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乎意料
唐安琪覺得戴黎民非常之可恨——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天寒地凍的,騷貍子就非得勞動自己跑一趟萬福縣。
跑一趟就跑一趟,他也認了,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可何複興是侯司令的外甥,而他作為侯司令手下的旅長,怎敢輕易冒犯長官外甥?再說就算他有了劫獄的勇氣,也沒有劫獄的本事啊!
唐安琪思來想去的沉默良久,末了摸出兩張鈔票,欠身拍到桌上,對面前這人說道:“今夜你先自己找地方住下,明早天一亮就過來等着,給我帶路。”
然後他無心再去和孫寶山逗趣,起身帶着小毛子便回家去了。
這一晚上,他并沒有向虞師爺吐露絲毫信息,心事重重的早早入睡。
救是得救的,他躺在被窩裏沉沉的思索,戴黎民身邊沒有依靠,除了自己,再也不會有人管他。他想如果雙方調換一下,自己讓人關進了牢裏,看戴黎民往日那個親熱勁兒,想必是會救的,那将心比心,自己也得講這個義氣。
當年的恩怨就不提了,男子漢大丈夫,小心眼是不行的。再說那時候你打我來我打你,終日雞飛狗跳的,現在回憶起來,除了屁股疼,似乎也就沒有其他刻骨仇恨。
思及至此,唐安琪嘆了一聲,摸黑爬起來,翻箱倒櫃的去找那把小手槍。當旅長的人,部下幾千人馬,說起來也是一方的小軍頭,可是生平大概只開過兩三槍,連只麻雀都沒殺過,也算他是軍中一朵奇葩了。
把小手槍掖到枕頭下面,他鑽回被窩,希望明天千萬別起沖突,因為太久沒有用槍,他一想到開火時的巨響與後座力,就覺着怪可怕。
一覺醒來,他起了個大早。
虞師爺披着棉襖,親自在院內掃雪,凍的耳朵鼻尖都是紅的。唐安琪穿戴齊整了,把小手槍偷偷藏到袍子下面,然後推門倚着門框,大聲說道:“師爺,我想去萬福看看何複興,順便給他送點禮,好不好?”
虞師爺扶着笤帚直起腰:“今天去?也行,不過送點什麽呢?”
唐安琪把雙手籠到袖子裏,盯着虞師爺答道:“就是個意思,随便送點什麽都可以。”
虞師爺穿的簡便,看着偏于單薄。于是唐安琪走上前去,奪過對方手中的笤帚:“你回屋去,穿上皮袍子再出來。”
虞師爺沒有堅持。望着唐安琪歪頭一笑,他轉身向房內走去。
唐安琪拄着笤帚不動,眼前還晃着虞師爺的影子。天冷,呵氣成霧。虞師爺方才就在隐隐白霧中對他微微一歪腦袋,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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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琪喝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面片湯,然後就出門了。
他直奔軍營,從炊事班裏要來一大扇豬肉。豬肉凍的硬邦邦,放在哪裏都不合适,于是又被小毛子綁到了汽車頂上。
唐安琪帶着一百人的衛隊上了路。他乘車,衛隊騎快馬,戴黎民那位部下做向導,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天冷路滑,幸好是條平坦大道,雖然是滑,但不崎岖。汽車開得飛快,衛隊策馬狂奔,一路跟得很緊。幾十裏的路也不禁走,兩三個小時之後,隊伍便到了萬福縣城。
萬福縣比長安縣要小一些,城門的氣派也略遜一籌。戴黎民那部下這時就提前下了車,混到了衛隊之中。而唐安琪在城門衛兵那裏說明身份,便堂而皇之的繼續前行。守城衛兵目送唐旅長的座車緩緩離去,車頂上那一大扇豬肉落了白雪,一只豬腿直指上天,還帶着蹄子。
忽然,那車又慢慢退了回來,車窗打開,唐安琪面向外邊說道:“來個人領路,帶我去何宅。”
這時負責城防的軍官得知消息,正在向何宅打去電話通報,然而那邊無人接聽。耳聽外面唐安琪下了命令,他只好姑且放下電話跑了出來,先是對着唐安琪敬禮問安,然後指派士兵前去引路。
當汽車在何宅門前停下時,唐安琪已經在心裏預備出了無數花言巧語。憑着自己的地盤和隊伍,何複興不會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屆時自己先給戴黎民求個情,如果求不下來,那就掐住何複興的脖子進行威脅恐吓。唐安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手不算大,手心手背都是粉紅粉白的,看着就是那麽綿軟無力,不過制服一個大煙鬼還是沒有問題。
然而,何宅大門緊閉,門口連個站崗衛兵都沒有。
唐安琪滿懷疑惑的下了汽車,因見衛士敲門無果,便親自上前,對着大門狠踹一腳。只聽“咣”的一聲大響,裏面卻是依舊毫無回應。
唐安琪後退一步,仰頭向上望去,望了片刻,越發感覺異常——何宅這種地方,哪裏是能夠如此寂靜的?就算何複興不見客,那出來見人的副官門房總該有一兩個。難道這是出了什麽秘密大事?
唐安琪擡起一只手,頭也不回的吩咐了後方衛士:“來人,咱們翻牆進去!”
兩名衛士疊羅漢,先把小毛子拱上了牆頭。小毛子機靈,騎着牆頭向內一瞧,随即就對着外面一招手:“院裏沒人,安全!”
小毛子領頭跳下去了,其餘衛士也接二連三的向裏面翻。唐安琪也被人頂上去了,小毛子在下面還要接他,他向下掃了一眼,有點眼暈,拼命一跳,結果在那青磚地上摔了個大馬趴。小毛子吓了一跳,連忙過來扶他,而他閉着眼睛忍痛三秒,随即自己爬起來,邁步就要往裏面跑。
然而未等他跑出一米,忽然幾名副官端着騎槍從前方屋子裏沖了出來:“幹什麽的?”
唐安琪立刻就舉了手:“投降!我是來送禮的!”
與此同時,他那身後響起了一聲怪叫,卻是戴黎民那部下嚎出來的:“老張!你怎麽在這裏?”
一名副官射來目光,随即收了騎槍,也是詫異:“老王,你這是……搬救兵回來了?”
老王穿的太多,氣喘籲籲的往前挪着走:“怎麽回事?你們這是……”
那張副官目露兇光,洋洋得意的答道:“我們把隊長從牢裏搶出來了!既然對何複興伺候不出好來,那就別怪咱兄弟要換主子!”
說到這裏,他揮着騎槍向後一指:“隊長在後面呢,已經把何複興捆起來了!老王,咱們兄弟這回大概是要熬出頭。”
唐安琪聽明白了,下意識的就想轉身離開——戴黎民安全了,用不着自己再去搭救。自己身在此處,很容易惹上嫌疑,還是走為上策。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感到了為難。守城何旅分明是知道自己來拜訪何複興了,萬一戴黎民真把何複興宰了,那自己仍然是脫不了幹系。
事情不能細想,越想越是混亂。唐安琪左右為難的在原地轉了個圈,愁的無法言喻,當衆就把兩道眉毛皺成八字。
“這戴黎民真是該殺了!”他恨的咬牙切齒:“既然有本事,何必又要把我折騰過來?這回可好,他自己犯上作亂,把我也裹進去了!萬一事情傳到侯司令那裏,他再把我的旅長一撸到底……”
唐安琪的額頭上出了冷汗:“那師爺還不撕碎了我?”
唐安琪忽然向前走去,口中對張副官說道:“這位兄弟,你快帶我去見戴黎民!”
張副官知道他是救兵,是自己這一邊的人馬,故而并不防備,擡腿就走,帶着唐安琪穿過一重院子,一道游廊,一座月亮門,最後進入何複興日常起居所在的小院。
唐安琪心想自己不能讓戴黎民殺了何複興。他得把何複興活着帶走,否則就永遠沒法洗脫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