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懷柔政策

唐安琪閑來無事,中午脫得渾身就剩一絲半縷,躺在床上睡大覺。虞師爺想要和他說兩句話,結果推門進來,迎面就見他“玉體橫陳”,睡的正酣。

虞師爺走到床前,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那睡顏。唐安琪歪着腦袋仰着臉,兩只手向上揚起來搭在枕邊,是無條件投降的姿态。一件睡衣橫搭在肚皮上,大概起着肚兜的作用。再往下看去,褲衩倒是穿了,可惜寬松到了一定的程度,已經無法蔽體。傳宗接代的那套東西盡數從一側探出頭來,正是毛茸茸粉嘟嘟。

虞師爺審視片刻,末了感覺他這模樣很可愛,便拉了一把椅子在窗前坐下,随手翻出一本雜志浏覽消遣。屋中依稀可聞唐安琪的呼吸聲音,輕而悠長。虞師爺覺得這樣也很好——他向來讨厭旁人打鼾。

虞太太胖,夜裏就愛呼嚕幾聲,他忍受着不說。

初夏的微風從半開的窗子吹進來,拂去了虞師爺身上的一絲煩躁。他扭頭看了看床上的唐安琪,随即把目光又移回了手中書上。

“美好。”他想。

唐安琪睡到下午,醒來後就揉着眼睛下床喝水。虞師爺伸手一拍他的屁股:“從哪兒弄來的大褲衩?換了!”

唐安琪睡眼朦胧的沒說什麽,一彎腰就把大褲衩脫了下去。這回精赤條條的走去打開靠牆衣櫃,他彎着腰在裏面翻找。虞師爺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看他是個玉人,屁股圓圓的,皮膚是細白瓷,透出柔膩的光澤。

找出合體褲衩重新穿了上,唐安琪這回坐到床邊,專心致志的揉眼睛:“師爺,你怎麽來了?”

虞師爺放下雜志,把兩邊胳膊肘架在了椅子扶手上。歪着腦袋對着唐安琪一笑,他反問道:“我不能來嗎?”

唐安琪一擡腿又上床去了,顯然是睡得意猶未盡:“唉,你總挑我的理。”

唐安琪背對着虞師爺閉了眼睛,很快便又迷糊起來。忽然身後一沉,随即一只微涼的手覆上了他的面頰。

他知道那是虞師爺坐了過來。很惬意的放松了身體,他暈暈沉沉的享受着虞師爺的愛撫。

如此過了片刻,他翻身枕上了對方的大腿。這時候他又發自內心的愛起了虞師爺,父母親人兄弟姐妹他一概沒有,虞師爺就是他的一切了。

虞師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緩緩摸他的肉。

虞師爺采取懷柔政策,唐安琪要睡,他便不驚動,結果直到三小時之後,他才有機會和唐安琪正式開始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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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已經坐到床尾,把唐安琪的一只赤腳抓到自己懷裏握住。唐安琪看他像寵愛小孩子一樣對待自己,心裏感覺十分幸福,高興的把另一只腳也蹬到了虞師爺胸前。

于是虞師爺擡起手,不動聲色的輕輕撫摸他的腳背:“聽說你上次在天津和朋友吃飯,別人要介紹一個日本商人給你認識,你當場說了些粗魯話,掃了大家的興致?”

唐安琪聽聞此言,心中十分慶幸——上次去天津時身邊帶了衛隊,結果一趟回來之後,虞師爺果然就什麽都知道了。幸好戴黎民當時不在,否則非得掀起波濤不可。

“我懶得去結識日本人。”他大喇喇的說道:“日本人不好。到底怎麽個不好,你去問吳耀祖,他講的比我全面。”

虞師爺用拇指在他腳心上用力一摁:“懂不懂什麽叫做敷衍?我并沒有讓你去和日本人做朋友,我這裏也沒有出現過一個日本人。但是面子上的禮節不能錯,去向日本人點個頭說句話,這很難嗎?”

唐安琪疼的蜷起腳趾頭:“唔,知道啦!”

虞師爺溫柔的為他揉搓了痛處,然而唐安琪又癢的笑出聲來。虞師爺看他擡腿要躲,故意用力把他雙腳摟到懷裏。唐安琪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欠身擡頭想要求饒:“師、師爺,不行了,哈哈,真不行了……”

虞師爺也對着他笑,笑的眼睛眯起來,眼角細長的挑出去:“不聽話的東西,我不放你!”

唐安琪哈哈大笑,沒有力氣坐起身來,兩只腳成了活物,在虞師爺的懷中掙紮。虞師爺最後看他快要笑到背過氣了,這才松開雙手,又起身把他扶了起來。

唐安琪還蕩漾在大笑的餘韻中,心裏躍躍欲試的想要撒嬌。他本是個嬌養的少爺,撒野撒嬌全來得,可是在十六歲那年忽然沒了爹娘,他沒辦法,從此只能撒野自保,無處可以再去撒嬌。

在戴黎民面前,他先是撒夠了野,後是撒足了嬌。不過戴黎民是他的情人,而非親人。對着情人撒嬌,滋味總像是不大對頭。他知道虞師爺其實才是撒嬌的好對象,不過虞師爺會不會笑話他呢?

再說他都二十多歲了,大小夥子,似乎也已經過了撒嬌的年齡。

唐安琪猶猶豫豫的,末了還是忍住欲望,沒有糾纏虞師爺。虞師爺坐在他的身邊,雙手握住他的肩膀:“安琪,聽我的話,在交際場上,不許鬧小孩子脾氣。”

唐安琪嗅到了虞師爺的氣息,虞師爺這人基本沒有什麽味道,清清淡淡的,但是他能辨別出來。

虞師爺扭頭凝視着他的側影,慢慢的又開了口:“安琪,昨晚我和你嫂子商量了許久,覺得你現在也長大了,該娶一房媳婦了。”

唐安琪愣了一下:“媳婦?”

虞師爺悠悠的笑道:“娶妻生子,建立一個家庭,這不是很好嗎?”

唐安琪沒說話,心裏忽然想起了戴黎民。

肉欲對他來講,向來不是問題,所以他不像同齡的普通青年那樣,躍躍欲試的思念女人。他想起戴黎民,也不是要為了對方守貞,只是暗暗的思索:“如果貍子娶了老婆,那我會不會吃醋呢?”

思索的答案是肯定的,單是想象一下,唐安琪就已經覺得酸溜溜不得勁兒了。那麽将心比心,萬福縣的貍子應該也一定會很難過。憶起兩人在天津的山盟海誓,唐安琪恍恍惚惚的走了神,同時耳垂臉蛋上發起了燒,那是戴黎民把熱氣呵到了他的頸窩裏。

于是他垂下頭,很堅定的作出回答:“我不着急,過兩年再說吧!”

虞師爺看他這麽不聽話,心中幾乎悲哀了,可是翻臉也沒有用,因為安琪實在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兩人相識六年了,一直親密無間,虞師爺放不下他,如果能放下的話,那早就放下了。這麽自作主張的一個傀儡,誰願意要?

“安琪啊。”他無可奈何,只好使出了殺手锏,用凄涼的語氣說道:“你知道,我是個斷子絕孫的人,所以希望能看到你的孩子長大。對我來講,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唐安琪聽了這話,果然生出了負罪感,仿佛自己辜負了師爺的期盼。可是因為師爺想養孩子,他就得去娶房媳婦?這似乎也不大正确。

十分為難的笑了一下,唐安琪說道:“我的孩子,一定會像我一樣不聽話。你和嫂子要是喜歡小孩,不如出去挑個好的。”

虞師爺在他的後脖頸上輕輕打了一下:“胡說八道,你當這是養貓養狗,還‘挑個好的’?”

然後他又安撫似的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愛玩,怕有家庭束縛了你。放心,你這樣頑劣,連我都管不得你,一個媳婦就更綁不住你的腿了。你還小,不懂得家庭的好處,将來會明白的。”

他摟着唐安琪的肩膀輕輕搖晃:“安琪,我這輩子就是這樣了,只希望你能過得更好。你要聽話,師爺總不會害你。”

唐安琪被他說得心亂如麻,抱着膝蓋沒有話講。

如果虞師爺氣勢洶洶的過來逼他娶親,那他巧舌如簧,一定能把虞師爺氣成結巴;可虞師爺懷了柔,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不怕虞師爺鬧脾氣,可是不忍心讓虞師爺傷心。虞師爺三十多歲,大概真的到了想孩子的年齡。想到虞師爺像個太監似的,一輩子沒“舒服”過,還殚精竭力的要為自己操心,唐安琪那一顆心就不由自主的軟化了。

唐安琪軟化歸軟化,但是垂死掙紮,只說要挑個漂亮姑娘。虞師爺領命而去,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拿來幾張照片讓他過目,同時放出風聲,讓全縣都知道小旅長要找媳婦了。

幾張照片被唐安琪退回給虞師爺,他說自己一個都沒看上。後來陳蓋世把他侄女的照片都送過來了——陳家老小的相貌比較統一,看着十分相似。這位侄女類同其叔,也有一雙水汪汪的妙目,而且不是鬥雞眼,堪稱一位美人。唐安琪對待朋友向來夠意思,此刻也不好去駁陳蓋世的面子,不禁吓得要死,生怕自己會和陳家侄女結成良緣;幸好後來一問生肖八字,兩人卻是相克,這才讓他冷汗淋漓的松了一口氣。

然而虞師爺卻是得了靈感,從此專門在熟人中間去尋閨秀,免得唐安琪日後放浪形骸,不受約束。唐安琪這人講義氣,既然不肯虧待朋友,那自然也不好冷落朋友的妹子或者女兒了。

唐安琪被虞師爺吓跑了,一溜煙逃去天津。和他同行的是吳耀祖。

吳耀祖近來比較閑,所以打算趁着天氣還不是很熱,前去天津看望四舅。這二人在車廂內相對而坐,吳耀祖笑道:“我聽虞先生說,你在婚姻這件事上,挑剔的讓他頭疼。”

唐安琪“哼”的笑了一聲,然後扭開頭去,心想虞師爺又在外面嚼我的舌頭了。

吳耀祖思索着又道:“可惜我并沒有妹子可以介紹出來,不過四舅家的大外甥女今年滿了十八歲,她——”

唐安琪連連擺手:“吳兄,你這好意我是心領了。其實我并非挑剔,而是別有隐情。依照我的本心,我是不打算現在結婚的。我今年才滿二十二歲,這個……不急嘛!”

吳耀祖一笑,并不很感興趣。唐安琪這人不錯,可是還不夠格成為他的知音或者同志,他自然也懶得去管人家的終身大事。

下了火車之後,吳耀祖帶着随從直奔四舅家去,唐安琪領着小毛子也回了家。一路順順利利的抵達唐宅,唐安琪洋洋得意的摸着頭上短發,不假思索的就向戴宅打去了電話。

很令人失望,戴黎民不在。

唐安琪的朋友遍天下,他很快就跑去了陸雪征那裏。陸雪征現在住進了一所空曠陳舊的大公館裏,身邊陪着一個名叫蘇清順的伶俐幹兒子,以及一只半死的病貓。

唐安琪和他混了兩天,告辭之後又去了一位林師長家中。林師長家中有個愛貓的姨太太,其中一只外國種的大灰貓新下了一窩小貓。唐安琪向姨太太讨了一只小小的灰貓崽子,單手托着送去了陸公館。

偏巧陸公館的病貓那天早上剛剛歸西,陸雪征正是悲痛之極,忽然見唐安琪像送子觀音似的托貓而來,他那含而不露的淚水立刻就欣喜的幹涸了。

“這貓……”陸雪征雙手捧着貓崽子仔細審視:“怎麽從頭到腳都這麽灰?”

唐安琪微笑答道:“外國貓,就是這個品種,長大之後也這樣,身上沒雜毛。”

陸雪征養慣了花貍貓,這時對這灰貓就很有興趣:“老弟,貓是你帶來的,你給它起個名字!”

唐安琪沉吟一番,頭腦空空,也想不出什麽來,末了便是答道:“它這麽灰,就叫灰灰吧!”

陸雪征笑模笑樣的把灰貓崽子放進一只籃子裏:“小灰灰?很好。”

唐安琪閑不住,又去找了盛國綱。盛國綱非常喜歡帶着他一起玩,當他是個活潑的寵兒。這回在日租界的料理館裏吃飯,賓客濟濟,盛國綱雖然上次向他介紹日本朋友時碰了釘子,可是不能死心,還是認為日本人惹不起,唐安琪應該多結交結交的。

唐安琪受了虞師爺的教導,這回果然随和許多。在盛國綱的引見下,他和在座的小澤先生,高樹先生,松島先生分別點頭寒暄。哪知這一幫人走出料理館大門之時,唐安琪忽然看到吳耀祖陪着他四舅宋天賜從街上經過,便吓得後退一步躲進人群。

他怕吳耀祖看到他和日本人在一起吃飯。他覺得吳耀祖這人是個好樣的,他不想被吳耀祖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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