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噩夢算什麽

就在三年前,某次參加宴會時,讓寧國公府的傅太太看上了,剛好寧國公世子于平芝和秦寶珠年歲相當,也是京城中有名的俊美公子哥,于平芝平日裏打交道的都是些嬌滴滴的乖女兒,哪裏見過秦寶珠這樣又驕縱又活潑的姑娘?當下便央了寧國公去提親。

晉安侯府見于平芝家世容貌都是上乘,便允了這樁婚事。

原本以為郎才女貌,門戶登對,這必是一等一的好姻緣了,也能因此洗清些許女兒訂了娃娃親,未婚夫卻早早夭折而扣上的克夫之名,誰承想,這世事難料,又出了差錯。

于平芝年紀漸大了些後,被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勾了去,一同到那等秦樓楚館裏做些眠花宿柳的勾當。

若光只如此,便也罷了,男人嘛,沒有不偷嘴的貓兒,這些風聲傳到呂氏耳朵裏,雖氣,卻也無可奈何,只再三叮囑秦寶珠,将來如若嫁過去,須得好好治他一番。

秦寶珠面上聽進去了,心裏卻想着,啧,那等臭男人,還真等我嫁過去?姑奶奶才懶得治他呢,煩不煩!成天和窯姐兒混一處,不定染上什麽髒病呢!須得想個法子,退了這門親事才是。

不過秦寶珠也沒想到,沒等她想出個理由先退婚,那邊廂于公子先出了事。

他要死要活的被那花魁眉娘勾去了魂魄,要替她贖身,要娶她回家,也不跟寧國公說過,自己大喇喇上了晉安侯府要求退親。

秦侯爺氣得半死,待和呂氏一同氣勢洶洶去找寧國公理論時,卻得知于平芝竟然跑了,私奔了,帶着那窯姐兒眉娘,偷了家中金銀珠寶,一溜煙兒不知跑哪兒逍遙去了。

寧國公夫妻也都是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裏堪受得住這般羞恥?公爵夫人氣得當場厥了過去,而寧國公本人也差點氣得中風。

遇到此情此景,秦侯爺和呂氏沒半點同情,反而當場冷嘲熱諷一番,恭賀他們養出個好兒子,有情有義救風塵,寧國公夫婦越發氣結,兩家自此,徹底交惡。

秦侯爺與呂氏對于平芝咬牙切齒,殊不知秦寶珠暗地裏偷笑,慶幸自己運氣好,現在不過是被退婚,如是将來真個嫁過去了,夫君跟着窯姐兒私奔,她才叫點兒背呢!

這樣的男人,退婚就退婚,有什麽大不了的?她秦寶珠還看不上呢!

退婚算什麽?

後來于平芝當然被寧國公派的大軍抓了回來,據說他和眉娘兩人一路向南方逃去,路上揮霍無度,很快就把金銀珠寶給變賣完了,眉娘哪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當即不念情義,踹了于平芝,另勾搭了個金主,自己逍遙快活去了。

本來眉娘看中于平芝,也是看中他寧國公世子的身份,能給世子哪怕當個姨娘,那也是她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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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世子不是世子了,還有什麽利用價值?麻溜的滾吧!

于平芝灰頭土臉被抓回來,羞得一個月沒敢出門。

有了這兩次經驗,這第三次,就更離奇了。

因着秦寶珠前兩次的事故,名聲在外,看,第一樁婚事,是她克夫,第二樁,那就更了不得了,堂堂一個世子,情願要勾欄院裏的花魁,情願抛棄世子名分也要和她私奔,卻不願意看一眼這如花似玉的千金大小姐,她秦寶珠的臉往哪裏放?

京城人人議論不斷,這秦寶珠也是個豁達的,在她看來,只要我吃得好穿得好,你們議論我幾句那又何妨?反正見了我的面,不還是得乖乖給我行禮,請縣君我的安?

再說這秦寶珠的第三次退婚,可說是格外的荒唐了。

秦寶珠的名聲雖然不好聽了,但她依舊是豔冠京城的名媛,某日燈會,那名為江寒珏的書生驚鴻一瞥,就對她一見鐘情,從此死纏爛打的上門來提親,要娶寶珠小姐過門。

這江寒珏是江南水鄉的鄉紳之子,在當地也算是望族,文章做得極好,很有些才名,和京中的哪個什麽官員也有些七拐八彎的旁表親戚關系,這次來京,本來是趕春闱的。

本來秦侯爺夫妻嫌棄他出身太低,但江寒珏上門七八次,糾纏不休,秦侯爺又看他有才學,想必将來應當也是有前途的,更重要的是問過了秦寶珠,秦寶珠見他長得俊俏,心道反正将來總要嫁人的,自己也十七了,嫁個才名遠播的美男子,也不算太壞,遂同意了。

這門親事這才算定了下來。

原本呂氏還想着要在秦寶珠十八歲之前将她出閣,哪裏想得到,這個江寒珏也是個不靠譜的,又來上演一出節外生枝?

江寒珏一路會試、殿試,竟然在金銮殿上偶得皇帝青眼,被欽點為狀元,可說是一朝高中,門楣生輝。

這未來的女婿高中狀元,原本也是秦侯爺該高興的事,可他們夫妻倆怎麽也沒想到,江寒珏這人,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自以為中了狀元就了不得了,開始自命不凡自視甚高了,開始以京中新貴自居了。

他和那些京城公子哥混在一處,聽到許多關于秦寶珠的混話,什麽不像尋常女子溫柔娴靜啦,愛慕虛榮穿着豔麗啦,什麽還耍弄拳腳不看女經女書啦,立時就記在了心裏。

要是從前,他不過是個進士,能娶到侯爵的千金,是他祖墳冒青煙,可現在不同了,他可是狀元啊。

江寒珏的心登時就不安分了,就野了,就想着自己也合該跟戲文裏唱的那般,狀元應該娶公主,再不濟也該娶個郡主,小小一個縣君,他怎麽會娶?

于是,他人也不親到晉安侯府去,草草寫了一封書信,差人遞上,要退了這樁婚事。

對此,晉安侯夫婦自然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小一個狀元,還拿上喬了?真當自己多高貴了!

他們這邊廂思索着怎麽弄死江寒珏,那邊廂被退婚的秦寶珠暫時還不知自己又被退婚了,她被那噩夢魇着了,坐在床上發呆,不樂意下來。

其實要說,秦寶珠本人向來是十分自我的人,莫說是被退婚,就是嫁了人後被和離,也等閑撼動不了她,反正家裏爹爹寵,親娘護,還有弟弟做打手,她秦寶珠何曾怕過什麽?

只是此刻,秦寶珠的心裏卻總是有些沒着落,莫名的慌着。

原因當然還是那個噩夢了。

她原想着想點有趣的事兒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那噩夢卻如影随形,總萦繞在她腦海裏,叫她又心煩又害怕,想來想去都是害怕,幹脆專注了精神,仔細回想方才所夢。

在夢裏,秦寶珠忽然之間就被江寒珏退婚,又發生了許多事情,旁的事情跟她幹系不大的,她都記得影影綽綽,不甚明晰。

可是跟自家晉安侯府相關的,想起來是連她也膽戰心驚了。

夢中,大燕王朝亡了,一個年輕男子起兵推翻了大燕的統治,大燕皇帝下令讓父親晉安侯領兵卻不敵,父親受傷回朝,被彈劾貪生怕死,褫奪了爵位。

母親先去求見皇帝而不得,又去求了外祖母安陽大長公主,卻發現外祖母也被軟禁,母親無奈,只得散盡家中財産,到處走通門路,堪堪保住父親的性命。

後來大燕更是一路兵敗如山倒,對面的軍隊一路前進,攻城略地,勢如破竹,很快京城被攻破,無論是皇帝本人也好,還是他們這些昔日的皇親貴族,後來全都成了階下囚。

至此,母親的郡主封號,自己的縣君封號,弟弟的世子名頭,全都一名不值。

後來的事,她記得不大清楚了,也許是因為太恐懼于這樣的事實,所以她潛意識裏并沒有把這些都記得很清楚,霧蒙蒙的,只有個大概的印象。

但最後的結局,她記得可是很清楚的,父親和弟弟作為前朝的叛臣賊子被斬首示衆,她和母親作為女眷免于一死,卻要被送到窯子裏當官妓,夢中的她心如死灰,不願母親和自己落入魔窟,她索性奪了刀子殺死了母親後自刎,下場不可謂不凄慘。

秦寶珠覺得,這太可怕了。

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漂亮的衣裳穿,沒有華麗的首飾戴,沒有随心所欲的權利,這些也便罷了,最最可怕的是,家人和自己的安全都無法保障,這一切叫她如何能忍!

秦寶珠拍拍自己的臉,覺出些許痛楚來,再三确認這是她的現實,噩夢不過是噩夢,才松了口氣,拍了拍胸口,暗罵自己夢境荒誕,虛驚一場。

唉,既然是夢,還是快點忘掉的好,這麽可怕的夢。

結果還沒等秦寶珠自我安慰完畢,把心完全放進肚子裏,就看見自己的丫鬟小茹氣鼓鼓的鼓着腮幫子走了進來,道:“縣君,适才江公子,不,江狀元來了信,說要退婚。”

“……”

秦寶珠愣住了。

不是吧,這不是夢裏的情節嗎?江寒珏可是削尖了腦袋好不容易才纏得爹娘同意了這門親事的,怎麽跟夢裏一樣的退婚了呢?

難不成,那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還是她上輩子的事,只是她帶着記憶重生了,記得不是很清楚?

如果那夢裏的一切是真的……

秦寶珠悲從中來,那也就是說,他們晉安侯府沒幾年好日子過了,下場會死的很慘?

旁的也就算了,秦寶珠這人向來自我中心,跟她無關的她也懶得關心,可有關自身的,她都牢記着呢。

她才不要過那麽慘的結局!

思及此處,秦寶珠也顧不上自己才剛剛午歇睡醒,直接就跳下了床,衣冠不整披頭散發趿上鞋子就往外跑去,把小茹“縣君,讓奴婢先給您梳洗!”的呼喚徹底抛到腦後。

“爹,娘!”

等秦寶珠找到聚香小謝時,晉安侯夫妻三人正和秦寶玉商量怎麽整治江寒珏才大快人心,一擡頭,就看到秦寶珠風中淩亂的跑了過來,不由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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