買下來了。”

孫寶山放下筷子,嘴角躍躍欲試的要歪:“哎喲,鉗子都做得這麽漂亮?這是鐵打的?”

唐安琪又道:“外面還有一輛腳踏車,帶着打氣筒,也是你的。”

孫寶山喜笑顏開,嘴是徹底歪了。然而未等他邁步出門,忽然小毛子推門進來,先是敬了個軍禮,随即說道:“報告旅座,外面有人求見。”

唐安琪莫名其妙的站起來,從孫寶山身邊擠出門去:“誰啊?”

“報告旅座,不認識!”

“從哪兒來的?”

“報告旅座,不知道!”

“你去死吧!”

“旅座原諒我。”

孫寶山自去研究腳踏車不提,只說唐安琪一路走到會客房間,然後讓小毛子把來者帶了進來。

來者頭戴水獺皮大帽子,上套毛領大皮襖,下穿桶粗的大棉褲,腳踏熊掌一般的氈靴,乍一看像是關東客。大概是在外面徘徊許久了,他渾身上下的毛帽子毛領子,包括眉毛和睫毛,全都結了一層厚厚白霜。

站在溫暖屋子裏打了個大噴嚏,他費力的摘下帽子一鞠躬,哆哆嗦嗦的說道:“唐旅長,可、可算把您盼、盼回來了。我在這附近都溜達三、三天了。”

唐安琪莫名其妙:“你誰啊?”

那人上前一步,這回壓低了聲音:“唐旅長,我是戴黎民隊長的部下。”他摸出一塊破布用力一擤鼻子:“戴隊長上個禮拜和我們旅座吵起來,被旅座關到牢裏去了。旅座脾氣怪,戴隊長怕他翻臉不認人,所以偷着給我遞出消息,讓我來找您救命。”

唐安琪吓了一跳:“戴黎民沒事吧?”

那人答道:“唐旅長,我是三天前出來的,三天前戴隊長還好,就是讓旅座拿刀子劃了幾下。”

唐安琪站起來,立刻就心亂如麻了。他當然想去救人,可是怎麽救?虞師爺是一定不同意的,孫寶山是虞師爺的兵,吳耀祖和戴黎民又是多年的對頭,他這一個光杆司令,可該如何是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